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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戀 第三節

大河戀

第三節

我糊塗了,竭力讓自己忘掉睡夢中的小水珠,立刻弄明白自己所需要明白的東西。我問道:「咱們從頭開始,他為什麼在你們這裏?他受傷了嗎?」
「我懂你的意思,」警察也對我實話實說,這位值班警察是愛爾蘭人。「我有個弟弟,」他說,「人很不錯,就是愛惹麻煩。我們都叫他『黑皮愛爾蘭』。」
兩個人身上散發出的氣味,比牢房裡的氣味還要難聞。他們身上就是醉鬼常有的那個味兒。他們通常身體冰冷,又胡吃海塞過,因此胃裡的東西應有盡有。這些人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一些壞事,不想再看到明天的到來。
他站在窗前,但不可能看得見外面,因為窗欞之間有一道厚厚的擋板。他也不可能看得見我,因為他那隻由於拋竿而長得粗大的手正捂著臉。要不是我對他那隻手熟識且一直感情深厚,我可能會猶疑自己看見的是不是他。
我告訴警察:「這一點兒都不好笑。」警察接過話頭:「是呀,是不好笑,你弟弟得花去不少錢財和時間,才能從這裏走出去。真正不好玩的是,他陷入了溫泉城的遊戲里。你就不能幫他搞定一下?」
我們經過值班室時,那位警察問道:「你們怎麼不一起去釣釣魚呢?」
他開槍的場景我見過,所以我從不認為他在吹噓自己。我見過他一個朋友幫他將五片阿司匹林扔到空中,隨著五彈連響,五個藥片瞬間碎裂成了五朵白色小花。
初升的太陽讓你感覺到,自己有能力找到法子,幫助你覺得需要幫助的至親,儘管他本人並不這樣認為。日出時分,一切事物都明亮起來,只是還不太清晰。
她是個漂亮的舞者,一如他是個出色的釣手。我扶起她,她的腳尖在地上划拉著。保羅轉過身,既不看我也不說話,跟了上來。他舉起超級發達的右手腕捂住自己的眼睛。仍舊略帶醉意的他以為,這樣我就看不見他的樣子了。他可能還以為,這樣他也看不見自己的樣子了。
等到那天晚上八點半或九點鐘時,他才設法壓低身子,想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溜到門外,不過弗洛倫斯和傑茜正在等著他。我妻子不善說委婉的話,於是,為免受人差遣,我主動起身陪著他前往黑傑克酒吧,儘管有時候根本沒人稱之為酒吧。
不過,她倒是配得上那一頭閃亮的黑髮。她是我認識的最漂亮的舞者。她總讓舞伴覺得,自己會在她面前甘拜下風,或者已經甘拜下風。
我給她取的名字是莫-娜-塞-塔,源自小石城的夏安族酋長那位漂亮的女兒,意思是「春天長出的小草」。一開始,她對這個名字並不特別在乎,可在我給她講了莫-娜-塞-塔與喬治·阿姆斯特朗·卡斯特將軍應該有一位私生子的傳聞后,這個名字便甚得她心。
在維斯餐廳把頭從隔間里伸出來,並大叫「喲呵」的那個白人小子還算幸運,只掉了兩顆牙齒。
他倆都沒有看我,他一句話也不說。她說了句:「送我回家。」我說道:「我正是為此而來。」她說:「還有他。」
抱在懷裡的人竭力讓你飄飄欲仙,你卻不夠出色,跟不上她的舞步,這是一種多麼奇怪、奇妙而又略顯尷尬的感覺啊。
https://read.99csw.com他接著說:「不過,他還得回到這裏來。有個傢伙要告他。也許有兩個傢伙。」
即便獨自一人身處峽谷,我仍然明白,有人跟我一樣,對自己的兄弟並不了解,卻想助上一臂之力。我們或許就是那種所謂的「弟弟的保護人」,心懷一種最久遠、可能也最無用,卻最令人糾結的本能。它讓我們無法脫身。
至此,我做好準備去見弟弟了,可越來越明顯,警察把我叫到警察局,是有話要跟我說。他說道:「我們最近老逮住他。他酒喝得太多了。」這樣的話,我已經聽得夠多了。也許我們最終的煩惱之一在於,從來不想過多聽見跟弟弟有關的話。
