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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我有我的理由,我不想把你卷進來……」
男生一個勁地擺手,笑嘻嘻的:「不行不行,快點告訴我你開玩笑的吧。以前一直把你當朋友,從來沒往那方面想呢。再說我很花心的,人品又差,怎麼想你也不可能忍受得了啦。吶,不要給自己的人生設置這麼多障礙,做朋友吧,還是朋友。」
人群聚集,大多數熱心目擊者死死揪住肇事司機不讓他逃跑。男人爭辯道:「不是我的責任,是她闖了紅燈突然衝出來的。」

「你感覺季霄他真的介意了么?」顏澤面對男生跳坐上體育部的窗檯,咬著對方遞來的茶葉蛋。
雖然有時也把自己的感情生活搞得一團糟,但不可否認,作為朋友,他有著無可挑剔的真誠和體貼。
「就那樣唄。反正我拿不到第一,也不大可能掉到倒數第一。」雖然這麼說,女生還是皺起眉頭,「不過,數列加函數型應用題真的好煩哪。我總算錯。」
——我恨你!
學期最後一天,離校。
男生被驚得瞪大眼睛:「哈啊?顧夕夜?」

雖然吵吵嚷嚷,但十來天後女生還是主動奉上沙冰:「師傅大人。」
「一個名字是新涼,另一個是……」
可是「朋友」這個容器,終究裝不下太多沉甸甸的目光。
「哈啊?」
怦——怦——怦——
「夕夜。」
那個人,怎麼了?
——你當初離開是因為夕夜和新涼他們在一起。
女生還是停下來回過身等待對方的下文。
男生把菜單遞給女生,對服務生說:「豬軟骨拉麵。」
「會感到困擾的。」
夕夜反手一記耳光打斷顏澤的話,拖著長長的哭腔:「我恨你!」
在聽見手機那頭季霄根據來電顯示急切地喊出「喂?顏澤么」之後,顏澤把手機遞到新涼麵前。
服務生走開后,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尷尬。過許久,新涼清了清嗓子:「不太習慣和女生面對面吃飯了,有點彆扭。」
「怎麼樣?撕夠了紙解氣了么?還是要再找點什麼發泄一下?」男生順勢把女生身後的書包接過來,一起背在肩的一側。本來只是揶揄打趣,在看見女生皺巴巴的沮喪表情後有點意外,新涼心軟起來,倒回去女生面前伸手揉揉她的額發:「果然還是要打電話罵他一頓?打他一頓?捅他幾刀?殺人碎屍?」
蕭卓安帶著揶揄的笑交叉著手臂倚牆站在幾步開外:「原來和新涼是假的交往?」
「可是,你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就斷定他們有什麼吧?新涼也有可能突發奇想想測測自己和女朋友的閨蜜的登對程度啊。這說明不了什麼。」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離開也算是有正當理由了。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得了臆想症還是單純想推脫責任,總之,你和顧夕夜關係最好,應該最清楚,我是絕對不可能和顧夕夜在一起的。」
「是么?」顏澤冷笑一聲,轉身自顧自走遠,「我可是早就把你劃歸到敵人陣營去了。」
「什、什麼?」女生嚇得馬上放開男生的衣襟,腦海里誇張地閃現出自己淪為對方奴隸的畫面。
顏澤咬著嘴唇拚命忍住笑,幸災樂禍地「享受」男生的窘態。
「不行,我自己也要複習!」
可是,你寧可相信一個遊戲,也不相信你最喜歡的那個男生和與你並蒂雙生般親密的那個女生。
「可是卓安……她回來以後對夕夜的態度也確實說明……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食量還真是驚人。」男生笑著撐起頭,倒是沒表現出多少驚訝。
男生笑起來,指指身後的店門:「我去跟他們打聲招呼,然後送失戀者回家。」
因為與他妹妹同桌,關係不錯,放學後有時一起在學校周邊的小食攤磨蹭磨蹭。畢業班總比較晚放,等到他匆匆趕來時天色已灰下去,昏暗的路燈下,淡淡的光線為他勾出一圈半透明的輪廓。
「新涼小學時單戀過一個女生,叫賀熙澤。如果按喜歡的時間順序她排在你前面那是很自然的事,所以卓安,是你弄錯了。」
回想起上學期最後一天是和夕夜一起來回好幾趟才把寢室搬空,顏澤有點失落。夕夜已經很長時間只用冷淡的目光掃過自己,遠遠地避開自己。加上期末考試總複習的原因,也無法整理好思緒去向她解釋。因此在這學期的最後一天,夕夜把自己丟下,先回家去了。
世界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色彩,黑白中透射出前所未有的絕望。
「吶,說了什麼啊?」顏澤滿臉堆笑地黏上去。

