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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那大家就回家喝茶啊。但如果有的話,我們就搶佔先機了。馬修斯醫生完全能夠勝任……」
給教授添了這麼多麻煩之後,金覺得她有必要對教授據實以告。
棒極了,警察是來這裏找她的。
他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動。夜間溫度降到了零下三度,地上鋪滿了冰碴。附著在冰碴上的冷氣鑽進鞋子,滲進骨髓。
「噢,老爹,抱歉。我不知道原來你在這裏……偷聽。」
「那我就爬過去。」金說著,走到兩根穩固的木柵欄樁的木板條中間。她對準一塊和她大腿齊平的木板踢了一腳,木板頓時開裂。她又踢了一腳,木板應聲碎成兩半。她把碎裂的兩塊木板條推了進去,這麼一來,她就能踩著底下那塊堅固的木板上去。
走廊地板上散落著瓦礫殘骸和天花板上掉下來的磚片。離建築物邊緣越近,損毀程度越嚴重。
一輛白色護衛車開了過來,佔據了泥土地的最後一塊空間。
「如果那底下什麼都沒有呢?」
她推了推一根高高的木柵欄柱,被她一推,柵欄柱前後活動了一下,看來底部已經鏽蝕了。
她雙腳本已著地,卻又一下撞到布賴恩特身上,讓他斜著摔在了地上。
「事實上,她前幾天才跟我們說,如果你們能時不時和她搭個話就好了。」
她嘆了口氣,給米凱伊的墳墓獻去一個飛吻。他的墓碑現在正浸在一片濃霧中,方圓兩百英尺內的地方都與世隔絕。
「我還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又聽到你那些巧言否認。」
「和書面報告相左,起火點並不是廚房。」
「您知道您靠的是直覺吧,教授?這底下或許什麼都沒有。」
這地方差不多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地勢緩緩上升,盡頭是一排排樹木,遮住了北面當地政府的房產。羅利雷日斯火葬場在挖掘現場的西邊,之間隔著一條馬路。一幢大型建築的殘留牆壁立在最南邊緊挨著道路的地方,旁邊是一個巴士站以及一盞街燈。建築物的上層俯瞰著馬路對面的排屋。這棟建築被六英尺高的柵欄緊緊圍了起來,看不到下面幾層的樣子。
她從柵欄旁退開,喝完了咖啡杯里的熱飲。「眼下更重要的是,我是https://read•99csw.com應該鑽過去,還是爬過去?」
一個女人打開了後門。車裡裝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罐子,以及幾個鋁箔包裝袋。
「探長,再次見到你真高興。」
「好吧,警探。那這裏就交給你了。」
金很欣慰教授明白這個道理。
兩人握了握手。
金聳了聳肩。
馬修斯醫生是格拉摩根警察科學中心的顧問,同時也為在大學內成立犯罪現場調查院做出過貢獻。
「你到底在幹什麼?」布賴恩特喊道。
她往廚房裡望去,看到被火燒毀的牆壁。金讀過的報告上說,起火點就是這個廚房。通向走廊的門旁邊的牆壁燒得最黑。簾狀蛛網掛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金翻了個白眼,躲在了柵欄後面。
「二位警探,」教授在他們身邊出現,說道,「我們準備開始了。」
她沒有理會他,又敲掉了幾塊殘留在窗緣上的碎玻璃,接著把垃圾桶反過來放,站了上去。她小心翼翼地欠身爬進窗口,踩在了一塊貼著富美家膠面的廚房工作台上。牆壁上除了兩個水槽外,全部貼滿了這種膠面。
「你是怎麼把馬修斯醫生弄到這裏來的?你威脅了他嗎?」
「如果我們有權力指派現場的任何人去做事的話,那當然不是壞事。」
這個警員走開了,可他卻突然又轉身走了回來。「警探,這苦差事是你的上司派的吧?」
這塊柵欄並不是傳統的層疊板條結構。木板和木板間排列平整,每一塊都用結實厚重的木料製成,那種木料通常用於製作貨車運貨板。日光從九英寸寬的木板間的縫隙透過。
那女人板著臉回應了她一下,接著便跟著戴維走向現場的高處。
金朝她點了點頭。
