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收到的那封匿名信，真的是王辰貴寄來的嗎？」憤怒和痛苦燃燒著心智，路彥感覺自己終於跳出了之前的思維局限。

張霖放棄了掙扎，現場變得出奇的平靜。

路彥喃喃著，忽然，他猛地朝張霖的身體撞去。電光石火之間，路彥感覺到鼻血從自己的鼻孔中濺出，緊接著一陣頭暈目眩，他倒在地上，視線漸漸模糊。

一張四寸的照片上，林依芸正對著自己笑著，她的臉上被畫了一個大大的黑色的「×」。路彥盯著那張照片和那個黑色的「×」，心跳猛地加快起來，他又伸出手，拉下了《沉默的羔羊》的海報，陳怡的照片慢慢地露了出來，她正微微低著頭，眼神抑鬱地看著前方，在她的腦袋上，同樣也有一個黑色的「×」。

路彥心中湧起一陣深深的無力感，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這個地下室的木桶里放著濃硫酸和乙醇！你把它們和一堆實驗器材放在一起，就是為製作乙醚用的吧？而林依芸屍體的口鼻處檢測出了乙醚……」

「不要動！」

「什麼為什麼？」張霖被刑警們控制著身體，喘著粗氣道。

「為什麼？」路彥絕望地看著張霖，聲音哽咽起來，「你跟我說你那麼愛林依芸，結果你卻殺了她，為什麼？」

路彥陰鬱地盯著書架搬離后那塊空地和牆壁，發現靠近地面的那塊白色牆壁竟然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灰塵。

「可是那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了……」

燈光打到頭上，路彥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李茵雙眼緊閉，對路彥等人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臉上只是安詳和平靜。在床腳邊的地上，散落著兩根黑漆漆的電棍和幾個使用過的注射器，電棍下壓著幾張照片，照片上印著幾個折磨到滿身傷痕甚至扭曲的女人肉體。

「對，不殺她不解我心頭之恨！」

「路彥，你這麼多年，從來沒覺得女人是一種很虛偽的動物嗎？」

路彥仔細端詳著書撤走後的光禿禿的牆壁，他伸出手，敲了又敲，終於，那個他期待的咚咚聲出現了。

張霖不屑又狂妄的笑容漸漸停止了，他平靜地看著路彥：「你說了這麼多，不過都是猜測，你有證據嗎？」

「繼續什麼下去？」

路彥突然很想砸爛這個電棍，這個世界真的太魔幻了。殘酷的事實說來就來，還快得讓人措手不及，路彥不能接受這個意外。當他接到那個電話時，當他來到這個房子時，甚至當他看到那黑漆漆的秘道時，他都在幻想著，是不是哪個地方搞錯了，但是眼前發生的一切在提醒他，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他不相信。

路彥又回到了這裏，一排矮小的平房映入眼帘，破舊褪色的水泥牆依稀如故，生了銹的紅銅色鐵門佇立在眼前，一切跟他之前來過的時候一樣，但是自己此時的心情已經截然不同。

路彥放下手上的東西，又把目光投到了木架上，看到木架上放著大試管、木塞、橡膠管、燒瓶一類的實驗工具。他挪開目光，發現木架旁邊還藏著一個小小的桌子，桌子上擺放著鐵架台、鐵圈、石棉網、酒精燈還有分液漏斗，跟累積著灰塵的地面不同，它們大多比較乾淨，看樣子最近還有人使用或擦拭過。

「你對她做了什麼？」李正的突然而至，也讓路彥恢復了几絲冷靜，他開口質問道。

路彥想起他剛來賀縣的時候，李茵就提醒他好幾次張霖可能是兇手，為此兩人還爭論過，現在想想，其實她說得很有道理。如果真的是因為自己這種無法原諒的錯誤導致李茵出了意外，路彥覺得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一旁的蔣旭飛忍不住怒斥道：「你不承認有什麼關係？就憑這些證據，就已經可以給你定罪了……」

路彥看著他，只見他眼神里的慌張慢read.99csw.com慢退散，慢慢地變成了平靜。

打開那道鐵門，路彥走進院子，迷茫地看著屋子的大門，身後尾隨的蔣旭飛和張進等人都把槍攥得緊緊的。路彥停下了腳步，透過門玻璃看向裏面。

握著電棍，路彥不知道想哭還是想笑，就在這時，樓上驟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怒吼聲。

張霖臉上雖然布滿了慌張的神情，但動作從容不迫。路彥看到他慢慢地把手中的挎包放到地上，視線游移著，那如海般深奧而不可測的眼神，慢慢地游移到自己的身上。

「為什麼？我那麼相信你，把你當成我最好的兄弟！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張霖輕蔑地抽了抽鼻子：「我還有多重人格你信嗎？這些年來，我體內那個叫雨林的人格自主思想越來越強，甚至有些時候，他還想跳出來控制我的身體。」

