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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卡洛琳字體把他從一個時代拉出來,又投進了另一個時代,這一點的確具有諷刺意義。未來似乎充滿了潛在的新奇,然而它的輪廓依舊具有誘惑力,而且模糊不清。也許他會和阿曼達結婚,併到國外生活一段日子。
哪裡的春天最愜意呢?杜戈爾想了一下突尼西亞的別墅,可是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阿拉伯人看到西方女人的反應會讓阿曼達大為光火。也許希臘好一點,儘管食物單調,還有語言障礙。在夏季旅行團把鄉下擠滿之前去看一看應該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親愛的威廉,
沒錯,這就是漢伯里的風格。於是,杜戈爾說,他也這樣想。
他感受到一種強烈的誘惑,想用一團溫暖的、令人窒息的、自我憐憫的雲霧將自己包裹起來。這麼做不僅容易,而且遇到類似的情況也是一種習慣反應。他頭腦的核心部分拒絕讓他做出選擇。至少發現甘波的屍體時他都沒有為自己該有的反應操心——那具屍體為他決定了這一點——他當時很噁心。
杜戈爾一時衝動,將公文包拉到他坐的鋪位上,取出引發整個事件的那張複印件。那份印刷品因年久而變臟起皺,但文雅流暢的字體依然清晰可見;時間和多次複製扭曲了它,但它彷彿仍舊閃著光。非常漂亮,他承認,可是不值得再為此付出任何努力了。在過去五天里的某一個不經意的時刻,大學和他的論文都退到了過去。回到大學寫論文的念頭就像重回十七歲一樣,已經不可能了。
答案是看書。馬爾科姆有一本簡裝的《維多利亞女王時代四名人傳》,書頁已經被他徹底當成衛生紙了,因為他不贊同林頓·斯特雷奇的觀點。曼寧樞機主教和大部分弗洛倫絲·南丁格爾的章節已經被水沖走了,阿諾德博士和戈登將軍至今仍完整無缺地倖存著。
還有什麼?兩套鑰匙。李還有一本支票簿——西敏寺銀行威爾斯登格林支行的。他從泰納的口袋裡掏出一團面巾紙。至少他的感冒已經痊癒了。
對我們倆來說,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最近我一直想和你說一件事,可是很難開口,而且大家都這麼激動,讓我們對現狀產生了誤判——好像我們的關係比實際上更親近了一些,或者無論如何我們也要在一起。我的意思是說,下一步你就想娶我了!我還沒有做好安頓下來的準備。還有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過去的這幾天似乎改變了一切——也許我們都需要一點時間來仔細想一想。
杜戈爾踉踉蹌蹌地站起身,穿過走廊,把水壺放在火上。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思考得夠多了。上床前他要喝壺茶,把酒瓶里剩下的白蘭地幹掉,九*九*藏*書再讀讀林頓·斯特雷奇寫的書。
一陣驟雨從天而降,拍打著「莎莉安」。小船在停泊處晃動,雨聲淹沒在寂靜里。
然而,他的腦子是空白的、冰冷的。他穿過水麵向「莎莉安」劃去,試圖用一些無害的小念頭將這片空白填滿。今天晚上又起風了——他必須檢查一下甲板上的一切是否安全;他很快就能喝到那罐山雞湯了——他們不是在伊普斯威奇買了紅葡萄酒嗎?
