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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張李氏點點頭:「行啦,惡人都遭了報應,你也該收收心,準備一下娶親的事兒了。」
「康小八,我問你,你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我?」
「聽說過康小八嗎?在下便是。」
躺在炕上的康小八聽到了輕微的響動,他警覺地坐了起來,隨手從枕下抽出手槍。他從側面接近窗戶,用手指蘸口水將窗戶紙捅開一個洞,康小八湊近小洞向外一看,月光下,只見幾個黑影已摸到門前,正在撥動門閂。康小八迅速扣動扳機,照著窗外「啪!啪」就是兩槍,窗外的人反應也很快,黑影倏地不見了。康小八還沒來得及變換位置,「啪!啪」兩發子彈回敬過來,險些打中了他。
何佳碧可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女子,她打定主意,要跟父親抗爭到底。她採取了絕食的方式,橫下一條心來,已經連續兩天了,硬挺著水米未進,把何啟瑞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張山林衝著張幼林的背影氣急敗壞:「哼,還臭美呢,等著吧你!」
「他到哪兒去練武呀?」
何佳碧遞過木盒:「拿去吧。」
張李氏如釋重負,她站起身把《柳鵒圖》交給庄虎臣:「虎臣,那就拜託你了,趕緊的吧!」
「你不會,崩了我你恐怕什麼也得不到,說吧,你想怎麼樣?」
何佳碧的眼睛一瞪:「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出去!」
「何老爺差人打聽了,說咱們幼林不是正經人,進過監獄,還和秦淮河出來的妓|女不明不白的,他們何家的二小姐不能下嫁這樣的人。」
「我就是喜歡張少爺,除了張少爺,我這輩子誰也不嫁!」何佳碧哽咽著。
「唉,誰說不是呢?我是沒轍了。」何啟瑞可憐巴巴地看著大女兒,「你去好好勸勸她,這都是為了她好,我這當爹的能把女兒往火坑裡送嗎?艷碧,你也難得回來一趟,就多住些日子,我看佳碧是著了魔了,把她哄好了再走,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左爺正靠在躺椅上盤算著和康小八的勾當,柴禾匆匆走進來,擦著臉上的汗:「左爺,張家少爺和何家小姐的事兒我總算搞清楚了。」
「這是幹嗎去?」
這當口,庄虎臣和何佳碧坐在馬車上已經走過了一半的路程。掛在馬車車軸中間的豬尿泡搖晃著,隔幾步遠就流出一滴紅顏色,忠實地留下標記。
環兒走到床邊,輕聲說道:「小姐,老爺讓你起來吃烤鴨。」
張山林上下打量著他:「跟你說?算啦,我還是等等你媽吧。」
「您還別說,這小子還真有點兒功夫,玩起連環腿來,看得我一愣二愣的。」
柴禾裝扮成乞丐在盛昌雜貨鋪的門口晃悠,他一出現立刻就引起了馬掌柜的警覺。第四天早上,柴禾依舊是縮在馬路對面的一個門洞里向路人乞討,眼睛卻不時地瞟著盛昌雜貨鋪的大門。
「大叔,剛才我都聽到了,我去最合適。」
馬車繼續向前駛去,他們商定了具體的劫持方案。
霍震西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庄虎臣滿頭大汗地回來了,張李氏急切地問:「虎臣,怎麼樣?」
庄虎臣喘著粗氣:「東家,左爺說,康小八不要銀子,只要《柳鵒圖》!」
康小八想了想:「東皇莊,左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走漏了風聲,可別怪八爺我不仗義。」
康小八的房子里仍然沒有聲音。
張李氏一驚:「怎麼駁回來了?」
天色已晚,何佳碧在明遠樓茶館的一個雅間里等得心急,她不停地透過門帘向門口張望。
張幼林從樹枝上拿下長衫抖了抖,穿在身上,他看了看在地上滾動哀號的黑三兒、柴禾轉身要走,突然,他的身子僵住了,一支左輪槍的槍口頂在了他腦門上。
「想入幫?這好辦,跟我去見見幫主吧,還有些規矩要講清楚。」
張幼林不耐煩了:「嗨!黃毛丫頭,你還有事兒沒有?沒事兒趕緊走,我還練武呢。」
環兒噘著嘴出去了,何佳碧繼續頭朝里躺在床上流眼淚。
「我去,行嗎?」張李氏急切地問。
張幼林吃了一口,「呸」地吐出來,皺起了眉頭:「拿走,拿走,難道你家主子就吃這個,拿自己當牲口啊?」
