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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父子相會公安局

第四章 父子相會公安局

「怎麼搞成這樣,誰打的?」帥世才開口了,口氣嚴厲,咬字短促,像……像審訊。方卉婷心裏一跳,想迴避,又覺得似乎挪不開步子,只是一個瞬間,更讓她詫異的,帥朗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傳銷那幫人打的。」
其實不光這父子倆複雜,方卉婷的心情也很複雜,特別是看到帥世才那雙火眼金睛時,有點做賊的感覺,生怕隨時會被帥世才窺破一般。
錄像放了兩遍,幾位初涉此道的警察看著居中而坐的帥世才,方卉婷也悄悄地注意著這位凝神觀察、一言未發的前輩,傳奇中的人物好像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鬢間發白,額上的皺紋很深,皮膚很黑,眼睛很亮,人很消瘦很精神,對比著帥朗,覺得這爺倆挺像,不過表情上差異太多,帥世才是一臉正氣,而兒子帥朗是痞氣一身。
「憋著,讓你們都睡懶覺……」裏面的人叱喝著,正是帥朗。
小警察們呵呵一笑,帥世才問:「你們看清了,我搗鬼了沒有?沒看清,咱們再數一遍。」
「那怎麼行?」
再後來,父母的婚姻走到了盡頭,兒時的幸福也走到了盡頭。
「那你為什麼不如實反映?還編一套什麼一|夜|情的故事,就改不了你瞎扯的毛病。」帥世才訓道。
校門口下了車,各自告辭著,今天她們都對帥朗這個腳夫的表現很滿意,最起碼背了一路沒發牢騷,幾位女生取著自己的東西笑著謝過帥朗,爾後又做著鬼臉和關妍慧、王雪娜告別,幾位的臉上都不乏得意之色。其實都說泡妞泡妞,但最終誰被泡了都不一定,大學里經常貼個「美女出遊,誠徵男伴」的小廣告,還就有些傻乎乎的男生應徵,然後樂得屁顛屁顛呼哧呼哧背一路包,這回更簡單,小廣告都沒貼,可不知道雪娜從哪兒找了這麼位老實花痴,背了一路包不說,還把門票買了,大家豈能不得意?
「更不可能。」帥世才駁斥道,「哪個警察會笨到專往臉上招呼的程度,找不自在呀?」
兩個人走著,身後被大學路的路燈拖了兩道長長的身影,天黑了,進進出出校園的學生不少,都對這位爽朗大笑的老頭投之驚訝的目光,不過都是匆匆過客,縱有詫異也是一笑而過。
「咱們沒共同語言,聊什麼?各忙各的啊。」帥朗道,站到了路口,不理不睬準備攔輛車。
「那是什麼樣子呢?」
方卉婷悻然說了句,這清官都難斷的家務事,恐怕是自己幫不上忙了……
「哎……」古清治聽著不悅地嘆了一聲,很正色地說:「你對我一直有誤解,包括我的來意,我只是發現你天生異稟,想指出來讓你發展發展,這是一個很大的優點,甚至於可以成為你將來的職業……都說了,不談騙子啊,和騙無關。」
「我……我幹什麼壞事啦?」
「我……我這也錯啦?」帥朗張口結舌,拿著給父親的存摺目瞪口呆,要說這些錢,當然有辛苦錢在內,也有小腦發達鑽空子順來的,雖然拿得不一定都心安理得,不過肯定也不至於疑神疑鬼。被父親這麼一懷疑,帥朗有點生氣了,揣進兜里不服氣地說:「又來了,審問是不是?證據呢?你證明不了我是非法的,那就是合法收入,早知道不給你寄了,還落埋怨。」
「很陌生啊……還是不認識的好。」帥朗說著又邁腳步,只當路人經過,邊走邊謝著:「謝謝啊,古大爺,聽我兄弟們說,我進去時您來回找人幫忙……」
帥朗一驚,脫口而出道:「你不是教我騙人吧?」
驀地,眼前一晃,帥朗一驚,是方姐伸手過來了,手上捻著一包紙巾,要遞給帥朗,估計是聽到了聲音,預防措施就先來了,帥朗沒好氣了,不耐煩地道了句:「你給我這幹嗎?」
停了很久,帥世才轉身離開房間,輕輕地掩上門。
「啊?你已經二婚了?」帥朗突來一問,驚訝道。
電話鈴聲響了,半晌帥世才反應過來,機械地接著電話,應了幾聲,是工作組的幾位回來了,要見個面,他答應了幾聲,轉身要走的時候,又不忍了,站在床前,看著一動不動的被子,停了半晌才說:
「說西施呢?」帥朗隨口應道。
「假的?」眾人嚇了一跳,技偵的人放大的畫面實在看不太清,既然看不清,怎麼可能判斷是假的?大家有點不太相信。帥世才指指畫面問大家:「我問你一句,這樣一大碗燴面,你們把碗端到面前,要吃的時候,第一件事是幹什麼?」
帥朗笑著看著雪娜妹輕盈地走了幾步,進單元門時回頭招手,順手撩著鬢間的亂髮,帥朗瞬間感覺幾乎忘了招手再見,蒙蒙的燈光下,輕身而去和羞走、倚門回首的雪娜妹,那份想見不敢見、千言萬語而欲言又止的羞怯嬌態,除了秀色可餐都無法準確形容,否則帥朗此時怎麼會有點饞涎欲滴的感覺?
「那位怎麼樣,高個子,叫冬梅;和她一起的叫楊爽,荊湘妹子……後面和妍慧一起的叫茜子,還有前面那位特文靜的叫杜小藝……」
帥朗忽然間眼睛發酸,忍不住想捂著臉號啕大哭,舉目無親地走出家門,被人輕視過,被人侮辱過,被人毆打過,被人欺騙過,掙扎著生活在這個冷冰冰的城市裡,苦過、累過、傷過、痛過,同樣像父親那樣悄悄地哭過,躲起來悄悄舔著傷口。這些都不算什麼,唯有在年節合家團聚的時候,那份冷清和孤獨的煎熬,每每總讓帥朗喝得酩酊大醉,在醉里抹一掬淚,把忘不了的,強行忘卻。
從來沒有細究過這些,帥朗愣了,捫心自問著:對呀,好像我就是這麼過的,好像我也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古清治說著,沒來由地站起身來,帥朗正側耳聽著,眼睛隨著古清治的身形往上抬,不料老頭神神叨叨說著就要走,咦喲,可把帥朗氣著了,藉著酒勁站起來拽著老頭說:「嗨,說話就說完,哪有這麼吊胃口的?活這麼多年,好容易發現咱這個長處,你給我說清楚,你怎麼發現的?我和其他人確實不同嗎?」
王雪娜促狹似的問:「怎麼樣?帥朗?」
知道這是個借口,帥世才舉著那本存摺,不多的錢,沉甸甸的,看著兒子有幾分羞赧地說不清楚,當父親的自然知道這其中的複雜,是難以言表的複雜,不過兒子這樣,讓帥世才多少有點感動,他默默地摩挲著凸凹的存摺本,嘆了句:
「不對,脫帽……你們看,警帽的檐很低,要像這樣埋頭吃面,不但不方便,而且容易沾碗里,燴面碗有多大你們知道的,再說,正常警察別說吃燴面,上飯桌的第一件事,都是脫帽……你看他,自始至終都壓著帽檐,連面部表情都沒有拍清……」帥世才從另一個角度發現了疑點,脫了自己的帽子比劃著,一想確實如此,誰吃飯還穿得這麼正式。
光明裡小區某幢五層,租住戶平果、田園、韓同港三位排隊在衛生間門口,提著褲子、捂著肚子。即便最重形象的韓同港也被憋得齜牙咧嘴的,指指衛生間問另外倆人:「老三,敲門、敲門,看你二哥是不是淹馬桶里了……」
方卉婷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落肚子里了,不過眨眼又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帥朗說這些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和正常人談話一樣,敢情……敢情這是撒謊成性,張口就來呀?敢情……那這兩天的詢問要是他隱瞞了什麼,沒準兒自己還真是什麼都沒發現。
「等等……」帥朗聽了幾句,打斷了,正興緻盎然說美的古清治怔了一下,這已經是窮思殫慮投其所好了,可不知帥朗到底想聽什麼。
五千年只出了一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剩下的人恐怕都在美目顧盼兮留戀過,在緲緲倩影兮徘徊過,在玉|體橫陳兮沉迷過,未必能說得清色之一途的真諦。
得,看來理論指導不了實際,自己的猜測哪一種都不是,這父子倆一個榔頭一個鋼,碰到一塊兒,恐怕要梆梆響了。
「爸……沒事,都什麼時候的事了,您還想著……」帥朗有點手足無措,他從未見父親如此動情、如此慈祥地說話。
「我有時間回家去看看不就行了。」
「切切切……」
回頭瞥了一眼帥朗,方卉婷笑了笑:「當然是真的……看來你也想他?」
「帥朗,再不出來我們仨衝進去拍照了啊……老三,把我的相機拿過來……」韓同港也在催著。
快到中午的光景,背著四五個大包,氣喘吁吁的帥朗終於站到了中嶽廟中華門口,倚著門大喘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上刷刷往下流的汗,心裏暗道:上當了、上當了,大爺的,被這群妞給涮了……
從日出當午直到日薄西山,喊著累、叫著餓,姑娘們終於踏上返程的路了,出得廟來,氣溫已經降了不少,山野之地清風和著鳥叫,聽著隱約的誦經聲,倒也確實讓人心裏的俗事煩惱消散不少,下山、上車、返城……姑娘們累得不輕,上車互相倚靠著時,關妍慧居然瞌睡了,被眾人取笑了一回。
此時,一直迷懵的帥朗對這種感覺格外清晰,即便有一千種一萬個理由為自己這兩年的所作所為辯解,也無法迴避自己也是其中一員的事實,可以逃脫法律制裁的人肯定有,無視道德規範的人也不缺,但是能逃脫社會法則的人,恐怕沒有。社會法則就是弱肉強食,社會法則也是你在騙與被騙的角色中必須選擇其一,而且只有選擇,沒有迴避。
「嗨、嗨,我怎麼覺得你是說我呢?」
「我知道你理解不了,我也不期待我兒子理解,不過當爹的苦心我想總有一天他會理解的,他是男人,總得成家、總得立業,總得自己活吧,他爸這個窮警察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他一世,活好活賴還得靠他自己……他這次要是犯案被你們抓了,我看都不來看他。」
每每王雪娜駐足,帥朗都會就近倚上某處,托著腮很深沉地思考,眸子的中央永遠是王雪娜嬌小玲瓏的身影,今天雪娜的裝束稍變了變,盤著的長辮子周圍,又多了幾條俏皮的小辮子,水綠色的襯衫、猩紅色的小坎、淡藍的牛仔褲,再配著白色的方口鞋,那叫一個漂亮,走得急了臉變得白裡透紅,偶爾拭把汗,藕白小胳膊玲瓏的巧手,那叫一個撩人。不得不承認情人眼裡出西施,現在一群姑娘站在一起,帥朗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雪娜最漂亮,要往回拉一個,絕對不會挑花眼。
「那是,我是被騙怕了,剛畢業出來交了好幾回培訓費、資料費都被騙了。」帥朗一提這個有點無奈。
「我得好好犒賞犒賞自己,好好休息休息,辛苦兩年多了,還沒好好玩幾天呢,我得學會享受生活……今天我約雪娜妹妹去中嶽廟玩,成了正式女友再請兄弟們啊……」帥朗得意地白話著,一臉喜色,興高采烈,見到父親之後,多年的心結解開了大半,次日查了查銀行卡,程拐倒老實,餘額全部到賬了,還催著帥朗把中原街上的小書市給辦了。不過他哪知道帥朗這半吊子水平根本就是胡吹大氣,得了餘款根本沒下文。而帥朗細細數數,過了年,這兩個月雖然沒怎麼正經干,可好像收入比往年多了幾倍不止,心情大好之下,工作的事扔一邊了,一心一意地要追個妞。
有效了,帥朗沒轉身,倒退著幾步,倒著走直倒到古清治身側,斜眼覷著,只穿了一個大褂子的古老頭此時如同飯後出來遛彎的閑人一般。帥朗撇著嘴惡言道:「說完了?你想幹嗎?和那姑娘沒關係啊,古大爺,我敬你年長而且有點義氣,你要真玩黑的,咱試試,你招一幫騙子,我能找一幫痞子,誰怕誰呀?」帥朗瞬間火了,一副凜然不可犯的態度。
又是一句錐心出血的話,一句錐得帥朗啞口無言,這榔頭敲到心坎上了,其實剛剛他也在揣度這事呢,除了吭哧吭哧費點傻力氣花點小錢獻獻殷勤,還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現在也就這種沒經事的小姑娘還吃這一套,要在社會上,人家妞要見你沒房沒車沒錢啥都沒有,沒準兒你得個正眼瞧的機會都難。
可以羅列出很多美好到華麗的字眼都和女人相關,比如明眸皓齒、比如秀外慧中、比如善解人意、比如天生麗質、比如傾城國色,即便眼前沒有比喻的本體也想象得出,那是怎樣一位絕代佳人;可同樣能羅列出惡毒的字眼與女人也有甩不開的聯繫,比如冶容誨淫、比如水性楊花、比如河東獅吼、比如殘花敗柳、比如紅杏出牆,即便僅僅是想象,也想得出那又是怎樣一個淫|娃惡婦?
