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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二十八章

第一部

第二十八章

但是,敦子剛進研究室,就接到報告說冰室被找到了。電話是在大約十分鐘之前從醫院打來的。有個護士看到冰室混在醫院一樓大廳里等待就診的大批患者當中,搖搖晃晃地來回閑逛。敦子立刻趕去醫院。
發現他還沒到人格崩潰的地步,敦子稍稍放了一點心。這應該是急性分裂症的一種,不過還沒有進入急性發病期。時田本身並沒有潛在的分裂個性,外部施加的強烈妄想刺|激對他來說終究是一種異己成分,雖然現在狀況比較嚴重,但只要假以時日,肯定可以治療痊癒,只要小心進入緩和期之後的複發及慢性化傾向就可以了。
在醫院一樓的事務處,好幾個醫生護士以及總務人員正圍著冰室,大家七嘴八舌不知道在說什麼。冰室身上散發出異味,頭髮亂糟糟的,鬍子拉碴,全身髒兮兮的。他身上的白大褂看起來就是失蹤那天穿的,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上面的污垢似乎還有糞便的痕迹。他下身連褲子都沒穿,腳上也沒穿鞋子。在接待處被發現之前,他到底身在何處,又是如何出現在醫院的,這一切沒有任何人知道。
至於浩作,敦子已經承認了自己對他的愛,他卻去了一個自己連聲音都無法到達的地方,哪怕這隻是暫時的,敦子還是感到悲傷。然後,她對於那些把時田害成這副模九九藏書樣的罪魁禍首更是產生了深深的憎惡。不管是元兇還是爪牙,他們都知道自己對浩作的愛吧。明明知道,卻還是做出這種令人髮指的事,我一定要報仇。敦子的腦海中,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只要有迷你DC,我就可以報仇。這是她第一次想到要報仇。不管對方是誰,我一定會報仇的。敦子反覆考慮該如何反擊,連自己也正面臨著危險都忘了。
把冰室圓滾滾、軟綿綿的身體安頓在自己診療室的床上躺好,敦子打發走護士,等冰室睡著,自己去了隔壁的研究室,首先用掃描儀掃描了冰室的意識區。柿本信枝不在,設置之類的工作只能自己來做。
天快亮的時候,敦子終於結束了對浩作的診斷。
浩作受到的投射,基本上都是來自分裂症患者的夢。可愛的玩偶娃娃,味道甜得膩人的糖果和巧克力棒,幼稚的遊戲機世界。由這些內容敦子推測,除了冰室不會再是旁人。這也就是說,冰室也已經患上了分裂症。敦子進一步推測,冰室應該是受到了某個重度分裂症患者的直接投射而發病的。說起來那個患者,敦子也曾經為了治療進入過他的潛意識世界。「20世紀60年代的時候,晚上也會出太陽」、「越南戰爭中我被父親帶到日式酒館,在那裡體味到性的氣息」、read.99csw.com「伊勢灣颱風登陸的時候我正和中曾根首相一起泡澡,然後我就呼地飄上了天」,諸如此類。玩偶娃娃用德語說個不停,自我封閉的時田睡醒以後也在專心聽著玩偶娃娃的饒舌。
這不是冰室頭上的禿塊,而是迷你DC的圓錐形底面。由於佩戴時間過長,它已經被冰室的頭部吸收了。這是在分子級別上的融合,不但摘不下來,就連做手術都分不開了。同樣,時田浩作的頭皮肯定也開始吸收迷你DC,他頭上的小孔就是迷你DC被強行拔除之後留下的痕迹。
雖然時田處在嚴重自閉的狀態,他的身軀也過於龐大,靠女性的力量搬運是不可能的,但畢竟不是毫無辦法。敦子叮囑牧子務必鎖好門窗之後,把時田帶回了自己的住處,等他睡著之後,給他戴上戈耳工,通過採集器對他的夢境進行了分析。
敦子的尖叫聲持續了多久,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當然,研究室里一直在響的電話鈴聲她也沒有聽到。
作為男性,冰室的頭髮又軟又稀。敦子撥開他的頭髮,發現頭頂上有一處直徑七、八毫米的禿塊,而且這裏的頭皮顏色也與別處不同,呈現出鉛灰色。敦子想起時田浩作說過,迷你DC用的是可自我複製的蛋白質材料,驅動能源也是直接來自人體的生物電流。緊接九九藏書著她又想起迷你DC的顏色和形狀。
