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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十四章

第二部

第二十四章

至於大眾,雖然感到非常疑惑,想要了解真相,但終於也明白了「想要了解真相」本身也是一種禁忌。對於不分大小事件,總是動不動就會精神激昂的人來說,他們不得不面對會使其自身受害的禁忌的存在。大眾沒有阻止寂靜無聲的瘋狂蔓延的能力,而且看到一個路人突然開始狂笑,很難判斷他是因為身邊發生了異變才引發癲狂,還是因為長期以來一直壓抑的恐怖使然。這是由於異變常常只有當事人自己才會注意,譬如母親的臉剎那間變成海豹的模樣,手錶的錶盤數字飛舞起來,等等。某些人即使只遇到過一次異變,但也由此受到了難以言喻的刺|激,之後就會引發自身的自卑感、戀母情結、性倒錯、恐懼症等諸如此類的病態心理和心理創傷,而這些心理又會反過來引發自身的惡夢,然後又影響到周圍的人。所以,有人會看到周刊封面上的千葉敦子忽然化作惡魔,發出狂笑,但也有人渾然不覺。同樣地,有人正在聽著相關報道,耳邊會響起某個聲音對時田浩作和諾貝爾獎破口大罵。
取而代之的是時田浩作的夢、能勢龍夫的夢、粉川利美的夢、島寅太郎的夢,甚至連小山內守雄的夢都混雜了進來。這些全都是喜歡敦子的男性們的夢,他們以守護九九藏書敦子的形態,將她包裹在如蜜一般的甘甜之中。既有將整個身心都沉醉在被浩作和小山內夾在中間同床共衾的快樂時刻,也有在床上被能勢和粉川兩個人一同愛撫的時刻。他們這些男性多數派的夢壓倒了孤身一人的敦子的夢,使她自身的夢不知道飛去了什麼地方。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是出於自身的願望,敦子才會貼近了他們的夢。那樣一種彷彿要融化身體的快|感,不是現實中可以追求到的。而在那樣的夢中,也可以體驗到比現實更加鮮活的感受。有些時候,敦子也好,男人們也罷,會區分不出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睜開眼睛常常發現自己正在床上和某個男子親密相擁。
「主帥耶穌基督指揮的軍隊于耶路撒冷布陣,對屯集在巴比倫曠野上的地獄軍隊宣戰。」
無論搜索隊如何焦急,還是找不到乾精次郎的行蹤。
在這份隱約的擔心之中,諾貝爾獎頒獎典禮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到了敦子與時田出發去瑞典的日子,上午十點半,來到新東京國際機場採訪的只有松兼和其他三四家媒體的報道組。除此之外的各報社顯然都畏懼曾經親身經歷過的怪異現象,不敢前來採訪。雖然最近怪異事件的發生正在減少,但採訪若是過於九_九_藏_書熱烈,或許又會讓乾精次郎發怒吧。來給敦子們送行的人也很少,僅有瑞典大使館的兩位成員和文化廳等部門的三四個政府工作人員,再加上島寅太郎而已。精神醫學研究所的理事和其他人一個也沒來。菊村警視正和宇部警部雖然來了,但顯然是為了警戒的目的。總之這是一場頗顯寂寥的啟程,採訪也僅是站著簡單說幾句話的程度。
「是嗎,哞……」女記者的頭突然變成牛頭,無力地垂了下去。那份重量讓她清醒過來,但牛垂下的口水還是殘留在嘴角,「啊,對不起,今天早上只喝了一碗粥。」她抽了抽口水。
「是那樣的吧。會發生,唔……奇怪的事情,那個嘛,也是因為在夢裡啊,」時田又像平日一樣口齒不清了,「探索現實,在夢境中奮力前進,前進,就好像真是現實一樣。朝著斯德哥爾摩的方向不斷前進,不斷前進。」