「哈哈……表面上自傲、骨子裡自卑;對現實明明有很重的無力感,為什麼要否認呢?你一直在失業邊緣徘徊,難道不是在期待改變?」古清治道,微微地伸伸頭,加重了「改變」的語氣。
王雪娜不知所為何來,笑吟吟地介紹著自己這幾位同學,一介紹,帥朗里裡外外一看,好話出來了:「你這都是些什麼同學呀,那冬梅瘦得跟豆莢棍棍樣,那楊爽看誰都傻樂,整個一傻妞,妍慧我不敢評價啊,小藝凈會裝深沉了,茜子還不錯吧,但不能開口說話,一張口就是多層次戶型……」https://read.99csw.com
眾人一訝,這是一個全新的論點,都提高注意力了,帥世才很正色地解釋,倒著視頻指點著:「讓兌匯的看完真鈔之後,此時有一位女人起身離開,你們看,她走的方向,正好背對著監控,再看她的包……她穿的是一件寬大的披肩,正好遮住了……再看這個細微的動作,雖然沒有看到她換包,不過你們看她的右肩動了動……是換走了,手法很利索,是個老手。」
「好辦,改變呀,你不是一直期待著改變嗎?從現在開始改變,把你這個唯一的長處發揮到極致,如果你願意,給我三天時間,我把你從裡到外,從言談到氣質變一個樣,馬上激發出你這個特異之處的功效來。」古清治道。
不對,好像戲份不對,方卉婷看父子倆的表現,覺得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剛剛自己是以常情揣度,而這倆人都是特例,帥朗看著父親的眼睛定格著眨也不眨,而帥世才看到兒子時,同樣是不動聲色,就像要接受任務一般,還不忘整整警容,一時間讓方卉婷也看愣了。
「什麼?怎麼就扯到我身上了,我和她什麼發展?」帥朗奇怪了,繞了一圈回來了。
「教你如何識破天下騙局;教你如何養成一雙洞悉世事的眼睛;教你如何培養一種獨特的氣質。」
可這些東西,忘得了嗎?
片刻的三角互愣,帥世才有動作了,幾步上前,仔細地看看帥朗臉上、眼角上的傷,那眼神里倒不缺關切之情,這下子讓方卉婷反倒覺得有點心虛,畢竟那是自己的手筆。
「聊聊女人怎麼樣?我感覺你和剛才那位姑娘……」古清治一如既往,話只說半截。
「帥前輩,你不能逗我們玩呀?好容易來一次。」
「帥叔叔,能……請教您個問題嗎?」方卉婷輕聲道,回頭看帥世才盯過來,沒等問出口,帥世才自嘲地笑道:「您是問我們父子倆有點奇怪吧,不像父子倆?」
「對呀!哎,我告訴你,我爸那可真叫牛,一節車廂走過去,只要有划包的、下套的、人販子,他差不多就能看個七七八八。」帥朗懂了。
「誤會誤會……看來我的說話有問題,你對我個人的成見深,我只是興趣來了,想和你討論討論女人,怎麼?你要沒時間,咱們改天聊?」古清治溫文客氣,可比帥朗的態度要好多了。
「在二層,203房間……這邊走,帥叔叔……」
老頭一自豪,方卉婷更看不懂了,皺了皺眉喃喃道:「這……」
「這樣吧,我給你們當回騙子演示一下……誰身上錢多,拿出來,用一下馬上還。」帥世才笑著,要實戰了,今天沒來由的心情格外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臭小子的緣故。一說這個,年輕人都有勁了,掏著衣袋,技偵那位身上錢不少,拿了一摞百元大鈔,數了數,十六張,一千六,笑著遞給帥世才。此時知道帥前輩要玩把戲,大家都瞪著大眼盯著,連方卉婷也忘了此時的目的了,湊在人群中看著這位童心大起的老同志逗大家玩。
「都說了是個寶藏,當然有用,其實古人講天生我材必有用很有道理,每個人都有異於其他人的長處,關鍵在於你能不能把自己的長處發揮出來……不過我看在你身上呀,是暴殄天物了……」
當方卉婷走進工作組辦公室時,稍稍吃了一驚。同組從市局、刑偵、治安方面來的幾位年輕小警察,正圍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警察,在觀摩著一份什麼錄像,一看,又稍稍吃了一驚,是疑似女魈的錄像,從老中州燴麵館提取到的,其實放起來,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那兩位嫌疑人到現在都說不清自己的錢怎麼丟了。
走了,是無聲無息地走了,那一刻,方卉婷呆了呆,有種很失落的感覺湧上心頭……
篤……篤……篤……輕敲著門,沒人應門,房間號203,普通的老式舊木門,這個招待所的條件不怎麼好,主要目標客戶群體就是嫌疑人家屬和來公安局辦事的各地同行,方卉婷抬頭確認是自己剛開的房間,詫異了一下,不是跑了吧?一驚一推,門應聲自開,根本沒有上鎖,一開門,放心了,帥朗正坐著,拿著個冰袋敷著臉和眼角。看到父親和方卉婷同時進來,他默默地、緩緩地、很艱難地站起來了,那眼神,說不出的複雜,絕對不是單純的喜悅或者憂傷、欣喜或者黯然能表述得清楚的。
「父母給兒子都是無怨無悔,誰又會在乎從兒女身上索取點什麼。別怪爸,雖然爸對你狠了點,可那是怕你成不了材,養活不了自己,爸一個小警察,給不了你一世的財,也管不了你一世的事。你走了,我想了很多,子不教,父之過,我知道我和你媽媽的離婚對你傷害很大,我的工作又特殊,生生把我個好兒子給毀了……這些不是你的錯,爸不該那麼打你,那麼銬著你,現在一想起你被打哭的樣子,就讓爸這輩子都原諒不了自己……不管你怨、不管你恨,爸都不怪你。」
帥朗抬步走著,一搖三晃蕩,朝著大學城旁邊的夜市走去,古清治笑了,跟著來了……
「算了,古大爺,咱甭聊了,走,我請你喝酒……喝迷瞪了,回家睡吧,好過賴過都是瞎過,咱扯這些實在沒什麼意思,對不對?」
「我不是騙子……即便騙子,我也沒有犯詐騙罪,誰能奈我何?就像你賣盜版、賣假飲料、賣劣質酒,我比你幹得還合法。如果非要用騙子定義,那你說說,你身邊還有幾個不是騙子,或者從來沒有撒過謊、騙過人的人?」
古清治細嚼慢咽著,好像年輕了幾歲似的,喝得蠻高興,只待帥朗兩瓶啤酒下肚,烤羊肉串的又送過來一把,這才委婉地轉著話題問:「帥朗,我三番五次找你,你知道真正的原因嗎?」
「我沒騙你,是你自己在騙自己……」
「這是女人打的……手印小,面積不大,指甲的抓痕這麼清楚……你不會又幹什麼壞事了吧?」帥世才瞪著眼,一剎那就從專業的角度駁斥了兒子撒謊的疑點,背後站著的方卉婷霎時間心跳加速,可沒想帥世才的眼睛能銳利到這種程度。她看了帥朗一眼,不料帥朗像沒事人一樣隨口應著:「那傳銷只能男的做呀?女傳銷多了……你又不是沒接觸過那幫人,早被洗腦了,一急火就不要命了。」
「嗯……謝謝爸。」帥朗說,抽著口袋裡那本存摺,想給父親,不過又有點拿不出手的感覺。這不拿還好,一拿讓帥世才又想起個事來了,推拒了兒子的錢,又開始以警察的職業眼光審視了兒子一眼,問道:「帥朗,你給爸說實話,你這錢怎麼來的?」
「不……行……」王雪娜笑嗔道,揚了揚頭,不屑帥朗了。
「抽吧……」帥世才掏了根煙,遞給兒子,帥朗猛地想起第一次抽煙被老爸逮著挨的那幾個耳光,他搖搖頭,不抽,不料父親並不是測試,笑了笑指指帥朗的手道:「看看你的食指和中指中間,夾煙的部位皮膚色暗,抽吧,知道你戒不了……」
「我同學唄,喜歡哪一位,我給你介紹?」
「什麼多層次戶型?」
尷尬,保持在父子之間,帥世才不知道說什麼,帥朗矇著被子不吭聲。
「什麼怎麼樣?」
聲音不重,很沉、很悶,讓僵住的帥世才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逆轉此時的尷尬。破碎的家庭就像一面打碎的鏡子,即便人在一起,心也如破鏡,再難重圓,更何況現在自己已經組成了一個新的家庭,在親子和續弦之間的帥世才尷尬,而在後母和親父之間帥朗更尷尬。
「所以你就撒出個傳銷窩點,給警察找點事干,轉移視線,對不對?」帥世才證實了自己的一個想法。
就這麼看著,讓帥朗都覺得是一種享受,一種如沐春風的享受,即便眾姑娘拉了壯丁,他也覺得這趟挺值,特別看到雪娜和她的同學們一起嘰嘰喳喳討論聽到的典故,聽到黃皮仙的傳說、山精的故事那等似信而疑,然後再緊張兮兮進廟恭恭敬敬磕個頭上炷香的樣子,總讓帥朗覺得是那麼可愛……帥朗可不信這玩意兒,混得久了,連人都信不過了,別說信鬼了。
「嗯……」帥朗點點頭,不應聲了。
雖然聖賢書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同樣有聖人在喟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懵懂的兒子不知道為什麼父母會疏遠,於是記憶就變成嚴峻肅穆的乘警父親經常拉著未懂事的兒子,來往在鐵路線上,幸福的記憶被鎖在心底最深處,換成了冷冰冰四面玻璃的乘警室,經常所見的是暴怒的父親把在車上偷搶拐騙的嫌疑人銬回來,有很多呼天搶地或者血淋淋的場面,是被偷被搶的無辜者、是作案被抓的嫌疑人、是執法受阻的乘警,幼小的帥朗過早地目睹了善與惡最激烈的角逐。
方卉婷帶著帥世才進了公安招待所,在前面指引著方向,從帥世才越來越不確定的神色和越來越放慢的腳步里,同樣看到了和帥朗一樣的躊躇,她引著路先行,背過身暗笑了,愈發覺得這父子倆不但模樣像,連性格也像,剛剛帥朗也是這個樣子,原本準備直接領到監控中心的,不過帥朗死活不進單位,堅決強調就不想見他,不過方卉婷給了這個緩衝之後,帥朗轉眼又聽從安排了,敢情是怕人多難為情呢。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因為你走的事,你蘭姨責怪了我好多次,認識的知道你不成材,不認識的還以為後媽把親兒子逼走了……我就奇怪了啊,我以前抽你揍你,都沒見你走,那年我只是說了句重話,你就兩年多沒回家,脾氣什麼時候長了?什麼也別說了,跟我回家……」帥世才下著命令。不料這個命令不奏效了,他抬頭看兒子,一瞪眼,帥朗為難地囁嚅道:「爸,還是別回去,多難為情呀,我知道你們過得很幸福就行了,天天看著我,你不添堵呀?再說蘭姨那麼年輕,屋外屋內一大小伙住家裡,多不方便……我,我還是別回去了……再說工區也沒地方打工呀?」