「是為了顧夕夜,和賀新涼。我承認我很懦弱很無能只想逃避。但你也要相信,」卓安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才是受害者。」

季霄不在位置上,所以新涼順勢在左側坐下,把一次性小勺從塑料包裝里剝出來。
話說回來,為什麼新涼會在社團活動時間出現在校外呢?顏澤繞過擋在面前的新涼朝他身後望去。桂林米粉?九九藏書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選了個多麼不合適的地方銷贓。面對店裡好幾張眼熟的笑臉和親切的召喚,女生有點無奈地抬手支起額頭。這是全校男生最熱愛聚會的餐館嘛!
而結局,卻沒有結局。男生如期畢業升入重點高中,新校區與自己相隔半個城市。和他妹妹的關係漸漸淡漠,也就很少聽到他的消息了。
甚至有一天,在你被職校的男生糾纏的時候,碰巧路過的他沒有假裝沒看見,而是拉過你到他身後,說「我是她哥」。聲音里威懾成分顯而易見,但在你聽起來卻前所未有的溫柔。
顏澤一頭霧水地睜大哭腫的眼睛。
「等、等一下。」顏澤突然感到思維亂作一團理不出頭緒,「你是說,你當初離開是因為夕夜和新涼……他們……」
「卓安說她當時離開是因為你和夕夜背著她偷偷交往。」

