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露出狐疑的眼神看著她問：「你怎麼知道？這件事並沒有對外公布，你讀醫學系嗎？」

石黑把放在椅子上的皮包扛在肩上走了出去。三浦目送他離開后，轉頭看著筒井說：「請問可以稍微佔用你一點兒時間嗎？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討論。」

「不，事實就是如此。」

去年年底，筒井得知石黑是那由多的客人後就開口拜託，希望能夠拍攝石黑的彈指球。筒井將研究運動和流體力學的關係視為畢生的志向之一。那由多聽他說，彈指球充滿神秘的要素后，就希望能夠助他一臂之力，於是就向石黑提起筒井的請求，安排了今天的攝影。

「怎麼會……？」

石黑走了過來，問筒井：「這樣可以了嗎？」

「五次。」三浦張開手掌。

「那沒問題，對我來說，資料越多越好。」

三浦向石黑舉起手。

石黑聽了筒井的話，搖了搖手說：「不用了，科學的事不重要。」說完，他轉頭看著那由多說：「工藤，那下次再麻煩啰。」

「沒錯。」三浦點了點頭，「他的彈指球太厲害了，別人打不到他的球很正常，因為光是接他的球，就吃盡了苦頭。不過也因為這個，像我這種二流選手也有機會成為石黑專屬的捕手上場比賽，但也因為這個，必須隱瞞膝蓋的傷。一旦被人知道，只有對手球隊會感到高興。只不過正如我剛才說的，我已經力不從心了。」

「我想和你討論的，就是有關山東的事。」三浦用嚴肅的語氣提道。

山東沒有回答，微微歪了歪頭，向那由多他們行了一禮后，走向出口。從他的背影就可以看出他的沮喪。

「難道你知道？」

「所以，你應該也知道結果？」

三浦不悅地搖了搖頭。

「有啊，在棒球中，投手和野手無法順利投球的投球易普症很有名，偶爾也會有無法順利接到球的狀況，就連很普通的滾地球也接不到，或是漏接高飛球。據我的觀察，山東就屬於這種情況。」三浦將視線移回筒井身上，「麻煩的是，這種狀況很少會自然痊癒，如果不及時想辦法改善，只會越來越惡化。不瞞你們說，最近山東和其他投手練球時，接球ｒead.9９cｓｗ.ｃom也出了問題。」

穿著運動外套的山東走過來后，鞠了一躬說：「辛苦了。」三浦也沒有特地介紹他，只是對筒井說：「那就開始吧？」

「對，其實我希望他接我的棒。」

「就是之後來的那名年輕選手嗎？」

「揮臂式投球時，球不容易接到嗎？」筒井問。

「請問是什麼事？」

但是，三浦無法保持平靜。他在山東耳邊小聲說著什麼，好像在指導山東。

「謝謝兩位，托兩位的福，拍到了珍貴的影像。」筒井向投手和捕手道謝。

三浦拍了拍山東的肩膀后，來到那由多他們面前。

三浦愁容滿面地繼續說了下去。

「辛苦了，這樣就可以了。」三浦對山東說完后，看著筒井說，「謝謝。」

山東把手套還給三浦后，鞠了一躬說：「對不起。」

圓華正在操作監視器，那由多走了過去。監視器屏幕上出現的是從捕手位置看石黑投球的影像，好像是剛才他們練習時試拍的。因為是高速攝影機拍攝的影像，即使用正常的速度播放，也會變成慢動作，一眼就可以看出石黑投的球軌道很複雜。

「但是，由山東擔任捕手，這樣也沒關係嗎？」

三浦一臉難以釋懷的表情，但還是轉過頭，看著那由多和筒井。

三浦舉起捕手手套做好接球的準備，石黑緩緩甩下手臂，用一如往常的姿勢投了第一個球。從側面看，會以為是很普通的半速球，球速在每小時一百一十千米左右。

「這樣就夠了，老實說，我現在是死馬當活馬醫。啊，不不，我不是說老師的研究是死馬……」

「不，你太客氣了。」筒井搖了搖頭，然後指示圓華，「把攝影機和儀器收起來。」圓華點了點頭，開始收拾。

石黑投完第十個球時，筒井說了聲：「辛苦了。」因為當初說好只拍十球。

「正確地說，」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表達，然後繼續說道，「是來不及預測，但對你來說，說無法預測也沒問題，因為你應該不知道預測的方法。」