古清治解釋道:「悲劇呀,這就是發展結果……你一無所有,即便傾你所有,恐怕連輛像樣的車也買不起,更別說現在高昂的房價了,更何況,我覺得你也沒帥到讓她死心塌地的地步,沒準兒想發展個短期朋友都存在一定問題……我說得對嗎?」
留下三個人互望,又來了個奇也怪哉,都是一個意思,這貨騷包得連方便麵也吃不下去了。仨人一愣,又埋頭吃著,胡亂吃完,扔下碗,各自上班去了……
「忽悠哥,你不是便秘了吧?出來先整點菊花油,別讓我們光等著呀?」小平果喊著。
帥朗肯定不行,頂多在生理上勉強了解。
「……你想告訴我,其實愛和恨都是一體的?」帥朗一下子捕捉到了方卉婷的心思,暗贊這妞倒也不愧是學心理學的,恐怕已經窺破了自己此時的心態。
前面的方卉婷縮回了手,哧哧笑了,剩下倆人獨處了,又變回了那個知情達意的方姐,或許是在西楊樹現場對帥朗的認識又深了一層,她笑了笑,駕著車,很慢,找著話題道:「帥朗,別悶著呀,我給你講個笑話,想不想聽?」
「隨便。」帥朗以從來沒有的乾脆利索回答道。
英子叫帥英,是父親和后媽愛情的結晶,帥朗上大學那年生的,現在算算有六歲了,說起來那家已經成了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不過不包括帥朗,說到此處,帥朗心裏有點酸酸的。
看來和后媽過得挺幸福……帥朗心裏酸酸地想著,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又被重重刺了一下,親切和幸福之後難受的感覺格外強烈。
車行到了市內,一路上方卉婷注意到了帥朗的怪異表現,隱隱地知道這對父子關係不好,有意地放緩了車速。此時,繁華的街市、耀眼的霓虹、如織的行人、似流的車海,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和西楊樹發生的事完全是兩個場景,帥朗無言地看著車窗外世界,心裏滿滿當當充斥著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有很多次,在過年團聚的時候,帥朗忍不住想回家,忍不住想見那位恨兒不成龍的父親,忍不住想把自己這兩年的苦楚痛痛快快地倒出來,痛痛快快哭一場……可最終他忍住了,忍住了回家的渴望,不想再去破壞那個新的家庭,不想再把失望帶給剛剛從消沉中挺過來的父親。
「當然有,你沒發現而已……」古清治道,看引起了帥朗重視,這就開播了,右手放下酒瓶,一指帥朗的腦袋道:「你這兒,異於常人。」
「還用拉嗎?你已經在船上了……」古清治猝來一句,看著帥朗微微詫異了,就指摘道:「我不過是想辦法抬高了墓地價格,你說下作……你把兩萬多瓶劣酒都賣給人下肚子里,這就不下作了?還有啊,賣小廠飲料,不是不合格就是沒檢疫;賣盜版書,坑了多少學生?聽說你還賣過葯是不是?你敢說你是童叟無欺,葯里沒問題?」
「怎麼對不起了?」帥朗奇怪道。
「你怎麼成這樣了?爸不是擔心你,怕你學壞嗎?」帥世才氣憤道。
兒子一笑,燦爛中的九-九-藏-書溫馨讓帥世才的臉虎不下去了,撇著嘴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然後帥朗也笑了笑,父親又跟著笑了笑……父子倆從未如此謙和對笑。
「對不起哦……」王雪娜突然很不好意思地來了一句,有點很難為情地看著帥朗。
「爸,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工作多難找,公務員就甭想了,效益好的國企想也白想,現在大部分畢業生還不都在民營私營里混?餓不著就不錯了。」
「你,小兔崽子……反了你……」帥世才乍聽此言,伸著大巴掌揚起來就要揍人。不料手直直地僵在空中落不下去,迎著自己的,是兒子有點委屈、有點不服的目光,目光像刺一樣直刺著自己,帥世才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默默地放下了,尷尬地站在原地。帥朗在父親的目光中卻坐不住了,乾脆拉開被子蒙頭一蓋,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來:「爸,你走吧,我一個人過得挺好,你和蘭姨一家過得也挺好,幹嗎非要找不自在……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嗯?又是一個奇談怪論,騙亦有道的奇談,眾警察隨即笑了笑,沒有往下追問,不過明顯興緻來了,又要問什麼,被方卉婷擋住了,笑著勸大家,馬上西楊樹現場解押的人回來了,要準備預審和其他工作,眾人一聽各自準備著東西,方卉婷笑吟吟地請著帥世才道:「帥叔叔,跟我來……」
「拿筷子。」一位小警察道,眾人呵呵一笑。
「還有,咱們打賭那次就免提了,再讓你多知道哪怕一點線索,通盤估計你就猜得出來了,我唯一失誤的地方就是沒想到你會窺破我的出身,而且還順手牽羊蒙走了黃曉的車,接著還用車抵押,又在嘉和超市撈了一筆……呵呵,你不但感覺神經元發達,而且大腦功能特殊,怎麼,就滿足於這倆小錢?不想堂而皇之、合理合法地掙筆身家?我就告訴你我炒墳了,我違法了么?你敢告訴別人你賣假酒、賣盜版?還把獎池掏了?別奇怪啊,現在的抽獎多數都掏獎池,我想你肯定要用這一招……」古清治指摘著,帶著幾分質問的語氣。
「一樣嗎?我怎麼沒覺得。」
「這……」帥朗愣了愣,似乎自己也很下作。
「哎哎,問你個私人問題行不?」帥朗湊了湊,笑著小聲問道:「你理想中的男朋友是個什麼樣子?」
唏噓的聲音在後座響起,帥朗用袖子擦著淚水,過去太久了,那種感覺雖然清晰,卻不像剛開始那麼強烈了,或許時間真會沖淡一切,就像他已經快忘了母親的樣子。
一張、兩張、三張……數了十六張,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都看到了帥世才的動作,和自己數錢根本沒有什麼兩樣,數完了,大家正不知道這怎麼玩的呢,帥世才呵呵一笑遞還了錢,那人機械地接過,就聽帥世才為難地說:「喲喲喲,同志們,好長時間不練了,手生……要不咱們改天再來一個。您先拿著錢,十六張啊,您的錢。」
會發生什麼呢?方卉婷上樓的工夫,揣度著這一對奇特的父子,忍不住要從自己心理學專業的角度來揣測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彼此思念,兩年未見,說不定會相見淚眼漣漣,說不定會一見恩怨盡泯,說不定彼此無言,說不定會和好如初……不管怎麼樣,方卉婷覺得童輝副政委安排這件事,倒是蠻有意義的,對於這位一直身在基層的前輩,很有幾分尊重,對於即將見到的那位,讓方卉婷又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感覺。兩個人的親密發生得那麼突然,以至於她現在都沒明白自己是怎麼會那麼有激|情,雖然說不清真正的感覺是什麼,不過肯定不是厭惡,如果厭惡,沒準兒情急之下真敢把他推下樓。
帥朗說著,很無奈。父親一聽笑了笑,這倒是實情,現在打破鐵飯碗,打得很徹底,徹底到誰也不會對哪一個職業有歸宿感。而且也未必是能力至上,就是有能力都未必能碰到合適的機會,更何況帥世才知道自己兒子就不是那塊料。
「瞪什麼眼,我現在不求你也不靠你,就是講法律我也獨立責任了……我就不相信你那時候供我這個三本生、再娶個后媽、再生個閨女,這收入都合法,沒有一點灰色收入……」帥朗嗆著。
「就是……給我們來一把,都說您是反騙奇人……」
溺愛是愛、嚴厲是愛、慈愛是愛,其實這個把兒子趕出家門的舉動,恐怕也是一種愛……
「我……」帥朗一看父親笑了,反而語結,難為地說:「不好意思回去。」
「我打工掙的。」帥朗道。
「不是這個……」帥世才伸手制止了他,詫異地看著兒子,很犀利的眼神盯過來,突然間出聲問:「我是說你從進門,一直稱呼我什麼,『你』!?就這麼直接和我說話?」
「啊……」小技偵趕緊把已經裝回口袋裡的錢拿出來,數了數,張口結舌地看著帥世才,驚訝道:「少了五張。」
帥世才說著,有點黯然,黯然中似乎還帶著幾分欣喜,欣喜之後又有幾分遺憾,甚至那破碎家庭和父子之間的尷尬又多少讓他有點難堪,說了句,搖著頭。方卉婷笑笑,沒有再說話了,她領著帥世才出了監控中心的大門,迎著微微夜風,忽然湧起個很怪異的想法:
女人是什麼,誰能說得清。
見父親悄悄流淚很多次,就是想恨,帥朗也恨不起來。甚至唯一怨恨的,是那個讓父親的臉上再有了笑容,讓父親的生命里再有了記掛的后媽,儘管帥朗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可總免不了要生出一份怨恨,怨恨這個女人,奪走了自己僅剩的那一點父愛,哪怕這點父愛是以皮帶和身上的疼痛為代價的。
「不能。」帥朗堅決拒絕了。
帥朗倒不是不想聽,而是有點聽不下去這等文縐縐的話,哪有和哥們兒討論深喉、口|爆、內|射、千人斬之類的刺|激話題,一打斷就不屑了:「太抽象了吧?說的都是我沒見過的美女,讓我怎麼相信……都說咱們沒共同話題了。」
「未雨綢繆唄,我聽說你和你父親兩年多沒見面,能告訴我因為什麼嗎?」方卉婷問道。
古清治笑了,和帥朗說話不費勁:「這可能就是你感覺神經元突出的根源所在了……」
畢竟是他撫我、育我、顧我,畢竟是到現在仍會來看我的父親,我忘得了嗎?
