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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病毒共赴未來 9 預測下一場瘟疫

與病毒共赴未來

9 預測下一場瘟疫

不過,非洲蝙蝠如何成為中東呼吸綜合征疫情的導火索,還讓人匪夷所思。直到科學家對中東地區的人賴以生存的一種哺乳動物——駱駝進行了研究,重要的新線索才開始出現。他們發現,駱駝身上普遍攜帶MERS病毒。病毒又通過駱駝鼻子分泌物源源不斷地釋放出來。對MERS起源的一個較為合理的解釋是,蝙蝠可能將病毒傳染給北非的駱駝。北非到中東的駱駝貿易頻繁開展,一隻生病的駱駝可能把病毒帶到了它的新家。
在非洲以外的地方,人們對埃博拉知之甚少,他們的信息主要來自文學作品,比如科普作家理查德·普雷斯頓(Richard Preston)就曾在《血疫:埃博拉的故事》(TheHot Zone)一書中記錄了恐怖的病毒襲擊,《極度恐慌》(Outbreak)等電影中也虛構了很多關於病毒的情節。恐懼席捲美國,2014年10月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2/3的美國人擔心埃博拉疫情會波及美國,43%的人擔心他們個人有感染埃博拉的風險。謠言甚至說埃博拉病毒能在空氣中傳播。10月23日,有消息稱,一位在幾內亞救治埃博拉患者的紐約醫生回到美國后,埃博拉病毒檢測呈陽性。而在他出現癥狀之前,他已經去過一家保齡球館。擔心的讀者問《紐約時報》,保齡球能否傳播病毒。記者小唐納德·麥克尼爾(Donald McNeil Jr.)很快予以回應:「假如有人在保齡球上留下了血跡、嘔吐物或者糞便,下一個接觸保齡球的人連這些都沒有發現,再用手接觸自己的眼睛、鼻子或嘴巴,那就有可能傳染。」這實際上是在委婉地表達,保齡球不可能傳播病毒。
這種病毒可能起源於中國的蝙蝠,其中的一株擴散到一種長得酷似貓咪的哺乳動物,果子狸。在中國的動物市場上,果子狸是較為常見的。人類可能在買賣果子狸的過程中成為了宿主。事實證明,這種病毒的生物學特性恰好讓它們適於在人和人之間傳播,而與埃博拉病毒不同,SARS病毒能附著在細小的氣溶膠顆粒上在空氣中傳播。
有些病毒是人類的宿敵。鼻病毒在幾千年前就開始讓古埃及人患上感冒,內源性逆轉錄病毒早在數千萬年前就入侵了我們靈長類祖先的基因組。也有年輕的,艾滋病毒大約在距今一百年前才成為一種能感染人類的病毒。更有大量病毒剛剛開始在人和人之間傳播,引發一波又一波新的疫情,喚起人類對新的全球流行病的擔憂。但在所有這些新發現的病毒中,沒有一種比埃博拉病毒更讓人恐懼。
飛機把埃博拉病毒帶到了更遠的地方。一位得病的外交官飛到奈及利亞,傳染了給自己看病的醫生和周圍其他人;另一位護士把病毒帶回西班牙。埃博拉還分別潛伏在兩架飛機上「偷渡」到了美國的休斯頓read.99csw.com和紐約。
十年後,沙烏地阿拉伯又出現了另一種冠狀病毒。2012年,沙特的醫生注意到,一些病人患上了病因不明的呼吸系統疾病,其中近1/3因病去世。這種疾病被稱為MERS,是「中東呼吸綜合征」的簡稱。病毒學家從患者體內分離出致病的病毒,並對MERS病毒的基因進行研究。他們拿這些基因在其他物種中尋找類似的片段,很快人們的目光就鎖定在了非洲的蝙蝠身上。
埃博拉疫情雖然暫時結束了,但不會永遠消失。2014年9月,牛津大學的生態學家和流行病學家聯合發表了一份研究結果,對未來埃博拉再次爆發的地點進行了詳細的預測。他們考慮了能攜帶病毒的眾多動物種類,以及與這些動物的活動範圍重疊的人類聚居區(這樣的聚居區在不斷增加)。潛在的疫區密密麻麻地橫亘非洲中部,在坦尚尼亞、莫三比克甚至馬達加斯加,也形成了孤立的風險島嶼。在他們的預測中,總共有2200萬人生活在埃博拉風險地帶。儘管這2200萬人中實際有人被動物傳染埃博拉病毒的幾率很低,但一旦發生傳染,危險將是巨大的。而且隨著非洲人口的增長,危險會變得更大。