之後，只要石黑有需要，那由多就會飛去全國各地為他針灸。被人需要是一件最快九九藏書樂的事。

筒井正在調整測量儀器，他的眼神很嚴肅。從他的表情就可以了解，他今天來這裏攝影，並不是為了玩樂或興趣。

「她說得沒錯，左膝蓋的情況很糟。醫生說，即使動手術也沒救了。老實說，能夠打完這一季就是上天保佑了，但八成沒辦法。」

「還有一個人也想加入，他就等在附近，我可以叫他過來嗎？」

「膝蓋。」圓華在一旁插嘴說，「兩個膝蓋都有問題，尤其是左膝蓋。」

「怎麼回事？」筒井在那由多耳邊問。

「不是，但只要看你走路就知道了。」圓華冷冷地說完后，輕輕搖了搖右手說，「對不起，我太多嘴了。」

「剛才的確不像能接到球的樣子，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兒失禮。」

筒井對著三浦的背影說：「隨時開始都可以。」所有的測量儀器似乎都設置完成了。

「結果怎樣？」筒井問。

三浦站了起來：「可以稍等一下嗎？」說完，他跑去石黑面前，兩個人聊了幾句后，三浦又跑了回來，然後把山東叫了過去。不知道三浦對山東說了什麼，山東一臉不悅的表情。

「沒問題，請問是誰？」

室內練習場旁就是休息室，那由多、筒井和三浦面對面坐著。圓華坐在隔壁的桌子旁。

三浦搖了搖頭。

「捕球易普症？」那由多瞪大了眼睛，「有這種病嗎？」

筒井有點兒為難地摸著下巴。

「對，雖然可能討論不出什麼結果。」

圓華露出冷漠的眼神看著他說：「這種說法並不正確。」

「沒這回事。即使是用揮臂式投球，山東在練習時都可以接到，沒想到會突然出狀況……應該是第一次漏接球讓他陷入崩潰了。如果只是那場比賽失常，當然沒有問題，問題是自從那天之後，山東就再也接不到石黑的彈指球了。我相信你們剛才看了之後，也應該了解了。」

但是，如果從捕手和打者的位置觀察，就會發現完全不一樣。石黑投的球時左時右，呈現完全難以預料的變化。雖然只是微小的晃動，但對直徑只有七點幾厘米的棒球來說，這樣的晃動足以產生極大的影響。

「起初很理想。因為石黑的狀況不錯，九九藏書第一局和第二局都順利讓對方三振出局，山東似乎也得心應手。但是——」

「網站上也有這段影片。」那由多說，「在一局中漏接了四次？」

那由多和筒井互看了一眼，筒井微微偏著頭。

山東脫下了運動外套，裏面穿著練習服。也許三浦已經事先告訴他，要請他當捕手接球。他戴上三浦交給他的捕手手套，向石黑點了點頭，在捕球位置蹲了下來。

「你不是要用科學的方法研究石黑的彈指球嗎？雖然不能說是順便，但可不可以請你分析一下，為什麼山東無法接到球？我猜想是因為精神上，但我想親眼確認一下，他的接球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別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以後。」

筒井瞥了那由多一眼后，對三浦說：「好啊。」

「對不起。」山東小聲說道，跑去撿球。

沒想到山東還是沒接到。球稍微偏離了手套的位置，打到了山東身上。山東咂了一下嘴，但似乎並不是因為疼痛。

石黑投了第二球。

「不知道……」

「對。」那由多低下頭。

易普症（Yips）源自高爾夫球，是指短距離擊球時，身體卻無法準確推桿的運動障礙。

那由多沒為三浦針灸過，但猜想他年紀不小，應該也有不少傷，沒想到情況會這麼嚴重。

「麻煩兩位了。」筒井坐在監視器前，圓華站在他身後，那由多站在圓華旁邊。

「這麼……」

「我了解了，而且我個人也很有興趣。在分析影像時，我會從這個角度觀察，如果是精神上的問題，就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分析出來。」

他剛才要求山東當捕手，似乎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石黑開始投球。即使換了捕手，他的動作仍然沒有改變。投球的速度也和剛才幾乎相同，勾勒出隆起的緩和曲線。

「渾身都有問題。」

「那可真棘手。」

「目前還沒有。」三浦皺著眉頭，「總教練和教練也要求我在這件事上謹慎處理，如果輕易提拔其他選手，結果又像山東一樣陷入『瓶頸』就慘了，而且其他選手看到山東的情況之後，意願也不高。」

