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們剛剛在草叢裡發現一顆子彈，不是你92式手槍打出來的，我們把它帶回去研究一下。」關隊長頓了頓，「對了，聽說跟你一起的同伴中槍了？」

路彥看著陳依夢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路彥扭頭看向窗外，那些車並沒有離去，而是在路邊停了下來，他的眼神又陰冷下來。他抱著陳依夢，輕輕地把她放到副駕駛座上平躺下來，輕聲道：「我馬上回來。」

路彥皺了皺眉頭，沉聲道：「這個世界還有太多的美好等著你去經歷，你現在還不知道最想要的是什麼，不要把自己年紀尚輕時的新鮮和刺|激，當成了自己生命中必不可少的那一部分。」

「節日？我不記得今天是什麼節日啊！」

有一槍打向了轎車的駕駛座，路彥確定子彈在擊碎玻璃后打中了那個司機。另外一槍擊碎了轎車後座的玻璃，露出後座上持槍射擊的人，最後一槍打中了車輪，車輪發出爆胎的聲音。

「什麼？」路彥急了，「我擊中了好幾個人，你們卻連痕迹都找不到？」

不能再撲上去了，沒有子彈的自己上去就是送死。路彥陰沉地望著遠處拿著棍棒刀具的四人，他們還在戰戰兢兢地望著自己。

陳依夢扭回頭，看著路彥稜角分明的側臉：「你還會一直查下去嗎？」

他全神貫注盯著持槍的黑衣男人，當看到他落地再舉起手槍時，路彥果斷地率先開槍。那人發出一聲慘叫，扣住槍的雙手炸出一片血花，整個人朝身後的土地上摔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路彥重新發動汽車，右手掛擋，陳依夢卻按住了他放在掛擋器上的手。

陳依夢掏出了手機，她調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和手機角度，將煙花、自己和路彥一起放進了手機屏幕里，衝著路彥喊道：「快看鏡頭！」

過了一會兒，路彥輕輕推開門，走進陳依夢病房，便聽見她焦急的呢喃聲再次傳來。

路彥收起思緒，下意識地跟著她走進值班室，李正帶著蔣旭飛急急忙忙地走上來。

「我要死了？」她輕輕地說，神情很平靜。

陳依夢嚇得僵住了身體，路彥看到那輛車沒有停留，在開了兩槍沒有擊中后，它順著來時的方向繼續行駛，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嗯？大晚上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車就在郊外的菱湖公園裡，車門是敞開的，車裡面有打鬥的痕迹，手機摔在車廂地上，人不見了……」

「不……不會是他吧？」

陳依夢無聲地躺在副駕駛的座位上，路彥打開車門，義無反顧地走了下去。

「張霖人呢？」

賀縣公安局的所有人里，他就只記得李茵的手機號碼。拿起辦公桌上座機的話筒，他撥出了李茵的號碼，然而電話響了半天，卻無人接聽。

「快趴下！」剎那之間，路彥朝副駕駛座的陳依夢撲了過去，兩人滾倒在座椅上，路彥的左手連忙去取腰間的手槍。

「破案的時候沒有兄弟。」路彥站前一步，面對李正的目光毫不示弱。

「現在已經天黑了啊！」陳依夢走到窗邊拉開了窗帘，路彥抬頭向外望去，街上的路燈已經亮起。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了路彥的尷尬和糾結，值班護士急急忙忙趕到病房門前，推門而入。

「你裝什麼好人？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你跟張霖是大學好友，這次來賀縣查案也是因為他來的不是嗎？」

大叫聲不好，路彥又瞥了一眼後視鏡，那輛黑色轎車正在原路返回。當他正準備往正前方開去的時候，卻發現前方又駛來一輛暗色的SUV，身後的黑色轎車又靠近了，緊接著，空氣里猛地炸出一聲槍響，隨後便是子彈撞擊金屬的聲音，路彥看到桑塔納前方的引擎蓋躥起金色的火花。

