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整日和一個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患者生活在一起。

「你的食量跟麻雀差不多，但你狼吞虎咽的樣子卻像個貪婪的渾蛋。你得多吃點，老爹。」

金把所有和母親有關的思緒拋在街上，用力關上門。她不允許自己把母親的影響帶進安全的住所。

「得到我光彩奪目的相伴。」金面無表情地說道。她非常有自知之明。

「她死了嗎？」

「行了行了，拉倒吧。」

「快點快點，別再吊我胃口了。」

「噢，布賴恩特，快慢是男人才需要思考的問題。」

她繼續打理油箱，一陣輕柔的沉默瀰漫開來。

「一次約會。」

「說吧。我給你帶來了一個英俊瀟洒、平和友善的男人，還帶了你不吃的中餐。再提醒我一遍，我能從這種關係中得到什麼？」

金一躍而起，走向車庫。布賴恩特則緊緊跟在她身後。

她卷了滿滿一叉子的麵條，塞進嘴裏，努力掩飾著內心的失望。食物理論遠比進食行為更讓她感興趣。食物在她的嘴巴里變成了燃料來源——能量。她又吃了幾口，放下盤子。

「炒麵仙女來嘍。」

金搖了搖頭，她並不確定。「我不知道，布賴恩特。伍迪說他無法信任我，他是對的。他很清楚不管我怎麼承諾，有些時候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只會每月一次在她自己選好的時間和地點想起那個女人。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下。

「那時我意識到，如果我連牙刷杯都不能和人分享的話，我恐怕做不到和別人分享什麼東西了。」

「噢，我怎麼會不知道。」金擺出一副演啞劇的樣子說道。離開警局的時候，她瞥見了彼得·格蘭特。這是一位隸屬皇家檢察院的檢察官，因此他們的生活仍有些交集，但自從他們分手read.99csw.com之後，她便再不肯跟他進行完整的談話。

布賴恩特脫下夾克，露出裏面穿的polo衫和牛仔褲。

「真漂亮。你是從哪裡淘到的？」

「我是金·斯通。」

「名單是附在文件里的嗎？」

「布賴恩特，我和彼得在一起有多久？」

「是的。」

「沒有蝦片的話就別進來了。」她不是在開玩笑。

她仔細考慮了一下這番話，接著誠實地回答道：「不，我活得一點都不痛苦。」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金對這句話表示懷疑，因為事情的真相是，彼得什麼都沒有做錯。做錯事的是她，永遠都是她。

布賴恩特哈哈大笑。「你想得美。」

她從廚櫃里拿出兩隻乾淨的馬克杯，給自己和布賴恩特倒了些咖啡。他沉默地望著她走進車庫，彷彿跑出家門去接電話是世界上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老天爺，這又不是在演《醉酒俏佳人》，我又不是桑德拉·布洛克。有些人天生註定會找到自己的靈魂伴侶，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而有些人就是找不到。就這麼簡單。」

