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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幻影LA SOMBRA DEL VIENTO 2

風中幻影
LA SOMBRA DEL VIENTO

2

「您哪裡都別去,達涅爾。」
「不行啊,我現在不能……」
「這裡有幾顆藥丸,你配著熱湯吃下去。」
我點點頭。
這時候,費德里科先生出現在門口,手上端著熱騰騰的清湯,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
「我會不會就這樣變成聾子了?」
「我必須找到她呀,費爾明。」
費爾明皺起眉頭。「繼續說!」
醒來的時候,我滿身大汗。有兩隻手緊抓著我的肩膀,一直坐在那張行軍床上陪我,床邊圍著一圈點燃的大蜡燭,彷彿在守靈。費爾明那張臉從右邊冒出來。他對著我微笑,我覺得很高興,但也在他臉上看到了不安。站在他身邊的是費德里科先生,我們社區的鍾錶匠。
「會不會變成聾子我是不知道,不過,您倒是常常自言自語。我說,這個阿吉拉爾先生手勁真強哩,居然把您揍得這麼慘!」
我試著起身。耳朵的疼痛已經轉變成灼|熱的抽痛。
「下雪算什麼,這個,簡直是暴風雪!」
他看了費爾明一眼,費爾明對他點點頭。
「不然https://read•99csw.com您要我怎麼樣?你想要發雪茄慶祝嗎?」
「哦,看來您八成是做了什麼壞事啦!」
「揍我的不是阿吉拉爾先生,是托馬斯。」
「貝亞離家出走了……」我開始敘述事件經過。
「這樣也好。順便也隨意幫我弄個三明治吧,我一緊張就餓得慌。」
「還在下雪嗎?」
「這樣的話,那我得再問您幾個更具體的問題才行了。」
費爾明一個勁兒地猛點頭。
「睡神的仙丹,您很快就會睡得像木頭一樣了。」
費爾明瞠目結舌地看著我。接著,他露出令人費解的嚴肅表情。
「你覺得怎麼樣,達涅爾?」
走近巴爾梅斯街口時,我發現有輛緊鄰著人行道行駛的汽車一直在跟蹤我。頭痛加上眩暈,我走得搖搖晃晃的,必須扶著牆壁。那輛汽車停下來,兩名男子下了車。我的耳朵里充斥著尖銳的哨子聲,已經聽不見汽車引擎聲,也聽不見那兩個黑衣男子的召喚。他們聯手把我架起來,迅速上了車。我read.99csw.com倒在後座,只覺得反胃想吐。一道道光線在車內進進出出,彷彿刺眼的波瀾。我覺得車子正在行進中。有一雙手摸著我的臉龐,又摸了我的頭和肋骨。他們摸出了我藏在大衣里的努麗亞·蒙佛特手稿,其中一人立刻搶了過去。我想阻止他,但手臂卻僵硬得像凝膠。另外那名男子趴在我身上,我知道他在跟我講話,因為我的臉上感覺到他的氣息。我正等著傅梅洛那張臉出現在我面前,然後乖乖讓他在我喉嚨刺上一刀。有一雙眼睛直盯著我的雙眼,我一回神,終於認出那缺了好幾顆牙的親切笑容——他是費爾明·羅梅羅·德·托雷斯。
我很想站起來,但是身體疼痛不堪,而且費爾明已經伸出雙手阻止我。
「我剛剛到底吃的是什麼葯?」
「乖乖待在這兒別動,您這個樣子,哪裡都不能去。您告訴我她在哪兒,我去找她。」
「我們在哪裡啊,費爾明?」
我吞下藥丸,再喝一口熱湯,嘗起來有雪利酒的味道。個性謹慎的費德里科先read•99csw•com生走出房間,關上了房門。這時候,我看見費爾明大腿上放著努麗亞·蒙佛特的手稿。床邊小桌上的鬧鐘嘀嗒嘀嗒響,時針指著「1」,我猜應該是下午一點吧。
「她懷孕了。」
「費爾明,他好像已經恢復意識了!我去煮碗熱湯給他喝,你覺得呢?」費德里科先生說。
等我的睡意終於消退,幾乎是天黑了。我睜開眼睛一看,黑暗的房間里,床頭小桌上點了兩支蠟燭,疲憊的燭光不時眨著眼。費爾明倒在角落的搖椅上睡著了,鼾聲響亮得像是比他體型大三倍的人發出來的。在他腳邊,努麗亞的手稿散落一地。我的頭痛舒緩多了,只是偶爾抽痛。我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口,走進和陽台相連的小客廳,還有一扇似乎是通往樓梯的門。我的大衣和鞋子放在一張椅子上。一道紫色光束從窗戶穿透進來,化作五彩繽紛的微塵。我走近陽台邊,看見屋外還在飄雪。大半個巴塞羅那城的屋頂都是紅白相間。遠處是工業學院的尖塔群,彷彿是豎立在最後一道夕陽九*九*藏*書里的細針。玻璃窗上都結了霜。我伸出食指,在玻璃上寫下一行字:
我坐在床上,推開了費爾明的手臂。我看了看四周,牆壁彎彎曲曲的,好像噴泉池底的海藻。天花板彷彿越來越遠。我連身子都挺不起來了。費爾明輕輕一推,我又倒在行軍床上。
我結結巴巴地說著,直到眼睛不聽使喚地閉了起來。然後,我掉入一個黑暗、空洞的世界里,一條隧道……我掉進了充滿愧疚的睡夢裡。
我去找貝亞,不用來找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我必須在天黑前找到貝亞才行。我想,我大概知道她在哪裡。」
費德里科先生立刻離開,留下我和費爾明兩個人。
「托馬斯?您那個發明家朋友?」
我寫下這行字時,自己也嚇了一跳,好像是陌生人在我夢裡低語的事實。我走到樓梯間,然後下了樓梯,跨出大門。烏格街如同一條閃亮的沙河,兩旁的街燈和路樹交錯著,彷彿霧中的桅杆。強風卷得雪花更紛亂了。我走到地鐵站后,立刻鑽進地下道取暖https://read.99csw•com。巴塞羅那人一向把下雪看成奇迹,大家在車廂里聊著這場非比尋常的大風雪。晚報的頭版照片是白雪覆蓋的蘭布拉大道,以及卡納雷塔斯噴泉里宛如鐘乳石的冰柱。「世紀大雪」,這是那天的頭版標題。我坐在月台長椅上,靜靜品味著地下鐵里各種香水味,以及車聲和人聲交錯的喧鬧。軌道的另一邊,牆上貼滿了廣告海報,宣傳迪比達波遊樂園,海報上是一輛耀眼奪目的藍色電車,電車後面依稀可見阿爾達亞家的大宅院。我心裏想著貝亞,她是否也看到這幅影像,然後知道,她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這是止痛藥。」
「好多了,謝謝您,費德里科先生。」
「拜託,費爾明,您別用那種表情看我啦!」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
「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我們在郊區的一間小公寓里,這是費德里科先生的朋友借給我們暫住的。費德里科的恩情,我們一輩子都還不完啊!壞心眼的人會覺得這地方正適合胡搞,但是對我們來說,這兒可是神殿呢!」
「您讀過手稿了?」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