凡人列傳
十五
我……如果現在咱倆不是都坐在凳子上我果斷會把你絆倒你信不信！
半個下午的時間都在聽婷婷給我翻譯，辛苦她了。
老潘說：他這次決定來非洲工作其實也是因為股票，你知道的，目前的中國股市現狀……
失禮的尷尬像個卡在胸口的嗝，咽不下去打不出來。愛瑪你鬆手，我坐桌子最角上就好，別把我往長桌中間拽。
原來愛瑪是辭去了香港的記者工作來當志願者的。
探望完學校后，Serieux安排了家訪，那個老頭子和我們一起驅車來到一個貧民窟，打著手電筒鑽小巷，深一腳淺一腳。
但我們只是嘴上說說，他們才是真正這麼覺得的。
說來也奇怪，漫長的自我介紹並未讓人疲倦，每個孩子都是有故事的，各不相同。
這就對了，都別搭理我，我今天不配吃飯！
兩個人像是有種默契，好像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來打醬油的老頭子。
他很認真地總結說：
難民營的日子很困難，也很不開心，很多人欺負我，我無法像以前一樣踢足球，那裡也沒有學校。有一天我太想踢球了，就去了Remera找當地孩子踢球，那裡剛好就在Play for Hope辦公室附近。一個工作人員問我想不想參加機構舉辦的青少年錦標賽，我當然想了，感謝上帝，在這場比賽里我當上了最佳球員和分數最高的球員，如願進入了Heroes Football Academy。
屋子裡燈光昏黃，所有的身影ｈtｔｐｓ://reａd•9９csw•cｏm都被染成一個色調。
他的發言聽得我一愣，今天就上班？不跟我們回城了？
他伸手指著我們這群中國人：就像你們一樣。
漆黑的臉龐雪白的牙齒，那些孩子的掌聲好熱烈，Serieux把每個來賓都介紹了一遍，輪到介紹某個茄子時掌聲尤其熱烈，還有人使勁跺腳，這著實讓人坐立不安……這是在幹嗎？哪兒受得起這樣的掌聲啊，早知道就帶點禮物來了。
有個細節很觸動我，從足球學校孩子們的發言中，我能感覺到他們對婷婷老師、愛瑪老師都很愛戴，甚至對老潘也很熟悉，但對他們真正的資助人卻好像並不怎麼了解，並不知道這個老頭兒才是這群中國人真正的領導。
半個下午的時間，有三個人的發言我印象最深。
Serieux未著重介紹他，只說他是Mr.梁。
我跟成子說，真的，我覺得都一樣，哪兒有什麼國別、什麼人種……很多很多事情其實都一樣。
原來婷婷除了參与足球工作還獨立負責著一個培訓當地女生就業的項目。
整場交流會梁叔都沒怎麼發言，笑眯眯地坐在另一個角落不聲不響，他像個老農民一樣慈祥而欣慰地看著自己的莊稼地，地瓜熟了，苞米也熟了，哎，長得真好……
其實完全可以進去和他們一起祈禱吧，不是嗎？
此君徐州人，起先在上海當IT男，後來到西藏投奔了老潘，從事兒童醫療和貧困生救助項目，上九_九_藏_書山下鄉整3年，每月補貼只有2000多塊。
這麼好的老頭子，來大理玩兒的時候我都沒請人家多喝兩瓶可樂……
第二個學生叫Mugisha Samuel，自我介紹的第一句是：我是個難民。
袁超是成都人，英語極好，發言很流利，大體意思是自己剛剛在《江米兒》劇組結束錄音助理工作，未來的計劃是去北京電影學院進修導演專業，而在此之前他決定拿出完整的時間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在得到了老潘的引薦和婷婷的允許后，他來到了盧安達來到了這裏。
這些錢他都捐了，和自己的錢一起咔咔捐。
我驟然間對此人肅然起敬，炒股人的腦迴路就是不一般。
成子你再往前坐坐，把我給擋一擋……
我聽不懂Serieux的英語，伸手戳宋奕昌，你不是當過翻譯嗎？都說了些啥你翻譯給我聽聽。他認真聽了一下，探過頭來告訴我其實他也聽不懂，他英語也沒過四級……
老潘說：小宋有錢，他的特長是炒股，是個小股神，股災時都能賺到錢，但是他有一套奇特的價值觀……他認為老天之所以保佑他的股票賺錢，是因為他做了好事，所以股票一賺錢他就拿出來做好事，一做完好事就買股票，周而復始不停循環……
我並沒有開心起來。
……夜色籠罩基加利，萬千燈火亮起在一個個山丘，繁星盛開在地面上。曾經的血與火之地如今靜謐而安詳，吟誦聲婉轉低回，炊煙般裊裊，縈繞在樹梢瓦檐。九九藏書
他們就那麼長久地立著，靜止出一幅不分種姓不分膚色的凡人群像。