何艷碧也跟著流下了眼淚:「佳碧,我都聽說了,嫁人可是件終身大事,使不得小性子,咱們得從長計議。」
黑三兒和柴禾躲在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後面盯著張幼林,黑三兒咂巴著嘴:「嘖嘖,連何家的丫鬟都這麼水靈,張幼林這小子還真他媽走了桃花運。」
左爺定了定神:「霍爺,這裏面恐怕有點兒誤會,您聽我說……」
霍震西的心思並沒在這上面,他打斷了馬掌柜:「我讓你找的那個德國商人找到了嗎?」
高個子乞丐打量著他:「要飯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何佳碧把一條毛巾遞過去:「伯母,看您說哪兒去了,綁票的這些人也太壞了,我看……咱們還是報官吧!」
康小八放聲大笑:「對,是凌遲,據老頭兒說,八爺我升天的那一日,京師萬人空巷,能如此風光,八爺我也算沒白活一世啊。」
「嘿!怎麼說話呢,我不是人嗎?」黑三兒矇著面進來,不耐煩地在張幼林面前站住。
「大哥,這事兒……把牢嗎?張家不會把衙門裡的捕快招來吧?」小五皺著眉頭。
左爺嘆了口氣:「唉,八爺,要說您也真不容易,衙門裡畫影圖形拿您不算,江湖上的仇家還不斷追殺,我看,這筆買賣做完,您我把銀子一分,還是找個僻靜地方過日子去吧。」
三人默默相對,誰也沒再言語,屋裡一時靜悄悄的,只有牆上的掛鐘「嘀嗒、嘀嗒」有節奏地響著。過了半晌,用人輕輕推門進來:「太太,霍先生求見,您看……」
康小八滿不在乎:「我這個人信命,命該如此,你逃不了,得,不提了,咱說點兒別的,我說左爺,張家那幅什麼畫,真這麼值錢?」
何佳碧也站起來:「我要是報官呢?」
左爺站起身:「讓他們進來!」
片刻,嘍啰帶著何佳碧、庄虎臣走進來,左爺一眼就盯上了何佳碧手裡的楠木盒子,急不可耐地問道:「何小姐,你手裡拿的是《柳鵒圖》吧?」
「嫂子,您坐下,何老爺說的也沒錯啊,幼林是進過監獄吧?和秋月姑娘一起招搖過市也是真的吧?」
「我媽出去了,您有事兒就跟我說吧。」
環兒有些不高興了,噘起了小嘴兒:「張少爺,你好像一點兒也不關心我們小姐。」
張李氏期待地望著他:「他霍叔,您看這事兒該怎麼辦?」
「嘿!你還挺各,都到這份兒上了,嘴還這麼硬,你就不怕把大爺我惹惱了,弄死你?」
在他們身後三里開外,霍震西帶著五六個武師騎著馬緩緩地跟隨九-九-藏-書著,他們渾身披掛著武器,有短刀、短槍、來複槍和長彎刀,霍震西的腰上還插著康小八那把左輪手槍。
張李氏一聽,趕緊回過頭來:「虎臣,你說什麼?」
第二天,已經日上三竿了,張幼林還在呼呼大睡,黑三兒用塊黑布蒙住了面,端著個破碗進來,踢了他一腳:「嗨!小子,醒醒,你倒睡得挺踏實,也不問問自個兒在哪兒呢。」
左爺得意地掃視了一眼眾人:「弟兄們再堅持一會兒,送畫的人馬上就到了。」
兒子平安歸來,張李氏是歡天喜地。危難之中見真情啊,何小姐對兒子的這番情意她心裏最清楚,張李氏盤算著,還有一個來月幼林就得回北洋師範復學了,不如抓點兒緊在他走之前把婚事給辦了。
何艷碧坐到床邊,何佳碧一頭扎到姐姐的懷裡痛哭起來。
何佳碧稍微鬆了口氣:「什麼是《柳鵒圖》?」
左爺還沒說完,門突然被推開了,黑三兒出現在門口,他目光獃滯地望著左爺。
法源寺是京城內歷史最悠久的古剎,坐落在宣武門外教子衚衕南端的東側,離琉璃廠不算遠,是貞觀十九年(公元645年)唐太宗李世民為哀悼北征遼東的陣亡將士而詔令修建的,初名憫忠寺,雍正十二年(1734年)更名為法源寺,乾隆皇帝曾御書「法海真源」匾額賜寺,此匾至今還懸挂在那裡的大雄寶殿上。
柴禾湊近左爺的耳邊:「張家託人到何家說媒,結果碰了一鼻子灰,何家老爺子不同意,把這門親事給推了,可是何家二小姐卻是認準了張家少爺,還放出話來,這輩子非張幼林不嫁,這事兒就這麼僵在這兒了。」
「是啊,咱們就算知道左爺和康小八是一夥的也不敢輕舉妄動,不然幼林隨時會有危險。」
左爺鬆手,他接過木盒,取出畫軸貪婪地看著:「這你可難不倒我,我是不懂畫,可懂畫的人馬上就到,是真是假一會兒就清楚了……」
張幼林站住:「您有事兒都不告訴我,我憑什麼要跟您說呀?」
何佳碧看不下去了,在旁邊插了嘴:「霍叔,有您這樣的師父嗎?我看幼林夠勇敢的了,換個人早嚇癱了,您還教訓他?」
不大一會兒,一個嘍啰進來報告:「左爺,張家送畫的人到了。」
左爺把茶水一飲而盡,茶碗放在桌子上:「何小姐,你不要誤會,我是受人之託來見你,有人托我給張家帶個話兒,說是張幼林張少爺讓人綁票了。」