路彥輕輕地檢查她身體上的傷口，子彈只是打中左上臂和左肩膀的邊緣部分，而且歹徒的槍應該也是那種劣質的小口徑手槍，否則陳依夢的手臂早就廢了。

路彥看到他們舉起手槍，迅速地滾入麥田裡，藉著掩護，在麥田裡來回滾動。他感覺到子彈從身邊飛過，射入身旁的草地里，於是連連扣動扳機，槍口朝著他們的身體噴著怒火，槍聲接連響起，四個歹徒倒下了兩個。

「路彥……路彥？」陳依夢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焦急。

黑衣人身旁，暗色SUV呼嘯而過，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沖向了路彥的桑塔納。路彥急忙退回駕駛座上，拚命打死方向盤，車在馬路上打了個360度的旋轉，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和那輛SUV碰了一下。兩車接觸的一瞬間，桑塔納的車身被巨大的力量帶著拔地而起。

「昨晚你跟你那朋友喝醉了，茵姐就開車把你們拉到這裏來了。」

「一群亡命之徒罷了，關鍵是他們背後的人，你應該能猜到是誰吧？」

「我剛剛受到一伙人的埋伏槍擊，地點在賀縣郊外經桂莉村通往省道高速收費站的那條鄉間小路上，對方目測共九個人，三輛車，其中五個人有槍。」

「我和茵姐昨晚給他開了另一個房間睡覺。」

「她遇襲的現場，痕檢師去了嗎？車裡和現場環境里有什麼發現沒？」

看著陳依夢層層包紮起來的左臂，和處理好傷口的左腿，路彥不由得感覺到一股心痛。他read.99csw.com低著頭，看著自己掌心躺著的兩顆橙黃色的子彈，那是醫生從陳依夢手臂里取出來的，本來這兩顆子彈應該會射入自己的胸口，但是因為這個女孩，它們走到了另一個地方。

「我，路彥。」

「路警官，李隊長電話，說有急事找你……」

陳依夢又從衛生間走出來，手上提著路彥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褲。路彥接過衣服，發現它們已經變得乾淨清香：「這衣服洗過了？還晾乾了？」

「我……」路彥伸著胳膊不由得愣住了，他想起在那人開火的那一剎那，陳依夢不顧一切地撲向自己的身體。

「路彥你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當警察這麼多年，從來都按事實和證據辦事，從來沒有對不起我這身警服！」

一個值班護士急匆匆推開病房的門，小跑到他的面前輕聲說：「路警官是嗎？公安局的李隊長帶人來了！」

漆黑的夜幕中，旁邊的路上，一輛黑色的轎車帶著一股不善的氣息飛速駛來，路彥覺得后脊背升起一陣寒意！藉著暗淡的路燈燈光，路彥看到那輛車的窗里，正伸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他看向陳依夢的笑容，她那桃花眼裡跳動著一團溫柔的火焰，眼角處流動著晶瑩的光彩，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臉頰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他趕緊扭開頭，挪走目光，不再直視陳依夢的眼睛和笑容。

輸血完成後，已經是凌晨3點了，路彥看了看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又下起了滂沱大雨。

「你看啊！煙花好美好浪漫啊！」陳依夢指著田野的上空歡呼。

黑色轎車上的槍朝著路彥的桑塔納又開了兩槍，路彥聽到車窗玻璃碎裂的聲音。

桑塔納開上了田野，馬路邊全是荒涼黑寂。

路彥站在農田裡，摸出胸前口袋裡的手機，發現手機早已死機，兩顆子彈打穿了手機的金屬外殼陷在手機的機身里。

在陳依夢的命令下，路彥不得不拉扯著嘴邊的肌肉，擠出一點笑容。

護士看著路彥帶著血跡的雙手，皺了皺眉：「值班室里有座機，我帶你到那兒去打電話吧。」

路彥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下意識地，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五指。

「什麼？！李茵不見了？」

路彥能聽到陳依夢撕心裂肺般的大喊，也能看到那個黑衣男人食指扣動扳機的動作，和對方臉上殘忍的蔑笑……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個花心大蘿蔔，以後會分分鐘移情別戀？」陳依夢臉上添上了一股不可思議，「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多少人因為錢在一起？麻煩不要用愛情來形容你們成年人之間的利益交換好嗎？」

