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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希爾德的故事 80

托馬斯·希爾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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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坡的不幸才剛剛開始。他準備一路以工代票坐到開普敦的這艘船掛的是英國國旗——那時我們兩國還沒開戰——他的美國國籍註定了他的毀滅。這艘船被一艘私掠船劫持到了法國的勒阿弗爾港,坡先生沒說他是怎麼在那裡度過六個月的,只說到一八一二年的夏天,他來到了倫敦。
「可那份文件非常重要。」
不管出於什麼目的,總之坡先生拜訪了南安普頓街,而我又傻乎乎地幫他確認了兒子的身份,他還得知可以到斯托克紐因頓去找埃德加。後來他就去了那裡,跟孩子們搭訕,還跟我發生了爭執。那天他真的不只是有點醉——「那天的我可能是全世界最需要清醒一下的人了。」還有一個進一步添亂的情況是坡先生是個近視眼,那副藍色的眼鏡更加阻礙了他的視力:結果他沒能區分出埃德加·愛倫和查理·弗蘭特,導致他令人惱火地找錯了目標,沒有找上埃德加,而是衝著查理去了。就是這一誤會讓他通過我認識了弗蘭特先生。
「我能怎麼辦?」坡先生喊道,「我是個遵紀守法的公民,我的第一反應是到治安官那裡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清楚,可是這樣也無法挽回我那迷人女主人的性命啊。而且當時的情況對我很不利。總之,為了約翰遜夫人的面子,也為了她那些顯赫的親戚的名聲,我想更好的選擇是我悄悄溜走了事。我在場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他咯咯笑了一聲,像是在挑戰我去跟他辯駁這段解釋。坡先生是個戲弄人的高手。
我相信他了——或者說我相信他說的有一部分是真話:沒人是徹頭徹尾的惡魔,不可能的。他說的也確實是事實:與瑪格麗特街和拉塞爾廣場那邊相比,七面鍾那邊的秘密要簡單得多。
「親愛的希爾德先生,我發現你真是無所不知啊!對,弗蘭特先生肯定有兩個一模一樣的盒子,一個給了妻子,一個給了情婦。我已經把盒子里弗蘭特夫人的首飾都拿出來了,可我不知道裏面還有一個秘密夾層,直到看到約翰遜夫人展示了她手裡的那個。要是弗蘭特先生知道了他會多高興啊!」
大衛·坡停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他真的是個藝術家,很會弔胃口。他在等我追問,激發他說出那個驚天秘密。但我只是彈了彈煙灰,靜靜等著。
約翰遜夫人當時也算可憐,還不知道亨利·弗蘭特是生是死。事實上,坡先生正是利用了她對弗蘭特還活著的期待,誘使她跟自己合作的。他跟她說弗蘭特被債主打成重傷,扮成了幫助她的好心的撒馬利亞人。他聲稱弗蘭特現在傷勢嚴重,躺在倫敦,連信都寫不了,他請求坡先生和約翰遜夫人一起去冰窖里取出寶藏。
「我知道,希爾德先生,像你這樣敏感的人肯定能想象出後來我輾轉得知親愛的妻子已經死去的時候有多悲痛。我的第一個衝動就是回去給我那失去母親的孩子們一個父親所能給予的一切。可是轉念一想,我實在是負擔不起——這麼說你可能會覺得我很自私,但我不能只滿足自己做父母的情感,卻不為孩子們著想。況且,那時候,要想買張去美國的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六月時美國對英國宣戰了。而且我知道我read•99csw•com的孩子們已經由最為善良的人救助了。真的,即便我能回到美國,也只會讓他們的生活立即惡化。我還必須羞愧地承認,更尷尬的是離開美國時我還欠了一屁股債。所以,不行,雖然情感督促我沖回孩子們身邊,可是遠見阻止了我。」我想象著他在活門板的另一邊,手捂胸口站在樓梯下,「希爾德先生,一個父親必須把孩子的幸福放在自己的慾望之前,雖然這麼做會讓他心如刀絞。」
