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達亞看著他的眼神平靜而深遠。「利納雷斯，您就認了吧！世上確實有專業小賊。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這些您都知道。而且，我們就實話實說，您的好朋友巴爾加斯體能已不復當年。人都會老的。」

「我記得局裡挂名這個姓氏的只有一個人，任職資料處，快退休了。」

利納雷斯再度搖頭否認。「我能不能請問……我們到底在談什麼？」

「這件事情很複雜，而且風險不小。」

「巴爾加斯小隊長前一晚發現了一具屍體，打電話要我過去幫忙處理。」

「絕望從來就不是好參謀。」

「費爾明，命運對我們的認識，比我們自己更清楚。我想，您並沒有做錯任何事。不過，我感覺今天這件事很緊急，跟我說說細節吧。」

其中一位年輕人，額頭和臉頰各嵌了長長的刀疤。他走上前來，面帶脅迫的奸笑，狠狠地盯著費爾明的雙眼，擺明了要挑釁。費爾明無畏直視。

「您的事業運一直很平順，利納雷斯。我們就別裝傻了，您有現在的成就可不是扮英雄得來的，英雄可笑不到最後。現在別做傻事。過不了多久，美好的退休人生就等您去享受。時代已經變了。要知道，我說這些都是為了您好。」

他一轉身便看見阿曼多，吉卜賽王子，遺忘世界的統治者。一身無懈可擊的黑色西裝，手上拿著一雙漆皮皮鞋。長褲褲腳捲起，以便和孩童一起在潮濕的沙灘上散步，然後看著孩子們逐浪玩耍。他指著read.99csw.com眼前的船難景象，點了點頭。

「您就這麼相信他？」安達亞好奇地追問。

「不知道。」利納雷斯沒好氣地頂了回去，「我為什麼會知道？」

「這姓氏很常見。」

「沒有？」安達亞反問，「沒跟任何一個部屬提過？」

費爾明踏出醫院時，暴風雨已經過去了，他走在海灘上，朝著索摩洛斯特前進。陣陣東風捲起潮浪，浪花湧進沙灘，距離陋屋聚集的貧民區僅數米，再往遠處望去，便是新村墓園的圍牆。就連死人都比這些在海邊度日的無名賤民住得好，費爾明在心裏這樣嘀咕。

「您在局裡談過巴爾加斯懷疑死者是洛馬納這件事嗎？」

「在市警局裡呢？」

「我在等法醫的驗屍報告。」

「沒有。」

「鄉巴佬，你迷路了嗎？」

「沒有。您是在暗示什麼？」

「某些人眼中的災難，卻是另一群人樂見的慶典。」他說，「什麼風把您吹回老家來了？親愛的老友，壞事還是好事？」

「您聽過羅維拉這個姓氏嗎？」

「我們在談命案，老兄。一件衝著我們而來的命案，衝著我們的精英分子。誰會做出這樣的事呢？」

「沒有。」

等不到答覆，他猛地回頭。站在身後的利納雷斯，一臉愕然地凝視著巴爾加斯的遺體，彷彿剛剛被人甩了耳光。

利納雷斯直視他的目光。安達亞笑容滿面，顯然樂在其中。

利納雷斯搖頭否認。

費爾明點頭表示感謝，這群read.99csw.com年輕人隨即退到一旁。費爾明繼續沿著窄巷走了百余米，此地的人們已無視他的存在。窄巷之後，一條彎道通往海邊，費爾明已聽見沙灘上傳來兒童的嬉戲笑鬧。他走過去一看，頓時明白了原因。

「到底是不是他？」安達亞再度追問。

「我聽說巴爾加斯回到這裏之前，曾經和您一起去了市立殯儀館。」安達亞說，「可以跟我說說事情經過嗎？」

安達亞蹲跪在屍體旁，伸手掀開覆蓋的毯子。

「民事管理局。」安達亞說道。

「有沒有查到那個婊子的行蹤？」

「有人最近向您打聽過這個人嗎？」

「為什麼？」

「我找阿曼多。」他重複道，「我是他的朋友。」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他問道。

暴風雨將一艘老舊貨船吹刮到此地，如今擱淺在沙灘數米外。船身傾倒，桅杆在朵朵浪花間忽隱忽現。巨浪衝散了船上大部分貨物，此時在海面上四散漂流。一群海鷗在擱淺船隻上方盤旋，一群船工則忙著搶救殘局，孩子們在一旁狂歡慶祝。遠處可見一片煙囪林立，無邊無際的工廠叢林，漫天烏雲，偶爾傳來雷響的迴音與閃電餘光。

「我猜您需要的不是眼線，而是援手……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阿曼多不禁莞爾，頻頻點頭。他點了一支香煙，然後把整包煙遞給費爾明，但這位訪客卻婉拒了。