清晨的光線滲入路彥的眼縫，他微微睜開眼睛，看到陳依夢正看著自己，她的臉和自己的臉挨得很近，路彥下意識地連忙抬起頭。

痛飲之後，路彥放下水杯，房間里的燈打開了，他看清了遞給他水杯的人，一時間差點沒驚掉下巴。

「你知道的，當初是你們倆去抓他的，昨晚他敢找人對你下手，肯定也敢對小茵……」李正結結巴巴地說道。

「不要死！」路彥臉上傷口的血珠唰地掉落在陳依夢的臉上，一下染花了她蒼白的臉龐。

關隊長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滂沱大雨，又掃了掃那被暴雨沖刷過的泥巴路：「真的，還有你說的三輛車，因為下了大雨的原因，現場的車印很多、很混亂、很模糊，而且目測不止一兩輛大貨車剛從這裏路過，車胎印里根本提取不到有用的信息。」

陳依夢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行李袋：「我已經準備好了。」

「把能使喚上的人都喊上，跟我走！」

看來自己真是命大，連手機都在保護自己，路彥苦笑了一下。他看到馬路上紫色SUV和大貨車停靠在了一起，黑色轎車也開回了馬路上，一共有八個人站在車邊，四個人持著手槍朝自己的方向緩緩走來，另外四個人站在車邊觀望。

禮炮聲連綿不絕，路上的車輛也多了一些，迎面開來一輛大貨車，路彥早早把車開到右車道避開它。

路彥點點頭，伸手在身上摸索著車鑰匙：「好，你在這兒等我。」

「我是她的親人。」路彥扭頭看著醫生，語氣肯定地說。

賀縣醫院里的走廊上，路彥焦急地看著陳依夢被推進急救室，頹然地坐到長椅上。

路彥打完電話后，又在蔣旭飛那裡做了一個案發現場的詳細筆錄。做完筆錄，他恍惚地走到醫院走廊上，慢慢地踱步到窗邊，看著窗外陰森森的雨幕。

桑塔納衝進了農田，碾過一片麥子，路彥極力踩著剎車將車停下，後視鏡里，SUV和大貨車也都停了下來。他低頭看向陳依夢，她身上已經流出大片的血，上半身的白色襯衫都被鮮血浸得通紅，而且也已經染紅了自己的胸口，他抱住陳依夢，看著她在自己的懷裡緩緩睜開眼睛。

路彥失望地掛上話筒，又撥打了賀縣公安局的報警電話，幾番周折后，終於拿到了李正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不一會兒就接通了。

剩下的兩人撲了上來。路彥躲在深窪的草叢裡，藉著草叢的縫隙，他極力控制著手臂的穩定，拼著命地扣動扳機。黑魆魆的夜裡，他模糊地看到剩下的read.99csw.com兩個人身上也炸出血花，隨即倒地不省人事。

路彥趕緊環視著周圍，立馬認出這是陳依夢住的套間里靠外的那個小房間，此時他就躺在小房間的床上。

李正掏出手機撥出電話，接通后遞給了路彥，關隊長那沙啞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喂？」

「誰給我洗澡的？」

高速行進中的黑色轎車，司機中槍，又爆了胎，車身近乎失控地飛向了路邊的農田，後座的黑衣男人握著手槍打開車門，從飛起的車上滾了下來，還未落穩，又朝路彥的車舉起了手槍。