「可是酒精一上腦,」坡先生喊了起來,「她就趴在我肩頭哭起來了!她變得很暴躁,還要和我一起跳舞!最後你和弗蘭特夫人找了過來,我害怕得趕緊跑了。」
「這麼說你知道了他的計劃?」
「對我來說,先生,」坡先生抗議道,「她是罪有應得。在弗蘭特先生口袋裡找到的信讓我得知,正是約翰遜夫人想出用我代替弗蘭特去死這個主意的。她和弗蘭特都是心狠手辣的傢伙,先生,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樣衝動;而且她在性格上更為強勢。我敢保證,她才是惠靈頓別墅醜惡事件的罪魁禍首。」
「我以人格擔保,希爾德先生,我真的沒打算殺死他,就像我也沒打算殺死你一樣。我正要解釋那些傷口呢。他死時身上除了腦袋後面,幾乎沒有傷口。不過我明白,若我說是正當防衛誤殺了他,沒有陪審團會相信的。我一邊想著該怎麼辦,一邊搜了一下他的身。我在他口袋裡找到寶貝了。弗蘭特正準備跑路,你知道吧,在殺了我以後。因此他身上帶了很多錢、一盒珠寶,還有一封蒙克希爾的女人寫給他的信。先生,這女人真的是心機深沉啊。」
「一個名字有多重要,希爾德先生?現在時間可不等人,我們就不要糾結細節了。我口袋裡有一份文件——」
「她的情人給了她冰窖的鑰匙,她把鑰匙藏在了一個小首飾盒的夾層里。這裡有個奇怪的巧合,親愛的先生,我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盒子!不過等下再說這個盒子。」
「我需要一截手指,」坡先生有點尷尬地說,「也只能拿他的了,希望他原諒。當然我很遺憾這麼做,可是實在沒有其他辦法。這個主意實在太天才了,我忍不住想試試:因為它揭示出惠靈頓別墅里的屍體是別人,不管是誰,反正亨利·弗蘭特還活著,活得還挺好。這下他不僅是個貪污犯,還是個殺人犯了。」
「我在信里說我有些關於亨利·弗蘭特先生的消息跟她說——事關生死,所以一定要保密。我斗膽約她次日見面,可她回復堅持當晚就見,並提議我們就在路易斯皮奇一家下榻的酒店花園的露台見面。」
後來,坡先生在酒館里打聽到約翰遜夫人要在她的表親家——科利爾蘭苑——住半個月,這樣一來想要單獨見到她就很難了,甚至是不可能的。但當時有急事讓他先回了倫敦,過了兩個星期他又回來了。
坡先生不僅接管了老人的生意,還承襲了他的身份。「只有美國人,先生,只有美國人才知道傳統的價值。」他從此自稱艾弗森先生,穿上了岳父的職業裝,也就是那件綉著奇怪符號的道袍,戴上了他的瓜皮小帽,甚至還假裝瘸腿,就跟老艾弗森先生一模一樣。
「現在有錢的家庭都這麼做。而老先生雖然從事信仰行業,但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理性主義者,他怎會希望入土為安或是被蟲子吃掉呢?最主要的是這個方案是切實可行的。我的主顧大部分是https://read.99csw.com迷信的人,他們不在乎岳父永遠在店裡的一間屋子裡看著大家這種愚蠢的念頭。總比一群獒犬要好,嗯?蒙克希爾山莊的那些看門狗,一旦死了就再也起不到看門的作用了。而我妻子已故的父親卻在死後成了一個招牌。」
他對於從岳父那裡繼承的這樁生意的具體內容和性質語焉不詳,這點可以理解,我覺得它可遠不止給容易上當的人開點葯或寫一道咒語那麼簡單。我忘不了那兩個穿著邋遢的黑衣服恐嚇我的傢伙,殯葬館的人做事時也兢兢業業,還有這處離濟貧院和瘋人院以及一片私人墓地這麼近的破敗不堪的農場。這些意味著很多故事。
是的,他殘忍,放蕩,常常喝得爛醉。我認為他是個殺人犯,雖然他聲稱在亨利·弗蘭特一案中他完全是自衛,這項辯詞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可約翰遜夫人的死他歸咎於意外,這個我就很難相信了。