「真可悲啊！你知道當我發現她吃過緊急避孕藥的時候，我是什麼感覺嗎？」張霖整個臉漲得通紅，五官扭曲著，渾身激動得顫抖，「她早就跟劉建華上過床了，卻碰都不讓我碰！她說她以前沒談過戀愛，可是她跟劉建華、孫明還有那個王辰貴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你能想象，我知道了這一切的時候有多麼噁心、多麼痛苦嗎？」

「這不可能！」路彥不敢置信地大喊道。

「當然，還有別的原因，一箭雙鵰，你明白嗎？」

路彥的目光緩緩掃過客廳，白漆粉刷的牆上還是貼滿了電影海報，一切跟當初相比都沒有變化，它們的主人好像很長一段時間都沒關心過它們了，上面的灰塵比以往看上去更厚重一些。路彥輕輕走到牆壁面前，他的目光前方，貼著四張熟悉的電影海報，一張是《非常嫌疑犯》，一張是《沉默的羔羊》，一張是《地下》，還有一張是《美國往事》，它們緊挨在一起，佔據著整個牆壁最顯眼的位置。

路彥沉默地走出卧室，又回到客廳的牆邊，盯著牆壁上的那四張海報，一個人陷入沉思。他一直自認為是世界上最了解張霖的人，此時卻對張霖的行蹤和動作一無所知。怎麼辦？時間每多拖一秒，李茵的危險就可能增加一分。他沒有別的住處，他能把她帶到哪裡？

「你有證據證明你的話嗎？」

「當初我還怕你查到孫明就收手了，還好你在我的指引下查到了王辰貴，哈哈哈……李茵失蹤，你肯定已經找過王辰貴了吧，看你現在的狀態，說不定你已經對他做了什麼。哈哈，省廳警察沒有證據亂抓人，你就等著受處分吧！我以公安為盤，三小人為子，以我的老命為賭注，換來你跟我下這盤棋，最終你輸得一敗塗地，身敗名裂！哈哈，王辰貴不會放過你的，路彥你完蛋了，哈哈哈……」

「為什麼？理由太多了，一整夜都說不完，不過，就憑六年前那一件事，足夠了！」

張霖冷冷地看著李正離去，才把目光移了回來，看著路彥：「李茵出現在我家，又不一定是我把她弄來的！」

路彥走回小床邊，蹲下身子，手電筒光照向地面上的電棍和注射器，那幾支注射器里分明還有殘留的液體，黑色電棍就跟當初他從孫明和王辰貴那裡搜來的一模一樣。路彥仔細端詳著黑色電棍，它是那麼似曾相識，又是那麼陌生，路彥忍不住伸出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握住它，上面的紋路清晰依舊，連握在手中的冰冷觸感都如出一轍。

「你是想……報復我？因為當年……的事？」

他的舉動吸引了其他刑警的注意，眾人紛紛聚集在他的身邊，看著那些照片議論紛紛。

「吳蟬的屍體是你放在孫明那裡的，你也知道陳怡在孫明的秘密診所里做過手術，所以讓我通過陳娟找到吳蟬的屍體，從ｈttps://read.99csｗ•cｏｍ而讓我把孫明當成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孫明自殺以後，賀縣警方準備結案，你又督促我繼續調查下去……」路彥皺著眉頭盯著張霖，「你只是怕我就這麼放過王辰貴，是嗎？」

路彥兩眼瞪著張霖：「就是因為這個？」

撲面而來的惡意和仇恨讓路彥失去了最後一點思考能力，他呆若木雞地看著張霖，感覺自己的心已死若灰燼，大腦也只剩一片空白。他渾身癱軟坐倒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你？」路彥艱難地嚅動嘴巴，悲傷讓身體失去了知覺。

面對路彥的質問，張霖啞口無言，他臉上的瘋狂一點一點地淡去，只剩下陣陣的陰冷。

「虛偽？」

「你有沒有搞錯！連環殺人案兇手不是王辰貴嗎？」張霖殘忍地笑了笑，「是，我綁架了李茵，可她不是好好的嗎？你憑什麼說我是兇手？」

路彥讓牆壁里的機關盒再次彈了出來，但這次的盒子里沒有任何紙質文件，有的只是一個冷冰冰的把手。路彥不假思索地蹲下來，抱著書櫃的腿，把書櫃往外面拉，身後的刑警見狀也上來幫忙，很快又把三個書架搬離了原地。