男生剛要在紅燈跳綠的時候過下一個馬路,身後突然響起尖利刺耳的剎車聲。短促卻令人恐懼。喧囂聲隨即從身後膨脹開來。
「什、什麼?」卓安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視線稍稍拉遠上揚,剛抽完血的男生斜靠著兩米開外的走廊牆壁,複雜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什麼蒙蔽了你的眼睛?
男生走出幾步又停下轉身:「別坐窗檯!」
「夕夜,你聽我說,不是你……」
「可是題目里沒有說啊。」
聽見了多少呢?從表情看起來,應該是聽到「我是絕對不可能和顧夕夜在一起的」了吧。
在結局轟然而至之前,你沒能明白。
「……就是季霄他……我……和他想象中的……理想……也許……不一樣……但我沒有說我就是壞人哦,你不要……但是也並沒有說……好……好人……那個、反正……是、是這……」面對男生滿臉的困惑和茫然,顏澤更加無法提綱挈領把自己細密的小心思順利陳述完整,又窘又急,說不下去。
男生的腿無力地軟下去,膝蓋磕在僵硬冰冷的水泥馬路上。
從身邊跑過的人說「楊高路有個女孩被卡車撞傷了」。
跪在地上的男生木然地抬頭。什麼?顏澤?幻覺?
錢包狠狠地砸在身上,又墜向地面。
「我還以為,出事的是你。」停頓了一下,還是猶猶豫豫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雖然這種事發生在同學身上也很讓人難過,但如果換成是你,終究還是有點不一樣。」
男生愣了兩秒,終於被徹底的恐懼感淹沒。
第二  99分 賀新涼
換成實際行動,是第二天下午扔在女生課桌上的厚厚一疊詳細複習資料。男生充滿怨念地用筆端戳了一下女生的額頭:「下次換你請吃冰沙。」
「回家吧。」新涼幫女生把手機放進書包。
「我要新涼做我的男朋友,一定要刺|激一下季霄,否則出不了這口氣!」哭累了的顏澤又恢復任性的表情。
「欸?……啊,可是……本、本來就是剛分手嘛!」
「我不覺得你是女生啊。你見過哪個女生像你一樣一口氣吃六盒?按這種『非常六加一』的方式,不管誰請客都是你比較賺吧?」
男生的下頜處斂出一道柔和的弧線,瞳仁中央的亮光愈發擴張,有跳躍的夕陽落入他的眼底,湮沒進去,溫暖的光澤擴散成蒼茫的霧氣,淺淺薄薄地罩在棕色眼眸上,額發覆過來,再添加一層陰影。
「是因為有女朋友了嗎?」女生猛地抬起頭,握緊拳問道。
顏澤興高采烈地打開自己的排名圖:「鏘鏘——」
你們本該幸福的。
腦海里,除了她,沒有別人。
在十一歲還是十二三歲的時候,第一次意識到對面教學樓埋頭苦讀的學長是和自己不同的生物。
——可是,那時候你和新涼才是情侶。
「不是說沒把我當女生么?」顏澤也學著男生的樣子用同一側手撐起頭。
「怎麼了?」
「嗯。差不多吧。如果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光氣他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心髒的律動沒來由地紊亂。
女生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可笑容在臉上只停了幾秒就直接帶出了哭腔。顏澤抓過新涼的運動裝校服前襟,把臉埋在裏面放聲大哭起來。僅僅是因為那幾句溫暖熟悉的俏皮話在心裏發酵,其實連自己都還沒考慮清楚在為什麼而委屈。
經過近十分鐘的拉鋸戰,又考慮到季霄回來時還保持這種奇怪的僵持姿勢必然導致場面尷尬,男生終於無可奈何地屈服了。
時光被予以具象,被拉回年代久遠卻依舊無法釋懷的選擇前。
「能讓那麼喜歡他的人最終主動說出『分手』二字,他得負大部分責任吧。」
「就是!」顏澤憤然附和,隨後才反應過來「越來越」的表面下隱藏著「本來就很不行」的潛台詞,狠狠地朝新涼瞪過去。
「別打了。」新涼安慰地攬過她的肩,「通知你媽媽其實就夠了,其他人就算得到消息也不會過來的。」
卓安咬緊嘴唇別過頭,九九藏書聲音哽咽:「沒錯。」
——那就好。
陽明有保護學生隱私的規定,從不公開任何分數與排名,但學生能收到關於自己的各種排名名次與成績走勢曲線圖。
新涼詫異地抬起頭:「這麼小人得志?考得很好么?」
一旦他出現,就義無反顧地去付出。至於其餘的人,再怎麼貼心都只是朋友。
顏澤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新涼終於開口:「我是O型RH陰性,我給她輸血。」
「夕夜!」

