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聽說你從來沒有去過醫院，這是真的嗎？」脅谷問。

「嗯，」脅谷低吟了一聲，「老實說，我覺得是一個很棘手的孩子。我帶了蛋糕去看老師，他不吃也就罷了，還把蛋糕當成黏土一樣捏來捏去。師母叫他不要玩，他就大發雷霆，把蛋糕丟在牆壁上。」

「馬馬虎虎。」

脅谷似乎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一臉困惑的表情看著那由多，但那由多也只能偏著頭納悶。

「他怎麼抓魚？」那由多問。

「啊！」那由多叫了一聲。

「聽我老婆說，湊斗想要抓魚。他向來很喜歡蟲子、蜥蜴這種小動物，只要看到這些東西，心情就特別好。我們也是因為這個，才會帶他來這裏。我清楚地記得他看到魚的時候樂不可支的樣子。」

「是嗎？原來你們還特地去了醫院，真是不好意思。」石部聽了那由多他們說明情況后，露出溫和的笑容。

「是啊。」石部垂下視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救回了一命，所以新聞並沒有報道。」

「找我？」石部不停地眨著眼睛。

「所以，我至今仍然沒有找到答案。我來這裏，是希望能夠找到答案。每次都來這裏，回想那天的事，但始終找不到出口。」說完，他無力地笑了笑，「我沒資格當老師。」

那由多反駁說。脅谷也表示同意。

在停車場停好車，走去露營場。因為是非假日，所以沒什麼人。搭帳篷的露營區設在後方是一片地勢較高樹林的區域，樹木可以遮陽，旁邊的黑馬川即使水位上漲，只要走進樹林就很安https://read.99csw.com全。

「或許可以追上，但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回到岸邊。」

「哦，原來是那個工藤。」石部用力點了點頭，打量著那由多的臉和身體，「你還好嗎？」

「之後的情況就和報告中寫的一樣，我和我老婆拚命地尋找湊斗，卻遲遲找不到他。當救助隊發現他時，已經沒救了……」

石部在一塊平坦的大岩石上停下了腳步。

「應該都會去，如果要回顧意外當時，一定會這麼做。」

「但是，」脅谷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老師，我聽說你留職停薪……」

「你問我為什麼，我也……」脅谷微微偏著頭，「沒有特別的理由。硬要說的話，就是覺得沒必要特地提這種事。而且老師之前也拜託我，因為他不希望造成別人不必要的擔心，所以叫我最好不要向別人提起他兒子生病的事。」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制止了她。她想要跳進河裡時，我從背後架住了她。」石部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結果湊斗就被河水越沖越遠，我們沿著河邊去追他。之所以會在報告中謊稱回帳篷拿救生衣，是為了調整這段時間。」

「是嗎？那就太好了。」石部稍微放鬆了臉上的表情，又訝異地問脅谷，「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真的超辛苦。師母說，目前的狀態比較輕鬆，我覺得搞不好是她的真心話。總之，要把這種有障礙的孩子養大——」脅谷看著那由多說到這裏，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的視線看向那由多的後方，小ｒead•９９csw•ｃｏm聲地說：「是石部老師。」

「找什麼答案？」脅谷問。

「原來是這樣啊……」

那由多覺得光聽脅谷這麼說，自己就頭痛了。

「原來你知道啊。」石部皺起鼻子，「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我自己還沒有找到答案。不瞞你們說，我和我老婆正在分居，我也沒臉見湊斗。在這種狀態下，即使站在講台上，我也無法好好上課，所以就決定先請假一段日子。」

「但是，我還是覺得……」脅谷說到這裏，無力地住了嘴。也許他覺得現在不是說一些不痛不癢的安慰話和鼓勵話的場合，更何況對象是以前的恩師。

「就是啊，水流的速度不是越來越快嗎？那就和游泳技術沒有關係，師母會和你們的兒子一起被沖走。」

石部發出了痛苦的低吟：「因為她叫我不必去醫院。」

「不知道老師會去哪裡，」脅谷雙手叉腰，巡視著露營場說道，「是湊斗最初掉落的地方，還是發現他的地方。」

「聽到我老婆的叫聲，我轉過頭看這裏時，湊斗已經被沖走五米。他驚慌失措，用力揮著雙手。雖然只要身體躺成『大』字，就可以浮在水面上，但他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拉住師母？」脅谷皺著眉頭問。

那由多低頭看著河面，河面大約十米寬，水流的速度並不快，看起來也並不是很深。

石部站了起來，再度打量著河面。

石部的嘴巴動了動，好像在無聲地重複「工藤」這個名字，但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幹什麼……當然是來找老師啊。ｒeaｄ.9９cｓｗ.ｃom」

