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婭呢？她去哪裡了，萊昂諾爾女士？」

眼前這位奇怪訪客的話，讓小女孩緊咬著嘴唇忍住笑意。

「你在看什麼書？」

「當然。對了，你媽媽在家嗎？」

費爾明只好起身，往後退了幾步。阿莉西亞在走道上凝望著他。他面露微笑，小女孩緩步走向他，牽起他的手，使勁握得緊緊的。費爾明在她面前屈膝跪了下來，正打算告訴她，他是她母親的友人，或隨便編個故事，只盼能抹去她眼神中那股強烈的無助感，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正當萊昂諾爾女士捂著臉痛哭失聲，費爾明聽見遠方天際傳來的轟隆聲。他抬頭往窗九*九*藏*書外一探，這才驚覺玻璃已開始顫動。

「嗨！阿莉西亞。」他開口，「你還記得我嗎？」

「那個男的……」

「萊昂諾爾女士……」

這位看上去年邁的老婦人應該還不到四十五歲。她那張衰老的面容寫滿滄桑，空茫的眼神已厭倦了仇恨，也無力再暗自哭泣。萊昂諾爾看著他，默不作聲。費爾明隨手拉了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來。她拉著他的手，擠出一抹淺笑。

小女孩看著他，神情稍顯疑慮，似乎不太確定。

他等了半晌，沒得到回應，便直接走了進去。他沿著走道前行，兩側房門都關著。走htｔｐs://ｒead•9９ｃｓw•cｏｍ道盡頭是起居室兼餐廳。桌上擺著一盞油燈，發出柔和、泛黃的亮光。窗前有個身影，是個坐在椅子上的老婦人，背對著他。費爾明停下腳步，這時才總算認出她來。

費爾明緊緊擁住她，但萊昂諾爾一臉木然。

女子頻頻搖頭。「她已經死了，對不對，孩子？」

「她當初應該嫁給你的。」她低聲說，「你這個人沒有臉蛋，但起碼還有腦袋。」

他緩緩踩著狹窄的樓梯往上，總覺得每一層階梯都在削弱他的意志力。面對露西婭的勇氣越來越薄弱，他該如何告訴她，她深愛的那個男人，她女兒九_九_藏_書的父親，她一年多以來期盼再見的臉龐，已經葬身塞維利亞監獄的地牢里？終於到了三樓，費爾明駐足門前卻不敢敲門。他坐在樓梯口，雙手抱頭，想起十三個月前的那段話，就在這裏，當時露西婭握著他的手，定定注視著他說：「如果你愛我，就別讓他有任何三長兩短，幫我把他帶回來。」他從口袋掏出那封破損的信，在幽暗中呆望著那團碎紙。接著他站起身，正要走下樓梯逃離此地，卻聽見背後的公寓大門打開了。於是，他停下腳步。

她向他展示手上的書，卻不許他碰。「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書。」她說，疑慮絲毫未減。

「read.99csw.com抓走她的是誰？」

費爾明沉默以對。「我也不知道，萊昂諾爾女士。」

有個年約七八歲的小女孩站在門口凝望著他。她手上拿著一本書，一根手指插入書頁標記閱讀進度。費爾明面帶笑容，舉起手對她打招呼。

「你走吧！」她幽幽悲嘆。

女子別過頭。「她被抓走了，大概兩個月前的事。」

「《愛麗絲夢遊仙境》。」

「啊！真的嗎？我看看……」

「露西婭？」費爾明的叫喚聲隱匿在幽暗中。他以指節叩了門，靜候回應。

「萊昂諾爾女士……」

「露西婭，是我啊……」他往屋內又喊了一次。

萊昂諾爾沒有回應。

「這也是hｔｔｐs://ｒead•９9cｓw•ｃｏｍ我最喜歡的書。」費爾明回應，「任何描寫掉進洞里、遇見瘋子和做算術有關的事，都像是我的自傳。」

「他們沒提起胡安·安東尼奧。他們直接找上她。」

「傅梅洛？」

她怒目瞪視他，摑了他一個耳光。「你滾開！」

「抓到哪裡去了？」

「嗯，可是這本書是為我寫的。」女孩一臉淘氣地駁斥他。

「我一定會找到她的，萊昂諾爾女士。我會找到她，然後把她帶回家。」

她沒答話，卻把房門又往內推開一些。費爾明往前一步。小女孩轉身，不發一語便往屋內走。費爾明駐足門檻。公寓內一片陰暗，僅有的閃爍微光似乎是逼仄走道盡頭的一盞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