新涼很快從店裡拿了書包返回,被女生問「籃球隊聚餐」後點頭應道:「嗯,慶功宴。」
新涼有點內心無力地看著顏澤哭哭啼啼地打電話,手術室的燈光一直亮著,心也一直懸著。
「如果是能讓你聽到的話就不用這麼大費周折了。」
第三  92分 顏 澤
「陰性?」這才想起來,以前聽說過,夕夜的血型是被稱為「熊貓血」的類型。
終於打完電話的顏澤「撲通」一聲在身旁坐下,中止了男生和陌生負傷群眾的談話:「還要通知誰呢?」
「我輸血給她。」顏澤沒注意到護士話里的重點,脫口而出。
——其他人就算得到消息也不會過來的。
男生從女生的筆袋裡取過一支筆,看見它短短胖胖的卡通模樣不禁流露出「敗給你」的表情。
看得清晰。
「相信我,你已經把我的生活搞複雜了,你這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不僅把我的生活攪亂,而且讓我並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被攪亂。」
而顏澤的五官染上憂鬱的神色,也毫釐不落地沉澱進男生的視線里。
新涼站在原地,有點猶豫,因為並不是愛湊熱鬧的人,但莫名地有點不安。
第一 100分 顧夕夜
以及更加清晰的,隱藏在溫暖笑意背後的,揉散進陰影里的悲傷。像雕刻一樣,不露聲色的悲傷。從心室壁上擦過,輕微地令人疼痛起來,不明所以。
顏澤的感覺,像閃電當頭劈下。
「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提出的吧!」新涼把目光轉向一側的路面,「有時候我都搞不懂你。說吧,什麼理由?」視線又轉回女生臉上。
「裴嘉瑩么?」新涼蹙起眉一副費解神色,「那傢伙的眼光越來越不行了啊!」
新涼一驚,迅速起身想逃:「顯然你有什麼陰謀。」但還是反應太慢被女生死死地揪住襯衫袖口。
「呃——這個……是妹妹。」新涼無奈地賠著笑臉。怎麼也不願承認那位是自己的同齡人。
新涼聽見她柔軟的聲音,穿過暮色構築的悲傷空間抵達自己的耳膜:「如果你願意,說說家裡的事。」
「顏澤。」
「可是……那時候你和新涼才是……」
「聽見了。」

「欸?」
「新涼。新涼。」天邊傳來的聲音。

你決定相信他,還是選擇懷疑?
生命中有許許多多的第一次,像走在冗長的走廊里,推開一道門,又推開一道門,循環下去。這一次,是第一次意識到失去的可怕。

「嗯。」顏澤目送男生的背影消失在前排的樓房之後,轉過身,卻看見夕夜僵硬地站在半層樓之上。
「卓安,那不是夕夜。」顏澤一字一頓正色道。
謝謝你一直沒有向我揭示這幕反轉劇。

誰能料到,下一秒,男生突然將雙手從口袋裡抽出來,捂上女生的耳朵。關鍵的字與句,喪失了最本質的音節,全都只剩下開口閉口的形狀。顏澤目瞪口呆,直到對方鬆開手接過手機掛斷電話,還獃獃的沒緩過神。
女生乖乖照做:「要罵他么?」
和季霄截然不同。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蕭卓安的臉上出現一絲讓人困惑的委屈。

「是么?」女生咬著塑料勺側過頭。
「絕對不會!」
坐在旁邊長椅上的一個腿打了石膏的男生在二十分鐘后終於忍不住向新涼搭腔:「那是你女朋友?」當然,所指是像鐘擺一樣在走廊里做簡諧運動加無節制發出噪音的女生。
沒辦法,只能又厚著臉皮去找新涼幫忙。在男生可能出現的地方兜了好多遍都沒見他的蹤影,顏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校園裡人越來越少,閑逛到四點,才突然在中央大樓一側的走廊里遠遠地看見新涼。
突然想起了什麼,顏澤推開卓安拉她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坐下:「我問過新涼,當年他並沒有和夕夜交往過。而且從你離開到上高中的這段時間他們也沒有聯繫過,卓安,你是不是搞錯了?」
顏澤嬉笑著迅速從男生桌上一堆暑假作業下面抽出成績分析材料。
顏澤上前兩步勾過女生的脖子,號啕大哭起來。卓安拍著她的肩:「雖然這個人是有點討厭,但如果發生什麼意外的話,我還是……」
護士只好再重複一遍:「你是Rh陰性嗎?不是的話就算同樣是O型血也不行。」
顏澤低下頭,粉色的九_九_藏_書錢包在視線里再次模糊扭曲起來。突然響起猶豫的叫聲:「顏澤。」她困惑地抬起頭,站在視線里的女生像是一個幻象,顏澤以為是錯覺,揉了揉眼睛,但在這之後對方的身影卻也沒有消失。
女生捏著手裡夕夜的錢包,又忍不住哭起來。

