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遠老兵，是為了讓他回頭少一點難過是吧。

隨即出現了一會兒沉默，她不掛電話我也不掛，都不再說話，就那麼等著。

櫻桃，既然還有猶豫，就先不要輕易做決定，好嗎？

……

一個醫院不行就換一個，再貴的人工耳蝸也不怕，我不是還有稿費嗎，我們不是還有小屋嗎！9個分舵80多號人馬怎麼就托不住你一個呢？咱們是一家人啊！

我問她住院觀察后的結果到底是什麼，她說沒事兒，真的沒事兒，雖然暫時還是聽不見，但調養調養就好了，不然醫生能讓她回來嗎？

櫻桃說：哥，挺踏實的一個兄弟，留下他吧，我能做的他都能做，他肯定做得會比我好。

小五也是她那時候招募進小屋麗江分舵的。

因聽力衰退的緣故，她常說著說著就變成了自說自話，聽不見九_九_藏_書對方的回應，嘮叨而絮叨，幾乎是有點煩人了。

此後一兩個月的時間里，很多人發現了她的異樣。

他問我是不是他喝酒的事兒被櫻桃知道了？

和大家嘮叨了那麼多叮囑了那麼多，是不是終究還是放心不下？

傳來的消息里，聽說她忽然開始喜歡聽歌，悄悄躲在一個角落聽歌手們唱。

我喊她：喂，你說話！再不說話我罵街了啊！

我逗她，故意站上門檻掏出煙，她沒搶沒奪，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道：

醫生是不是告訴你不能上班了讓你停了工作趕緊休假？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我等著，從回來那天起就發現不對了，她掩飾得再好，又豈是個心裏能藏得住事兒的孩子。

她的表情正常得極其不正常，我不明白她是咋了。

我的心不停地往下沉九_九_藏_書，想了一下后告訴他說，是的。

她和我說了理由，說小五是西北人，是小屋的常客，有點窮，酒水消費不起，每天蹲在小屋門前就著白水吃白餅，吃完了進小屋坐著聽歌，常常從開門坐到打烊，經常幫忙搬搬酒水乾乾活——沒想到的是，他臨回西北前偷偷掃了二維碼，付了好幾百塊錢。

既然這麼捨不得，既然還有這麼多牽挂，為什麼非走不可呢？真的不要我們了？

病情其實並未好轉是吧？

小屋來去自由，真要走，我不攔著。

老兵有點傷心，說櫻桃忽然就跟他不是那麼親了，開始不怎麼喊他爸爸。

那個丟完一顆榴槤后獨自一路向南的孩子……

櫻桃，先不忙掛電話。

她說：哥，其實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說行，答應了她。

那個初中輟學被read.99csw.com逼相親被迫離家出走被調戲被踢打被欺辱被欠薪被瞧不起的孩子。

正月十五后櫻桃回到雲南。

我腦袋裡面長了個瘤子，醫生不給切，說切了還會長新的，讓我先回來等著……

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元氣滿滿的櫻桃，發生什麼了？

那天我答應了她的請求。

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哥，你懂什麼啊，我已經是個累贅了，我不能拖累大家。

需要休息多久？三個月、半年、一年？不論休假多久都行！你忘了嗎，小屋也是你的啊。

聽說她給大家一包又一包地買喉寶買慢嚴舒檸，動不動就做飯給大家吃，還幫忙洗衣服……立了許多新規矩，逮著空就挨個說，讓大家任何情況下別和人起衝突，別和任何醉鬼打架，別給了別人黑小屋的把柄，別這個別那個……

好吧，櫻桃，那九*九*藏*書就走吧。

她說不要管她去哪兒，她去哪兒都行。

她哭著喊：我都已經這樣了以後也夠嗆好了，別再操心我了就讓我走吧！

可是你要去哪兒？繼續一路向南嗎？會過得好嗎？

……那個獨自坐在田埂邊用吐沫清理螞蟥的孩子，那個獨自站在黃豆地里踢老鼠的孩子，那個獨自待在苞米地里拔草的沒有鋤頭高的孩子，那個獨自蹲在冬夜裡緊握著小手電筒的孩子，那個被窩裡抱著小豬獨自流淚的孩子。

她終於開了口，說她不猶豫了，想好了。

哥，別抽了……

都說命運促狹，可她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呢，何苦如此折騰一個她那樣的孩子？

我盯著她看，她坦坦蕩蕩地回看著我，說：咋了？

她哭得那麼傷心，彷彿所有的委屈都傾灑在那一刻，從小到大的。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邊哭邊說：九*九*藏*書

據老兵說，她變得特別害怕一個人待著，黃昏后大家把她攆回去，她總是偷偷地摸回來，要麼去老兵火塘陪老兵坐著，要麼在小屋旁邊獨自待著。

她說：哥，讓我走吧，我現在不走的話……將來你也會不要我的。

櫻桃追著退錢給他，他說自己每天都白佔了一個座位，而且歌手的演唱是在勞動，他不能白聽歌……

總而言之不許走！敢走我就打死你，聽見了嗎！

她只有一隻耳朵能聽見，頭是側著的，一首接一首地跟著哼，默記似的，好像要把每個人的每首歌都學會了背熟了，那認真的模樣，真不知是想幹什麼。

把大家的歌都記住，是為了將來能更好地去回憶是吧。

看來，找到了新的接替人，也就完成了離開前最後要完成的事情了，是吧。

櫻桃櫻桃，這次沒治好耳朵沒關係咱們可以接著再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