「對！」

「對，我認為我們中有人把辦案信息泄露給了辰風公司的人。」

「我來不及守在現場了！我的同伴中了槍，失血嚴重，我得快點帶她來醫院！」路彥一臉痛苦。

陳依夢坐在副駕駛座，打量著車身兩邊飛快後退的黑暗。突然，她打破沉默問道：「那個王辰貴，他為什麼要害依芸？」

陳依夢掏出了她的畫板畫著什麼，路彥湊過去想看她畫什麼，陳依夢卻忽然收起畫板貼了上來，一邊舉著手機，一邊把腦袋朝路彥那邊湊：「再來一張吧！」

要麼死於車禍，要麼死於槍擊，這是他們留給自己的選擇。

「喂！我這是掏錢住的酒店房間啊！你還問我怎麼在這兒的？」

「關隊長？我是路彥。」聽到關隊長的聲音，路彥也冷靜了不少。

李正顫抖地說著，聲音變得哽咽起來：「就在我們縣城裡的金樂迪KTV，我剛剛讓人去找了，沒人，而且就在剛才，我定位她手機找到了她開的車……」

「我手上有槍，你問我怎麼逃掉的？」

轟轟轟！路彥的話音剛落，遠處的田野上就突然響起轟轟的禮炮聲，煙花散在夜空中，驅散了一些黑暗。

路彥匆匆忙忙地拉開門跑了出去。沒過多久，他把停在渡仁湖邊的車開回了恆佳酒店，載上陳依夢朝著賀縣郊區的高速公路開去。

沒有人回應，路彥又閉上了眼睛，可是很快他就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扶起了他，一個紙杯遞到了他的嘴邊。

「管他呢！只要煙花好看就行了！」陳依夢興奮地搖下車窗，雙臂墊在車窗上對著外面的天空看著。

「他們是什麼人？」李正的聲音幾乎是驚呆了。

對面的SUV已經越來越近，路彥卻沒有注意到。

窗外雖然還響著暴雨拍打著窗戶的聲音，但世界已經安靜下來了，她斷斷續續、細若蚊蠅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清晰。

「呃……我都喜歡。」路彥看著陳依夢一陣苦笑，「張霖他在哪個房間？」

從他送陳依夢出門到現在，短短几小時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這是自己留在賀縣的最後一個晚上，但是他發現這個夜晚好長好長，這裏的天空很久都沒有要亮的跡象。

「誰洗的啊？」

沒想到，自己留在賀縣的最後一個晚上，竟然會遇襲。這是一場蓄意已久的謀殺，突然而起的煙花就是為了遮掩他們的槍聲。三輛分工明確的汽車先後斷去自己兩個方向的去路，並且還有後方的輔助人員截斷了經過這條小路的車輛。在這個黑暗的荒郊野外，幾個持有槍支的歹徒先後對自己射擊。

陳依夢神情緊張地看著路彥，她在等待他的反應。桑塔納沉默地停在黑漆漆的路上，車裡，兩人沉默著。空氣安靜下來，只剩遠處天空中的煙花砰砰砰地綻放。

路彥舉起手槍，在月光下發出野獸般的怒號，那四人迅速散了開來，呈包圍之勢朝他圍攻而來。

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陳依夢還是出了意外。他來不及判斷陳依夢的傷勢，也不敢和歹徒們再戰下去，只覺得當務之急是趕快逃離這裏。到了縣城以後，他們必然不敢再追，他才有時間送陳依夢去醫院急救。

「還好沒有發現血，車旁邊沒有找到清晰的腳印，車裡面找到的指紋也都是我們家三個人留下的，沒有發現皮膚碎屑，不過車裡有一些散落的頭髮，裏面找到一根很粗的，像是男人的，帶著毛囊……」

「陳女士是AB血型，我們院血庫里目前沒有這種血型的庫存，請問她家人、親戚里有人是這個血型嗎？」

「好！請問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你說清楚！到底什麼情況？」

李正的話宛如耳邊一道平地驚雷，路彥立馬想起了李茵打向王辰貴的那個響亮的耳光。

「如果張霖犯罪了，我第一個抓他！」路彥咬牙切齒地說道。

值班護士拿來一個垃圾桶走到他的面前，詢問他是否還要保留它們。路彥低頭，看到垃圾桶里裝著陳依夢那浸滿鮮血的衣物，鮮艷的血跡不停刺|激自己的視覺神經。路彥挪開眼睛，可林依芸躺在停屍房那蒼白的面孔、陳怡那高度腐敗的屍體、吳蟬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又一一地在自己的眼前浮現。

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切，就要這麼結束了嗎？

已經有三個女孩遇害了，今天又差點出現了第四個，路彥從來沒想過案子會發展到這一步……

「什麼？什麼人敢開槍襲擊警察？你沒事吧？」

「他們同學聚會是在哪兒？」

李正看著路彥，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你不是說當時朝你開槍的人九九藏書都被擊中了嗎？他們都倒了，那你怎麼不留在現場守住他們，然後再打電話報警？」