「那天也和今天一樣，水流的速度並不快，所以她可能覺得只要馬上跳下去救兒子，就可以追上。她在學生時代是游泳選手，也曾經在游泳池當救生員，當然對自己的游泳技術很有自信。」

脅谷問，但石部並沒有點頭。他一臉沉痛的表情注視著河面，終於開口說：「不，其實不是這麼一回事。當時根本無暇回去拿救生衣，我只顧著拉住我老婆。」

石部蹲了下來，單腿跪在岩石上。

「在老師的兒子發生意外之前，你見過他嗎？」

那由多和脅谷也站了起來。石部走過大大小小的岩石，沿著河邊往前走。他們跟在石部身後。

「有一件事我想問你，你知道石部老師的兒子有發育障礙吧？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低頭走路的石部察覺到動靜，抬起頭。他停下腳步，露出驚訝的表情。

三個人在河邊的岩石上坐了下來。河水的流速很緩慢，所以並不會聽不到彼此說話的聲音。

脅谷聽了那由多的回答，點了點頭：「有道理。」

「對，她說我工作應該很忙。」

石部面對河面，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那由多轉過頭，看到一個戴著帽子、身穿格子襯衫的男人緩緩走了過來。

「我們在找湊斗時，我老婆質問我，為什麼不讓她去救湊斗？如果馬上去追，一定來得及。因為起初水流的速度並不快，而且地形也沒有很複雜，以她的游泳技術，一定可以追上。」

石部露出心虛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對，是真的。」

「為什麼？」

「原來是這樣…https://read.99csw.com…」

那由多覺得以石部的性格，很有可能會這麼做。

「不好意思，你們應該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吧。既然你們特地來這裏，那我就把實情告訴你們吧。」石部說完，站了起來，「你們跟我來。」

「我老婆說，這樣也沒關係。如果一起被沖走，可以抓住樹枝，或是抱住岩石，兩個人可能一起獲救。如果無法獲救，兩個人就一起溺水身亡——」石部一口氣說到這裏，緩緩搖著頭，又繼續說了下去，「她說這樣也沒關係，即使為了救兒子送了命，她也無所謂。因為對她來說，湊斗就是一切，如果湊斗有什麼三長兩短，一切都完了。我罵她，不要說傻話。她說我什麼都不了解，說我從來沒有好好面對兒子的障礙，所有麻煩事都推給她，所以無法了解她的心情。我無言以對，因為我的確以工作忙為借口，把孩子的事都推給她，她以前從來沒有抱怨這件事，但那次我才知道，原來她內心對我極度不滿。」

雖然石部比以前瘦了許多，但的確是他。脅谷跑向老師，那由多也跟著跑過去。

從東京走高速公路，只要一個多小時就可以到黑馬川露營場。露營場所在的位置海拔並不高，但地形高低起伏，周圍還有美麗的溪谷。

「聽說報告上寫著，你回帳篷拿救生衣？」

「脅谷……你怎麼會在這裏？」石部說完后，又轉頭看著那由多，似乎認不出他是誰。

「師母……嗎？」

「那還真是辛苦啊。」

「但這未免太魯莽了。」那由多說，「經常發生父母為了救溺read.99csw.com水的孩子，結果也一起送命的情況。千萬不能隨便跳進水裡救人，這是發生溺水意外時的原則。」

石部說的內容完全出乎意料。那由多想不到該說什麼。脅谷也默不作聲。

「他是怎樣的孩子？」

「老師，好久不見，我是工藤。」

「湊斗被救護車送去醫院后，我回來這裏拿東西。當時，我也像這樣低頭看著河水，然後漸漸感到不安，不知道自己當時的判斷到底對不對。我當然知道孩子溺水時，跳進河裡去救人很魯莽，但又覺得任何事都要視時機和場合。當時我也許應該讓我老婆去救兒子，不，不光是這樣，我也應該一起跳進水裡，一起去追湊斗。我當時沒有這麼做，我是不是不夠愛湊斗？我越來越覺得是這樣。」

「就是……當時的判斷是不是正確。」

「只見過一次。那次因為我換了一家店，所以去老師家裡向他報告。那時候，湊斗只有五六歲。」

「應該是用帽子。」石部指了指自己的頭，「那一天，湊斗戴著棒球帽，我看到他用帽子追蟲子，可能他覺得可以用相同的方法抓魚。應該是蹲在岩石角落，向水面伸手撈魚時，腳下一滑，就不小心掉進河裡了。雖然特地帶了救生衣，沒想到那時候偏偏沒穿在身上，這是最大的失策。」

「我老婆想跳進河裡去救湊斗。」

「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那場意外。」脅谷說。

目前是正午前。因為聽說意外發生在石部一家準備午餐的時候，所以他們猜想如果石部會來這裏，應該會選擇意外發生的時間段。

「我兒子就是在這一帶落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