幸運的是,包括美國、中國和古巴在內的一些國家開始向非洲國家派遣醫生和物資,專門針對埃博拉的醫院也陸續興建起來。公共衛生工作者也鼓勵人們用更安全的方式埋葬埃博拉患者,從而避免自己也感染致死。雖然防禦行動開展得比較遲,措施也比較溫吞,但到2014年11月底,終於出現了轉機:賴比瑞亞和幾內亞的新病例開始下降。次年,疫情迅速和緩。
科學家又重構了MERS的傳播史,並有充分理由擔心,一旦MERS爆發,疫情可能比SARS還要可怕。每年超過200萬穆斯林前往沙烏地阿拉伯進行一年一度的麥加朝覲活動。不難想象,MERS病毒會在密集的人群中迅速傳播,然後和朝聖者一起前往位於世界各地的家園。所幸到目前為止,科學家的擔心還沒有成為事實。截至2015年2月,1026人被診斷為感染了MERS,其中376人死亡。幾乎所有病例都發生在沙烏地阿拉伯,尤其集中在醫院,可能MERS最擅長的還是攻擊免疫系統因病削弱的人。除非MERS再發生劇烈的演化,否則它可能永遠只是中東醫院內部一個危險卻罕見的威脅。
科學家從SARS患者的樣本中尋找病因。香港大學教授裴偉士(Malik Peiris)領導的研究小組率先取得了進展。他們對50名SARS患者進行了研究,在其中2人身上發現了旺盛生長的病毒。病毒屬於冠狀病毒類群,這個類群包括導致感冒和病毒性胃炎(stomach flu)的病毒。裴偉士和他的同事們對新病毒的遺傳物質進行了測序,然後在其他病人身上尋找相匹配的基因,九*九*藏*書結果在另外45個人體內都找到了相應的基因。
關於埃博拉病毒,有一點很清楚:儘管我們對它們完全陌生,但它們的確是一種古老的病毒。演化生物學家在倉鼠和田鼠的基因組中發現了類似埃博拉病毒的基因。就像內源性逆轉錄病毒一樣,這些埃博拉病毒的祖先感染了嚙齒類動物,並在不經意間留下了可以追蹤的DNA痕迹。倉鼠和田鼠在1600萬年前有共同祖先,這意味著埃博拉病毒至少在這麼久之前就同馬爾堡病毒分道揚鑣了。
很快,疫情開始在全球蔓延。梅里安多村地處幾內亞、獅子山和賴比瑞亞邊境,人們經常會穿越國界做生意或看望家人。病毒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在獅子山和賴比瑞亞爆發了。但由於病情仍集中在位於熱帶雨林中的偏遠村莊,外界過於掉以輕心了。直到2014年3月,幾內亞醫療部門才最終宣布他們確認了疫情的罪魁禍首:埃博拉病毒。
如果病毒就此止步,這個家庭悲劇很可能在梅里安多村之外不再為人所知。每天幾內亞都有很多人死於病毒和其他病原體,但這種病毒完全不同。它極為致命,70%的感染者最後都會喪生。瓦穆諾家的成員把病毒傳染給了一名護士和村裡的助產士,她們染病之後,助產士被帶回她的家鄉丹多彭波村,病毒通過照料她的家人進一步傳播。同時,有人從別的村子來參加埃米爾·瓦穆諾祖母的葬禮,等他們回到自己的村莊,也跟著病倒了。
在當年,病毒學家只知道另一種蛇形的病毒,那就是危險的馬爾堡病毒。馬爾堡是一座德國城市,當地實驗室一些工作人員處理了一批從烏干達進口的猴子,然後都患上了出血熱。但皮奧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馬爾堡病毒,而是另一種親緣關係比較近的病毒。皮奧和他的同事意識到,出現在扎伊爾的致命疾病可能給人類帶來非常大的災難。科學家高度警覺起來,趕赴扎伊爾,並最終抵達揚布庫村調查疫情最初的爆發|情況。在這裡有一間賓館,一些修女和牧師躲在裏面,門口拿繩子擋住來訪者,繩子上還掛著一塊牌子,上寫:「請勿入內,進入可能導致死亡。」
如果疫情並不總是來得這麼意外(如果我們能對這些緊急情況做出預警),我們就能做好更充足的準備,不至於措手不及。然而下次再有某種病毒從野生動物身上轉移到人類身體內,很可能還會引發大規模疫情,而我們完全可能對致病病毒一無所知。為了彌補這些認知的漏洞,科學家正在開展更多的動物研究,從它們體內尋找病毒的遺傳物質。但我們生活在一個名副其實的「病毒星球」上,科學家的工作量是巨大的。伊恩·利普金和他哥倫比亞大學的同事在紐約捕獲了133隻大鼠,並在這些大鼠身上發現了18種與人類病原體親緣關係很近的新病毒。在孟加拉國開展的另一項研究中,他們在一種名為印度狐蝠的蝙蝠身上進行了徹底的病毒搜查read.99csw.com,鑒定出55種病毒,其中50個都是前所未見的。