絕望中的約翰遜夫人輕易地相信了他,因為此時他是唯一能給她帶來亨利·弗蘭特的消息的人。她同意舞會後不按原計劃回科利爾蘭苑,而是回木屋去,坡先生會在那裡等她,然後兩人一起去冰窖取東西。另外,坡先生說他們在露台上談這件事的時候她突然變得很焦慮,還說覺得很冷,提議去喝點東西。她戴著斗篷和兜帽,可以隱藏身份,他們光顧了一家離路易斯皮奇一家的住處和貝爾酒店都比較遠的酒吧。
對於這點我不太懷疑,至少有一定的真實性。我前面說過,人類都是各種感情的拼湊,那麼大衛怎麼就不能對他幾乎沒怎麼見過的孩子存有一點天然的情感呢?常年的分離和缺失反倒會促進這種柔情的增長。不過行動大於想法。基於我對坡先生的了解,我懷疑他可能還懷著從愛倫先生那裡占點金錢上的便宜的想法,因為他肯定知道愛倫也算是個有錢人。
照坡先生的說法,那晚的行動一開始很順利,麻煩發生在約翰遜夫人從冰窖里拿到寶藏之後。她當時太激動了,失足從梯子上掉到了坑裡,摔死了。更麻煩的是,他回田莊木屋的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抓人的陷阱,差點兒丟了性命。
關於來自馬里蘭州巴爾的摩的大衛·坡,也就是七面鍾女王大街的小艾弗森先生的完整故事,這天早上並未水落石出。我估計這件事沒人知道。也許大衛·坡的天性是耿直的,可是生活教會了他偽裝。
對他來講幸運的是約翰遜夫人保住了秘密,而且按照約定回到了木屋那邊。我曾親眼看見坡先生騎著頭花母驢過去。約翰遜夫人每天都到湖邊散步,確認工人何時開始清理冰窖。
「坡先生,」我打斷他,「就算瑪麗·安一路暢通,我們也至少還有幾個小時可以聊聊。我想我們先專註於你的故事吧,反正也沒別的事可干。」
「一個人工作時的狀態和生活中的樣子可能完全不同。」坡先生說,「只要我戴上假鬍子和那副藍色的眼鏡,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七面鍾人來人往,過了一兩年,大多數人就忘掉曾經的那個艾弗森了,尤其是在可憐的波莉跟著她爸爸走了之後。」
大衛·坡在七面鍾的事業十之八九是可以興旺發達下去的,倘若他一直不知道愛倫夫婦已帶著收養的孩子來到了倫敦的話。這些年來他自然一直關心著美國的消息,尤其是來倫敦的美國人的消息。按他自己的說法,他想見兒子都想瘋了。他見最大的男孩最後一面是在他兩歲多的九_九_藏_書時候,孩子還在襁褓中呢。
「當然沒有!我又沒瘋?!我的計劃成功的關鍵就在於要讓她相信死的是我,坡,而不是她的情人。我要讓她相信事情已經按照她的計劃在進展了,我讓她相信我是坡的前同事,我也恨坡,我之所以熱心相助是因為可以得到豐厚的報酬。」
「這兩個身份我都無法否認。真的,看到那孩子之後,我敢說天下沒有比我更驕傲的父親了。不是我自誇,而是——」
不過,等他回到格洛斯特,難題就自動解開了。兩天後將在貝爾酒店舉辦的舞會自然是那時最主要的話題。星期一晚上,坡先生在那裡喝了一晚上茶,終於在蜂擁而至的貴賓中發現了來自科利爾蘭苑的人。沒怎麼費勁他就打聽到了路易斯皮奇一行的投宿地。他親眼看著他們于星期三入住,於是送了封信給約翰遜夫人,請她出來見一面。
弗蘭特在大衛·坡身上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愛爾蘭裔美國人,愛喝酒,沒有正當職業,對弗蘭特或其他任何人都不構成威脅。弗蘭特對此很滿意,更妙的是大衛·坡的身高、體重、年齡和身形都跟他差不多。除了一些表面的差異,坡就是亨利·弗蘭特完美的替代者。無疑,在約翰遜夫人的催促下,他光顧了坡的小店。十一月二十四日,星期三下午,弗蘭特引誘坡到了惠靈頓別墅,準備把他殺掉。
「你告訴她你是誰了嗎?」
我坐在門板旁邊抽著煙,從沒覺得雪茄這麼香。從我腳下緩緩傳出大衛·坡洪亮且吸引人的聲音——時而愛爾蘭腔,時而美國腔,時而倫敦腔;時而低語,時而激昂。通過他的這番自白,加上之後我自己的觀察以及他人的評論,我差不多描繪出了一幅他的畫像,雖然算不上詳盡。毫無疑問,他是個放縱而惡毒的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可我們誰都不是一種材料做成的,所以跟大家一樣,他也是一塊一塊拼起來的,有些部分跟他的鄰居們毫無二致,有些則大相徑庭。