門一關,上衛生間出來的仨人斷斷續續聽到了屋裡的口哨聲,像是放羊調子,很歡快,一會兒又是翻箱倒櫃的聲音,恐怕還在收拾打扮。泡方便麵的田園回頭看了正打開水的平果一眼,兩個人此時的心思一樣,相視笑了,春天要來、哥要發騷,這丫是什麼也擋不住的。
「不會有難言之隱了吧?出來讓兄弟看看……」田園拍著門,刺|激上了。
「你就是個小騙子,還用教呀?」
「在對面的公安招待所……203房,我帶您去……」方卉婷道。
這地方也不輕鬆,粗粗一看介紹,十萬多平方米,殿、宮、樓、閣、坊、亭、台、廊廡、門庭等古建築四百余間,可有的看了,未到節假日人雖不多,可天氣這麼熱,從中華門進了天中閣一段路程,帥朗又是額頭見汗,累得夠嗆。不過每每看到玩得高興、時不時上來問候幾句的雪娜,帥朗的疲和累,霎時就都煙消雲散了。
「呵呵……臭小子。」知子莫如父,聽到此處帥世才看兒子鄭重點頭,不知道是被逗笑了,還是被氣笑了,伸手大巴掌掃過兒子腦袋,笑罵了一句,看兒子表情也輕鬆了幾分,帥世才突然省悟到了一件很嚴重的事,訝聲自言自語道:「不對,不對……」
或者,他的缺點並不是很多……王雪娜笑著和帥朗說了幾句工作上的事,五月中旬她就要回學校了,準備畢業論文和其他事,聊了幾句,有點不忍,又有點非要如此的感覺,稍稍指著家裡的方向:「那我……回家了,累了一天,你早點休息……」
半晌,沒見帥朗吭聲,古清治話鋒一轉,回到原題了:
這一笑的溫暖,直讓一切恩怨盡泯,直讓一切思念如願,直讓帥朗覺得狀如孤船的心,靠近了偉岸如山的父親。
「那你教我幹嗎?」
驀地,帥朗停下了,駐足在街邊,古清治注意到變化,前行了兩步回過頭來,兩個人面對面了。古清治以女人入題繞古到今終於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了,或者僅僅是為了解釋帥朗對自己的誤解,不過可讓帥朗鬱悶了,翻著白眼瞪著老頭不客氣了,手一指叱道:「趁我現在還對你留有一點尊敬,叫您一聲大爺,您趕緊走啊,別惹得我火起話裡帶把啊……我心情好好的,怎麼一遇著你就鬱悶得不行?純粹給我找不自在是吧?」
不過就是覺得小妮子太單純了,單純到帥朗不知道如何下手的程度……帥朗自顧自地想著往回走,自從見到父親之後,他又電話問候了一次,雖然短、雖然淡,不過那個心結解開了不少。這數日的精力全放在王雪娜身上了,送妞回了兩次,加上這一次,五天見了三回,這麼下工夫,端得是帥朗生活中從未有的事了,雖然還處在不遠不近的距離,不過在帥朗看來,已經足夠了。
帥朗給姑娘們獻了一天殷勤,看樣子確實累了,也餓了,幾十串羊肉串抓了一把,就坐在街邊捋著吃著,偶爾就著啤酒和古老頭干一下。那幾句話實在觸動他的心弦了,其實很多事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其實誰畢業出來進公司,即便知道了公司的貓膩誰又吭聲了,還不都為那倆薪水瞎混著。帥朗此時暫時忘了古清治的騙子身份了,其實真沒什麼,說起來,自己也是騙子行列里小有成就的一員。
「那沒幹你能攢下這麼多錢呀?你從小學習不動腦,干其他事小腦忒發達,高中就和一幫子弟偷道軌鋼賣,你不回家別的我倒不擔心,就怕你在外頭坑人害人……」
「真假你自己分辨,還有一個特效,人一變之後,氣質也跟著大變,說不定三天就會來個大翻盤,讓這個小姑娘倒過來追你,或者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去追求你喜歡的女人,大多數情況下會達成心愿。你相信嗎?」
「您是……」帥世才眼生,皺了皺眉看著方卉婷,不過依言起身了,方卉婷邊走邊道:「我叫方卉婷,盧副局長安排我把帥朗帶回來了。」
「那不就得了……還是傳銷分子打的,你都相信幹嗎問我?」帥朗翻了個白眼,嗆了老爸一句。帥世才明顯全身一凜,有要生氣的跡象。
「幾秒鐘就夠?」一位詫異道,有點匪夷所思了。
「……」帥朗一愣,無語了,這丫老奸巨猾得厲害。
「呵呵……那是他們不識貨而已……你真的不知道你身上這個特長?」
「你要真犯了事,有人教育你,我都不會來見你了……別跟我犟嘴,那份監控我看了,你的情況我也了解了一下,這個疑似女魈的女人到底是誰?你和她真有什麼關係?」帥世才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回到了若干年前的樣子,他這個樣子最容易激起兒子的逆反心理,而帥朗在思緒中彷彿又回到了父子倆相依的時光,那個心態讓他幾乎不加考慮地脫口而出,很堅決的反駁、很嗆的語氣:「別人看不出來,你還看不出來?我真不認識她,她不過使了個障眼法,找我當替死鬼。」
知父莫如子的帥朗嚇了一跳,生怕被父親揪著不放,這裏頭的貓膩大了,別的不怕,就怕這個當乘警的父親,他從小到大闖了禍辦了壞事,稍有點蛛絲馬跡都逃不過父親的眼睛,他趕緊解釋了一句:「又有什麼不對了,我真不認識……」
帥世才又重新全部把錢拿到了一起,一張、兩張、三張,放慢了動作數著,此時大家湊一塊兒才看清了,數的時候已經把幾張疊回來了,上面數下面塞,在背後能看清,可面對面的話,根本不會注意當面數的還有這麼大貓膩,嘻嘻哈哈學了一招,帥世才遞還了錢笑道:「江湖上的奇聞秘術可多了,未必咱們沒見過就不是真的……前兩年我見報紙上報道有宗嫌疑人脫逃案子,咱們警察出的消息是嫌疑人打開手銬脫逃,社會上很置疑這個說法,不過事實確實如此,老式的黃銅手銬,齒、鎖之間的間隙,用紙幣塞進去在它們之間搭個坡使勁抽,還真能打開手銬……其實騙術和其他一樣,越是大師的手法越簡單,華爾街最大的騙局,和咱們民間集資的手法一樣,都是拆了東牆補西牆,補不起來的時候,就是案發的時候。搞詐騙案一定要細心,看穿了,什麼都不神秘。」
「這麼說吧……呵呵,人在觀察事物的時候,是通過大腦中的神經元來完成的,正常的情況下,通過感覺神經元感知,比如聽和看;然後通過中間神經元傳遞;最後通過大腦分析反饋,做出判斷……你的感覺神經元異於常人。」古清治正色道。
「哼,不想。」帥朗瞬間發現自己失態了,搖搖頭,又回身坐下了。
「算一個吧……始作俑者應該是商朝的蘇妲己,據說此女有嫵媚攝魂的容貌,而心腸卻陰毒殘忍,『炮烙』之刑自她而出。紂王一世梟雄,被其玩弄于股掌之間。之後是烽煙戲諸侯的女主角褒姒,九九藏書據說她傾國傾城、晶瑩剔透,幽王為博佳人一笑不惜賠上了江山;西施你就知道了,據說她體態輕盈,身著素衣,清如芙蓉出水,恰似幽蘭含羞,其美足以顛覆兩國之勢;昭君知道吧,史書形容美艷絕倫,如花似玉,眉如輕煙,口似櫻桃,雲鬢高聳,蘭偑低綴,腰細款款,投足如風擺細柳,舉手似雛燕凌空,一曲昭君出塞名傳千古……知道環肥燕瘦吧?其中燕瘦這位趙飛燕,據說此女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瘦削玲瓏、身如輕燕,而且舞技絕倫,翩翩如風……還有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張麗華,再有香消玉殞、魂斷馬嵬的楊貴妃……還有沙棗香飄寶月樓的香妃,傳說體帶異香,能令人神魂顛倒、流連忘返……」
笑著,帥世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對兒子這麼謙和、這麼慈祥地笑過,從上學開始就是打、打、揍、揍……每一次不是從學校保衛科領人就是從派出所領人,每次都氣得暴跳如雷,每次都把兒子打到求饒不已才會罷手……直到有一天發現棍棒教育不出成果來,自己連動手的心思也沒了,兒子走了沒回來,那時心想著容他、憑他、隨他、盡他、任他、混到什麼地步都算他,卻不料沒過兩年,再看到兒子,最先湧起的不是思念,而是自責。
「這就是我剛才第一句要說的話,既然你理解何必還跟我齜牙?我只是以現行的價值觀判斷,你和這位姑娘最終的發展已經明朗化了……」
那麼我和父親之間還有愛嗎?