接著,他撕開信封,抽出裏面的內容,確保沒有遺漏任何東西。
他一口吞下了杯中剩下的白蘭地,接著又往杯子里倒了一些。酒消融了,或者說至少弱化了內心的麻木感。淚水刺痛他的眼皮,儘管他知道自己不會哭。
——安德魯·泰勒
清理現場所需的時間比他預期的短,主要原因是李和泰納減少了自身在允許範圍內可潑灑的血量,這一點是值得表揚的。
考慮一下未來是明智的……也許他們可以用一部分錢投資,沒準能變成優雅的大都會資本家。這件事得諮詢一下漢伯里。
「我們學校見?」因為一直都在低語,普利姆羅斯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
阿曼達寫的那封信放在桌子上,她的衣服猶如親密的語句散落於右舷的鋪位上,嘲弄著他。然而,他可以選擇充耳不聞。
杜戈爾又把這封信從頭到尾讀了一遍。他的腦子能夠完全理解信中的內容,可是他仍然覺得很難領悟其中的真意。這種事不該發生在我身上。這麼說,漢伯里給他來了一個最後的驚喜。也許這個男人對驚喜的感覺上了癮,於是繼續出於習慣而製造意外。就像觀眾早就回家了,魔術師還堅持要把絲綢手絹變成鴿子。
他打開槍管,把子彈全部倒在桌子上。那六顆子彈是軟鼻的,尖頭處有一個狹長的小口:這是自製的達姆彈。泰納沒有機會用到它真是太幸運了。
此刻,無聊的感覺向他發出威脅:在它到來之前,杜戈爾就能感覺它在靠近,就像一朵看起來無害的雲彩,並不是真的要從天空飄過,而是故意拐彎抹角地想去擋住太陽直射向地球的光線。他的眼睛跟隨著那團從煙頭裡冒出來、漫無目的、迂迴上升的藍色煙霧。扶梯旁邊的海圖桌上放著一隻破爛的公文包,一縷煙在公文包上盤旋。
快到四點的時候,岸邊的動靜吸引了他的目光。杜戈爾把斯特雷奇寫的這本書扔在桌子上,快步上了梯子,進入駕駛艙。來到戶外時,他聽到一個聲音從岸邊傳過來。那個人大聲吆喝著「啊——呵!」
「人們說你會永遠記住第一次、第一個。威廉·杜戈爾是我第一本小說里的主人公。他是我塑造的第一個人物。當時我以為他和創造他的那個人有許多共同點。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杜戈爾變成了一個犯下多起命案的殺人犯,一個品行不端、道德品質低下的私人調查員;我希望任何相似點都已經減少到了不可視的程度。」
他又給自己倒read.99csw.com了三指深的白蘭地,一絲微醺的激動在他的體內疾馳。無論他能否分享弗農·瓊斯的遺產,這個搜尋的過程消除了那些圍繞在人們身邊的奇怪禁忌,彷彿無限地增加了他未來的選項……現在他的簡歷里已經有了更多不堪提及的細節。
裏面有兩摞用厚皮筋捆好的鈔票,還有一大張對摺過的紙。杜戈爾點煙的動作緩慢得有些誇張,彷彿他面前坐著好幾百萬觀眾。他把錢推到一邊,隨後展開了那封信。
注:你可以去一趟奇西克大街,給那些植物澆點水嗎?如果你想寫信(請給我寫信),請把信寄到阿姆斯特丹留局待取。
他替她關上車門,隨著她搖下車窗,他也彎下了腰。
「好啊,呃,不行啊……我說的是那條船。其實,我很容易暈船。你介意嗎?」普利姆羅斯好像因為暈船而感到羞恥,好像他覺得不能上船和他現在這個臨時特工的身份不匹配。
「那我們走走吧。」杜戈爾建議道,強忍住心中的不耐煩。普利姆羅斯點了點頭,於是,他們沿著河岸不自然地慢慢走。
他想知道,卡洛琳·穆恩斯長大後會做什麼。
計劃有變——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和詹姆斯從這裏直接去阿姆斯特丹了。你把蘭吉雅車送回倫敦,在那裡等我們回來找你,好嗎?J說,三個人一起出國會把事情搞複雜——最好動作迅速一點。
幹完活兒他才發現,打掃衛生是一件會上癮的事。他又用了一個小時在船上晃悠、洗涮、卷繩子、抽艙底的水。
一切順其自然吧。
杜戈爾露出微笑。「是啊,我知道。回頭見。」快點回來,我愛你。當車窗滑回上邊框的橡皮條里時,他本想補充這麼兩句的。可是,這些話沒說出口。
阿曼達