2013年12月2日,在幾內亞東南部的梅里安多村,一名2歲的男孩病倒了。這個名叫埃米爾·瓦穆諾(Emile Ouamouno)的孩子先是發燒,之後開始劇烈嘔吐,伴有噴射狀腹瀉,便里還有血。整個梅里安多也沒人見過類似的癥狀。他的家人竭盡全力照顧他,但到12月6日,孩子還是死了。殺死這個男孩的是一種病毒,他死去的時候,病毒的後代已經擴散到其他家庭成員身上。很快,埃米爾4歲的姐姐菲洛梅納(Philoméne)出現了同樣的癥狀並死去。之後是男孩的母親和祖母。她們大概是通過我們能想到的最殘酷的途徑感染的——照顧那個垂死的男孩。
儘管SARS疫情已經擴散到亞洲以外,但幸運的是,阻止埃博拉早期流行的公共衛生措施,也成功制服了SARS,這一場肆虐,8000人被傳染,900人死亡。與之相比,流感每年大概會導致25萬人死亡——可以說,我們成功躲過了SARS朝人類射出的一顆子彈。
在這些新發現的病毒里,我們不知道哪些會造成瘟疫,甚至有可能這些新病毒都不會對人類社會造成威脅。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可以直接無視它們的存在。相反,我們恰恰需要保持警惕,這樣才能在它們有機會進入我們這個物種之前就採取措施,阻止它們的腳步。
皮奧和他的團隊在當地展開他們的流行病學調查,以確定感染者和具體發病時間。不久,他們就查到了這個尚未定名的病毒的傳播途徑,原來,這種病毒會在人和人之間傳播。沒有證據表明這種病毒能像流感或麻疹病毒一樣飄浮在空氣中,實際上,它是藉助受害者的體液傳播的。當地一家醫院曾經重複使用注射器,結果將病毒傳播給了許多病人。照顧病人和給死者清洗身體的工作人員也都病了。
沒有人知道埃米爾·瓦穆諾是如何染上埃博拉病毒的,但是從他傳播到他家人身上的病毒,又繼續在更大的範圍興風作浪,引發了史上最大的埃博拉疫情,在這場瘟疫中死去的人,比之前所有在埃博拉疫情爆發中死去的人數還多。病毒接下來蔓延到了幾內亞、獅子山和賴比瑞亞三個受災國的首都——科納克里、弗里敦和蒙羅維亞,幾個月後,醫院里再也塞不下更多埃博拉患者了,病人被拒之門外,或者被送回家等死。國際衛生機構正忙於應付流感和小兒麻痹症等其他疫情,低估了埃博拉疫情的程度,也沒能為西非提供可能減緩疫情的幫助。西非國家的政府試圖把受災的城市和農村地區與其周邊整個隔離開,但沒起到太大作用。死亡人數飆升,先是1000人,接著2000人,然後數字繼續增加。
儘管民眾如此恐慌,埃博拉病毒並沒有在美國大規模爆發。其他地方也沒有。奈及利亞使用了皮奧等人此前在其他疫情中使用的公共衛生措施https://read.99csw•com,結果病毒在偃旗息鼓之前,只造成了20例感染和8例死亡。塞內加爾記錄到一個病例,沒有任何死亡。馬里也成功地控制住了本國疫情。這些國家之所以能在同埃博拉的對抗中佔據上風,是因為他們都得到了預警。相反,賴比瑞亞、幾內亞和獅子山的疫情在大爆發前已經在默默擴散,因此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都還持續遭受病毒的打擊。在這三個國家,疫情已經擴大到無法輕易控制。
但在這37年間,人類的生存環境發生了變化。1950年,非洲人口僅為2.21億,而今天這個數字已經超過10億。過去埃博拉病毒的勢力範圍一般局限在鄰近幾個村莊,很難擴散到更大的範圍。但如今,越來越多的道路把雨林切割開來,使人們遷移到更多的城鎮,這樣埃博拉病毒就能找到更多宿主。但在幾內亞、賴比瑞亞和獅子山等國,公共衛生事業的發展遠遠沒有跟上快速的城鎮化。多年的內戰和赤貧使這些國家的醫院和醫生都寥寥無幾。埃博拉患者被送到醫院,醫護人員首先就會感染和死亡。這些國家抵禦疫情所需的專業知識就更匱乏了。