「媽的！」路彥一聲怒吼，拚命打死了方向盤。

他果斷扭頭，走回自己的桑塔納邊，拉開車門坐到了駕駛座上，盡自己最快的速度發動汽車。路彥看了看副駕駛座上的陳依夢，她身上流出的血已經從座位流到了座椅下的車廂皮墊，那紅色的液體宛如紅色的細蛇在皮墊上蜿蜒流動。他覺得自己的內心在受著撕扯和煎熬，若今天陳依夢死了，他絕對不會放過王辰貴，也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路彥接過電話，沒好氣地問道：「喂？」

來不及過多考慮，在兩者車身相距只有幾米時，路彥迅猛地一拉方向盤，陳依夢眼明手快地幫他換了四擋，車身在行進中急速地打了轉，伴隨著巨大的離心力，他緊貼著車門，回身將手槍探出窗外，對著身後已經幾米之遙的轎車連開三槍。

「對！」

路彥無聲地搖搖頭，慢慢從身上掏出那個報廢的手機放在手上，手指輕輕撫摸著陷在其中的子彈和彈痕。他突然開口道：「能把你的手機借給我打個電話嗎？」

「沒有，現場早就一個人都沒有了！」

「現在情況複雜，我們最好先掌握證據。」路彥想了想，沉聲道，「他們現在肯定在拚命地清理現場，你現在趕緊帶人過去，提取現場留下的證據和痕迹，說不定還能抓到行兇者本人！」

「那是因為他們還有四個人，他們可以很快用車把那些受傷的人和屍體轉移走！」

路彥放下電話，正在尋思著，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請問你是路先生嗎？陳女士身上的子彈已經取出，但是失血嚴重，現在需要馬上輸血！」

就在兩車的車窗交錯的一剎那，時間又在這一刻變得很慢很慢，空氣里好似有著無形的濃稠物質，只有人的感官在正常運作著。路彥看到汽車飛舞起來，看到自己的左手還在車窗外，看到那輛SUV的司機正瞪著自己，而副駕駛座上另一個歹徒朝自己舉著槍。這一次，兇徒在他的右邊，他們中間隔著一個陳依夢和司機，而自己持槍的左手已經來不及挪過來了。

看著那沒有貼牌照的大貨車，路彥不由得苦笑起來，他早就該發現那輛貨車沒有牌照上路是絕對不正常的，這是一個設計好的埋伏，除了槍戰之外，他們還想製造車禍，讓自己就在這荒野上死得不明不白。

很快，桑塔納就駛出了賀縣縣城，汽車在省道上行駛著，但沒過多久就遇到了路障，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路彥開車上了通往高速公路的小路。

「不要！」

「哎！你怎麼不讓我跟張霖在一起睡啊，把我拉到你這個套間里來幹什麼？」

「上午就走了？那現在什麼時候了？」路彥瞪大眼睛。

「我在醫院，詳細情況交代給了李隊長，另外我這裏還有兩顆他們的子彈……」

路彥看了一眼後視鏡，身後的SUV並沒有追上來，當他抬起頭看向前方時，心一瞬間沉到谷底。剛才擦肩而過的那輛大貨車又原路返回了，它正在馬路的正中央，朝自己飛奔而來。

「謝謝！」即使在禮炮聲中，陳依夢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

路彥扭頭看了一眼陳依夢，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其中滿是崇拜和感激，還有一些路彥說不清楚的異樣神色。

桑塔納猛地在小路上剎住了，輪胎用力摩擦著地面，激蕩起一片煙塵。

對面光潔的牆壁照出了現在的他，只見那人頭髮像是一個草窩，十分髒亂，白襯衫被染得紅里透黑，臉上的傷口裂開了，一股惡臭由他的身體向空氣中彌散。

路彥聽出李正聲音里的難以置信，他和自己一樣，都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個名字。

「肯定是他……肯定是，小茵遇襲的時間跟你昨晚遭到襲擊的時間是差不多的，小茵她打……打過王辰貴，王辰貴也說他會記住這個的……」

路彥沉默了，他也瞬間明白了李正打電話給自己的意思。昨晚那個跟他吵架的李正消失了，取代他的是一個救女心切的父親。

「來不及了！」李正大喊一聲，「之前失蹤的女孩都是，都是很快就被人……害了……」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不能等了……」