Uwase Eric說，感謝上帝讓我來到了Heroes Football Academy，感謝Play for Hope的所有人對我那麼好，我現在有地方住，有東西吃，也可以上學了，我認為我現在必須好好踢球！這樣將來才有能力去照顧和我一樣的人。
飯吃到一半時來了新客人，是老潘的朋友，據說是來盧安達拍片子，聽聞了足球學校的事情，趕來找老潘和婷婷牽線，想去參觀。
她說是嘍，這是Heroes Football Academy的傳統，人人平等。
那個隊員叫Uwiduhaye Aboubakar，單親家庭，兄弟姐妹5人，母親失業在家沒有工作，全家人靠的是他在球隊的補貼。他媽媽一見面就撲上來哭，叭叭地挨個兒親臉，又伸出拳頭捶牆，說你們看啊，現在的房子可結實了，我從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住上水泥房子。
為什麼要站在屋子外面呢？
婷婷好心，悄悄坐我和成子身旁幫我們當翻譯，她說嘉賓的介紹完畢了，出於相互的尊重，孩子們也會挨個兒做自我介紹。滿屋子的人黑漆漆地坐了一大片，不會吧婷婷，幾十個孩子每個都發言？
令人肅然起敬的人還有很多。
起初他獨自在院子里踢石子兒，後來被梁叔喊了半天，又被老潘揪住脖領子生生提溜進教室裏面，他嘆了口氣躲在成ｒeaｄ•９9csw•ｃom子背後，盡量縮得小一點。
這個茄子蔫了整整一頓飯，又一路蔫到Heroes Football Academy足球學校裏面。
梁紅一定很奇怪，對面這個人為何不吃不喝鬱鬱寡歡，嗯嗯啊啊懶得說話，像個蔫茄子一樣歪在椅子裏面。
我認為我現在是個很幸運的難民，不是個可憐的難民。
第三個印象深刻的發言不是學生的，是我們的同行者袁超的。
那個女生叫梁紅，聽說她老公好像叫270，梁紅被安排坐在我對面，笑得很和氣，聊天也很親切，是個很nice的女孩……
油畫一樣，老照片一樣，低沉而凝重，朦朧而滄桑。
原來宋奕昌先生來非洲當志願者，為的是拯救整個A股大盤？
他說他今天來了就不打算走了，從今天起他會留在學校當老師，和大家同吃同住，教大家中文和英語。
現在我可以在一個很好的學校上課了，比以前的還好，大家對我很好，在這裏沒人欺負我。
老潘隔著桌子把一塊煮香蕉顫巍巍地夾過來，又識趣地手腕拐彎，把那塊香蕉擱進了宋奕昌碗裏面。
於是祈禱，屋子小，人們貼著牆擠出一個圓圈，那個媽媽站在中央，合攏雙手開始把讚美詩吟唱。信仰不同不便參与，我和成子站到窗外，肩並著肩，安靜地看著聽著。
家訪的對象也曾是學校的學生，現在是球隊隊員，不久前家裡房子塌了，Serieux請示老頭兒后撥了專款搞來建築材料，免費給他們在基加利的Nyaru九-九-藏-書tarama地區蓋了一個新的小房。Serieux介紹，雖還是在貧民窟，但確定是方圓半公里最結實的，不會再塌了。
留下的不僅是袁超，還有宋奕昌，就是我數次想絆倒的那個翻譯官。
成子點頭，說他也是這麼想，他指一下屋內，慢慢地道：
他說：我和家人在2015年4月份從蒲隆地逃到盧安達，那時蒲隆地在內戰，嚇死人了，我們逃到盧安達后一開始住在Mahama的難民營，裏面全是蒲隆地難民。
隔著窗子望過去，換了Serieux領唱，婷婷和愛瑪站在那個媽媽的兩旁，梁叔站在那個媽媽的身後，也是雙手合攏，也是微微低著頭的。
Uwiduhaye Aboubakar的媽媽說，家裡實在太窮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拿出來招待客人，她說：我唯一能回饋給你們的只有祈禱。
第一個學生叫Uwase Eric，因家境困難到極點，貧窮戰勝了親情，12歲時被掃地出門，讓自力更生。12歲的孩子哪兒有什麼生存技能，好心的親戚短暫收留過他，卻無力讓他吃得太飽，大家都窮，他一度淪落街頭當了乞兒。
婷婷說：是嘍，鋪蓋卷都背來了，就擱在後備廂……
原來他們這個組織還幫扶出了盧安達的高考狀元，原來除了學校他們還在很多村子裏面成立了足球培訓點，還組建了女生足球隊……
老潘的大臉湊過來，略帶炫耀地和我咬耳朵：我這個小兄弟還背了個小火鍋，說要給孩子們做冒菜吃，拉近師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