「得,您是爺,我沒工夫和您鬥嘴,給我張嘴!」黑三兒蹲下給張幼林喂窩頭。
「別動,動就打死你!」康小八用黑布矇著面,厲聲喝道。
「她對我很好,我欠她的情。」
張幼林看著黑三兒的背影大叫:「你告訴康小八,讓他來見我……」
霍震西大喜:「姑娘,你可真聰明,這招兒連大叔這老江湖也不得不佩服,姑娘啊,大叔我看出來了,你喜歡幼林,是不是?」
霍震西站起身:「找幾個高手,幹掉他,給馬文龍報仇!」
康小八開了口:「喂!外面的朋友,你們是哪條道上的?能不能報個名號?就是要我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吧?」
左爺眼珠子一轉:「他躲在哪兒我怎麼知道?」
左爺的臉立刻就變了:「哼,畫已經在這兒了,還怕我拿不到?」
張幼林的四肢被捆得結結實實關在了城外的一個破廟裡,四周漆黑一片。他試著掙脫繩索,剛發出輕微的響動,看守的人馬上就進來了。張幼林見逃脫無望,乾脆既來之則安之,他倒在稻草堆上,找了個還算湊合的姿勢,沒過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那好,我也不問了,說說咱倆的事兒吧,康小八,你欠我一條人命,今天我是來討債的!」
庄虎臣趕緊擺手:「使不得,弄不好,萬一撕票可就麻煩了。」
康小八笑道:「沒錯,是劊子手,老頭兒說,這兩個穿紅衣裳的人,手裡拿的不是砍頭用的鬼頭刀,而是小刀子,左爺,你猜猜,這是怎麼回事兒?」
等來了張李氏,二人在堂屋裡坐定,張山林皺著眉頭:「嫂子,我說了,您可別生氣,給幼林提親的事兒……讓何家給駁回來了。」
何啟瑞這回答應得挺痛快,他也瞧出這路數了,這個女兒,管是管不了了,與其別彆扭扭,不如趁早兒嫁出去倒省心,反正是她跟張少爺過一輩子,是好是賴自個兒兜著。
「噢。」張幼林似乎是漫不經心,「那就讓她好好養著吧,請大夫了嗎?」
「對付這小子還用左爺親自出馬?咱倆就把他收拾了。」黑三兒顯得胸有成竹,「兄弟,你把麻袋預備好。」
霍震西冷笑一聲:「知道,只剩下一支左輪槍,能裝六發子彈,他充其量就這點兒能耐,如今我們也有槍了,我看他康小八還有什麼新鮮的。」
「這位少爺好像沒什麼正經差事,每天就這麼在自家店裡晃悠著,餘下的不是玩就是練武,看來他家不缺銀子。」
何佳碧的懷裡抱著裝畫的楠木盒子,神情緊張,她看著庄虎臣:「庄掌柜的,我有點兒……心慌,到了那兒我該怎麼說?」
張幼林居然被綁了票,這是霍震西萬萬沒想到的,他陰沉著臉,背著手在客廳里來回踱步。
「小子,你湊合吃吧,沒要你的命就不錯了,還想吃好的?」
「哦,霍爺,久仰,久仰!您說,我聽著呢。」
張幼林一聽,不覺愣住了:「媽,這著什麼急啊?」
「八爺,咱倆上的可是一條船,要沉咱們一塊兒沉,您還信不過我?」
馬掌柜放下賬簿:「霍爺,我正想跟您說這事兒呢。我已經和這洋人見過三次面了,他同意賣給我兩百支來複槍,克虜伯的產品,交貨地點在西安,就是有一樣兒,價格太高,我談不下來,那洋人說,這是朝廷禁運的貨物,一旦被查獲恐怕得掉腦袋,既然風險大,價格肯定要高。」
「我已經找好了人,花點錢仿一張。」
何佳碧擦了擦眼淚:「大叔,別再猶豫了,還是我去吧,我剛才就想好了,用豬尿泡灌上紅顏色,然後用針扎漏,掛在馬車的車軸中間,這樣每走十幾步就會留下一滴紅顏色,不留意根本不會有人注意,您可以帶人順著紅顏色走。」
霍震西猛然察覺到了什麼,他喊了一聲:「壞啦!他要跑……」
康小八略帶譏諷地瞟了他一眼:「還是左爺能算計,案子還沒做呢,頂缸的人已經有了,就是捅了天大的婁子,左爺您還在琉璃廠當您的地頭蛇,反正這案子是康小八乾的。」
左爺的冷汗霎時就流了下來:「霍爺,我說,我說,康小八現在藏在東皇莊……」
柴禾說罷要走,高個子乞丐一把抓住他的胳read•99csw•com膊:「別走啊,咱還有件事兒沒辦呢。」
「功夫好管個屁用!」左爺站起來,看了看牆上的掛鐘,轉身離開了家。
環兒氣哼哼地遞過一張紙條:「給你!我們小姐真是中了邪,看上你這麼個無情無義的男人。」
過了半晌,左爺低聲說道:「八爺,算卦人的話當不得真,咱不說這不吉利的話。」
左爺半合著眼,不動聲色:「說!」
張幼林恍然大悟:「哦,鬧了半天是惦記上《柳鵒圖》了?做夢吧你,想要《柳鵒圖》?門也沒有!」
左爺往前湊了湊:「聽說過康小八嗎?」
「左爺,我們要見張少爺,見不到人,你別想拿到畫。」庄虎臣的口氣不容置疑。