「你說！」路彥從來沒聽過李正的這種聲音，不由得神經一緊。

「小茵，她失蹤了！」

黑暗中，除了那個人的奸笑聲，沒有任何回應。

「路彥，聽李隊說，你開槍擊中了襲擊你的人對嗎？可是我們這裏暫時還沒有找到血跡和彈殼。」關隊長拿著手機，穿著雨衣站在滂沱大雨的田間，看著警察們在黑暗泥濘的田間搜查著。

陳依夢歪著脖子，臉上混雜著懷疑和憤怒盯著路彥，路彥被她盯得心裏直發毛。

「好好，我馬上叫人給你送過去，還要什麼？」

李正沉思了一會兒說：「市局的關隊長還帶著人在現場搜查，你要是不信我，我讓關隊長跟你說！」

陳依夢朝著自己的卧室一邊走去一邊說：「我！」

路彥一愣，虎口脫險后，他一想起賀縣警方放走王辰貴時的樣子，火氣就蹭蹭直漲。

路彥忍不住苦笑起來，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王辰貴，想當初自己信心滿滿，沒想到在現實面九九藏書前還是被無情地擊碎。難道真的像張霖所說，自己只是區區一個盛世螻蟻，還妄想助天下海清河晏？槍戰後的疲憊襲上心頭，路彥心力交瘁地挪到陳依夢病房的門邊。

「你是認為我們中有內鬼？」

他踱步到陳依夢的病房前，透過門上的小窗戶，看見陳依夢正躺在病床上，安靜地沉睡著。她身上的血污都已經被清洗乾淨了，護士們脫下了她帶血的衣服，給她換上了病號服。

「然後？」

不知過了多久，路彥的意識漸漸回到身體里，覺得腦袋炸裂般地疼。他微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非常黑暗的房間里，他試探地呻|吟道：「水？」

「好！那趕快輸血啊！」

「那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上門抓人啊！」路彥失去了耐心，對著李正喊道。

「既然還有四個人，你又是怎麼逃掉的？」

路彥嗅了嗅自己光滑的手臂，只嗅到一股沐浴露的香味，「然後我洗了個澡？」

「我不覺得是你們能力的問題，」路彥盯著李正的眼睛，「我倒是覺得有可能是別的原因。」

陳依夢動了動，路彥感受到她一息尚存的生機，內心不由得一陣欣喜。但對面大貨車的車窗上，又探出一個持槍的人，對著路彥的桑塔納扣動了扳機，貨車佔據了大部分車道，路彥已經退無可退。

路彥頓了頓，停住了動作。陳依夢的聲音裡帶著驚恐和焦急，原來她還沉浸在剛才遇襲的噩夢裡嗎？

「我的同伴目前正在醫院里搶救，我要留在醫院陪著她，如果你們有消息了，就撥打這個座機號碼說找路彥就行了。」

「當然！」路彥神情嚴峻地說道，「在我的字典里，沒有法外之徒這個詞！」

路彥感覺到一股無邊的黑暗。敵人強大到可怕，天公又不作美，如今在殺人現場竟然都找不到一個像樣的證據，僅僅根據那些從黑市買來的子彈，根本就查不到那些亡命之徒的身份信息。

空氣中炸出兩聲槍響，但是因為有鞭炮聲的遮掩，這槍聲顯得不是很明顯。

「你到底喜歡女人還是喜歡男人？」

「別怕，都沒事了，」路彥乾巴巴地說著，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別怕，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

旁邊的護士走上來：「先生，你也需要做個傷勢檢查。」

路彥心中一緊：「那好，你趕快把那根頭髮拿去做DNA鑒定！」

路彥沒有說話，只是眼神專註地看著汽車的前方。陳依夢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湊近，快速地在路彥的臉上親了一下。