他女朋友坐在地上,就在他的腳邊。她黑髮閃亮,是我曾經中意的那種女人。她母親是北部夏安人,因此那一頭閃亮的黑髮確實讓她看上去十分漂亮。她的身材更像阿爾岡昆人和羅馬人的混血,而非蒙古人的長相,在喝了幾杯酒之後,他們會變得非常好鬥。她的曾祖母一代曾與蘇族人一起擊敗了卡斯特將軍和第七騎兵團。而且因為在小巨角河畔——就在他們誓死捍衛的山坡的對面——紮營的是夏安人,所以戰後首先耕種那片土地的人正是夏安女人們。當時,她至少有一位先祖在一個傍晚時分,心情愉悅地割下了第七騎兵團幾位將士的睾丸。因為把人弄死之前,他們常常要割掉對方的睾丸。
「你們是怎麼幫他的?」我問道。沉默了好一陣兒,他才回答道:「我帶著他去釣魚。」
我沒有停下腳步,感覺後背正被人打量著,既因為我是他哥哥,也因為我有點兒古怪。我得坦承,當時的自己有點兒小氣。
我駛出大峽谷時,天已通明。我上了床,好不容易才睡著,妻子就把我叫醒了。「別忘了,」傑茜說,「你要帶上我和弗洛倫斯,去火車站接尼爾。」事實是,我早忘了。不過,等我想起他時,頓覺十分欣慰。一想到妻子家有人讓大家擔憂,我就很高興。更令人高興的是,我想起他是個比較滑稽的人。我需要放鬆,喜劇式的放鬆似乎一點兒不輸其他方式。
就這樣,他離開蒙大拿時是什麼樣,回家時還是什麼樣,因為他依舊帶著他母親那隻行李箱,以及他自認的戴維斯杯網球選手身份,須知此賽事開始於狼溪谷時,若想跨過網,必定會踩上仙人掌。
警察說完不得不說的一席話,才終於說出他真正想說的話來:「同時,他還深陷在了溫泉城的『沙蟹』撲克遊戲里。沉迷於溫泉城的『沙蟹』撲克遊戲可不是好事啊。」
為了在見到他時,能以正確的心態看待他,我靜靜地站著,直至再次想象穿著工裝褲的女人對他的影子拋竿法驚嘆不已的場景。接著,我打開了門。警察就是把醉鬼扔進這間屋子,直至他們能夠沿著地板上的縫隙筆直往前走,這才能放人。「他女朋友跟他在一起。read.99csw•com」警察說道。
他最後一個走下火車。他順著站台走過來,努力裝出他以為的網球世界盃賽選手所具有的范兒。毫無疑問,乘坐大北方鐵路列車的軟座包廂在蒙大拿州狼溪谷下車的人中間,他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穿著白色法蘭絨褲和兩件毛衣的乘客。時值「時髦鬼」們爭相穿著紅白藍網球衫的年代,他內穿一件紅白藍高領毛衫,外面還套了一件紅白藍雞心領毛衫。認出我們幾個親戚時他才明白過來,他自己不可能是比爾·蒂爾登或者F.斯科特·菲茨傑拉德。他放下行李箱,一一打著招呼,只是在看見我之後,什麼也沒說。接著,他把臉側過去,等著人們的親吻。兩位女士輪流親吻他時,我認真打量起他的行李箱來。行李箱就放在他那雙漂亮的黑白皮鞋邊,麥秸箱壁已經磨得有些開裂,其中一個鎖並沒有鎖上。把手之間刻著大寫的「F.M.」字樣,那是他母親結婚前的姓名首字母。他母親看見這隻箱子,不禁哭了起來。
根據警察的描述,午夜時分,保羅和他女朋友去維斯餐廳吃三明治。那是個十分受歡迎的場所,因為餐廳後面有小隔間,你帶著女朋友坐進去之後,可以把所有的帘子都拉上。「所謂女朋友,」警察說道,「就是他經常約會的那個印第安混血女子。你是知道的。」他加上這麼一句,彷彿跟我有什麼牽連。
吧台前的凳子改自雜貨鋪所用的那種裝貨箱。我和尼爾走進去時,兩個板條箱上坐了人,都是「大北方鐵路」的老熟客。第一位吧台主角人稱「滿弓」,因為在這個一度住著印第安人的農村地區,任何擅長吹牛,誇耀自己狩獵和使槍功夫了得的人,都會被大家說成「拉滿弓」。
我接過話頭:「也許已經那樣了。」我話音未落,她已經翻過身睡著了。一如既往,她相信我說的每一個字,尤其是涉及重大傷亡之事。
「你和你弟弟是打架大王,因此自認為是條硬漢。可溫泉城那幫人玩的,絕非鬥鬥拳頭這種小把戲。他們玩的可是豪賭,有多少輸多少。」
就連我和她一起在街上行走時,她都不可能不給我惹麻煩。她喜歡在星期六的晚上,一手挽著保羅一手挽著我,沿著「最後的希望之谷」大街散步,迫使靠近我們的行人踩進排水溝。而對方要是不讓路,她會推著我或者保羅撞向對方。星期六的夜晚,沿著「最後的希望之谷」大街散步時,走不了幾步就要把人推進排水溝,繼而跟人大打一架。可她時常覺得夜晚的時間過得很憋屈,因為如果跟她出去的人不為她打上一架,她就覺得自己沒有受到重視。