張李氏笑眯眯地看著兒子:「這個不用你操心,實話告訴你,她父親已經同意了,這是何小姐自己爭來的,她父親最後不得不同意,你瞧瞧,人家何小姐對你是一片真心吧?」
「兄弟,你是幹什麼的?」高個子乞丐問道。
房頂上傳來霍震西的聲音:「康小八,我是霍震西,你聽見了嗎?」
「您打算如何處置康小八?」
新房被安置在張家四合院的第三進,張李氏選了個良辰吉日把何佳碧娶進了家門,吹吹打打熱鬧一番過後不久,張幼林就返回了北洋師範繼續完成學業。
康小八收起手槍,轉身走了,黑三兒、柴禾把張幼林扔上馬車,黑三兒突然發現了地上何佳碧的字條,他撿起字條裝進兜里,轉身上了馬車。
柴禾皺著眉頭揚起脖子看了看太陽:「都什麼時辰了,左爺怎麼還沒到?」
「您說!」
張幼林正在拚命地踢打沙袋,不遠處,一輛馬車停在了樹林外,環兒從馬車上下來,徑直來到他身邊。張幼林停下手,看了一眼環兒:「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什麼事兒?」
「聽你堂兄說的,張少爺,我們家二小姐病了。」
「哼,張少爺也真是的,還在洋學堂里讀書呢,一點兒也不守信用。」環兒嗑著瓜子,明顯地表示出對張幼林的不滿。
她想了想:「張家要是不給呢?」
「不過,爸爸差人打聽到的那些事兒也是真的,佳碧,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和環兒先到我那兒住些日子,散散心,姐姐再幫你尋個好人家兒。」
左爺點點頭:「張幼林每天都幹什麼?」
柴禾點點頭,兩人拿出短棍和麻袋,悄悄地摸了上去。
霍震西打量著她:「姑娘,這可有危險,萬一……」
「張少爺現在好好的,康小八對張少爺的命沒興趣,明說了吧,他惦記的是張家的《柳鵒圖》。」
左爺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劊子手?」
張李氏騰地站起來,渾身的血都往腦門上涌:「我跟何老爺說說去,不願意就說不願意,也不能這麼糟蹋我們幼林啊!」
張李氏趕緊應答:「沒意見,幼林的終身大事您能做主。」
張幼林給張山林倒了碗茶遞過去:「能被耽誤的事兒肯定算不上好事兒,得,叔,我就不陪著您了,您慢慢兒等吧。」說著,張幼林往院子外面走去。
庄虎臣接過《柳鵒圖》,匆匆離開了張家。
「他霍叔,這是何小姐。」張李氏給霍震西介紹著。
左爺哈哈一笑:「我防著這手兒呢,早派人盯上張家了,張家有一點兒動靜也別想瞞過我的眼,這兩天除了霍震西去過張家以外,張家沒接觸過官府的人。」
仿《柳鵒圖》需要些時日,這邊庄虎臣跟左爺周旋著,左爺也沒閑著,他派柴禾密切監視霍震西的動向。
張李氏語重心長:「幼林,你拍胸脯想想,何小姐對你怎麼樣?」
張幼林的身子晃了晃就頹然倒下。
霍震西收起匕首,吩咐同來的武師:「把他捆起來!」
路人顯得頗為神秘:「誰?說出來嚇死您,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康小八!」
何佳碧頭朝里躺在床上正不住地流眼淚,小臉兒蠟黃,顯然並沒有被香味所打動。
康小八那裡卻沒了動靜。
左爺再一抬頭,猛然發現霍震西鐵塔般的身子已經堵在了門口,他驚慌失措起來:「霍……霍爺,你……」
庄虎臣很鎮定:「何小姐,沉住氣,沒事兒,到了那兒,你得先提出來,先見人,后給畫,剩下的你就別管了。」
「也是,那你就快去吧。」
黑三兒抄起根棍子要打張幼林,棍子已經舉到了半空中,他想了想,無奈地又放下:「你吵什麼吵,找打哪?告訴你吧,只要你們家拿出《柳鵒圖》來,你立馬兒滾蛋。」
康小八的秘密落腳點就在海淀的六郎庄,那天午夜過後,霍震西帶著手下的幾個人悄悄接近了村口的一座小院,幾條黑影忽地分散開,有的躥上房頂,有的翻過院牆,一切井井有條。
張李氏信佛,每逢初一、十五必到寺中禮佛,張家每年也都捐銀供養寺里的僧眾,張幼林從小就對這一帶很熟。法源寺後身的一片小樹林可謂曲徑通幽,少有人跡,張幼林這些日子腿傷已經痊癒,他每天到鋪子里逛一圈,要是沒什麼事就來這裏練功,他希望能夠儘快恢復到以前的狀態。
「小姐,你這是何苦呢,老爺都是為了你好,你也不能太由著性子來。」環兒好言相勸。
話一出口,何艷碧的火就被拱上來了:「爸,佳碧的脾氣您也不是不知道,真要是鬧出個好歹,九泉之下的我媽可不饒您!」
「是,大叔,給您添麻煩了。」張幼林低下了頭。
「康小八作惡多端,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依我之見,霍爺不如讓官家去抓捕他,康小八犯了多大的罪、該受什麼樣的處罰,大清律上自有說法,您犯不上弄髒自己的手,落個使用私刑、觸犯律法,這件事兒還請霍爺斟酌。」