「原來到處都有您的眼線。」

「雖然不是我的同事，但是我也有印象。您跟https://read.99csw.com相關單位報告這件事了嗎？」

利納雷斯遲疑了半晌。「巴爾加斯懷疑一個叫里卡多·洛馬納的人。他對這個人有印象。我記得是他以前的同事。」

「就跟相信我自己一樣。」利納雷斯答道。

「她說的話可信嗎？」

「有人告訴我，他們看見您從海上聖母醫院走出來。」阿曼多悠悠說道。

「一筆債務。」

「卻非常令人信服。」

「但您是有打算要呈報的？」

「同事摯友，真有意思。沒想到在警察總署還能交到好朋友。那麼，可不可以告訴我，兩位確認了屍體身份嗎？」

「我想她說的是實話，但是，您如果不放心的話，我們可以再對她施壓。」

「絕望。」

「小賊？」

「巴爾加斯沒跟您說嗎？」

「工廠倉庫里只有一具屍體。現場找不到她的蹤跡。我們盤查過她在對街的公寓，一無所獲。附近鄰居都沒看見她，門房太太非常確定上一次見到她是昨天，當時她正要出門。」

「您確定？我倒覺得像是個小賊。」

「我要找阿曼多。」費爾明神色自若，臉上不見一絲不安或畏懼。

利納雷斯點頭回應，雙眼微閉。安達亞再次將毯子蓋上死者頭部，站了起來。他意興闌珊地查看客廳，漫不經心地檢查散落一地的衣服和物品。除了利納雷斯之外，另外兩名手下在一旁默默等著。

「您不知道嗎？」

安達亞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這一區一向不太平靜，而且，老天爺最清楚了，加泰羅九-九-藏-書尼亞人偷竊成性，連自己亡母留下的內褲都不放過，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這裏的人身上流著竊賊的血液。」

「他在沙灘上。」年輕人用手指了一下。

「不用了。地毯式搜查各家醫院診所。她如果送醫治療的話，一定會用假名挂號。她應該去不了多遠。」

「馬德里那邊如果打電話來呢？」

安達亞對他眨了個眼。「沒什麼，我相信您說的是真的……還有，您知道巴爾加斯離開殯儀館之後去了哪裡嗎？」

「阿莉西亞。」

「顯然是職業殺手。」

安達亞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利納雷斯轉過身，走向門口。安達亞看了看其中一名手下，並點頭示意。這名刑警尾隨警官離去。另一名手下走過來，安達亞對他拋出探詢的眼神。

安達亞一聽，更是樂不可支。「不不不，不是因為這是我說的。我什麼人都不是。如果您知道怎麼樣才是對自己有利的，您就知道該做什麼，不需要別人告訴你什麼。」

「沒有。」

年輕人暗自衡量著對手的本事，一拳把他打飛根本易如反掌，最後，年輕人面露微笑。

「我們找到她之前，此事一個字都不準提。要儘可能不動聲色。」

「是的，長官。」

「沒有。」

「這些事情，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說也不遲。」

利納雷斯一臉不屑地睨著他。「我只知道，你是個狗娘養的，我不在乎你背後的靠山是誰。這件事情不能就這樣算了。應該怎麼處理，就該照規矩來。」

「費爾明！」他身邊傳出低沉https://read.99csw.com、平靜的嗓音。

「那您也沒問他？」

「可惜的是，根本不會有調查結果。」

「再怎麼厲害的小賊也不會是巴爾加斯的對手。」利納雷斯辯稱，「這一點您比我還清楚。一般人不可能有這本事。」

「沒有。」

「陪您到現場處理屍體的除了法醫和他的助手、檢察官和警官之外，還有別人嗎？」

「到了最後關頭，我又改變心意了。」費爾明這樣回他。

利納雷斯皺起眉頭。

「他說是在調查手上的案件時發現的。案情部分，他沒跟我多說。」

「當然。」

「因為這是您的命令嗎？」利納雷斯駁斥。

「一個情人？」

「是我虧欠的一條命，阿曼多。我今天來，為的是我多年前就應該營救的一條命。命運把她交到我手裡，我卻搞砸了。」

「我猜巴爾加斯會在時機成熟時再告訴我。」

進了貧民區，第一條窄巷就有不少疑神疑鬼的眼神迎接他。衣衫襤褸的幼童、面容蒼老黝黑的婦人、年事已高的老年人，沒等他走過來，早已伸長了脖子張望。不一會兒，一群年輕人上前圍住了他。

「這是他嗎？」他問道。

「您的性命嗎？」

利納雷斯一時語塞。「我不能接受這樣的處理方式，不管是您或任何人下的命令。」

「救人一命。」

「如果是簡單又安全的小事，我想您也不會過來麻煩我了。她叫什麼名字？」

「真的？那巴爾加斯就沒從民事管理局打電話找您詢問過什麼嗎？」

「他說了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發現屍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