「你說得完全正確，他完全失去了自信，似乎得了捕球易普症。」

「什麼事九-九-藏-書？」筒井問。

「太厲害了。」那由多小聲地說，「簡直就是魔球，根本沒辦法預測會投到哪裡。」

「辛苦了。」

「誰來接石黑投手的球嗎？」

「嗯。」筒井發出低吟，抱著雙臂，「所以，你想和我討論的是？」

「其實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可以再拜託你幫忙嗎？」他問筒井。

他是石黑所在球隊的捕手山東。大學畢業后，幾年前參加新球員選拔會後進進球團。當初聲稱他是超級震撼彈的捕手，但目前還沒有看出任何震撼的跡象。

「那場比賽中，當有跑者在壘上時，山東開始不太對勁兒。當壘上有跑者時，石黑為了防止盜壘，所以改成揮臂式投球，山東就連續接不到球，最後甚至在沒有安打的情況下也讓對方球隊得分。總教練看不下去，最後換我上場接手。」

「因為這隻是物理現象，世界上沒有不能預測的物理現象。」

石黑在尷尬的氣氛中投完剩下的三個球。其中一個是彈跳球，滾到山東後方。另一球再度打到山東身上。山東只接到最後一球，但也是勉強用手套前端鉤住而已。

「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三浦看著筒井，「既然要引退，就必須先解決一個問題。」

「我嗎？」筒井露出困惑的表情問。

「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我會請石黑再投五六個球，希望你繼續拍攝。」

「不是什麼奇怪的人，是我們球隊的選手。那我叫他過來。」三浦從放在附近椅子上的皮包里拿出智能手機，不知道打電話去了哪裡。

「太厲害了。」筒井看著監視器小聲說，「球棒真的打不到。」

說完，他嘆了一口氣。

「就是這樣。當然，總教練和教練都了解我的身體狀況，從去年開始，就在討論到底該由誰來接我的班，最後，從幾名捕手中選中了山東。在上個球季石黑最後一次登場時，讓山東上場當捕手，這也是他首次進入一軍。」

三浦向石黑輕輕舉了舉手后，看著筒井問：「我也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那由多正打算問她是什麼意思時，聽到開門的聲音。往入口的方向看去，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有沒有考慮起用其他選手呢？」那由多問。https://read.99csw.com

石黑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若無其事地踩著腳下的土。

那由多大吃一驚，他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你身體哪裡有問題嗎？」

「所以你要培養接班人。」

「接棒？那你呢？」

三浦嘴角露出笑容：「這件事，目前還沒有人知道。不瞞你們說，其實我已經力不從心了，恐怕撐不了多久。」

石黑以全場彈指球投手之姿華麗復活，花了五年多時間，在職棒球界建立了獨特的地位。但是，除了他自己的狀況以外，當天的氣象條件也會對彈指球造成影響，所以他的彈指球並非每次都所向無敵，有時候也會輕易被打中。即使如此，石黑累積的勝投超過五十個，也曾經獲得「三振王」的封號。

「石黑投手在這件事上有沒有表達什麼意見？」筒井問。

那由多想起上個月的事。圓華也是一眼就看出跳台滑雪選手的舊傷。

因為三浦剛才很輕鬆地接到了球，所以那由多預測那個球也會落入山東的捕手手套上。沒想到他猜錯了，山東沒有接到那個球。球發出沉悶的聲音后，擦過手套邊緣，從側面用力彈了出去。

前年初春，那由多認識了這位具有神奇能力的投手。剛滿八十歲的針灸師父叫他去沖繩，結果在那裡見到了原本是師父客人的石黑。石黑在那裡參加球隊的集訓，起初他看到那由多年紀這麼輕，似乎感到不安，但開始針灸后，他立刻放鬆了警戒。石黑對那由多說，他的手法和他師父完全一致，那由多暗自鬆了一口氣。

「足夠了，謝謝你，等分析結果出爐后，我會再和你聯絡。」

「什麼都沒說。照理說，他應該知道我膝蓋的問題，但一提到誰來接替的問題，他就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呃，要換成山東選手……」筒井露出困惑的表情，但立刻點了點頭說，「好。」

「不好意思，我立刻請他做準備。」三浦又跑去山東那裡。

「我知道那場比賽，」那由多說，「當時在網路上引起一番討論。因為是三浦先生以外的選手當捕手，所以我也很關心。」

「那要怎麼說？」

那由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因為他想起山東和彈指球相關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