「何小姐,張少爺的命可在人家手裡攥著呢,要死要活一句話的事兒,你可得想好了。」左爺說完,又瞥了何佳碧一眼,就帶著嘍啰揚長而去了。
康小八大感意外,心想,這回碰上硬茬子啦,出手挺利索嘛。他抬起頭注視著頂棚,這時,房頂上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康小八不動聲色地等待著。
「姑娘,別哭,別哭,我再想想。」
霍震西思忖著:「康小八剛被我掏了老窩兒,此人一貫行蹤詭秘,猜疑心重,更何況面臨朝廷和江湖仇家的雙重追殺,就像是驚弓之鳥,他當務之急是需要一個能秘密藏身的地方,依我看,幼林不可能在康小八手裡,十有八九是在左爺手裡。」
黑三兒並沒有回左爺的話,只見他頹然地倒下了,眾人這才看清,他的後背上居然插著一把短刀,鮮血已經把灰白色的小褂染紅了一片。
「嫂子,左爺和康小八肯定是一夥的,如果能抓住左爺,康小八就跑不了,關鍵是,幼林被關在哪裡。https://read.99csw.com
霍震西進到殿里,輕蔑地看著他:「別擔心你那幾個嘍啰,我都把他們打發了,姓左的,你最近玩得可有點兒大發啦。」
「前些日子,我碰見一個算卦的老頭兒,這老傢伙給我看了看卻沒吭聲兒,我說老頭兒,有話你就說,老子我連腦袋都不在乎,還怕這凶卦?你說吧,都看見什麼了?那老傢伙說,那我就得罪了,我看見您被綁在一個柱子上,旁邊有兩個穿紅衣裳的人……」
「你這個人好沒良心啊,我們家老爺得罪了你,小姐可沒得罪你,你幹嗎這麼陰陽怪氣的?」
「何小姐還不知道吧?那可是張家的傳家寶貝,只要拿出《柳鵒圖》來,康小八立馬兒放人。」
回到家,張李氏來到兒子的房裡打探:「康小八判了凌遲,那個左爺呢?」
張幼林十分強硬:「大爺我不吃!」
「這不結了?我們做人要憑良心,懂嗎?」
何佳碧流出了眼淚:「大叔、伯母,為了幼林,我……我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死……」
黑三兒扔下棍子:「張少爺,我得提醒你一句,你知道自個兒是什麼嗎?告訴你,你現在的身份不是什麼闊少爺,是肉票兒,懂嗎?要是想活命,就拿畫來換;要是你媽捨不得把畫拿出來,那你就等死吧,這叫撕票兒!」
張幼林嘴上說著,心裏也在盤算著,他要選擇一個時機,一個合適的角度,趁康小八不備一腳踢飛他的左輪槍。可康小八是個老江湖了,他不打算給張幼林這個機會,沒等張幼林想明白,他的後腦勺就挨了一悶棍,這是因康小八使了個眼色,黑三兒在他身後偷襲的。
張幼林仍在踢打沙袋,柴禾拿著麻袋從後面緩緩接近,黑三兒手持短棍緊隨其後。張幼林用眼睛的餘光已經發現了陽光下的一條黑影在向他接近,但他裝作沒看見,依然若無其事地擊打沙袋。
左爺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我的大小姐,這你可冤枉死我啦,康小八綁了票,總得找個人傳話要贖金啊,這位爺找上我了,我干也得干,不幹也得干,康小八的槍口就頂在我腦門上,我敢不來嗎?」
霍震西拔出了匕首按在左爺的脖子上,怒目而視:「兩條道兒你選一條,要麼告訴我康小八的藏身地點,要麼我現在就宰了你!」
張李氏一下子有了精神:「他霍叔來了?太好了,請他在客廳稍候,我馬上就到。」
張李氏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幼林冤哪,親事沒成,還讓人把屎盆子扣在了腦袋上,這到哪兒說理去啊……」
還沒等柴禾反應過來,另一個乞丐在他身後舉起打狗棍兜頭就是一棍,這一棍子打下去,柴禾立刻雙眼翻白栽倒在地。
「他霍叔,這事兒我一個婦道人家出不了什麼主意,還是由您做主,您說了算,反正無論結局是好是壞,我都認命!」張李氏又流下了眼淚。
柴禾推託著:「大哥,明天吧,明天我去見幫主,今兒個我得回家安排一下。」
「張少爺,你的嘴不太好,話也多,留神惹惱了我,一槍崩了你。」
「嘿,太陽真是從西邊兒出來了,您今兒怎麼這麼一本正經的?難道我爺爺的二少爺他改邪歸正了?」
霍震西大包大攬地:「等救出了幼林,我讓這小子娶你當老婆,他要是敢不聽,我扒了他的皮,嫂子,您沒意見吧?多好的姑娘。」
馬車停下,李媽問身旁的路人:「喲,這是誰呀?」
李媽可知道這個康小八,他和那個左爺一起綁了少爺的票,太太著了多大急呀!