「我在格洛斯特雇了輛馬車趕過去,你能想象我看到木屋那兒根本沒人時是多麼苦悶嗎?我便離開了。」
家裡的新生兒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最後,這個年輕人再也承受不了了。那時他和他的妻子生活在紐約,一次一個僅有幾面之緣的熟人在酒館里提議說可以幫他在一艘開往開普敦的輪船上找個鋪位。那人還告訴他開普敦那裡太缺乏娛樂了,任何一個稱職的演員到了那裡都能賺得盆滿缽滿。不過時間緊迫,船就要離港了。據坡自己說,他隨便寫了一封簡訊向妻子解釋了離開的原因,並把她託付給了一位朋友。
「那份文件可以等。我對你的好奇心等不了了。」
我說跑題了。我開始說人是用什麼材料做的,意思是說坡其實是可以成為一個挺好的夥伴的。他是個很多樣的人,周遊過世界,見過這個世界的瘋狂和愚蠢。我把他關進地窖的時候他也有很好的理由來討好我。
「這麼做有什麼錯呢,先生?」坡回應道,「你不會相信我治好了多少人,你也不知道我安慰了多少人。我給了他們希望,先生,這比世界上所有的金錢都更有價值。我覺得我是個慈善家。你說說看,到底誰更壞?是像我這樣老老實實做生意,替別人解夢,還是像盯著寡婦或者辛辛苦苦勞動的人的壞蛋,強行搶走別read•99csw.com人本就少得可憐的財產。輝煌的產業和門口停著帶羽毛裝飾的馬車並不能說明一個人正直高尚,我想只需看看亨利·弗蘭特先生和斯蒂芬·卡斯沃爾先生就足夠了。」
「你這招真是太殘忍了,」我說,「利用女人的弱點。」
「直到回到倫敦我才有機會檢查弗蘭特先生和約翰遜夫人到底藏了些什麼寶貝。我本來以為是金子——當然,我也想過銀行證券——可我更希望是珠寶,不過最終也不算失望。只不過我沒想到有那麼多的債券和證券,對這類東西我不是很感興趣,因為我深知,像我這樣地位的人很難拿它們去兌現。最諷刺的是,其實最有價值的東西早就在我手上了,十一月份就在了。就是我在弗蘭特的口袋裡找到的那個小盒子。」
「早知道的話,」坡先生彬彬有禮地說,「我一定很高興與你共續前緣的。」
「哎呀!我太輕信了,我的信其實根本就沒送到。可憐的伊麗莎白幾個月之後就離開了人世,死的時候都不知道我是生是死,留下我可憐的孩子任由陌生人處置。」
「直到我在女王大街看到你那已故的岳父,看到手套從他的左手上掉下來之後我才意識到這一切。」
「她不年輕了,」坡先生告訴我,「可我也不再青春。我們都過了求婚只憑心頭一熱而不用腦子的年齡了。艾弗森先生的健康狀況在惡化,他急切地想要保證過世后唯一的孩子能生活安穩。她是全天下脾氣最好的姑娘,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因為她不僅讓我重拾快樂,還給了我生活的來源——靠誠實的勞動和汗水換來的生活,我一點都不介意吃苦。我覺得這世上沒什麼比治愈一個同胞更高尚的使命了。我堅信我們比那些所謂醫科大學里一個系的人加起來還要成功。我們治病,還救人。」
坡先生故意留下了一些線索讓人來追蹤,而那些線索指向牙醫書包里的斷指。「聖賈爾斯的瑪利亞是我的人,要是有人去打聽弗蘭特,她就會把他指到女王大街,並事先通知我。結果不出我的意料,你來了,希爾德先生,不是約翰遜夫人,也不是他家的僕人。於是我們接著玩了下去——我覺得讓安給你畫圖引你到牙醫那裡去比較合適,嗯?即便你沒要求見那個女孩,她也會在你走的時候跟你搭訕。然後你就直接去找那個裝著手指的書包了。」
「是不是一個桃花心木的盒子?」我問,我記起索菲有一次提過,「裏面是鬱金香木的,蓋子上還嵌有貝殼?」
「你說你沒打算殺了他?」我叫了起來,「坡先生,你是不是忘了我見過屍體的。」
他的故事簡單來說就是這樣的:年輕的時候他父親逼著他去學法律,可是沒成功,他成了個演員。後來他跟英國演員阿諾德小姐結了婚,生下埃德加和另兩個孩子。唉,演員的生活總是不穩定的,有無數的誘惑。他跟我說,他年輕時經常跟經理和評論家吵架,而且經常酗酒,喝得爛醉。賺的那點錢完全不夠他自己揮霍的,根本就沒盡到丈夫的義務。