起飛之後差不多兩小時的時候,飛機開始劇烈搖晃。難道說——敦子想著,掃視了飛機里一圈。果然。在後面的座位上,有個人帶著不安的神色垂首不語,但又時不時以擔心的眼神偷看敦子他們。那個人正是警視監粉川利美。他似乎是自己給自己下達了負責兩個人的安全,以及預防頒獎典禮上發生不祥九*九*藏*書事件的任務。然後為了盡量不刺|激乾精次郎,悄悄跟上來了吧。敦子對他的模樣微微苦笑。如今劇烈搖晃的不是警視廳內部,而是因為帶有重大使命而無比緊張的粉川自己的內心吧。
攝像機紛紛收起,只剩下一台攝像機追逐拍攝著兩個人。敦子和時田向登機口走去的時候,異變出現了。周圍充滿了暗紫色的光,天空微微黯淡下來,機場的廣播停了,伴隨著喇叭里傳來含混不清的低低笑聲,乾精次郎溫和的聲音中似乎隱藏著什麼陰謀:
「請平安歸來。」松兼似乎是被夢的情緒失控所捕捉,熱淚盈眶地說,「也就是說,我也是愛著你的,深切地、深切地愛著你。」
兩周,三周。
諸如此類的怪異事件,都是以都市中心區為主,最多也只波及到周邊的幾個縣市。由此可以推斷,乾精次郎的所在地應該是在都市中心區。但是,敦子想,他的憎恨有可能超越時空。自己和時田若是去了別處,怪物們也會如同惡夢一樣如影隨形地追來吧。
這是推行軍隊式教育的教會、耶穌會的心靈修鍊操演中的一節。在休息室里候機的為數不多的客人們基本上都沒有關心的模樣,但那顯然是對敦子他們的宣戰布告,這一點不會有錯。至少具有讓送行的人毛骨悚然,https://read.99csw.com慌張撤退的效果。
「啊,松兼先生。」敦子與松兼忘情地接吻。
都市中心區出現怪物和異變的頻率正在降低。但即便如此,還是沒有很好的預防辦法。採訪千葉敦子和時田浩作的記者招待會總會遭到襲擊,警視廳的新聞發布會也會發生異變。記者們再不敢和千葉他們發生什麼聯繫,只有松兼一個人持有蠻勇,彷彿完全沒有意識到夢的惡意與夢的憎恨,對於薊草和蕁麻一般刺人心靈的、自皮膚滲入潛意識中的恐怖毫無所覺,繼續活躍在採訪的第一線,不斷獲得敦子和時田的獨家新聞,然後再由各家報社轉載。而對於這些主要是由清醒意識構成的新聞報道,夢的干擾也不能興風作浪,最多也就是讓報紙的印刷變得模糊,使人難以閱讀而已。
「至今為止那些奇怪的事情就算還會發生,」男性記者在問時田的時候,也為自己的言辭悚懼,窺探著周圍的情況,「頒獎典禮上可以預測的怪事,晤……未必是把住所換成舞台一樣的工作吧。」
敦子每晚所做的夢固然也有可怕的地方,但也逐漸在向甜美的夢境轉變。乾精次郎的夢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而且基本上也不再帶有什麼攻擊性,最多不過是一些他所沉溺的邪教與男色氛圍的回憶而已。這是因為他白天九-九-藏-書睡得太多、夜晚不怎麼做夢,還是因為戴著迷你DC無法蘇醒的緣故?他是在某處一直沉睡、逐漸衰弱下去,還是在為某一時刻的爆發積蓄憎恨?敦子猜不出來。
斯堪的納維亞航空公司斯德哥爾摩直達航班的噴氣式飛機於十一點十五分自成田機場起飛。預定到達時間是當地時間下午兩點之後,不過因為有時差,實際上要飛十個小時以上。敦子和時田一同坐在頭等艙的靠窗座位。這是國賓待遇,乘務員全都知道兩個人的名字。
白天見面的時候,男人們看見她,回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都會顯得頗為尷尬。這一點敦子也是一樣。不過那些人不愧都是紳士,彼此之間盡量迴避這個話題。即使在男性們中間,似乎也從沒有將這個作為戲謔相互取笑的低俗行徑。
「啊,出發啊……終於要頒獎了,簡單說幾旬心情,」敦子強忍睏倦說,「真像夢一樣、夢。不對,這就是夢。」
但是,敦子沒能繼續笑下去。乾精次郎選擇傳統且嚴肅的諾貝爾頒獎典禮作為天堂與地獄的殊死決戰之地,一定是要將那裡陷入極端的混亂之中。
「唔……終於要出發去參加諾貝爾的頒獎典禮了,」女記者擔心周圍會不會跳出什麼東西,有點心不在焉地採訪敦子,「您此刻的心情……唔……簡單說幾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