「完全是在培養勁敵。」
對方翻翻白眼:「你自己打電話給我的。」
怦——怦——怦——
「欸?怪事。你是第二的話誰是第一?而且,99分第二,那第一名豈不是100?」
「是『熙澤』。」
手指在紙面上戳戳點點:「喏,這裡是討論時漏掉一種情況,這裏也是。還有取值範圍的問題,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是沒注意到大於零的整數限制。」
「我看看,」男生拿過女生面前的習題冊,過了一會兒,「唔,你錯的都是同一種地方啊。」
「……」顏澤這才頓時想起自己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憤怒感掘土重來,徹底壓制住了先前那丁點兒心緒,抬起頭理直氣壯憤憤地說,「是季霄他喜歡上了裴嘉瑩!」
——我是絕對不可能和顧夕夜在一起的。
顏澤仔細回想,在記憶里反覆搜刮,絲毫沒有新涼和夕夜曾經交往的跡象。女生點點頭,長吁了一口氣:「那就好。」
不想失去她。
女生一低頭,飛快地跑下樓梯,從顏澤身邊擦肩而過,被扯住胳膊。
「唔,我要……鰻魚飯、土豆沙律、銀絲菠菜、味之海草、魷魚酥、手釀雞翼、珍珠墨魚仔、紫菜炸蝦卷、燒秋刀魚。每樣來一份,謝謝。」