我們再瞧瞧杜戈爾,牛仔褲、雙排扣厚毛夾克、威靈頓長筒靴。他感覺自己破衣爛衫,和眼前這二位站在一起完全格格不入,就像一隻醜小鴨,說得更有希望一點兒,就是一個灰姑娘。
愛(很多愛)
他掙扎著鑽出深情纏繞著他的四肢的睡袋,非常不願意離開。威靈頓長筒靴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下面,彷彿一隻擱淺的兩棲動物。穿鞋的時候他發現,連橡膠都是冰冷的。
普利姆羅斯終於提到了他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好像出了什麼事迫使阿曼達和漢伯里立刻去了倫敦。「沒什麼可擔心的。他們說你會理解的。」阿曼達讓他把一個小包裹儘快送過來。他,「小便先生」,總是屁顛屁顛地為女士效勞……
明天他要去倫敦,還清債務,然後坐飛機去一個暖和的地方。過一段時間再給阿曼達寫信。他要帶菲利普出去吃飯——辛普森是個合適的去處,那裡有老式的富麗堂皇,也許吧,鑒於那裡的美國遊客不太多——然後告訴他,那個部長有多開心。五月份,他會回英格蘭見馬爾科姆,也許他們能想出一個謀生的良策——他再也無法回去完成學業了。
跑到河邊,他的心臟在胸腔里怦怦直跳,這種跳動生出一種痛苦的溫https://read.99csw.com暖,暖流傳遍全身。
杜戈爾把兩個空錢包和那團面巾紙扔進爐子里,然後把其餘東西塞回哈羅德包。唯一的例外是現金——大概有六百英鎊。他把這些錢和漢伯里寄給他的錢放在一起。他內心隱約有一種愧疚感,彷彿是在讀別人的日記。
在清晨的陽光里,漢伯里看起來光芒四射,杜戈爾想。他穿了一件插肩大衣和細條紋的西裝,就是他勒死甘波時穿的那身衣服。自信和清潔以同樣的比例在他的臉上閃光,看上去簡直是一個打扮好了去城裡的家族公司上班的中年美男子。阿曼達呢,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一件奶油色的襯衫、一雙黑色的高跟皮靴,完全達到了都市麗人的標準。
菲利普·普利姆羅斯。
他們站在院子里嚴肅地握了握手。
兩個人都戴了粗重的18K金手鏈,這種手鏈通常是用於表明身份的,可鏈墜上都沒刻主人的名字。這麼說,只是一條手鏈而已。漢伯里也應該給自己弄這麼一條,然後把自己的別名刻上去。
他們走回馬廄的前院,菲利普把護衛者停在那裡。他說,阿曼達告訴他這輛車可以讓他用兩個星期,一直到到期的那天。這不是好事嗎?天色已經暗了,他的眼睛還在四處逡巡,像一名基督教的早期殉道者那樣,不確定獅子在哪裡。
他轉過身,朝陸地上望去。在他看到梯子旁邊那個向他做手勢的矮胖身形之前,在他認出那個人是誰之前,一種出了問題的感覺悄然襲來。
就剩下錢包沒檢查了。泰納的錢包里裝著一個一臉倦容的女人的照片和一張卡片,卡片折得比照片還厲害,上面寫著:索妮亞,私人模特,以及一個倫敦的電話號碼。杜戈爾掏出現金,把錢包扔到一邊。
然而,阿諾德博士也沒能吸引杜戈爾。他只是聯想起了羅辛頓學校,這條思路足以將他導向過去幾天發生的事情。
這是一個厚厚的馬尼拉信封,正面是阿曼達用圓圓的字體寫的杜戈爾的名字。這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信封,漢伯里寄給他的那個。
「很高興見到你,菲利普。」杜戈爾用慎重的禮貌回應他。他到底知道多少?「上船吧,外面很冷。」
戲劇化的解決辦法在他的腦子裡蹦來蹦去,散發著俗艷的魅力。他可以把「莎莉安」開到北海去,然後打開旋塞;他可以拿著史密斯—威爾遜手槍去追趕漢伯里和阿曼達。
即便有夢流過他的腦海,杜戈爾也沒注意到。他是三點半醒來的,接著毫不費力就恢復了意識。午休令他精神煥發,絲毫沒有平時白天睡覺所產生的混亂迷糊的感覺。
「下個星期,可能吧。」杜戈爾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手上,那隻手正在摸口袋裡的信封。裏面好像裝了一大沓鈔票,可是,為什麼呢?「等這件事過去了,大家要聚在一起吃頓飯。我會保持聯繫的。」到了這個階段,李的同夥會不會突然出來威脅他們?或者是警察?