幸好,這位心碎的父親不用一個人承擔悲痛。他向艾弗森小姐求婚並成功了,這位小姐跟父親住在七面鍾的女王大街,幫父親打理生意。
「他跟我說要去見一位紳士,給了我一套他的衣服,說我得穿得像樣一點,否則他的計劃就成不了。老天啊,他以為我是個啥也不懂的傻子呢,實際上正好相反。他要我早點到惠靈頓,要向我解釋他的計劃。於是我就從付費公九_九_藏_書路過去了,結果他突然拿著一把鎚子跳出來撲向我。」大衛·坡咳嗽了一陣,「這些我早料到了。我們糾纏了一會兒,然後鎚子被我奪過來了。老天做證,我沒想殺死他的,可當時的情況是只要我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殺了我,所以可能我用的勁大了點。希爾德先生,在那種情形下有多難把握,相信你能理解。」
「你把我嚇壞了,先生。」他責備道,「總之,那天很不順利,你們沒走一會兒,一輛馬車就把約翰遜夫人接走了。我從她帶的行李推測她是要出去住上一陣子。僕人們把房子鎖好就回鄉下去了。我先在花園裡查看了一番,然後又溜到蒙克希爾山莊裏面想找冰窖。可是狩獵看守把我當流浪漢逮住了,還威脅說要放狗。」
於是坡先生就在聖斯蒂芬節那天趕到了蒙克希爾山莊。他就是埃德加扭傷了腳那天,躲在木屋外面偷窺的人。
「那時候還不知道,我沒心思讀完那封信,但只看一點就知道他想讓我做什麼了,還知道他們的錢遠不止弗蘭特先生口袋裡的那些。我是要代替弗蘭特——死了的弗蘭特,你知道嗎?這樣他就可以逃脫警方的追捕了。這麼邪惡的陰謀你能想象得出嗎!當然,我需要時間來考慮得失與風險。不管怎樣,長話短說,我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按照弗蘭特給我設計的計劃行事。於是我砸爛了他的臉,讓他老媽都認不出來這是誰。我還得把他的手也做了,因為手指的差別太大了——然後我跑了。我知道會有人去調查,我必須得想個法子來應付他們。而這些,希爾德先生,就是在你的幫助下完成的。」
還有一點我覺得也不大可能,那就是大衛·坡和卡斯沃爾沒打算殺我們。坡告訴我說那副棺材僅僅是用來把我從七面鍾那邊運出來,送到這裏來給卡斯沃爾先生審問的。我覺得棺材還有更多用途。要在隔壁濟貧院的私人墓地里塞進一兩副棺材實在太容易了,那個教堂司事就是坡的人。考慮到那個地方的實際情況,用不了多久就能挖好一個墓穴,就算塞兩副棺材進去也看不出來。
「你不就是算命的嗎?」我質疑道,「你不就是給病人糖和麵粉製成的彩色藥片和糖漿嗎?你還給他們解夢、賣咒符、幫女人墮胎?」
「可你就是坡,對吧?你是埃德加的父親?」
「在你之前,」我說,「我一個人去木屋那裡尋找過你的蹤跡。」
「夾層里有封信。」坡終於忍不住了,「上面寫的內容是你絕對想象不到的。我立刻意識到這封信改變了一切,它帶來了一連串的可能性。如果想把這些可能變為現實,我必須行動,馬上行動。就像那個聰明的詩人說的,人生總有潮起潮落,最終在潮水洶湧的時候推向命運的歸宿。」
「而且,作為演員,我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好。我不是舞台上最耀眼的,先生,我的戲劇天分更適合生活的大舞台。」
儘可能確保了自己的安全之後,坡先生開始把注意力轉向蒙克希爾山莊,這說明他仔細研究過約翰遜夫人的信了。約翰遜夫人不僅在信中清楚地表明要跟弗蘭特私奔,還寫明他們的私房錢藏在了蒙克希爾山莊的冰窖里,一月份才能取出來:她還暗示這筆私房錢總額不菲。「數目之大,」坡先生說,「就連天使也會動心。」
一八一三年老艾弗森先生過世了,他的女兒整日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不願意與爸爸分離。溺愛著她的坡先生怕她永遠走不出來,最終建議把他的屍體保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