柴禾將麻袋展開,猛地向張幼林的頭上套去,只見張幼林敏捷地閃開,回身一個高掃腿將柴禾踢出一丈多遠,黑三兒舉著短棍撲過來,張幼林又一腳踢中他的小腹,黑三兒哀號一聲,扔掉短棍,雙手捂住小腹撲倒在地……
這話可說到何佳碧的心坎上去了,她停止了哭泣:「當然了,還是姐姐通情達理。」
李媽解著恨說道:「活該!這叫惡有惡報,要是判個斬首就太便宜他了,還是凌遲解氣。」
得到了何老爺子的允諾,張李氏一大早就起來和李媽去購置結婚用品。馬車行駛到前門附近,只見街上人聲鼎沸,一隊士兵押著一輛囚車從遠處走來。
聽到這話,張李氏坐下,不吭聲了。
高個子乞丐快速穿過馬路,跑進了盛昌雜貨鋪。
何佳碧渾身一震:「是誰,誰綁了張少爺?」
高個子乞丐站著沒動:「我得趕緊去告訴霍爺一聲,幫主說,霍爺很少開口求人,這次要不是遇到難處,也不會求咱幫主幫忙。」
「霍爺,您打算怎麼處置康小八?」
左爺拍了拍小五的肩膀:「放心吧,盛昌雜貨鋪那兒也有咱們的人,他只要一出門,我就會得到信兒。」左爺坐下:「弟兄們,等把畫賣出銀子來,大伙兒一分就各走各的,琉璃廠這攤事兒我早煩了,左爺我還不幹啦。」
眾人收拾停當,返回了京城。
片刻,馬車消失在了無人的小路上。
柴禾點頭哈腰:「剛來的,您多關照。」
「你把紙條交給張少爺的時候,他沒說不來吧?」
張幼林的聲音沙啞:「大叔,要不是康小八有支槍……」
沒過多久,大門打開,霍震西帶著五六個武師,披掛著武器騎馬走出來,柴禾的眼睛一亮,站起來要走,旁邊兩個乞丐躥上幾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康小八半合著眼,面無表情:「霍震西還真有些道行,他居然能摸到六郎庄去。不瞞你說,我那個落腳點已經好幾年了,還沒被人發現過。」
左爺冷笑一聲:「幸虧不是少林寺,不然我還真不敢動他。」
張山林看著張李氏:「都是《柳鵒圖》惹的禍,要是早聽我的,把它賣了換銀子花也就沒這事兒了吧?」
左爺端起眼前的蓋碗茶喝了一口,色眯眯地看著她:「順源祥米店的何二小姐,我就是你今兒要等的人。」
左爺沒等庄虎臣說完就凶相畢露,他一把薅住庄虎臣的脖領子:「姓庄的,你敢罵我?我看你真是長行市了,你就不怕我今天一塊兒把你做了?」
柴禾賠著笑臉:「我也是要飯的。」
張幼林沒接:「何小姐說什麼?」
「送菜市口問斬呀,這小子手上光人命就十幾條,犯下的案子數都數不清,聽說老佛爺發話了,不能輕饒了這小子,得,刑部一聽哪兒敢怠慢,判了個凌遲。」
土路中間每隔幾步遠就有一滴紅顏色,騎馬走在最前面的武師邊走邊仔細辨認著地上的痕迹。
黑三兒站起來:「小子,哪兒這麼多廢話,你到底吃不吃?」
張幼林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問有什麼用?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再說了,你無非是個送飯跑腿的碎催,問你也是白搭。九-九-藏-書
「要是左爺看出《柳鵒圖》是臨摹的怎麼辦?」何佳碧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價兒高也得買,槍是好東西,如今官軍都是清一色的火器了,我們總不能老是掄大刀吧?」
「你自己不會看?」環兒把紙條塞給張幼林,氣鼓鼓地走了。
「這麼著,你拿麻袋套在他腦袋上,我一棍子把他打昏,剩下的事兒就好辦了,眼一蒙,嘴一堵,往麻袋裡一裝就齊活兒了,咱也得讓左爺看看,咱哥們不是吃乾飯的。」
「我看,霍爺您還是迴避一下,左爺由我們送到官府,康小八的事也由我去報官,您看如何?」
左爺進了破廟的前殿,嘍啰們圍上去,小五開口問道:「大哥,怎麼樣了?」
張幼林還是覺得有些突然,他沒這個心理準備。沉默了半晌,張幼林站起身:「好吧,我答應娶何小姐,媽,這您滿意了嗎?」
外面的人猛地踢開房門,撲進屋裡,只見靠在北牆上的一個木頭柜子敞著門,柜子里的板壁上有一個黑森森的洞口,康小八已然從暗道里逃走了。
霍震西站住:「嫂子,有您這話我心裏就踏實多了,現在我需要一個人帶著《柳鵒圖》去見左爺,他必須是左爺放心的人,否則我們無法探得幼林被關在哪兒。」
張幼林蓬頭垢面,早已超出了忍耐的限度,他坐在地上不停地大聲喊叫:「嗨!那小子,你主子怎麼還不來?好幾天了,這兒連個會喘氣兒的人都沒有……」
庄虎臣毫不畏懼:「長這麼大我是頭一次罵人,沒辦法,是你逼的,姓左的,你不是知道嗎?我庄虎臣在琉璃廠混了大半輩子,古玩字畫的真假一般是瞞不過我的眼睛,今天我把這畫給你,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分辨真假,何小姐,把畫給他。」
「張少爺現在怎麼樣?康小八打算要多少贖金?」何佳碧此時已經心急如焚了。
霍震西點頭:「嗯,您說得有道理,這個狗屁朝廷雖說也沒幹什麼好事兒,可話又說回來了,像收拾康小八這種惡人,還就應該是它的事兒。」
何佳碧一時愣住了。
「康小八手裡可有槍……」馬掌柜提醒著。
「姓左的,你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你果然是和康小八一夥的!」何佳碧厲聲說道,她沒有把畫交給左爺,此時她已毫無懼色。
左爺點點頭:「我見過一次,是宋徽宗的《柳鵒圖》,要是賣給洋人,能賣個大價錢,八爺,這筆買賣干成之後,您我都可以頤養天年了。」