「你好,比爾。」菲利普用圍巾纏住自己的大半個脖子和大半張臉,還在這副打扮上加蓋了一頂嶄新的獵鹿帽。二者之間是伸出來的粉紅色鼻子,給人感覺他是一隻生了病的兔子。
他先是看了一眼槍。李用的是沃爾特PPK手槍。泰納用的則是一把大傢伙——短桿的史密read.99csw.com斯-威爾遜馬格納姆,這把槍的重量幾乎是沃爾特的兩倍。這種槍不便於攜帶。或許它能給泰納帶來安全感,或許他只是去偏僻的鄉下探險時才會帶上它。在那種地方,這種槍的尺寸與其說是一種累贅,倒不如說是一份財產。杜戈爾不願意承認,但他的確喜歡槍——不是作為武器,而是一種小到可以理解的機器。
等我們回倫敦后我再見你。過得開心一點。J給你裝了一些錢,好讓你把債還清。他說得等一段時間才能把鑽石賣出去,可是你不要擔心。
不,杜戈爾告訴自己,這麼做不對:他正在琢磨他會有什麼樣的感覺,而不是他真正的感覺是什麼。然而,他的真實感覺很難捕捉。他突然懷疑跟蹤他們的意義何在……何苦呢?阿曼達已經離開他了,這個事實就像他殺死了塞德里克一樣確定無誤(也許沒那麼不可撤銷)。
「嗯,」「小便先生」低語道(怕什麼地方藏著麥克風?),「祝賀你,老夥計。我猜你們已經勝利完成了任務,無論以什麼標準來衡量,這都是驚人的。」
救生艇的兩隻槳在摩擦爛泥時發出刺耳的聲音。杜戈爾將船划入淺水區,濺起來的泥濘的旋渦幾乎碰到了靴子的頂部。他很快爬上岸,覺得自己正在朝普利姆羅斯微笑。
「差不多是在吃午飯的時間,阿曼達過來看我,還有那個你知道來歷的傢伙。當然,她沒向我介紹那個人——這樣更好。不過,奇怪的是,他無意中說起我和他是校友。世界可真小啊!」
有那麼一刻他很害怕——也許自己是被河邊的叫聲驚醒的?他用一隻胳膊支起身子,眼睛透過舷窗沾滿污垢的玻璃向外看去。河岸上一個人都沒有。這是自然的,還要至少半個小時,阿曼達和漢伯里才會回來。
睡袋裡有阿曼達的味道。
杜戈爾對普利姆羅斯表示了感謝,說他不能留他了。「恐怕我得馬上讀一下這封信。」他晃了晃信封。也許結果證明這個借口是真實的。普利姆羅斯張了一下嘴,接著又合上了,因為他儘管難以克制地想要知道信里寫了什麼內容,但最後還是遵守了謹言慎行的原則。
「保重。」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會的。」阿曼達繼續說,「我大概四點鐘回來。希望能找個地方吃午飯。別擔心,危機已經過去了。」
李的錢包沒有透露任何信息——過多的現金、無數信用卡,但沒有任何與主人有關的私人物品。
睡覺帶來的異味附著在他的口腔里,他用牙刷快速地在牙周圍刷了幾下。突然,右上方補的那幾顆牙疼了起來。上次去看牙醫是在什麼時候?他把水壺放在爐子上準備沏茶喝,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撓了撓頭,琢磨著自己等水開的這會兒應該干點什麼。
來到客廳,他把信封扔在桌子上,忙著點燈、抻直睡袋,再給自己倒點白蘭地和水。嗯,為什麼不呢?