她能聽到建築物里的某處傳來滴水聲。關掉水閘之後,這地方應該已經不再供水了。她猜那些水滴應該來源於屋頂積水,遭大火和時間侵蝕之後,某處屋頂積存的雨水順著裂縫漏了下來。
金走到門口,門外的走廊貫穿整九*九*藏*書座建築,將其分為兩半。她右邊的牆壁被粉刷成了米色,牆壁上的幾處地方明顯可以看到蒙上了一層薄塵,卻未被大火侵襲。
戴維·馬修斯往前踏了一步。「我們準備在你們這場胡鬧上花三個小時的時間,如果到時間什麼都沒有檢測出來,那我們就只能先收工了。」
柵欄后的金點了點頭。沒錯,她對這一點很滿意。
一輛沃爾沃旅行車停在了挖掘範圍之內的一塊泥土地上。
正當她把垃圾桶拖回柵欄旁時,警笛和發動機的聲音同時停了下來。「早上好啊,開爾文,怎麼一臉不高興?」布賴恩特喊道。
每一次看到人們把賽鴿放出來時,她都會望著那些鴿子,希望它們能騰空飛走,擺脫禁錮,飛向自由。可那樣的事情一次都沒發生過。
「還能是誰呢?」
「米爾頓教授,這位是馬修斯醫生。」
「看,你剛剛又迂腐了。」
她打開離煤氣灶最近的壁櫃門。老鼠糞掉到了煤氣灶灶盤上。櫃門內側釘著一張A4紙,上面的字還清晰可辨。左邊列著一排女孩的名字,旁邊是一張網格,上面列著那個星期的雜務分配表。
「不是,她是真的。確保每個人在動工之前都能拿到一杯熱飲和一塊培根三明治。」
金想起了她的第五個寄宿家庭。住在房子後面那間小小的儲藏室里,總是徹夜聽著從隔壁房間傳來的輕微的「咕咕」聲。
有些時候,體制的遲鈍令她震驚。這幢曾經如此重要的建築如今已經空了。
金點了點頭。她用兩天的努力換回來這三個小時。還算公平。
「拿出點男人的樣子。」金說著,走向挖掘現場。
「別想了,老爹。」布賴恩特說著,遞給她一杯熱飲。她用左手接過,繼續沿著一根一根的木樁往下走。接下來的兩根木樁很堅固,第四根卻一直前後搖晃。
孤兒院和監獄無異——離開時的告別蘊含著希望和祝願,但那告別遠非圓滿的結局。
一輛沃克斯豪爾雅特停在了教授的車旁邊。一個五十多歲的肥胖男人從車上走下來,後面跟著一個高挑的紅髮女子。金估摸那女子三十歲左右。
布賴恩特呻|吟了一聲。「不過去如何?」
「老天九*九*藏*書,布賴恩特,你就不能跟緊點嗎?」
「好,現在我需要你們明白,我們暫時還沒有得到授權,這一點至關重要。我的上司正在處理相關文件,在所有文書工作完成之前,我們不能碰這塊地。如果你們對在場的東西有任何疑問的話,請告訴我。」
他把雙手捧成杯狀,往裡面哈著熱氣。「對那些不是鈦合金做的人來說,這種天氣簡直能把鐵皮猴的蛋蛋給凍掉。」
米爾頓教授和另外兩個人從車上走了下來,金朝他們走去。
面前的教授舉止風範和前幾天相比簡直煥然一新。他臉頰泛紅,雙目有神,步伐輕健。如果讓皮爾遜夫人照顧一晚就能有這樣的效果,她或許也會考慮預約一次。
布賴恩特笑了起來。「你知道,如果她聽得到你說的這些話,很可能會表示贊同。」
布賴恩特對上了她的目光,凝視著她,直到教授轉身離開。
「她為人有些冷淡,對不對?」
「戴維,謝謝你能來。」金說道。
教授轉向他的同伴,布賴恩特出現在金的身後。「這兩位是達倫·布朗和卡爾·牛頓。他們是將協助我進行挖掘工作的志願者。挖掘設備由他們來操作。」
「我不得不說,長官,看著你們和那頭母老虎共事,整個警局上下都在為你們哀悼。」
「定義一下『威脅』。」她說著,推了推下一根木樁。
布賴恩特笑了。「你知道的,老爹,有些時候……」
他繼續說道:「我和塞麗絲現在去挖掘場地上采一些樣本,開始分析泥土。」
她絕對要把布賴恩特殺了。而且要慢慢折磨至死。
布賴恩特輕笑了起來。「她不會是我想象出來的吧?」
她的思緒被遠處的警笛聲打斷了。金手腳並用地爬上工作台,彎下腰鑽過窗戶,踩在垃圾桶上,下到地面。
她走到建築物的柵欄邊緣,卻發現沒有能走進去的地方。樓房正面正對著馬路和對面的房子。太容易引起注意了。她回到建築的背面,尋找進去的突破口。
金退回廚房,再次檢視此處的損毀情況。離門最近的壁櫃呈現出木塊被燒焦時的斑駁大理石效果。冰箱門和冰櫃門均已彎折,垂掛在半空;離六灶式煤氣灶最近的那塊https://read.99csw.com地方卻矇著一層薄薄的煤煙。
「不希望看到你被炒魷魚而已,老爹。」
「現場多個法醫考古學家又不是什麼壞事。」
她望見一個灰錫垃圾桶。她把垃圾桶蓋掀走,接著拿起垃圾桶砸向碎裂的玻璃窗戶。