古清治再道:「對嘍,這是其一。第二次你到寇仲水產公司找工作,其實我早看到你了,你足足在公司門口轉悠了一個多小時,你的疑心比別人都大,進門的時候來回看,觀察得特別仔細,比普通人辦事都小心……」
「這個很正常,大家都理解,誰不想過舒服點。」
帥朗愣著接過了煙,怪怪的,邊看父親邊點火,點了幾次才點著,重重抽了一口,父子倆在吞雲吐霧中,瀰漫著淡淡的親情……帥朗看著手裡的煙,十塊錢的黃金葉,和幾年前比提了點檔次,那時候供著個消費巨大的兒子,父親甚至一度戒煙,可和兒子一樣,毛病還是沒改了……帥朗悄悄地打量著兩年未見的父親,看得出有家的男人變化還是明顯的,以往總是鬱結在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總是邋遢的父親現在裡外整整齊齊,襯衣的領子乾乾淨淨,光滑的臉頰一點也不鬍子拉碴,甚至讓帥朗有了那麼點錯覺,覺得父親好像比以往年輕了幾歲。
其實泡妞享受的就是這個患得患失的過程,享受的是對妞身上的部位一無所知的時候那種懵懂的憧憬,真要是開了房辦了事之後,沒準兒都沒這心勁了……帥朗亦正亦邪地想著,踱步在環境幽靜的中大校園。出到校門的時候,帥朗還在揣摩著倆人的關係怎麼更進一層。
「這是調包,同夥有三到四個,錄像里看到的人,最少有她的同夥兩個……你們看。」
「誰說沒有?通古而曉今,從我剛才講的美女身上,你沒發現我要說的她們的共同點?」
「掙錢唄,啥掙錢幹啥。」
早飯是胡亂吃的,太遲了就不吃了;午飯在單位湊合吃,晚飯才有時間好好吃一頓,緊緊張張的一天就這麼過的。前幾天帥朗被警察帶走,著實讓兄弟們都著急了一陣子,不過事一過,又回復到這種日常生活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帥朗的變化很大。這不,正吃著的工夫,帥朗開門出來了,白襯衫估計不舒服,又換了身格子襯衫,笑吟吟地一招手道:「回見啊,兄弟們……晚上回來讓你們看我和雪娜妹的親密照啊……」
屋裡沒有外人了,而且外人又給了一個合理的解釋,總算讓帥世才不再追問兒子臉上的傷了。不過他對於兒子這次表現並不嘉獎,反而投之以一種不太確信的審視眼光。電話里童政委和盧副局長把帥朗都誇成花了,讓帥世才實在不敢相信那見義勇為、協助警方端掉傳銷窩點的會是自己的兒子。
「好……再回到原題上,咱們說女人。簡單一點,男人喜歡女人在眼裡,只要足夠漂亮都不介意和她上床;而女人喜歡男人在感覺里,即便不是帥哥沒準兒她也會喜歡。剛才我看你和那位小姑娘的樣子,兩個人若即若離,我能百分之百斷定,你恐怕連泡上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不管怎麼發展都是悲劇結果。」
可以是美的化身,於是有了沉魚落雁、閉花羞月;可以是惡的本源,於是有了紅顏禍水、禍國殃民;可以好到極致,於是有了蕙質蘭心、璞玉渾金;同樣可以差到極致,於是又有了蛇蝎美人、毒辣心腸。
帥朗被激,反駁道:「擔心也沒見你找我……你懷疑我的收入非法,我還懷疑你的收入非法呢。」
還以為父親又要斥自己幾句上學不學好、工作沒處找之類的老生常談,不料此時讓帥朗發現父親真的有點變了,即便聽兒子這樣的話也沒有責怪,笑了笑,又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兒子腦袋,這摸得讓帥朗有點怪怪的感覺,那種感覺已經很久遠了,記憶中總是揍的比摸的次數多,撫摸過了,帥世才舒了口氣,解著上衣的口袋,掏著一份疊著的紙張,一看那東西帥朗心跳了跳,是自己寄回家的,在拿到畢業證的時候複印了一份,連帶著兩年攢的錢都寄回了家……此時再見到在父親手裡出現,讓帥朗沒來由地為那份含金量不怎麼高的畢業證多少有點自豪,不管怎麼說,總算畢業了,總算為父親完成了那個要培養出個大學生的夙願了不是?
「嗯?」王雪娜側頭見帥朗笑眯眯不懷好意的樣子,很正色地搖搖頭嘆氣道:「好像……不是你這個樣子。」
「有嗎?」
在前面踱著步趨行著,方卉婷不時回頭看著,這爺倆的表現好像一樣,都是在一瞬間訥言了,嚴肅了。像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一樣,幾次看到帥世才皺眉,抿嘴,和他兒子一樣揉揉鼻子的細微動作,那是無計可施的表現,方卉婷莫名地感到有點可笑,這父子倆相互都是無計可施,真不知道這對父子倆怎麼了。
古清治就著帥朗的思維順著說:「如果要說騙子,那我們生活就剩下騙和被騙的關係……比如你上學,交了高價學費學的是無用知識或者根本不學,是不是學校和老師在騙你?工作了,中州大大小小的公司成千上萬,真正貨真價實的產品有多少?公司無底線逐利,你作為員工站在公司的角度把虛高的東西賣給別人,是不是在騙人?再往大處擴一擴,書本上教育你的是遵紀守法、勤勞致富,但現實……」
「錯了,美貌只是表象。」
「哎,這就對了,環境如此,不是說誰非要當騙子……」
「爸,你又來了,管那麼多幹嗎?我又不是混不下去向你要錢來了。」帥朗彆扭著,有點不能聽到蘭姨的名字,有點不能看到老爸說蘭姨時那麼欣喜的表情。
「這兒唄……你沒發現呀?」帥朗呲笑著,做了個咬牙的鬼臉動作,王雪娜瞬間明白帥朗是說這位女同學的牙不整齊,笑著啐了一句,小拳頭重重地在帥朗肩膀上擂了幾下,不料她一擂帥朗更來勁了,瞅著雪娜妹正色道:「對呀,你自我介紹介紹算了……你把你介紹給我不行呀?」
「對,帥朗早解除嫌疑了,您兒子怎麼會是嫌疑人?」另一位附和著。
「沒事,帥前輩,我們組長還要請您來給我們講課呢。」一位小警察說。
這工夫方卉婷站不安生了,沒料到父子倆會是這麼個見面方式,趕緊上前勸帥世才道:「帥叔叔,您消消氣,帥朗這次協助我們搗毀了一個傳銷窩點,在行動中受傷了……這個我們有責任,您就別責怪他了……這個,要不,我先迴避一下?」
全淚行即將上演,方卉婷笑著道了句:「帥朗,看誰來了?」說著一回頭,看到了筆直挺著的帥世才表情肅穆,像站在黨旗下宣誓的表情,渾然不似剛才和警隊那幫年輕人開玩笑的輕鬆樣子。
西楊小區的巨大收穫讓工作組開始連夜轉了,而且足足忙碌了一夜都沒有結束。直到第二天上午吃早飯的時候,方卉婷興沖沖地來到招待所,那個從管道上下來被擒的嫌疑人果真是傳銷的骨幹分子,這一窩逮了112個人,大早上就轟動全市了。只不過興沖衝來的方卉婷敲了半天沒人應門,再問服務台,才得知人昨天晚上就走了。
「嗯……回去吧,我可不累,你是真的累了。」帥朗笑道。
對於城市裡忙碌的很多人,這是緊張的一天,而對於逍遙的帥朗,這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好啊,和你聊聊……不過古大爺,我提醒您一句,您知道我對您、對您的錢,興趣都不大,你既然下工夫了,就應該知道我爸是幹什麼的了,咱們之間根本沒有什麼,我給您當了當龍套,您一夥吃肉,我蹭了點湯,至於陰魂不散地追著我嗎?」帥朗質問道,很生氣,一而再、再而三,讓人反感了。
「什麼?」帥世才嚇了一跳。
「不能吧?」帥世才一聽兒子解釋,冷著眼拉著椅子坐下了,好像也不是警察打的,沒有警察會蠢到往臉上招呼的程度,不過他再聰明也想不到打人者就站在屋裡,只是對兒子置疑著:「你好歹也身經百戰了,我就不相信幾個女傳銷分子能把你打成這樣?還專打臉?你跑得不比誰快?」
「這女人呀,心真毒,都離婚了還打人幹什麼?」帥朗看到另一個側面,方卉婷笑了笑道:「錯了,你這人很沒趣啊……故事是這樣發展的,上帝滿足了她的願望,然後這美女發現,出現在她面前的是鼻青臉腫被上帝揍了一頓的前夫。」
帥朗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往雪娜妹擇偶標準里套,聽得王雪娜閉著眼嘴裏直迸「切……」字,一位是臉皮太厚,一位是臉皮太薄,卻不料這太厚和太薄互補型的,有時候蠻能說到一塊兒,怎麼說呢,兩個人打情罵俏,總得有個不害臊的吧?