早上小睡了一會兒,九點鐘的時候,敦子起床給管理員打了一個電話,請他換掉房門門鎖。罪犯很可能弄到了公寓的萬能鑰匙,可以自由侵入任何一個房間。接著她又給時田牧子打了一個電話,請她在自己外出的時候過來照看浩作。為了防範可能的危險,她事無巨細地仔細叮囑牧子,甚至讓後者都覺得奇怪。她又想到危險也可能正在逼近島寅太郎,便又向他的房間打了一個電話,不過島所長好像已經上班去了,電話沒有人接,切換到了錄音狀態。
看到顯示器上的畫面,敦子不禁打了個寒顫。那上面只有一些意識的碎片,整個意識區域幾乎一片空白,殘存的是一幅荒涼的景象,偶爾會閃過一顆腐爛的果子、壞掉的顯像管,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像是紐扣、訂書機、玩具碎片、糖紙之類的小東西,還有女廁所的標記、地鐵標誌之類的記號,在時間間隔中一點點散開。更詭異的是在他意識區域的一角,還有一個猙獰詭笑的玩偶娃娃,正在機械性地鞠躬不已。
在給時田浩作進行診斷的時候,敦子所用的PT儀也接到過好幾次迷你DC傳來的乾精次郎和小山內的交合圖像。那大多是一些帶有異教密宗氣息的圖片,看起來乾精次郎正在夢裡對小山內實施某九-九-藏-書種性方面的宗教式教育,不過能看到的只是些碎片,抓不住確切的內容。敦子的採集器沒辦法連接到他們的迷你DC上,要想連接乃至登入從而了解他們的夢中交歡是怎麼回事,必須要有迷你DC。敦子痛切地感覺到沒有迷你DC的不便。如果有這個東西的話,就能察知他們的企圖,躲開他們的陰謀,甚至還可以轉而反擊。
也就是說,罪犯在用重度分裂症患者的夢境投射給冰室、使他患上分裂症之後,又錄下冰室夢境的若干片斷,投射給了時田。雖然智力有差別,但同為宅男,冰室的夢境可以相對輕鬆地融入時田的潛意識——由這種天才般的奸詐看來,應該是有乾精次郎插手其中的,敦子想。
接著敦子用反射儀採集了一些更詳細的腦部圖像,得到的依然只有些讓人理不清頭緒的記憶碎片,看不到任何可說是思考的部分。敦子不禁有些恐懼,放棄了用反射儀登入的想法。人類的特徵已經崩潰到了如此地步,如果深入他的意識,恐怕連自己都會變得失常吧。
敦子緊緊咬住嘴唇,透過強化玻璃窗注視沉睡中的冰室。過了半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從隔門走回診療室,檢查冰室的頭部。雖然罪犯不大可能在釋放冰室的時候任由迷你DC留在他頭上,不過頭上也許會留下類似時田浩作一樣的痕迹。九*九*藏*書
將冰室殘害到如此地步的人,一定知道他的人格已經完全破壞了,才會放心把他從監禁的地方放出來。這樣的冰室,不管用什麼方法都不可能恢復正常了,當然也就不會做出不利於他們的證言。但要抹去一個人類生命的所有人性,那到底需要花費多少時間、要進行多麼強烈的投射啊!由這一點,敦子感覺到那些罪犯的兇殘本性。這已經是與殺人無異的惡行了。她又一次想到,只有反擊才能制止這些接連不斷的罪惡,也才能阻止即將危及自身的陰謀。
好在這時候小山內還沒來上班。敦子讓兩個護士暫且先把這個完全處於自閉狀態的冰室送去研究所里自己的診療室。冰室始終面無表情,對周圍的騷動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一直乖乖地聽從周圍人的指揮,說什麼就做什麼。只是,他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然而整個臉龐都已經變了形。原本胖乎乎的猶如氣球一般滾圓的臉,這時候卻變得讓人不寒而慄,很難想象這張臉會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敦子想起自己曾經考慮過要找島所長好好談一談眼下的各種情況,但那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了。隨後就發生了一連串緊急事件,一直都沒有抽出時間去找他。敦子開著馬基諾駛上市中心擁擠不堪的道路前往研究所,她打算一到研究所就去找島所長。
敦子發出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