「欸?……我……我是……」對方似乎並沒有覺察被自己撕毀的是什麼,只當做平常的廢紙,女生鬆了口氣,卻又被接踵而來的問題堵得思路全無,根本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失態。
因為被老師大肆表揚而欣喜的同時也有一絲疑惑,原本板上釘釘的前三甲似乎發生了劇烈變動,關鍵不在於新涼和夕夜的名次倒置,而是……
被突如其來的大雨限制了行動,結果新涼和顏澤硬是悲慘地拖到七點左右才從學校出來。女生肚子很不爭氣地「咕咕」叫,新涼提議先一起去吃晚飯再送她回家。
眼眶更濕潤一圈。
「我也想這樣自欺欺人。但是,發到我郵箱里的不是『夕夜』這個名字。」
顏澤立刻站起來:「我是!」
稍作推理就能自動生成的班級名次——
「別坐這裏,很危險,」新涼勸阻無效,只好順著她關心的話題說,「就憑你那種誇張的顯擺他能不介意么,就差上課時坐我大腿上了,真正戀愛的時候也沒見你和季霄那麼噁心。放心吧,你得體諒他不大好意思撲到誰懷裡大哭一場。憑我對他的了解,那種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了。」
「但是絕對不行啊。」新涼無奈地往後退了半步,卻還是沒改變笑著的神情。
「你也是Rh陰性O型血嗎?她失血過多需要輸血,但是醫院血庫已經沒有這種稀少的存血了,現在正聯繫別的醫院,如果親屬中有血型相同的話……」
「夕夜,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果你問清楚,如果你不逃避,如果你相信他,你們不會錯過,你們不會百折千回相忘於人海,你們不會據守原點卻再也回不到過去。
如果說賀新涼的世界里,黑的反面是絕對的白,那麼季霄的世界就是被黑白之間廣袤的灰色地帶覆蓋的。含混。模糊。不確定。不清晰。讓人無法輕鬆。
男生長吁了口氣:「不要以『我剛失戀』之類的為借口哦。」
「熙澤。本來應該姓名都填的,不過新涼好像是受了標題中『名字』兩個字誤導,去掉了姓。」
顏澤揉揉眼睛,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護士從手術室衝出來:「這裡有沒有顧夕夜的親屬?」
顏澤驚得從窗台上跳下來。
「真的沒有交往過么?」女生依然有點疑惑。
「什麼啊?為什麼不能讓我聽到?」
每一點每一滴,都在落日餘暉中變得透明清晰。
「嗯,她和我在一起,有些話我想當著她的面跟你說,你聽好了,」新涼頓了兩秒,流露出異常認真的神色,「我一直認為,如果世界上存在那麼一個人,能夠讓顏澤幸福,使她高興、快樂、無憂無慮,甚至幸福感漫溢到可以與人分享的地步……那個人就是你,但是……」
賀新涼這樣的男生,不驕傲,不孤僻,不具有令人仰望的高度,情緒像用刀雕刻出來的,喜怒哀樂一目了然,愛憎分明。有過數不勝數的女友,可是看得出,他會認真對待面前的每一個,在一起時全心全意,分開后不多看一眼,從不藕斷絲連。
「障礙什麼的我不在乎,不管能不能忍受,喜歡一個人怎麼可能是毫無意義的呢?」
卓安的尾音被顏澤斬釘截鐵地掐斷:「說什麼理由?又說什麼朋友?說什麼迫不得已?又說什麼不想把我卷進去?做朋友難道不是為了分享快樂分擔憂愁分享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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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忍者?特攻隊的么?連旁觀的顏澤都沒想法了。
「別想太多了,快期末考了,多留點腦細胞對付學業。數學老師又不知道找我幹嗎,我先過去一下,你在這兒吃完就回教室聽見沒?」
數學 92分 班級名次 3 年級名次5
而另一方面,新涼在不知所措的長長的幾秒后,抬起手想扶住女生聳動的肩,卻又從半空中放下,最終還是站著沒動。
「卓安?你怎麼來了?」
「吃女生的東西你好意思啊?」顏澤開心地做起鬼臉。
「話是這麼說,可是你當面質問過新涼么?」
看清楚的新涼表情嚴峻地拆開冰沙盒蓋:「你以後別叫我師傅了啊。」
男生的手還插在褲子口袋裡根本沒掏出來,而是採取異常懶惰的方式,以俯身的姿勢把耳朵湊近顏澤手裡的手機:「是我。」
這已經不是解釋或者道歉所能消除的誤解與隔閡了。
不得不說,雖然名義上成長了一歲,但沉不住氣的個性還是一如既往。
「我跟她從認識到現在說過的話總共不超過二十句,世界上沒有這種交往方式吧?我們在一起難道是為了證明『戀人間原來可以這樣冷漠的』?」
「拿出手機來,撥通季霄的號碼,我要跟他說話。」
從意外聽到新涼鄭重地稱呼自己「顏澤」開始,女生的心就突然懸起來,思緒變得不暢通,總覺得男生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很反常。
「所以我還不打算把你劃歸到『敵人』那一類去。」
「可是……等等,他填的是『熙澤』還是『顧熙澤』?」
「喂喂!」男生對女生的直白沒轍地感到好笑,「你把我當成什麼啊!」
男生把手輕輕蓋在哆嗦著的女生的手上,手心有冰冷的汗。
大多數時間都沉默,表情不輕易改變,一點點淡然的笑意在朝女生看來的瞬間流露出來。不是你身邊這些成天嬉笑打鬧一身臭汗的人。
更神奇的是和這強勢問題同時產生於天際的巨大雷聲,黑雲壓城預示著一場大雨的降臨,好像連老天都存心要烘托氣氛。音效無敵。
「為什麼?」
「嗯……可是……」