帥世才無言地把存摺塞到了兒子的口袋裡,很鼓勵地拍拍肩膀道:「好,不想了,有種,我兒子有種,比窩家裡啃老的崽子有種,知道心疼爸不容易……不過爸可不忍心花你的辛苦錢,等你成家時候,爸和蘭姨還準備再給你攢一筆……」
「拉我入夥唄……現在想拉我入夥的人多了啊,賣盜版的,哥們兒有門路走貨呀;賣飲料的,哥們兒在鐵路上能說上話,他們那貨想怎麼走就怎麼走,別人查不著……好多家拉我呢。」帥朗邊吃著邊擺活著,其實沒幾家,不過肯定也不是一家也沒有,一聽這個,古清治詫異道:「那你還愁工作呀?還到人才市場找?」
「哈哈……這個還用說嘛,你想想,第一次見面,你看我第一眼,眼神就不對,估計一開始你差不多就知道我是個什麼人了,之所以聽完,只是有點好奇,想找證據支持你的判斷,對嗎?」古清治提起倆人的初見了。
帥朗不以為然道:「我要說我不認識大庭廣眾上來親了我一口的女人,誰信呀?他們追著我不放怎麼辦?」
帥朗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們,掩不住滄桑的臉和挺不直佝僂的腰就是辛勤的代價,甭說勞動最光榮啊,甭說消滅階級差別啊,就這個階級乾的這活誰會覺得光榮?要是大白天,沒準兒會被城管追著滿街亂跑。
一說這個帥朗樂了,摸摸自己的腦袋,驚異地問道:「照您這麼說,我是個有異能的人?」
又過了很久,帥朗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空蕩蕩的屋子人已去,他唏噓地抹了一把,被子濕濕的,很大的一片。
還有兩位也在勸著,騙子的案例不少,但真正能抓到、能定罪的佔總案例的比重那是太小了,特別是從各大隊調回來的資料,加上中州飯店這份清晰的視頻,就放在眼前看著,都說不準是怎麼騙的人,有這麼一位專家來了,自然是要請教了。
人行道上走了幾步,終於忍住了笑聲,古清治笑著道:「說得對,對極了……其實咱們殊途同歸,我要表達的意思和你要表達的意思是一樣的。」
成人之後,很多兒時的事是無法忘記的,比如記得小時候一家三口騎一輛破自行車,老爸蹬車,後面帶著老媽,前面帶著兒子,一家三口到黃河邊上釣魚,那時候的陽光明媚和歡快笑語,幾乎定格在帥朗的記憶中成為永久的幸福畫面。其實帥朗一直標榜自己很純潔,這是千真萬確的,自己小時候是蠻純潔的,最起碼在那個幸福的環境中,永遠是無憂無慮的純潔。
「哎……怨我了,這事怨我呀,對他有點太狠了,兩年多了不聞不問……嘖,可這小子實在是沒出息得厲害呀,上學就打架、酗酒、抽煙、偷東西,我真不知道哪輩子造孽養了這麼個壞種,我辛辛苦苦供他上大學,上了大學還是打架,差點被開除,還沒拿回畢業證來……哎……」帥世才再提兒子,還是一肚子氣,兩年了,怒髮衝冠成了唉聲嘆氣。
「嗯,有點才華,但不要超過我太多;不要太有錢,有錢的男人容易變壞;可也不能太窮,太窮了人缺志氣;他得懂人心意,會九九藏書疼人、會遷就人……」
帥朗以自己獨特的眼光解析著同樣的事,說完了側頭看著古清治,古清治卻愣了,可不料凄婉的美人故事在帥朗這裡能理解得如此亂七八糟,本來以為帥朗是故意開玩笑,可再看帥朗的眼神卻很正色,敢情還就是這樣理解的,愣是讓滿腹經綸的古清治接不上下文了。
「對呀……」帥朗摸著腦袋,有點恍然大悟了。很小的時候,記憶中乘警室外銬著的嫌疑人,那種種目光像在腦海里鐫刻一般抹不去,有閃爍不定的、有戾氣逼人的、有陰鷙深沉的、有深藏不露的、有狠色外泄的……一雙雙眼睛像在表達著這個人的所知所想……後來上學,每每打架鬥毆,總能讓他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屈服、囂張和危險,於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溜,鮮有吃虧;再後來,在一群人精里混來混去,那些眯著眼打小算盤的、滿眼誠實裝孫子的、眼裡無辜扮好人的、明明心虛裝大款的,種種所見就像有心靈感應一般,帥朗會很快對這是個什麼貨色下個判斷。
「別客氣,沒幫上忙……怎麼就走呀,不聊聊?」古清治身形未動,笑著示意。
「我沒犯事,就是犯了,現在也沒有流氓罪這一說了。」帥朗不服氣地扭著腦袋,不看老爸。
「嗯,都介紹給我得了,呵呵……」
好像是……帥朗幾次瞥目觀察,老頭的身體還算硬朗,估計俯卧撐做十個八個沒什麼問題;要是去掉皺紋和白髮,老頭勉強也能算個老帥哥了,沒準兒到廣場練舞場勾引個扭秧歌的大嬸不是什麼大問題;要加上身家不菲……喲,還別說,真找個二十郎當的小妞暖床好像也非常有可能,現在老少配那叫時尚。
提褲子的田園早憋不住了,嘭嘭亂敲一通,喊著:「快點……快點……吃一頓都用不了這麼長時間。」
「那你說怎麼辦?其他事我還有點把握,就這事心裏沒底,感覺她又像喜歡,又像不喜歡,有時候像喜歡,有時候像討厭,喜歡吧一直和我保持距離,不喜歡吧,她沒拒絕我……」帥朗愣著眼,終於開口了,想起手裡還提著酒瓶,機械地灌了一口,看著古清治,不無求教的意思。
「那我說是警察打的,你信不?你給我找回面子來?」帥朗故意說了句,瞟了眼方卉婷,方卉婷沒來由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一張、兩張、三張……數了十六張,帥世才提醒著:「一千六,十六張啊,別一會兒問我多要啊。」
「沒有。」
「昨天我回家,關妍慧正好在我家,本來不想讓你去,可她非逼著我叫上你……其實女生結伴出去的時候經常拉個壯丁,又有腳夫又有保鏢……呵呵。」王雪娜說著笑了,不好意思吐吐舌頭,看到帥朗不介意,心才放下了。
打開了,果真是,白紙複印的畢業證和紅色的存摺,用父親的名字存的,兩年攢了三萬,帥世才同樣有幾分自豪地看著複印件,又看著存摺本上那不多的金額,笑了笑問道:「光把東西寄回去,人不見面……什麼意思?」
「這兩年,過得怎麼樣?」帥世才輕聲問著。職業性的不動聲色早滲透到生活中,只有兒子能感覺到淡淡一句之中的關心,帥朗勉力地笑了笑道:「挺好。」
「其實哥的隱藏屬性是蘿莉情結啊……去去,別瞅著我看,我嗝應。」帥朗推著田園,把他趕出卧室了。
「啊,對呀……」帥朗整整襯衫,斜了一眼,很拽。在家裡待了三四天,他的臉上傷跡已淡,能見人了,而讓老大不理解的就在這裏了,老大拽著帥朗問:「哎,帥朗,你不找工作啦?」
「什麼?」古清治聽呆了。
「呵呵……這不是異能,而是本能,是通過某種很特殊的長期實踐鍛鍊出來的,比如長期逃亡的人,對危險會產生一種超乎感知的直覺,非常敏感;比如長期從事軍警工作的人,對危險的環境或者潛在的危險人物也會有這樣一種直覺,就比如你父親,他對於嫌疑人很可能就有異於常人的直覺,對不對?」
「給你……累不累?」
「哇,冒充警察作案?」幾個小警察大跌眼鏡,湊上來一看,面面相覷。
「這有什麼稀罕的,騙子最會揣度心理。」帥世才笑著釋疑道,「他們最喜歡扮演的就是警察、醫生、公務員或者那些容易取信於人的職業,比如在這個案例里,其實假警察根本不需要動手,只需要現身一下,然後讓兌匯的倆人心神稍稍疏忽,為調包的贏得哪怕幾秒鐘的時間就夠了。」
「那有什麼,吃虧就是討便宜,我覺得挺高興……下次叫我,我還來。」帥朗得意道。
「路上吃……光吃方便麵沒營養。」帥朗說了一句,走了。
外面仨人火急火燎,又無計可施,一到早上這個時間,兄弟幾個都是不到最後一刻不起床,恰恰起來的時候,都湊一塊兒擠這兒了,於是這會兒就成了四個人排隊的「輪蹲」,所以叫倫敦時間,平時倒也不算緊張,不過今天帥朗鑽進衛生間十幾分鐘沒出來,成功地造成擁堵了。
不料此話一出,帥朗呵呵笑了,賊忒忒盯了古清治一眼,像瞬間調整了這種鬱悶心情一般笑著挖苦道:「別費心機了老頭,你想利用我對現實的不滿情緒,拉我一把上船對吧?可你難道沒注意到我對現實生活很滿意?有小錢掙著、有小妞追著、有小酒喝著,有什麼不滿的,你真把四大美女都拉到我眼前,我都不知道該挑哪個回家呢……」
一喊,平果覺得這兩件事合在一塊兒蠻有樂子,哈哈笑著,韓同港呼啦啦撥拉著面,顧不上理會,田園罵罵咧咧地又煮了一份。不一會兒煮好了,三個人各端一份,吸吸溜溜地快速撥拉著,連話也顧不上說了。
「真的假的?我怎麼感覺你現在就是騙我呢?就我這樣,培養成痞子還差不多。」
出了校園帥朗微怔了一下,數日之前在這地方打了三個人……而此時,同樣站立著一個人,一看,好心情被破壞了……是古清治,好久不見了,這老頭站在燈影下,負手而立,笑吟吟地看著他,也像剛泡了個妞一樣那種得意勁道。
正說著,後頭關妍慧和茜子追上來了,招呼著眾人,遊玩正式開始了。
父親,對於帥朗是一個無比熟悉、又極度陌生的字眼。
「來來……我先吃,今天我的事忙……」韓同港趁倆人說話的工夫得了便宜,端著田園剛煮好的方便麵就跑,一下子把田園氣著了,張口結舌大叫著:「這……這……這老大不能這麼當吧,上廁所跟兄弟搶,吃飯搶兄弟的……」
說著他擰開瓶蓋使勁灌了一口,王雪娜看著帥朗這個充好漢的傻樣每次總是那麼樂呵,呵呵笑著也不揭破,只看著帥朗喝完喘了口氣,笑了笑,繼續往裡走。