「你這個渾蛋。」金從柵欄間罵了一句。
「我可不覺得我有什麼選擇,探長。」他半笑著說道。
「那你沒進過這棟樓吧?」這個警員有點不相信地問道。
「噢,我當然知道。他剛剛在我面前把自己一整套教育史都講完了,但伍迪指示過,在文書處理完前,這片地方不能動。」
「要不就幫我,要不就離我遠點。你自己選。」
她的左腳尖踏在底下那塊木板上,藉著布賴恩特的肩膀把自己頂了上去,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她抓住左邊的柵欄木樁,伸出右腳踩上柵欄頂部,跨進柵欄和建築的空隙中。她橫跨在柵欄頂上,花了一秒鐘時間保持平衡,接著左腳也跨了過去,進入空隙。然後她背身一躍落到地上,雙膝彎曲以緩解觸地時的衝擊力。
金簡直想大吼:她就是那麼壞。
布賴恩特笑了起來。「哪裡的事,不過是我在這裏瞎轉悠罷了。今兒我撞上這麼一樁苦差事,要給這一幫該死的挖掘人員當保姆,我好奇這後面有什麼,就跑到這兒來了。」
「我接到報告,說有人出現在了這棟樓里。」
在她左邊,支撐頭頂樓層的木樑已被燒得裸|露發黑。門框被燒成了炭,牆壁上大部分的塗漆都已被燒毀,只有牆壁底部的幾塊地方幸免於難。電線和電纜光禿禿地懸挂在木樑之間。
「請允許我介紹塞麗絲·休斯。她最近拿到了刑事科學的學位,同時也是一位完全合格的考古學家。」
「噢,抱歉。」她說。
兩年前,金曾在調查院上過一個學期的課,並根據自己的犯罪現場經驗對情景訓練提出了一些改進建議,因此周末也不得不待在院里加班。
金曾在格拉摩根大學見過戴維·馬修斯醫生。格拉摩根大學、卡迪夫大學和南威爾士警察局合作建立了一個隸屬於國家的獨特機構,名為「高校警察科學研究所」。此研究所致力於研究警務事件並培訓警務人員。
「沒問題read.99csw•com,長官。我會把您的話牢記在心。」
建築周圍的草長得很高,荊棘遍布。金見到了底樓唯一一扇破碎的窗戶,摸索著走了過去。窗戶底部受柵欄的保護並未受損,上部卻已經被完全砸穿了。
金站到垃圾桶上,用和進去時一樣的方法爬了出來。
「所以,你的非法取證任務有什麼收穫嗎?」
「如果你硬從中間闖過去的話,這個地方之後很可能就會被過來玩耍的小孩子破壞。」
「你怎麼知道的?」
警員走遠之後,布賴恩特向控制室回話,說現場狀況良好。
她掃了一眼西邊,搖了搖頭。那些被拋棄、被虐待、被遺忘的孩子,一抬頭透過窗戶便能望見那喪葬之地,這該是多麼令人「欣慰」的事情啊。
「按照抱歉的真誠度來打分的話,我會給這句話打負七分。」
金朝塞麗絲點了點頭。塞麗絲有一頭油亮的火紅色短髮,剪成了一個圓潤的波波頭,剛好垂到她方形的下齶線上。一雙淡藍色的眼睛眼神格外犀利。她長得並不美,卻有一種迷人的魅力,會不自覺地引人注意。
克雷斯特伍德這樣的地方就是如此。雛鳥們偶爾會被放走,但到了最後,它們總會飛回來。
他的眼神變得嚴肅,聲音低沉。「但如果底下有東西呢,探長?我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才爭取到這片土地的挖掘權,最近還有人竭盡所能來阻撓我。我想知道為什麼。」
「也不是,她其實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壞。」
「當然沒有,哥們我得有多蠢才會進去?」
「沒有的事。如果你想吃掉你口袋裡第二塊培根三明治的話,你還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事吧。」
金並沒有聽到他後面說的話,因為她已走下緩坡,朝著那棟廢棄的建築物走去。
「這可不在我給出的選項里。」
她把咖啡杯放在地上,布賴恩特發出一聲長嘆。
金搖了搖頭。因為他總會帶一份給她,儘管他知道她並不怎麼吃。
「我們無權進入這個地方。」
金呆了一會兒。她伸出手來,觸碰頭幾個名字。她也曾是那些女孩中的一員,不是在這裏,也不是那個時候,但潛意識裡,她認識這份名單上的每一個女孩。因為她明白她們的孤獨、她們的痛苦和她們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