釣了大魚,事read.99csw.com後值得喝上幾杯,談論一番,因此我們很晚才回到海倫娜。回去的路上,保羅說道:「今晚幹嗎不待在我這裏,明天一早再去狼溪谷?」他又說,他「晚上要出去一趟」,不過午夜一過便可回來。我事後得知,一定是在半夜兩點鐘的時候,我聽到那玩意兒丁零零地響了起來。我正從瀰漫著霧氣和小水珠的河流里往上走,一下子醒過來抓起了電話。電話里有人問:「你是保羅的哥哥嗎?」我問道:「怎麼了?」那個人回答:「我希望你過來看看他。」我覺得通話的效果不太好,於是拍了拍話機。「你是誰?」我問道。他回答說:「我是值班警察,希望你過來看看你弟弟。」
我趕到監獄時,手裡還攥著支票簿。值班警察皺著眉頭說:「不,你不用替他交保釋金。他經常採訪警察,在這裡有朋友。你只需要看看他,把他領回家就行了。」
就在我替她蓋上被子時,她說:「他真應該殺了那個龜孫子。」
我不想在看到他的時候,對自己可能所見的情形沒有一點兒概念,於是一個勁兒地問:「他怎麼了?」值班警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終於告訴我:「他打了人,對方掉了幾顆牙齒,十分惱怒。」我又問:「第二個傢伙告他什麼?」「打爛了碗碟。還有一張餐桌,」警察回答道,「第二個傢伙是餐廳老闆。被打的傢伙倒在了餐桌上。」
她丈夫停下腳步,站在那裡,跟著感嘆道:「耶穌啊!」這樣的感嘆他不時說上一聲,每說一次,他妻子就點一下頭。她是一位美國母親,從未想過自己會用到瀆神語言,但對丈夫口中說出的瀆神語言感到十分受用,就像嗅丈夫的雪茄煙味。
我沒把保羅的女朋友送回家。當時,未住在保留地的印第安人必須住在城市之外。他們一般在屠宰場附近,或在垃圾場邊上搭帳篷而居。我帶著他們回到了保羅的公寓。我讓他睡到他自己的床上,把她安頓到了我原先睡覺的床上。不過,我換了新床單,讓她的雙腿擱上去感覺平滑點兒。
黑傑克是一節貨車箱,取下車輪后,被安放到了小刺梨溪橋那頭的一塊礫石地上。車廂的一邊塗畫著「大北方鐵路」字樣和一隻留著白色鬍鬚的山羊眺望著漆成紅色世界的圖案。能一眼望穿自己那方天地的山羊僅此一隻,它看見的始終是一瓶瓶身標著「3-7-77」的酒吧威士忌,那串數字是治安維持會給鐵路辦事處釘上去的,也許代表的是墳墓尺寸。(有人說數字代表的意思是寬3英尺、長7英尺、深77英寸。)吧台是一塊對剖的原木,揮斧頭的人的技術可能不怎麼樣,也許就是黑傑克自己,不過他的顧客們用手肘打磨的功夫就好很多。黑傑克身材矮小,時常發顫,從不遠離油光鋥亮的原木後邊放著的左輪手槍和鉛頭棒。他的牙齒很難看,也許是喝了自家威士忌的緣故,那酒的產地就位於綿羊谷的某個地方。https://read.99csw.com
她顯然覺得我有些不可思議,於是我繼續說道:「我過一會兒再來看他釣到的魚。」為了讓她聽個明白,我只好加上一句:「他是我弟弟。」
「不了,」我回答道,「我寧願記住他拋竿時甩出的小水珠。」
還有二十公里就到狼溪谷,公路下到了小刺梨峽谷,陽光要過一陣子才能照進來。因為突然又進入到半明半暗的環境,我小心地看著路面,自言自語地說,管他呢,我弟弟不比其他人。他既不是我那些女友們的叔伯舅舅,也不是我那些姨媽姑姑們的兄長。他是我弟弟,是個藝術家。當那根重約一百二十克的釣竿放進他手裡時,他就是個不可小覷的藝術家。他既不拿著畫筆偷懶耍滑,也不修課以提升博弈水平,即使急需用錢也不會捲款而去,更不會拋棄某人跑得無影無蹤,至少沒有跑到北極圈去。真是羞愧,我對他並不了解。
至此,密蘇里河對岸的山頭已經初露曙光,我開著車來到了狼溪谷。
我起身走向另一個釣位。「天哪!」她嚷嚷道,「你不等等嗎?你不等他下到岸邊,看他釣的魚有多大嗎?」
警察回答道:「他沒受傷,只是醉了。他喝了太多的酒。溫泉城裡的人都不怎麼喝酒的。」我對警察說道:「繼續講。他怎麼就到了你們這裏?」