「沒有。我只是想逃開而已。」
心這樣跳。腳步要快得多。雖然新涼已經覺得腿吃不住力了,但深一腳淺一腳,必須跑下去。
「欸?」經過提醒,女生才覺察到自己話里赤|裸裸的利用成分,「對不起啦。」
因為心裏裝著一個固有輪廓,所以你不會明白,最終隨歲月荏苒消失無蹤的是哪個字,而哪個字又深深地埋葬在了心裏。
「胡扯!騙人!」
「我說你沒必要處理個垃圾也擺出那種凶神惡煞的表情吧?」沉默兩秒后,幾步開外的男生笑著搖起頭,「你就那麼仇恨這個世界么?」
「什麼嘛!浪費部里的經費!」走出幾步,顏澤還不忘自己的部長身份,嘟嘟囔囔著。
你認為他喜歡你,還是不喜歡?
和一個穿同年級制服的女生站在一起。顏澤進退兩難,僵在五米開外。
但是什麼?
「總之,還是季霄的錯。」

關於「數學成績第一是哪位神人」這問題的答案很意外是從老媽那裡得到的。
蟬聲仄仄,天空是帶著稀疏波紋的湛藍色池塘,日光被十指割裂,一晃一晃漾入瞳仁。粉筆灰在這樣炫目的光線中起舞。頭頂的電風扇發出令人暢快的噪音。
顏澤愣住了。

「知道了,啰嗦!」
一瞬間的錯愕,所有的思維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連鎖倒下。
疼痛感就要延伸進心臟最深的地方。
雖然只有一個箱子,但要在不容易打到計程車的情況下靠自己的力量運回去還是不大現實。
「我想的哪樣?」夕夜第一次對顏澤說話時拔高了音調,「顏澤你自己心裏最清楚,新涼在你眼裡只不過是季霄的替代品,而在我眼裡是不可替代的人。你家境好、父母健在、朋友多、人緣好,你什麼都有了,卻連那麼一丁點對你來說無關緊要的幸福都不肯放手,不願讓給我!」
如果不是事先就有隱情,怎麼可能剛分手兩天就展開新戀情!如此一來,之前他對自己的忽略、敷衍、心不在焉,就全部都解釋得通了!沒錯!全是季霄的錯!顏澤在心裏愈發篤定起來。瞬間又回到被背叛者地位上自憐自艾的女生,甚至覺得光是銷毀一份課題對傷害自己的人而言是過於輕微的懲罰,遠遠還談不上解恨!
一小塊冰冷的觸感貼在臉上,比自上而下的暖風更令人心曠神怡,顏澤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將習題冊推到一邊,在課桌上挪出空位,接過紅豆冰沙開吃。
男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女生吞下一口冰沙,眯眼笑著說:「你好厲害。」
如果不是自己說了那麼無腦的話,夕夜她根本不會出事。
「不錯哦,你的老大難數學這次倒發揮超常。不過要趕上夕夜還是要再下工夫才行。」
「我說『既然你和顏澤分手了那就九*九*藏*書乾脆出櫃和我在一起吧』。」
男生冷笑一聲:「她不用找這種不著邊際的理由吧?」
顏澤深吸一口氣:「那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夕夜?」提到夕夜,才突然想起來這幾天與新涼假交往並沒注意她的感受。顏澤有點心慌,但轉念一想,算了,反正放假回家后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
「複習得怎麼樣了?」
「哈啊?」顏澤的腦子還沒轉過彎。
「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早就過去了,回家吧。」
「唔……也不是不可以哦。但是我有交換條件。」
新涼把顏澤送到她家的樓下,道別後轉身離開,女生猶豫半晌還是忍不住問出來:「吶,新涼,你是不是和夕夜交往過?」