然而如果這麼想,就忽略了阿曼達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到了十一點鐘,他的精神開始有些動搖。他早就把水壺放在爐子上了,打算擦洗甲板。現在看來,明智的做法是用這些開水沖一壺咖啡。
「不用這麼客氣……我們沒做什麼。如果沒有你,我們成功不了。」不管普利姆羅斯認九-九-藏-書為他們做了什麼,杜戈爾都設法讓他臉上的表情與謙虛高貴的表達方式保持一致。
杜戈爾試圖安慰他。「我想,危險已經過去了。」接著,他意識到普利姆羅斯很可能正在享受這種戲劇化的生活,於是補充道,「基本上結束了,得等一兩天才能確定。」這麼說會讓他高興,他想。操縱他人可以是一種利他主義的練習,在某些方面而言。「小便先生」想起這件事肯定比想起他自己的事還開心。
汽車沿著車道併入車流,因為路上滿是車轍且路面坑窪不平,車速很慢。杜戈爾扭動著塞在靴子里的腳趾,為的是提醒自己它們還在。他目送那輛車轉出視線,直到發動機的聲音融入清晨的靜謐中。
哈羅德包還在右舷的鋪位上。杜戈爾檢查了裏面的東西。昨天晚上漢伯里粗略地看過一遍,可他什麼也沒帶走。
「好好打掃衛生。」漢伯里咧嘴笑著說,「我們會從劍橋給你帶禮物回來的。」
漢伯里鑽進那輛深綠色的路虎,發動了車子。阿曼達在杜戈爾臉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轉身走向那輛護衛者,哈維沙爾莊園的外觀坑坑窪窪,車就停在那前面,旁邊還停著另一輛車。
阿曼達潦草的字跡佔了大半張紙,看上去如此熟悉。阿曼達從來沒給他寫過信。這封信是用圓珠筆寫的,用那支他熟悉的她總是帶在身邊的綠色比克牌圓珠筆。
「我不知道白廳還培養了這種類型的官員。這下放心了。阿曼達等那個人走出房間后對我說,他直接對部長負責,儘管這對你來說不是什麼新聞……這兒泥太多了,路不好走,我們回去吧。」
杜戈爾向那輛護衛者揮手,後者則如機器袋鼠般猛地一躥,向車道的方向開去。普利姆羅斯的離開無論怎麼說都合他的意,但怎麼感覺好像事情剛剛發生,他就被遺棄了呢?杜戈爾發現自己正在穿越黃昏,向小河邊跑去,彷彿在逃離哈維沙爾莊園的荒涼,逃向「莎莉安」幾乎通曉人意的懷抱。
杜戈爾順著水流將船飛快地划向「小便先生」。他忘了戴手套,夾克的扣子也沒扣;他隱約感到寒氣正往他的身體里鑽。菲利普來這兒做什麼?難道阿曼達和漢伯里被迫改變計劃了?不可能出什麼大問題,一定是這樣。想到這些他很泄氣——本來盼的是阿曼達,等來的卻是普利姆羅斯,這就像在過去的兩個小時里,你的鼻翼因為烤牛肉的味道而微微翕動,結果卻在盤子里發現了兩片冰冷的午餐肉。也許其他人已經回房子里了……可是為什麼要把「小便夫人」帶來,看在上帝的分上!
請不要難過。對於這件事我們最好誠實一點,看看將來會怎樣,而不是就這麼堅定地繼續走下去。我需要和詹姆斯這樣的人在一起,他不會提要求,至少一段時間內是這樣。戀父情結,你肯定會這麼認為,其實不只是這個。實際上,到目前為止,發生的所有事都是奇怪的化學反應,有了這個就足以支撐我繼續走下去了。
當他把公文包放回桌子上時,目光從腕表上一閃而過。中午了。那兩個人得過四個多小時才能回來。和無聊一起到來的是它的解藥:疲憊。他決定小睡一下。連咖啡都能讓他產生睡意。杜戈爾踢掉他的威靈頓長筒靴,和衣躺在睡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