此刻,我低頭看著她。我能看見的,只有她散在肩上的頭髮,和攤在地上的雙腿。她的頭髮不再油亮,我也從沒看見她那雙腿就那樣攤開在地板上。知道我在低頭看著她,她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那雙修長的腿癱軟無力,襪子也滑落下去。她再次坐到地板上,露出了襪子和吊襪帶。
「那要是不管用呢?」我問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直言相告。
察覺到自己要靠女人才能弄明白我對男性的不明白之處,我想起了與我約會過的幾個女孩,她們的叔伯舅舅曾與我的弟弟具有某種相似之處。她們的叔伯舅舅精通某門實為愛好的藝術,有一個是水彩畫家,另一個是高爾夫冠軍球手,他們都選了一份可以使自己的大部分時間用於業餘愛好的職業。兩個人都很可愛,但當你跟他們聊過一通之後,你還是不了解他們。因為業務上掙到的錢不多,他們沒法把業餘愛好變成生活的全部,所以他們的家人不時得與縣檢察官會面,把不堪的事情壓下來。
明確的是,保羅帶著女朋友正在尋找空閑隔間。就在他們經過某個隔間時,一個傢伙從帘子里伸出頭來,大叫了一聲:「喲呵!」保羅對著那顆腦袋就是一拳,讓那人和兩顆牙齒分了家,還把他的身板揍回到了餐桌九九藏書上。餐桌打翻,摔碎的碗碟划傷了那個傢伙和他的女朋友。警察接著說:「那個傢伙告訴我,『天啊,我的意思不過就是說,帶著個印第安女子可真好玩。那不就是句玩笑嘛』。」
「你還是去看看你弟弟吧。」他回答道。
我妻子仍站在門口,等我翻過身繼續睡覺。讓她吃驚的是,我跳下床,開始穿衣服。「樂於奉陪。」我對她說。傑茜對我說:「你真好笑。」「何以見得?」「我知道,你並不喜歡他。」「我的確不喜歡他。」我加了個「的確」,生怕自己剛剛睡醒,口齒不清。「你真好笑,」傑茜一邊說著,一邊關上了門,隨即推開一道小縫說道,「你其實不好笑。」我妻子說起「其實」兩個字時同樣用重音強調。
我基本確信,他若要挑戰,會讓西本牧場的冠軍牧羊人自愧弗如。西本牧場是蒙大拿州西部最好的牧場之一,從海倫娜峽谷延伸到林肯城,甚至更遠。牧場主吉恩·鮑卡斯和約翰·鮑卡斯講過一個關於他們最喜歡的牧羊人的故事。有一次,他們不得不把這位牧羊人送去醫院,因為他的狀況突然間迅速惡化。他們沒法幫他脫下內衣——內衣穿的時間太長,已經讓體毛給刺穿了。最後,他們不得不像拔雞毛那樣給他脫下內衣。當他的內衣終於被脫下時,幾塊肉皮跟著被撕了下來。「滿弓」的襯衣敞開著,紐扣沒有全部扣上,穿透內衣的體毛可以被看得一清二楚。
在那個年月,從海倫娜到狼溪谷是六十多公里的顛簸路面,開車大約要一個小時。太陽從大帶山和密蘇里河那一邊升起,一山一河已經沐浴在了陽光下。我竭力從自己的人生閱歷中,尋找某種可以幫我走近並了解我弟弟的東西,讓他正視我,也反思自己的生活。恍惚之間,我甚至覺得值班警察最開始跟我說的話可能管用。作為值班警察,他對生命應該有所了解。他對我說過,保羅是蘇格蘭版的「黑皮愛爾蘭」。毫無疑問,我父親的家族裡就有「黑皮蘇格蘭」。從位於南赫布里底群島之一的穆爾島上的老家,到北極圈以南約一百八十公里處的阿拉斯加州費爾班克斯,這在當時是蘇格蘭人為擺脫身懷逮捕令的警長和手持槍支的丈夫們所能到達的最遠之處,而這些「黑皮蘇格蘭」一路上擔任著前哨和先鋒。讓我了解這一切的,是姑姑姨媽們而非叔伯舅舅們,後者全隸屬共濟會,信奉針對男性的秘密社團,才不會說這些呢。不過,姑姑姨媽們說起這些叔伯舅舅時顯得興高采烈。她們告訴我,我那些叔伯舅舅全是大個子,幽默好玩。還是小女孩時,她們就覺得這些叔伯舅舅為人爽朗。叔伯舅舅們的來信表明,他們仍把我的姑姑姨媽們當作小女孩。直到死在遙遠的土地上,這些匆匆而別的兄長們仍在每個聖誕節來臨時,給曾是小女孩的妹妹們寄上充滿愛意的聖誕卡,同時鬼畫符一般向對方保證,他們很快就會「回到美國,在聖誕前夜幫她們掛上聖誕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