「這就是為什麼他一直留著你。」

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把油箱放到一旁。她真心希望自己的同事兼好友是對的。

「我很欣賞你布置家居的方法。」

門鈴響起，金甚至沒問是誰就解開了門鏈。因為她知道門外站著的是提著中餐的布賴恩特。

「她挺好的。我們稍稍調整了一下她的九_九_藏_書用藥……」

「易趣網。」

「當然會的，斯通小姐。請允許我再次為自己的失誤道歉。」

「摸夠了吧，拿回來。」

金按下「結束通話」按鈕，斜倚在燈柱上，把和母親有關的想法全部驅出腦海。

金給自己和布賴恩特倒了些咖啡，接著回到了客廳里。

金很想趕緊掛電話。「還有什麼別的事嗎？」

「沒事了，就這些。」

金沒接話。這個案子和她息息相關，伍迪或許會覺得這一點是個隱患。

金重新跳上工作台，把油箱擺到大腿上。她伸手拿了個約莫牙刷大小的鋼絲刷，輕輕擦去油箱右邊的一小塊銹漬。幾塊棕色的銹塊落在她的牛仔褲上。

布賴恩特嘆了口氣。「得了吧，金。給他一次機會。沒了你，他活得很痛苦。可沒了他，你活得更痛苦。」

「你是……？」

布賴恩特笑了。「嗯……我就不對這句話做評價了，畢竟我現在能叫你『金』，但遲早我還得叫回你『老爹』。」他把麵條吃完，將空盤子拿去廚房，「不過其實我還有別的想法。」

「好吧，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我能拿過來看看嗎？」

布賴恩特一邊摩挲著裝在油箱兩邊的橡膠護膝板，一邊搖頭讚歎。「太漂亮了。」

布賴恩特驚訝地盯著眼前的摩托車油箱。「原版嗎？」

金聳了聳肩。

她注視著他。

「而且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不至於說『令人開心』，但至少算是『可以忍受』。」

她把牛肉麵和蛋炒飯端上了桌，三分之二分給布賴恩特，三分之一留給自己。她把盤子遞給他。他們在兩張不同的沙發上坐下。

「你會騎它出去嗎？」

「我說出來不過是想讓你別一直纏著九_九_藏_書我問而已。我跟他分手是因為一天早上他忘了把自己的牙刷帶走。」

他轉了轉眼珠。「好吧，抱歉。」

「謝謝你打來電話，但如果你能照我之前說的那樣再瀏覽一遍文件的話，我將非常感激。」

「天哪，慢點吃，你蛀牙裏面都快被你填滿了。」

「那你猜他在我這裏過了幾次夜？」

「我可不信。」

金搖了搖頭。她還記得那天早上彼得去上班之後，她走進洗手間，看到他的牙刷厚顏無恥地倚在她那把牙刷一旁。那個場景比她見過的所有犯罪現場都要恐怖。

「你還不知道是誰呢。」

「如果你不介意分享一下的話。」

「我已經開心很多了。」

「你知道，他會讓你繼續調查這個案子的。」布賴恩特輕聲說道。

「聽著，金，我很確定不管他做錯了什麼，他一定萬分抱歉。」

「而且他之所以不會讓你退出這個案子，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金沒理他的點評。每次進門他都會這麼說。在別人眼裡，她的家幾乎毫無特色裝飾可言，因為她討厭個性化的裝飾品。如果她打算第二天搬家，只要帶上幾十個垃圾袋，再花上幾個小時把東西收拾一下便能出發。這是在社會關懷系統中的生活經歷教給她的。

「但你肯定可以想辦法跨過這個坎的。」

布賴恩特把油箱遞迴去，緩緩地繞到了摩托車旁。「這不會是馬龍·白蘭度在《飛車黨》里騎的那輛吧？」

「她受了些驚嚇，但現在沒什麼事了。畢竟這是這一行業工作中難免的。」

金看到了屏幕上的號碼。「天哪，別。」她喃喃道。她衝出家門，跑到街上。她一直跑到離自己家兩幢房子開外的地方才按下「接聽」。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家受玷污。

她把盤https://read.99csw.com子拿回廚房，煮了一壺咖啡。

「我吃飽了。」

布賴恩特把咖啡喝完。「好吧，客套話也說夠了。咱們都知道為什麼我要來這兒。你要給我看嗎？」

「那麻煩你再仔仔細細地把文件讀一遍，威爾遜小姐。如果你仔細讀過的話，就應該清楚只有在一種情況下你才可以給我打電話，通知我關於她的最新消息。而你自己剛剛已經承認情況並不是那樣。」

「你知道，你笑起來很好聽。你真的應該多笑笑。」

「嗯……斯通小姐，打電話給您是想和您說一件關於您母親的事情。她……」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嚇到了她。金跳下工作台，去拿放在廚房裡的手機。

「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到生命中讓你快樂的那個人。」

「差不多一年。」

「這個嘛……」

她點了點頭。這輛凱旋雷鳥是她的心理治療師。於她而言，川崎忍者帶給她刺|激，令她享受挑戰。騎上忍者飛馳能滿足她內心深處的需求，但雷鳥純粹是美。僅僅是站在雷鳥一旁，她都能覺得自己彷彿被拉回到那三年——她人生中最接近幸福的日子。而那只是一段插曲罷了。

「噢，很抱歉。我是格蘭特利關懷中心的夜班主管勞拉·威爾遜。恐怕令堂的病又發作了。」

電話那頭一陣短暫的沉默。「呃……因為名單上您是她的緊急聯繫人。」

「不會的，我會帶上晚上用來放假牙的杯子。」

「行啊，保證不要把你的牙刷落在這裏就好。」

她把她的寶貝從工作台上拿起來，轉身面向他。她輕輕地掀開用來保溫的棉布枕套。

「很多次吧。」

金也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

「上帝啊，那可沒有。她不大可能……」

「和你嗎？」

「那是當然。」

金瞪了他一眼。在她家裡九*九*藏*書，她不是探長，他也不是她的下級。他只是布賴恩特，是一個對她來說最接近朋友的存在。

「別整天大驚小怪的，我又不是孩子。」

「如果他真的那麼做的話，他就是個該死的傻瓜——我們都知道伍迪不是傻瓜。」

「是什麼？」

「沒錯，那你想知道我們最後一次吵架是因何而起嗎？」

「其實還有更簡單快速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吧？」

金跳了起來，坐到工作台上。她搖了搖頭。「這輛是一九五〇年的。」

「他知道你會犯這樣那樣的錯誤，但他一直留著你。如果你想聽真話的話，那我就告訴你，他從來沒有在你的檔案上留過任何處分記錄……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令人震驚了。他知道你會對任何一個案子追查到底，否則決不罷休，特別是眼下這個案子。」

「比如？」

「他愛你。」

「難道你覺得那會讓我變得不那麼難以相處嗎？」金說道，示意對話到此為止。

「她沒事吧？」

「我很抱歉，不知道您的要求。因為我的失誤給您添麻煩了，還望您諒解。」

「我說的是那個護士。」

金困惑不解地搖了搖頭。「你為什麼要給我打電話？」

他明白了。「該死的——如果真有那麼簡單的話，我自己搬進來算了。」

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的回答是『不』。」

金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在顫抖，頓時為自己的過激反應後悔。

金把油箱遞給他。她花了六個星期的時間翻遍互聯網，終於找到了這款一九五一年的模型。要找一九五三年之後的模型和零件可簡單多了，但她從不做簡單的事。

「今天早些時候，她堅持說有個實習護士要進來毒死她。她朝那個護士猛撲過去，把她壓在了地上。對於一個年近六十的人，這真算是氣力充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