庄虎臣跨上一步:「左爺,按規矩是,一手交貨,一手放人,現在畫您也看見了,我們張少爺呢?」
「左爺,您和朝廷通緝的要犯康小八合夥綁票,就不怕我們報官?」庄虎臣的話里也是軟中帶硬。
張李氏白了他一眼,對庄虎臣說道:「你去找左爺給康小八帶個話兒,問給銀子成不成。」
霍震西擺擺手:「不妥。左爺和康小八都知道您是榮寶齋的東家,從綁票的角度考慮,嫂子您自己送上門去,有可能會使他們獅子大開口,因為綁票的手裡又多了一個人質……」
「你要是讓我出去,我可真走了啊。」
張李氏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沒完沒了,庄虎臣在院子里等得著急,他走進來,輕聲說道:「東家,您別著急,咱不拿真跡去。」
收拾完左爺,庄虎臣、何佳碧趕到後院,兩人正忙著給張幼林解綁索,霍震西走進來,他用鼻子哼了一聲,訓斥道:「瞧你那點兒出息,好歹也練過幾天拳腳,怎麼就讓人家給制住啦?」
「你別和我扯淡,說吧,康小八躲在哪兒?」霍震西單刀直入。
「是啊,我們把《柳鵒圖》帶來了,可我們的人呢?」
「人家有槍就不敢動啦?得動腦子,找機會奪槍,哪兒能人家一亮傢伙就不敢動了?」
張幼林微笑道:「康小八,你名氣不小嘛,可我不明白,鼎鼎大名的康小八怎麼會對我這個無名之輩感興趣?康八爺不會是吃錯了葯吧?」
「喲,叔,瞧您,還神秘兮兮的,您是不是路上撿著銀子啦?」張幼林嬉皮笑臉的。
黑三兒說完轉身離去,張幼林繼續大喊大叫:「小子,你別走,康小八怎麼不敢露面兒?他康小八不就仗著把破槍嗎?有能耐把我解開,咱們一對一地過過招兒,誰綁了誰的票兒還不好說呢……」
康小八思忖了片刻:「左爺,咱們說好了,一旦人綁到手,剩下的事就是你的了,我只管等著分銀子。」
這話不大中聽,張李氏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怎麼叫我滿意了,是誰娶親啊?」
張幼林笑道:「我媽倒是挺關心你們家小姐的,還上趕著張羅人去何家說媒,結果碰了一鼻子灰,我就別再添亂啦。」
「您放心,到時候我親自把銀票給您送去,不過……」左爺思量著,「八爺,我到哪兒去找您?」
左爺似乎並不在意,眼瞧著值錢的玩意兒送來了,他的心情很是愉悅:「嘿嘿!這我早想到了,庄掌柜的,咱們明說吧,《柳鵒圖》一到手,你們就再也找不到我啦,這你們應該高興才是,琉璃廠從此太平了。」
康小八一笑:「霍爺,這您還猜不出來?為了銀子唄,明說吧,有人要買您的人頭,我是受人錢財,替人消災,要怨您也別怨我。」
左爺恐懼地盯著康小八:「我的天,是凌遲……」
「姐姐?」何佳碧驚訝地翻身坐起來。
「你幹嗎去呀?」
張山林嘆了口氣:「唉,何二小姐上趕著,可何老爺不同意也是白搭,我看,這門親事就吹了吧。」
張幼林十分不屑:「你算什麼人?充其量是條狗,大爺我懶得搭理你,去去去!趕快把你家主子叫來。」
「左爺,江湖上講究的是盜亦有道,可你連當強盜都不夠格,說話還不如放屁……」
「好,我快去快回。」庄虎臣起身走了出去。
何艷碧沒敢耽擱,轉身就去了妹妹的閨房。她輕輕地推門進來,何佳碧頭朝里躺在床上,聽到響動,有氣無力地吐出兩個字:「出去!」
張幼林正在複習英文,他把書放下:「左爺本來沒有太大的事兒,主要是欺行霸市,可他手下的幾個嘍啰經不住事兒,一進了刑部大堂,還沒等用刑就嚇癱了,居然又撂出左爺參与的幾件綁票案,這下可好,被判了個笞杖一百,充軍流徙兩千里。」
「就你?」張幼林打量著他,「算了吧,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要有這個膽兒早就自立山頭了,犯得上給人家當碎催嗎?」
何啟瑞中年喪妻,膝下兩個女兒,長女艷碧已經出閣,小女佳碧雖說從小就比較任性,但聰明伶俐、善解人意,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只是不知為什麼,在這件事上鑽進了牛角尖,怎麼勸都沒用。何啟瑞心疼閨女,read.99csw.com他親自到邊上的全聚德端來了京城新近流行起來的掛爐烤鴨,還精心挑選了幾樣鴨菜匆匆趕回,目送著環兒把食盒送進了女兒的閨房,他自己則站在窗下側耳細聽著裏面的動靜。
送走了霍震西和何佳碧,張李氏取出了《柳鵒圖》,她抱著《柳鵒圖》跪在了張仰山的牌位前,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絮絮叨叨:「公公,不是兒媳不孝,夢林就留下這麼一根獨苗兒,眼下要是不拿出《柳鵒圖》,幼林就沒命了,這是用畫救人哪……公公,您可別怪我,我這心裏也不好受呀……」
何佳碧打量著左爺,冷冷地說道,「先生,對不起,這兒已經有人了。」
「你就放心吧,就憑左爺,他可沒那本事。」
「這就好。」她下意識地回頭張望了一下,又趕緊扭過頭來。
何佳碧匆忙趕到張家,張李氏聽罷如五雷轟頂,趕緊差人請來了庄虎臣和張山林。四人已經在堂屋裡坐了好一陣子了,張李氏不住地流眼淚:「唉,怎麼什麼倒霉的事兒都讓幼林攤上了……何小姐,真對不住,讓你跟著擔驚受怕了。」
「嘿!何家老爺、小姐脾氣大,怎麼連丫鬟脾氣也這麼大?」張幼林對著環兒的背影嘟囔著,他打開紙條看了看,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繼續打沙袋。