「這是常識,是常識啊大姐。你見過半個人四分之一輛車么?或者一個社團有負十二個成員?」
第一次。
「沒事,你的筆還真有你的個人風格。我只能說它很『顏澤』。」男生按出筆芯,在習題冊上圈圈畫畫,「這題不要做,這題也不要……這些都是同一類型的。你不要重複做題重複犯錯,時間沒那麼多的。像這道題,你會做它的話其他都沒問題了。討論的時候,這樣……先考慮Q等於……」認真講解了半天,才發現女生的目光並沒有隨著手中的筆移動,而是一直帶著笑意定在自己臉上,「幹嗎?」
夏夜的街景飛快地掀起邊角卷向身後,變成灰暗的色調,光線被扭曲在漫天的塵埃里,混沌不清,人群、車輛、樓房統統喪心病狂地旋轉起來。旋轉的中心,不是穿職業裝高跟鞋漠然走過人行橫道的美女,不是碩大的廣告牌上光怪陸離的張揚著的歌星影星,不是這個,不是那個,不是其餘的任何人,而是,最最普通的那個女孩。
充盈的笑意,滿滿的好像就要漾出來。
「唔,沒錯。因為兩個人的名字都有『澤』,容易混淆。」顏澤接話道。
「幫我複習一下嘛!快過來,把典型的考題全部給我整理出來,把容易錯的地方全部幫我標出來。快點啦,乖!」
熟悉的藍色裙子。血,淌了一地。
顏澤有求於人,只好無奈地順勢努力把手機舉高以配合男生正常的高度。
單刀直入,太強了!顏澤不禁感慨。
「什麼遭遇導致你這樣發泄啊?」
終究還是很在意這件事。
「怎麼可能?除了她還會是誰?我給新涼發過一個遊戲,就是測男女生登對程度的那種,實際上如果他在空格里填上兩個人的名字,那兩個名字會發到我電子郵箱里。」
談不上喜歡,但卻肯定,將來一定會有一個屬於你的男生,有同樣的凜冽神情和淡然笑意,頭腦要同樣出眾,光線勾勒要有同樣英氣的輪廓,那應該就是你喜歡的人。
這麼分析著回想時,顏澤總覺得自己像陷進一個RPG遊戲走不出來了,每個人都依照最初的角色設定循規蹈矩,帶著固有的表情,說著符合身份的話。
我一直堅定不移守護的善惡是非,突然變得可笑滑稽。我一直堅信的真理,也顛倒了原本的因為所以。
在圖書館里安靜地看書,即使你湊過去,他也暫時不會覺察。練習冊上填滿你還不能理解的公式和計算,相隔兩個年級,你依然有點不甘心。偶爾在校會上也能聽見他的名字,知道他即使在同齡人里也算得上出眾。不是輕易可以追上的人。
「新涼沒有理由知道她以前的名字的。如果他知道,一定是夕夜背著我跟他聯繫過,而且,新涼在那個遊戲里先填的名字不是我而是她的。這說明什麼?」
「我第一次介紹你們認識新涼之前,領養夕夜的顧家已經去了國外,而她是一到你家就改了名字的。」
「要、要你管?」
自從你看見他,自從你看著他,自從你的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身上,「友情」二字就開始一分為二各自消解。
新涼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之後又過了一會兒,樓梯旁才傳來女生的聲音:「噢,原來如此。」
你喜歡他,還是不喜歡?
顏澤半邊臉痛得麻木,淚水在眼眶裡轉,還沒開口,對方就已經跑遠了。
「呃,這個,這個問題么……」
「顏澤你,」卓安的情緒也越來越不受控制,「你的世界很簡單很單純很快樂,我覺得這隻是我和顧夕夜之間的問題,沒必要把你的生活也搞複雜。」
沒有足夠的力氣和勇氣將這些話補充完整。

從顏澤的手裡掙脫出來,另一隻手將先前攥緊的小錢包不由分說地扔向她的肩膀。
眉眼模糊的、小孩子模樣的女生,滿臉茫然,藍色的衣裙在夜風裡輕飄。從下往上看,像櫥窗里精緻的娃娃。完好無損。
「噢……這樣啊。」
類似歐洲人的利落輪廓,稜角分明。
我所能承受的支離破碎,已經到達極限了。
新涼無心顧及旁邊的熱鬧非凡,撥開人群的瞬間,心好像要被撕碎了。
雖然總分依然是年級第一,但數學科的名次卻是第二。
那麼……被車撞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