儘管聽到李正的名字路彥就氣不打一處來，但他還是跟著值班護士再次走進值班室。他看了看值班室里的鍾，時間指向早上七點多，原來他才睡了三個多小時。

「那你們快點把現場的痕迹和證據全部提取了帶回來，有了證據就可以向上面彙報，申請對王辰貴繼續調查了！」

「喂？路彥嗎？大事不好了！」電話那頭，李正的聲音顫抖著，還帶著哭腔。

「真的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路彥努力回憶著。

「喂？你誰？」李正略帶倦意的聲音傳來。

「我怎麼在這兒？」

路彥往身後看去，那四個人還是站在原地沒敢衝上來。他稍稍安下心來，用盡全身力氣去踩油門，發動機爆發出一聲憤怒的轟鳴，壓倒了一片麥子朝賀縣縣城奔去。

李茵在一片黑暗中醒來，她驚恐地發現自己手腳都被綁住，渾身動彈不得。緊接著，她看到了一張邪惡扭曲的臉，在微亮的光線中湊了過來。那人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舔了幾下，淫笑道：「這麼好看的手，砍掉真是太可惜了……」

「現場有什麼痕迹？我們沒發現有什麼啊？」

路彥坐在她的床邊，彎下腰，低下頭，腦袋放到她的床邊，很快也就進入了夢鄉。

「對，一晚上了，我們都聯繫不上她……」

路彥閉上眼睛，陳依夢中槍時候的場景反覆閃回，林依芸躺在停屍房裡的樣子躍出眼前，李茵打王辰貴的那兩巴掌還在耳邊迴響，一切都不能再等了。

「我的手機昨晚被打壞了，你幫我買個手機過來，之後我把錢給你。」路彥平靜地開了口，頓了頓，他又說，「另外找個人過來，來醫院保護我昨晚受傷的同伴。」

「好的好的！你放心吧！」李正說完，掛斷了電話。

路彥又看向陳依夢流著血的左腿，她左大腿和左小腿的牛仔褲都破了一個洞，洞里的皮膚破損，正在流血，路彥檢查后才發現只是擦傷。

「可是，我們還沒有找到證據證明是王辰貴幹的啊！王局剛剛跟我說這個案子我要避嫌，不讓我參与，市局的關隊長沒有證據不會輕易行動的……」

那輛SUV落地后也歪歪斜斜的，司機努力地調整方向，在SUV反應過來之前，路彥猛踩油門，車子向賀縣縣城狂奔而去。

「好，你放心吧，警察受到犯罪分子持槍襲擊，這可是大事，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關隊長說完掛掉了電話。

「我竟然睡了一整天！」路彥抱著腦袋晃了晃，「我得趕緊送你回家，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路彥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欠一個小女孩一條命，一股無法言說的愧疚感籠罩在自己的心頭。

「混賬！」路彥不由得咆哮一聲。聽李正所說read.99csw.com的情況，李茵十有八九遭遇到了不測，難道王辰貴如此無法無天，竟然敢同時對兩個刑警下手？

一串血花飛濺到空中，路彥大吼著，用持槍的左臂緊緊抱住陳依夢，儘力少讓她受到車身落地時的震動。

在對面槍管爆發出火花的瞬間，路彥震驚地發現陳依夢朝著自己的身體猛地撲來。

路彥不敢置信地搖搖頭，他連忙穿上衣服，卻見陳依夢從自己的卧室里拉出一個行李袋。

「我沒有受到大傷，那五個持槍的人都被我擊中，生死不知道。」

「救我……救我……」

路彥瞥了一眼車子前面的天空，那裡也放起了漫天散開的煙花。路彥不由得奇怪地問道：「今天是什麼節日嗎？」

路彥捏著話筒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整個人已經完全出離憤怒了。

李正猶豫著問道：「這麼大的事情，要不要先向上面彙報一下？」

「你怎麼在這兒？」

「可我們在現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路……彥……救我……」

「不行，你笑得不夠燦爛！」

桑塔納朝路邊的農田飛奔而去，但仍然躲不開從車裡飛過的那陣流彈，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也聽到懷裡的陳依夢發出一陣悶哼，毫無疑問她又中槍了。