「那想過以後幹什麼嗎?」
平果卻找著原因了,說道:「見到老爺子高興了唄,沒聽二哥說嗎,老爺子要給他找份鐵路工作,看把他給樂的。」
那群妞呢?身前四位、身後三位,前面是花花綠綠一簇、後面是奼紫嫣紅一群,身著紅色小坎肩和牛仔褲的雪娜妹就在後面,偶爾幾個姑娘掩著嘴,笑靨如花地看著帥朗,忍不住讓帥朗覺得沒準兒是在討論自己。而討論肯定沒啥好話,前一天送雪娜妹回家,一聽說雪娜和一群女同學要到中嶽廟遊玩,帥朗自然是自告奮勇護花來了,本來雪娜妹拒絕了,可不料回頭電話又來,勉強答應了,把帥朗給樂得……
「不是我,我說的是別的美女……聽笑話你都能想到我身上,真可以啊你?」方卉婷斥了句,接著講故事道:「有一次偶然的機會,她遇到了上帝,上帝要滿足她兩個願望,於是這個美女告訴上帝,把負我的前夫狠狠揍一頓,然後再把我最愛的男人帶到我面前……你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嗎?」
仔細、仔細,再仔細,屏幕上的人影來回動了幾次,哦聲四起,四五個警察這才恍然大悟,是同夥把真鈔換成假鈔了,都向這位一眼窺破玄機的專家投之以羡慕的眼神,帥世才笑了笑,繼續道:「第二次,繼續換……你們看,此時進來一位警察,兩位兌匯的回頭看了一眼……看這兒,女嫌疑人用餐巾紙掩護,做了個手腳,把百元換成一元的了……這個警察是假的。」
「那好,不勉強你,這個呢?」
方卉婷笑了笑,要這麼說,應該契合帥朗的性格了,不過還是有點不理解地問了句:「那……那您把他趕出家門了?」
「咦?你……」帥朗一愣被問住了,本來質問這貨怎麼知道,不過一想肯定是自己進去時,田老屁和平果給老頭漏的餡,被老頭問住了,帥朗正正了身子理直氣壯地說:「我那是沒辦法,我得混下去,我得吃飯呀,為生存而戰,都是可以原諒的,再說我就想干點正經,這也找不著不是?」
「不吃了啊,二哥?」平果關心了一句。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那活兒能常干呀?不出事是不出事,出個事麻煩著呢,還是撈一把換個地方安全,我從來不在同一個地方賣……」帥朗無所謂地說了一句。一聽這話古清治笑了,沒錯,這個順手牽羊的根本不認為自己也是個騙子。帥朗壓低聲音說:「古大爺,我知道您是個人物,可咱倆不是一路,要說不眼紅您弄那麼多錢是假的,可您那活兒咱幹不了不是?各走各的,甭費心了啊……」
幾個小警察追著帥老頭不放了,不料帥世才爽朗一笑,笑眯眯地看著眾人,此時方卉婷兩眼一亮,想到一種可能了,笑著一指拿錢的那位喊著:「小烏,你的錢夠不夠?」
「不信。」倆人針鋒相對,帥朗說不信,其實是半信半疑,這老傢伙連蝙蝠都招得來,沒準兒還真有什麼稀奇古怪的辦法。一句不信帥朗很肯定,不過一說不信,古清治二話不說,轉身就走,走了好幾步。帥朗只當是試探,沒吭聲,不料老頭不是試探,是真走了,走了很遠,出手攔著車,上了車關門看樣子就要離開。這當會兒帥朗才急了,扔下瓶子奔著攔在計程車前,把車逼停,上前不顧司機罵著什麼,敲著車窗問著古老頭:「哎,大爺、大爺,我相信……您說完成不?甭這麼吊我胃口。」
正喘著氣的帥朗眼前驀地出現了一瓶果汁,跟著是一隻小手掏著紙巾在給他拭額頭的汗,是雪娜妹,帥朗樂了,打腫臉充胖子,搖搖頭道:「不累不累,一點都不累……」
田園一臉愜意地出來了,平果顧不上和帥朗扯淡,趕緊往裡鑽,韓同港又落後了,後悔不該看帥朗。這倆人剛說完,田園也注意到了帥朗的打扮,跟著帥朗回房間,咦喲……套上剛熨過的牛仔褲、綁好旅遊鞋帶、起身再站到門后看看自己的打扮,往嘴裏塞一塊口香糖,得意洋洋地極度自戀著,看得提著褲子的田園大眼瞪小眼問道:「哎二哥,真認真上了?我記得你是御姐控來著,不是喜歡熟|女片么?」
「漂亮?」
就像對古清治的話來一個反證似的,正在帥朗聽著這話似是而非的時候,街邊的兩位上年紀的小商販推著輛麻辣燙的手推車,吃力地走著,喊著讓帥朗和古清治讓一讓,估計是趁著晚上時間到大學門口掙倆糊口的小錢,古清治和帥朗側立到了一旁讓著路。這是一對夫妻,男的暴露著青筋虯結的大手,花白的頭髮,煙熏火燎的臉色,旁邊一同推車的老伴系著油污的圍裙,只是漠然地看了這兩位路人一眼,又吃力地前行了。
古清治行不?這也是帥朗覺得有興趣的地方,他每每和同齡的狼|友談論帶色的話題,總能說得津津有味、樂在其中,而和古清治這麼老的狼|友談女人可沒有嘗試過,難不成這老傢伙也是久經沙場的人物?
「胡說,我不瞞你啊,我前兩天去什麼獵頭公司,人家給我做智商測試,89分。我靠,白痴水平呀,把我給氣得……」帥朗悻悻然道著,猛灌了一大口啤酒,對那次的智商測試怨念不淺。
「那立業呢?成家呢?總得有個固定職業吧?」
「不能吧?現在打工一個月掙三兩千撐死了,你租房、吃住都在外面,這得多少開銷,還有你往回弄畢業證也花了不少錢吧?對了,還有你交女朋友,這肯定要花錢的吧?你跟爸說實話,沒幹什麼壞事吧?」
「嗯,挺好。」
我恨他嗎?
「喲,挺得意啊……不認識老朽了?」古清治打趣了一句。
上午,剛起床,倫敦時間……
帥朗目瞪口呆了,這幾句話溫文而來,端得是震耳發聵,句句在帥朗聽來,好像都無懈可擊。是啊,你身上穿的,說不定就是冒牌的山寨貨;碗里盛的,說不定就有某種致命的化學成分;尋醫問葯吧,有白衣天使手術刀和葯價在等著你;出行更不用說了,有車的被油價宰、沒車的被油價間接宰,但凡出門總得多留個心眼兒,怕被宰、怕被偷、怕被搶、怕被騙。其實說到底,人就像生活在一個大騙局裡,有意或者無意扮演著騙子或者被騙的角色。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而且我保證就是簡單的聊天。帥朗,平心而論,我似乎沒有對不起你的地read•99csw•com方?為什麼對我這樣一個老朽惡言相加呢?」古清治笑著,不慍不怒。帥朗想了想,還真是如此,老頭從來都是一副溫文謙恭從不發火,讓你有氣都沒地方撒,想了想笑著回道:「沒有惡言吧,你都知道我就這麼個德性……好啊,聊聊女人,只談風月,不說詐騙啊,您知道我一向遵紀守法,違法的事我可從來不幹。」
「拿來拿來……我教你們這一招,不過不許亂用啊,這是換匯的,也就是綽號牽金馬人常用的手法……」
「對呀,愛之深、恨之切嘛,童副組長托我勸勸你,這事其實和我無關啊,這次的防搶反騙鐵路是個重點,免不了地方公安和他們協同辦案,盧副局長也有點私心,想讓你父親這個反騙專家給我們地方反騙組指導指導……所以呢,童輝副政委就想了這麼個切入點,其他的我不知道,不過我聽說你父親一知道這事,大老遠就趕來了……」方卉婷說道,帥朗心裏沒來由一跳,不知道哪股血有點往頭上涌,驚訝地離座湊到駕駛位置旁,緊張、結巴地問著:「真……真的?沒騙我吧?」
「優點?有嗎?」帥朗被啤酒噎了一下,瞪著古清治,不相信地問。
都說萬愛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可一個扔下家庭的母親和一個日漸消沉的父親,讓帥朗再也體會不到曾經的幸福和溫暖,在鄉下爺爺奶奶家斷斷續續住著,很有限的印象,只剩下風塵僕僕出車歸來的父親,偶爾回家、也是一屋子酒瓶和不出工就喝紅眼的父親,再或者就是抱著自己,眼睛里含著淚,嘆著氣撫摸兒子,讓兒子總也看不懂的父親。
帥朗經常恨得咬牙切齒,初中寄宿、高中寄宿,當奔波在外的父親無意中發現兒子已經會逃課了、會喝酒了、會抽煙了、會打架了、會進派出所了,唯一的教育方式就是手銬、就是皮帶、就是暴怒之下拳打腳踢,很多次打哭了、打跑了兒子,再找回來,關起門來,又一個人抹淚,孤獨地哭泣。
帥朗可不料有此一問,一怔,果真還真是如此,看著父親質問、生氣、瞪眼、示威那樣子,不知道為什麼,讓帥朗覺得有點幸福、有點可笑,然後有點羞赧地輕聲說了句:「進門就審嫌疑人,我還沒來得及叫呢。」
兒子沒吱聲,一動不動。
「他在哪兒?」帥世才問道,聲音不像剛才那麼開朗樂呵了。
「你覺得這兒有特長呀,你說其他地方倒有可能。」
「有啊,比如我就沒才,肯定超不過你;也沒有足夠讓我變壞的錢,而且我很懂你的心意……」
「聊女人不算違法吧?」古清治道,倆人相視一眼,一老一少,年齡、身份、閱歷差異如此之大,卻在說這樣一個話題,倆人都感覺有點怪異,帥朗一揣度,沒準兒人到這年齡還喜歡這調調不成?帥朗一想到這,嘿嘿笑了,古清治不慍不怒,笑著開口了,一開口,還真是這個讓帥朗很感興趣的話題:女人……
「找不著不正好,省得你見著我煩。以後我都懶得來煩你了。」古清治撂了一句,搖上車窗,這回真走了。站在街頭髮癔症的帥朗半天沒動,即便他真有古老頭所說的那種異能,此時也分不清究竟是真是假……
「呵呵……」方卉婷笑笑,不吭聲,這老警察和他兒子,眼光一般銳利。