一些病毒學家很好奇,埃博拉病毒消失的這些年,都藏到哪兒去了。科學家發現大猩猩和黑猩猩也會感染埃博拉病毒且死亡率很高,他們還在蝙蝠身上發現了埃博拉病毒的抗體,這種抗體似乎能幫助蝙蝠同病毒和平共處。或許,一般情況下埃博拉病毒會在蝙蝠個體間傳播,但不對它們造成任何傷害。有些時候病毒則會突然打入人類內部。
流行病學家們焦慮地看著感染數量飆升,他們試圖預測疫情可能發展到什麼程度。2014年9月,CDC警告說,如果沒有額外的干預,到2015年1月,埃博拉病例將多達140萬。

埃博拉病毒及更多類似的病毒

同年,埃博拉病毒出現在蘇丹,奪走了284人的生命。3年後它在蘇丹捲土重來,造成34人死亡。然後它銷聲匿跡15年,1994年又在加彭發起了攻擊,殺死了52人。每一次疫情爆發,都讓皮奧的後繼者們對埃博拉病毒的了解更進一步。人們逐漸認識到,只要追蹤病人的行蹤,並適當隔離,就能阻止新的感染。但他們還沒找到合適的疫苗,也沒有研發出相應的抗病毒藥物。
很多病毒都能在條件適宜時突然爆發。但像麻疹或水痘這樣的病毒,一旦發作,就不會從我們的身體中徹底消失。它只是低調地潛藏起來,不溫不火地傳播。埃博拉病毒卻不一樣,一場瘟疫平息下去,似乎埃博拉病毒就此消失,但幾年後又會突然出現,重新發起瘋狂的進攻。
儘管埃博拉病毒極為致命,但它的傳播也是比較容易切斷的。皮奧和他的同事們關閉了醫院,隔離了有癥狀的人,三個月後,疫情得到了控制;318人在這場瘟疫中死亡。如果沒有皮奧的及時干預,影響一定遠遠不止於此。他此次到訪的最後一項工作,是給病https://read.99csw.com毒命名。他不想讓揚布庫背負惡名,於是把目光投向附近的一條河流——埃博拉。
1976年,埃博拉病毒登上歷史舞台,首次亮相就展示了它恐怖的殺傷力。在扎伊爾境內一片偏遠的地區,人們開始發燒並嘔吐。有的病人身上像口鼻等所有開孔都流血不止,甚至雙眼也在出血。一位醫生在救治一個垂死的修女時從她身上採集了血液樣本,放到熱水瓶里,後來醫生把這份樣本送到了扎伊爾首都金沙薩,一路又搭飛機帶回比利時,交給了年輕的病毒學家彼得·皮奧(Peter Piot)。通過電子顯微鏡,皮奧觀察到了一大群蛇形的病毒。
也就是說,數百萬年來,埃博拉病毒一直在各種哺乳動物宿主中傳播。它們在某些物種中是無害的,有時會跳到其他物種,並在這些物種身上顯示出致命的一面。人類是埃博拉病毒最新的攻擊對象,被蝙蝠唾液污染的肉或水果可能攜帶病毒,人吃了這些被污染的食物就有可能感染。不管通過什麼途徑,埃博拉病毒一旦進入我們的身體,就能迅速入侵免疫細胞,導致嚴重的炎性反應。病人會猛烈腹瀉、嘔吐,有時還會大出血,直到失去生命。
威脅人類的還不止埃博拉病毒一種。自從人們首次發現埃博拉病毒(1976年)以來,其他病毒也紛紛登場,它們從截然不同的地方冒出來,彼此可能相距數千英里。例如,2002年11月,一位中國農民因發高燒來到醫院,不久就去世了。接著,同一地區的人相繼出現了同樣的病情,但這時候,疫情都沒有得到世界範圍的關注,直到疾病傳染了一位美國人。這個人去中國做生意,在從中國飛回新加坡的飛機上突然開始發熱,飛機在河內停了下來,這位商人再也沒能活著離開那裡。儘管大多數病例仍然集中在中國內地和香港,但世界各地的人都開始生病。這種病的死亡率高達10%,而且奪人性命通常只消幾天。這場流行病在醫學史上是全新的,它需要一個新的名字。醫生稱它為嚴重急性呼吸系統綜合征或SARS。
基於過往對艾滋病毒和埃博拉病毒積累的經驗,科學家懷疑SARS病毒也是從原先感染其他動物的病毒演變而來的。於是他們著手分析了中國人經常接觸的動物身上的病毒。每當發現一種新病毒,他們就在SARS演化樹上添加相應分支。幾個月後,科學家終於重構了SARS的歷史。
埃博拉病毒從動物進入一個人的身體之後,它的命運取決於受害者周圍人的行為。如果人們紛紛接觸感染者,就會感染上埃博拉,並繼續傳播給更多人。在埃博拉病毒進入人類歷史的最初37年中,病毒總是在新一輪疫情爆發后的幾個月內,就隨著宿主死亡或康復而自行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