路彥想著，這應該是王辰貴找來的人吧？看來他們連最後一點耐心也沒有了。他笑了笑，邁開步子迎上了去。遠處，天上的煙花還在繼續綻放著，92式手槍在手中滾滾發燙，他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被怒火燃燒到快要沸騰。

「小茵昨晚開家裡的車去參加同學聚會，然後一整夜都沒有回來，因為她以前也有唱歌到凌晨幾點才回來的情況，所以她媽媽就沒怎麼過問。直到早上起來才發現她昨晚一夜沒回來，打她電話打不通，問她同學說昨晚十點聚會就散了！」

「因為……」正在聚精會神開車的路彥有些意外，猶豫了下，還是把王辰貴和林依芸之間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陳依夢。

路彥伸出手，握住了陳依夢的手腕。陳依夢的身體像是找到了歸宿一樣停止了躁動，她的手指不再顫抖，嘴裏不再呢喃，一切都恢復了平靜。

路彥感覺心跳加快了：「你們抓到人了沒？」

路彥急忙伸出胳膊：「我就是AB型血，抽我的吧！」

「好，我知道了！」電話那頭李正嚴肅地說道，「那你現在在哪兒？」

路彥從地上爬起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滿身都是泥土和鮮血的混合物，整個人看上去宛如一尊黑暗魔神。他看向路邊，那車邊四個沒有槍的人正恐懼地看向自己，路彥吃力地挪動雙腳，看到那四人從車上取下了棍棒和刀具恐懼地做著準備，看來他們沒有槍了。路彥舉起手中的槍，嘗試著扣動扳機，然而這一次，他感覺到迴轉式擊錘擊空的聲音，槍膛里的子彈已經消耗乾淨。

「不！不！」李茵喊叫著。

路彥閉上了眼睛，隨即又睜開：「聽著，你的人生還很長，你還要去國外學習，你還會遇見很多的人，等你進入社會，你會發現真正的……」

「你說我只是圖一時的新鮮和刺|激？」陳依夢瞪著路彥。

「好！」路彥站了起來，跟著護士穿過走廊，走進值班室。

路彥輕輕在病床邊坐下，無聲地看著她安詳而蒼白的臉，輸血完成後醫生說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而且明天可以調用另一家醫院血庫儲存的AB型血給她輸血，聽到這話時路彥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才落下。

「我們的人正在你說的那條鄉間小路上！」

陳依夢稍稍安靜下來，沒有再說話。

「為什麼在之前的行動中，孫明和他背後辰風的人每次都能領先我們一步？為什麼我們多次跟和即將到手的證據擦肩而過？孫明為什麼就在我們找到他之前的一個小時里被人殺了？世界上哪兒有這麼巧的事情！」

太慢了，自己的手臂太慢了，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天際的煙花聲好似都已遠去。

由遠而來的大貨車已經迎面駛過，後視鏡里，大貨車正在遠去。而放眼前方，道路黑漆漆的，並沒有其他車輛。路彥下意識踩上剎車降下車速，扭頭去看陳依夢的鏡頭。

「真的？」路彥的心沉入谷底。難道說他們後援的動作那麼快，在警方趕到之前就把現場清理了？還是因為下了大雨，把血跡全部沖刷掉了？

「現場是什麼情況？」路彥問道。

「你醒啦？」路彥仔細打量著陳依夢，看了看她那層層包紮的肩膀和手臂，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陳依夢向衛生間走去，背對著路彥說道：「當然是你自己！」

「上午醒來他就走了。」陳依夢冷冷地說。

「奇怪，那怎麼會有人在這荒郊野外放煙花？」天上的煙火照亮了地面，路彥看到放煙花的田野上荒無人煙。

「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你就這麼胡說，污衊我的兄弟？」

「你急什麼？我們大半夜冒著大雨辛辛苦苦地來荒郊野外出警，不是為了來聽你質問的！」李正的聲音也急了，「我告訴你，現場就是沒有血跡！你要是不相信我們的能力，你可以自己去現場看！」

「絕對是有人去清理了現場！你們再找找現場的彈殼，他們肯定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把所有彈殼都清理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