「淫|盪聽不懂呀?對,就是淫|盪,你看啊,西施有好幾個男人,最後跟陶朱公私奔了不是?楊貴妃更猛,嫁了兒子嫁老子,還什麼千古佳話,整個就是亂搞,還是重口味的……還有王昭君,老公一死,后媽直接嫁給兒子了……我記得還個什麼來著?蔡文姬,才女啊,被匈奴人搶走了,小孩都生了才被曹操贖回來。歷史你以為我不懂呀?魯迅說的二十四家史,其實就是這些二十四家姓搶地盤搶權搶女人的故事,對吧……」
方卉婷一走,坐下來的帥世才無言地掏出煙,點了一支,沒外人了,他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其實父子倆已經習慣了這種火藥味頗濃的對話,這是以前兩個人慣用的方式,不過此時帥世才覺得有點彆扭了,畢竟這是兩年來第一次見面,看著尷尬低著頭敷冰袋的兒子,半晌才憋了句:「要不是這次的事童政委打電話告訴我,你是不是還不準備聯繫我?你能了啊,還交了騙子當女友,大庭廣眾下耍流氓。」
「嘭」一聲門開了,平果和田園搶著,一瞬間把帥朗擠過一邊,倆人卡在門上,還是田園人肥力大,生生把平果擠過一邊自己先進去了。平果氣憤地朝著田園的肥臀踹了一腳,罵了一句,不過突然聞到了什麼香味,一轉身,韓老大正直勾勾地盯著帥朗,就湊上去了,敢情香味在帥朗身上。拽著忽悠哥一瞧,「咦」了一聲眼亮了,帥朗小臉颳得甭乾淨,口氣刷得甭清新、頭髮剛洗還沒準兒用了多少洗髮液這麼大味道、穿的襯衫雪白雪白,沒準兒帥朗還噴了什麼東西,平果伸著鼻子嗅了嗅,訝聲道:「我猜猜,這是準備泡妞去?」
古清治一愣,這倒是硬邦邦的史實,再一咂摸,猛地仰頭哈哈大笑了,笑得爽朗之極、笑得開心之極,帥朗也笑了,感覺這老頭倒也不是一味地假道學充大爺,能聽進去自己這種葷素不忌的話,倒也不是沒有共同語言。
「這個……小劉,這個讓我發言合適不合適?畢竟我家這臭小子涉案,按理應該迴避,你們這幾個年輕人,不通過領導就把我拽上了?」帥世才笑了笑,笑容倒和他兒子蠻像,很親切,帶著狡黠的親切。
王雪娜笑著,知道帥朗的心意何在,不過此時她還無法接受這份心意,微微的感動流淌在心間,對於來自這位異性的關心,每每覺得很親切,就像家人那麼親切,以至於很多時候都忽略了他身上的缺點。
身邊攘熙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這兩個人,帥朗看著古清治,同樣是那雙眼睛,以帥朗的識人之能,從這雙老態而明亮的眸子里,看不出有陰鷙、惡毒,或者有其他不祥預兆的成分,甚至那目光都不像一個騙子,或者就是個騙子,帥朗也不知道他想騙走自己什麼。
「是呀,屏幕上都看不到這女騙子怎麼動的手。」另一位看了半天,反應遲鈍了。
「沒有?」
帥世才笑了笑,不以為忤,擺著手說:「好好,不說了……需要的時候跟爸開口,只要是正事,爸都會支持你的。」
「呵呵……大了,真的長大了,不過你總不能一直不回去吧?」
看了魏碑,唐碑;看了宋代的古柏,看了金、明朝代的鐵獅;看了中嶽名聞天下的木刻,偶爾還聽聽衣著光鮮的道人講幾句「五斗米道」的典故,以帥朗這水平自然欣賞不了這麼有內涵的古建築,不過可欣賞得了在古迹前流連忘返的雪娜妹。
帥朗卻不以為然道:「不對呀?秦統一六國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把諸侯美人鐘鼓,全弄到阿房宮自己玩去了。貞觀之治的李世民殺了兄弟,搶了兄弟媳婦呢,不都是史實……還不就那麼回事嗎,至於說長篇大論么?」
「哦,對對對……」調屏的技偵恍然大悟,知道答案,找疑點就容易了,把錄像往回退,退,直退到門口,有點失望,還是看不到面部,不過看到個發光的亮點,一看自己胸前,靈機一動,把小亮點放大了,去著馬賽克,雖然模糊,可足夠這位拍案而起了,啪聲一拍桌子:「厲害,假的,你們看,他胸前的警號,雖然看不清,可位數不對……」
帥朗一笑道:「那是,你說天下有未卜先知的事,鬼才相信。」
「挺好?」
古清治即便窺通陰陽,恐怕也想不到帥朗這等陰暗的揣度,負手前行著說:「秀色可餐的美女,是世界上最靚麗的風景,也是賞心悅目的由來。可能我的觀點和你的要有點出入,不過我是從欣賞角度來看的,知道歷史上的一笑可傾城、紅顏足亂國的美女嗎?」
「謝謝您,小方……」帥世才對這位溫文有禮的姑娘很有好感,起身握著手,方卉婷笑著和父子倆示意了一下,蹙著腳步,輕輕掩上門,然後撫著胸口,喘了一口大氣。
說得有理有據,都是這幫坐辦公室基層的警察聞所未聞的事,這下子群情更熱烈了,端茶倒水的,遞煙打火的,都纏著帥前輩講講乘警大隊剛破的那個列車詐騙案。據剛剛接到的通報,在京廣線列車上專門勾引單身女青年或者少婦,爾後用迷|魂|葯迷倒,劫走隨身行李和貴重首飾的一夥嫌疑人落網,省廳發通報表彰,不料提及此事,帥世才卻搖搖手不說了:「同志們,甭提這事,一提起來我都覺得反胃,江湖講盜亦有道,騙亦有道,要是設個局別人看不|穿,這種騙子很讓人服氣,就是被騙的人都自認倒霉;不過用迷|葯、逮誰騙誰、騙不成就偷就搶,還危害事主的性命,這就下作了,這種人根本上不了檯面。」
「話說呀,有一位美女……」方卉婷用揶揄的口吻說上了,停頓了一下,見沒有引起帥朗的興趣,話鋒一轉直達主題:「嗯,這個美女呢,結了婚、又離了婚,她覺得自己很鬱悶,很難過,好像被世界拋棄了……」
「在這兒。」帥世才反手一亮,鈔票正夾在小指和無名指間,明明就看著數夠了的十六張,可不知道有五張早被藏起來了,一幹警察大眼瞪小眼,這才知道把戲在數錢時早耍完了。驚訝之極又佩服之至,要不是穿著警服,沒準兒當成個玩魔術的。
婚姻破碎傷害最深的不是夫妻,而是兒女,站著的帥世才有點自責不該這樣,每每想起兒子孤身一人,他總會有一種深深的自責,儘管他對付什麼樣的嫌疑人都不缺手段,可在對待兒子的事上,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從來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甚至此時的關心,他也沒料到能激起兒子如此的逆反。
「那是什麼?淫|盪?」
「果兒,你覺出來沒有,二哥這次回來性情大變啊,從開朗成功發展到發騷的地步了,工作都不找了,專職泡妞去了。」田園笑著說道。
「一樣,我要表達的是,自古美人都是依附於強勢的存在,你說的還不是一樣,誰厲害誰就把美女搶走據為己有,其實社會的叢林法則直到今天都沒有變化,就單純從性資源來講,這個字眼很時髦啊……年輕一點的,窮一點的,恐怕你連一個女人也養不起、娶不起,可強勢一點的呢,比如當權的、有財的,養十個八個甚至更多都不在話下,不管你怎樣譴責這些人腐化墮落,性資源的流向是不會改變的。」
「這個……這個給您的,我糟蹋家裡的錢不少,我那個……就給您攢了點,那個……要不給英子吧,上學用……」
等今天上午到了校門口,一起走挺高興,確實就自己一個男的,本來他在車上和雪娜坐一塊兒聊得還挺樂呵,誰知道到下車時才發現問題了,這七個妞一人背個包,一會兒就有人叫苦了,帥朗樂顛顛地替姑娘們背包,得,一會兒包不知道怎麼著全到自己背上了,走到半山腰,從那些促狹的眼神中帥朗恍然大悟,這不是給他當情夫的機會,而是給他當腳夫的機會……
「帥朗,收到寄回來的東西,爸很高興,本來想七月份再找你的,這次碰上了,那就直接告訴你……七月份中州鐵路局有一批招工指標,有一部分照顧職工子弟,其他好的工作爸也沒那本事給你找……要是你願意,到時候爸通知你,你回來報名吧……」
「呵呵,應該有這種原因,上當多了就學乖了……在祁圪襠村,你居然發現我下山虎風水布局上的問題,可以告訴你,我是有意留下的,這是一個盲點,如果華辰逸發現的話,我準備告訴他對於我尋龍地師而言根本不忌邪物入室之說……不過他根本沒發現,那樣的話我可以直接判斷他是個風水盲,可以大胆地跟他白話……」古清治很嘉賞地說。
「對呀……這個方面我確實有長處,誰他媽是個什麼貨,還真瞞不過我。」帥朗越想越有意思,敢情從小被關在乘警室、上學打架鬥毆、出來混吃騙喝,也不完全是一無是處,最起碼無意中還修成了個貌似異能的本事,更樂呵了,拽著古老頭追問:「哎,古大爺,那您說咱這本事有用么?」
眾姑娘笑吟吟地走了,關妍慧也頗為得意地小出了一口氣,直等帥朗送到教工樓不遠,便告辭回家了。離王老師家的單元門只有幾十米了,倆人慢慢地走著,不經意間王雪娜的腳步停下了,帥朗回頭,「咦」了一聲,順手遞著最後一個包:「不讓送啦?那就送到這兒吧。」
「愛信不信,想試試明天來找我,不過我不在家……司機,開車,別理他,喝多了。」古清治似乎生氣了,揚長就走,車一動帥朗喊著:「你不在家我上哪兒找?」
「啊,基本算是吧,我沒趕,不過話說得難聽了點,他沒臉回來,我也不找他,不過活了這麼多年,就那回我倒覺得這小子挺有志氣,愣是沒再回來向我要錢,愣是摸爬滾打混下來了……有種,我現在才發現我看錯他了,這小子有種……」帥世才眼睛亮了亮,很贊成而且有點自豪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