「我的天,這不是要我的命嗎?!」張李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左爺站起身:「給不給的,不是你說了算,你給張家帶個話兒就行了。」
「您自己琢磨吧,干我們這行的有規矩,不能把客戶的底兒露出去,霍爺您得多包涵。」
張山林指著他的鼻子:「幼林,你就跟我貧吧,再這麼貧下去,什麼好事兒都耽誤了。」
「大叔,我去!」何佳碧推門進來。
何佳碧扭過頭:「你告訴我爸,不答應我和張少爺的親事,我就不吃!」
乞丐扔下打狗棍去解柴禾的衣服:「兄弟,等睡夠了再去報信兒。」他招呼同伴:「嗨!幫幫忙,把這小子衣裳扒下來,挺好的衣裳,別糟蹋了……」
霍震西思忖了片刻:「好吧,就按您的意思辦,只是有一樣,像康小八、左爺這種惡人,官家若是不殺,那還得我自己來干。」
馬掌柜的端坐在盛昌雜貨鋪後院的北屋裡,邊打算盤邊給霍震西報賬:「這批貨已經運進了庫房,昨天付的銀票,共計兩萬八千四百二十兩,貨物的種類是生鐵、硫黃、硝土……」
「可是……她父親不同意這門親事,這我就沒辦法了。」
何佳碧又哭了:「不嘛,張少爺的那些事兒我都知道,我說來給你聽……」
吃過早飯,張幼林正要外出,張山林從影壁後面匆匆走進院子:「幼林,你媽呢?」
「嘿,不好好看著那小子,你來這兒幹什麼?」左爺心裏挺納悶。
「張少爺使我小妹如此動情,看來定有過人之處。」
「康小八,你跑不了啦,識相點兒就自己走出來……」
左爺在約定的地點上了康小八的馬車,坐在馬車裡聽完了康小八的敘述,左爺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八爺,兄弟我真佩服您,昨兒個夜裡要是換了別人,十條命也沒了,也就是八爺您,連根汗毛都沒傷著,這回該霍震西睡不著覺了。」
張幼林內心有些慌亂,但迅速鎮定下來:「你是誰?報個名號。」
話音未落,左爺帶著幾個嘍啰撩開門帘進來了,他大搖大擺地坐在了何佳碧的對面。
「那我還不伺候了!」黑三兒轉身走了。
「怎麼著,不等左爺了?」柴禾有些猶豫,「咱倆成嗎?」
左爺沒有理睬,他伸出手來:「何小姐,把《柳鵒圖》遞過來,我先驗驗真假,聽說庄掌柜的玩假畫是行家,我可不想上當。」
張山林神情嚴肅:「去去去,別凈沒正經的,你呀,該幹嗎幹嗎去,我在這兒等會兒你媽。」
何佳碧下意識地向後躲閃著:「聽說過,康小八是個有名的強盜,他怎麼會找到你當說客?難道……你們是一夥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那支左輪槍里還有一發子彈,康小八,你死到臨頭了,我不會給你裝子彈的機會。」霍震西邊說邊做出了各種手勢,他手下的人迅速靠近了房門和窗戶,準備強攻。
「好啊,那您就進來討吧,多來幾個人也沒關係。」康小八滿不在乎。
「霍震西可是個老江湖了,他會不會摸到這兒來?」
庄虎臣湊過來:「霍爺,我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環兒搖搖頭:「沒有。」
……
霍震西聽罷,興奮地一拍桌子:「好啊,這渾蛋終於又露頭了,老馬,傳我的話,盯住了,千萬別驚動他!」
突然,房頂被人用重物砸開一個窟窿,碎磚瓦「嘩」地傾瀉下來,康小八照著房頂抬手就是三槍。槍響過後,房頂上的人突然停止了動作,沒有一點兒聲息了。
「大叔,我……」何佳碧羞澀地低下了頭。
霍震西不假思索:「這還不簡單,今天我就帶人抄他的老窩,這不光是為我兄弟報仇,也是為民除害啊。」
環兒把食盒打開,烤鴨擺在了桌子上,香噴噴的味道立刻在閨房裡瀰漫開來。
「我跟了他三天了,這小子挺會挑地方,他練武的地兒在法源寺旁邊的小樹林里,聽說他給法源寺捐過銀子,和寺里的和尚關係不錯,那小樹林是法源寺的廟產。」
何啟瑞見到何艷碧是又急又氣,不過,他還想再扛一道,希望大女兒能夠說服何佳碧。何啟瑞掩飾住內心的焦灼,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一哭、二鬧、三上弔,女人的這套把戲我從你媽那兒早就領教過了,沒什麼新鮮的,不就是不吃飯嗎?餓兩頓就餓兩頓吧,說破大天,張家的這門婚事我也不答應!」
「唉!」何啟瑞長嘆一聲離開了窗子,心想,這樣僵持總不是個辦法,要是真鬧出點亂子可划不來。思來想去,他只好差人連夜請回了長女何艷碧。
「想要我的命還用費這麼大勁?在小樹林不就解決了?既然把大爺我請到這兒來,就是有別的打算,你就該好吃好喝地伺候我。」
「您得這麼想,這案子要是左爺乾的,張家會拿《柳鵒圖》來贖嗎?可要是康小八綁的票,情況就不一樣了,誰不知道康小八手裡有十幾條人命?惹惱了康八爺,還不是說撕票就撕票?」
囚車過來了,康小八站在木柵里,他滿不在乎地望著街道兩側圍觀的人群,高喊起來:「京城的老少爺們兒,回頭見啦您哪,康八爺就此上路,二十年後咱又是一條好漢……」
霍震西略一思忖:「誰要買我的人頭?讓我猜猜看,是左爺吧?」
「我盡量談成吧。」馬掌柜往霍震西跟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霍爺,還有件事兒,咱們的人已經查出了康小八經常落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