「你買刀回來，是想用它砍下李茵的雙手或雙腳，然後用麻袋包起來處理？」路彥獃獃地從張霖的挎包上收回自己的目光，「如果不是DNA鑒定結果讓我們找到你，你還要繼續這樣下去？」

路彥慢慢走上前，穿過刑警間的縫隙，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另一邊，蔣旭飛帶著兩個刑警從二樓的樓梯走下來，焦急地對路彥說道：「怎麼辦？他和小茵都不在這裏！」

意識退散前，他看到的是張霖輕蔑而狂妄的笑容……

路彥蹲到洞前，直視著裏面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整個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他不是恐懼眼前的這片黑暗，而是恐懼黑暗裡那個自己不敢面對的真相。

路彥感覺到自己的雙腳穩穩地踏在了地面上，藉著手電筒的光芒，他看到這是一個面積不小的地下室，層層灰塵在空中飄浮遊盪，空氣污濁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放下你的東西！」

「蹲下！」

路彥絕望地看著一臉不屑的張霖，那種無可奈何的痛苦簡直快讓他窒息而亡。

「李茵！」路彥衝上前，他已經來不及管魔鬼是否還隱藏在這個房間里的某個角落。他放下了槍，檢查著她的生命氣息。身後，蔣旭飛和張進也連忙沖了上來。

但是張霖好像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看著路彥，惡毒地笑著。

「哈哈哈！」張霖突然站在原地笑了起來，「你真會異想天開……哈哈哈……」

「繼續殺人！你還要殺第四個？第五個？」

「對！虛偽！」張霖抬起雙手，看著自己雙腕之間的手銬，「那個林依芸，跟我同居了幾個月都不願意跟我上床，她跟我說她是個保守的女孩子，她說希望把跟我的一切都留到婚後，我一開始還真的相信了她……哈哈哈……」

「你在那些電影海報下面貼著她們三人的照片是要做什麼？把她們作為你的計劃目標？李茵是你綁架的？那地下室里一堆碎屍的照片是你貼的？」路彥不敢置信地看著張霖，「你當年把漢尼拔博士當成你的偶像，現在你是想學他來殺人？你大學里崇拜羅傑·金特能把警方玩弄于股掌之間，所以你現在就想效仿他來玩這種遊戲？」

「以他的手段，殺死林依芸有一千種方法，為什麼還要畫蛇添足給你送什麼匿名信？」路彥死死地盯著張霖，「你在之前就認識王辰貴，會不會是你自己拿著他的銀檀木紙寫上了這些話，然後跟我們說這是你收到的匿名信？」

張霖看著路彥不敢置信的模樣，不禁輕蔑地笑出聲來。他慢慢舉起雙手，刑警們立馬兇猛地撲了上去，將他九九藏書壓倒在地，手銬銬住他的雙腕。張霖想掙扎卻被刑警們壓得動彈不得，刑警們揪住了他脖子處的衣服，像拎著一條敗犬一樣把他的身子拎直。

屋子裡的刑警都沉默了，他們看著路彥和張霖，仔細聽著兩人的對話，張進甚至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生怕錯過了張霖交代的某個重要的犯罪情節。

一箭雙鵰？路彥急促地喘著粗氣。慢慢地，他變得平靜了，臉上的迷惑全都消失，剩下的只是恍然大悟后的獃滯。

「我製作乙醚就是犯罪嗎？製作乙醚的人多了去了，你憑什麼說林依芸屍體上的乙醚就是我弄的？」張霖滿臉的不屑，「你可別忘了，你自己說過的，所有證據指向的都是王辰貴！」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路彥看著牆壁上的照片喃喃道。

一旁的張進撫摸著《地下》海報下的那片空白的牆壁，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他是不是準備在這裏放小茵的照片？」

「是，我沒有證據，但是我已經想明白了，其實你早就為我鋪墊好了一切，就等著我跳進你挖好的坑裡來。」

「哈哈哈……」張霖仰天長笑起來，他狂笑著，「路彥你終於不傻了，怎麼樣，我厲害嗎？」

不敢置信的路彥又拉下了《美國往事》的海報，吳蟬的照片赫然出現，那個黑色的「×」遮住了她的眼睛，沿著她的鼻樑順延下來。

「所以你就要去殺人嗎？」路彥皺緊眉頭，難道天才和瘋子真的只是一線之隔？

路彥微顫的手指急匆匆地摸到了李茵的口鼻和脈搏，還好，她還活著。路彥把手電筒光照向李茵的身體，仔細地檢查她的身上是否有傷痕，只見她手臂上分佈著幾個針眼，身上倒是沒有明顯的大傷口。

「我一時大意被警方抓住了，還想著你來了可以為我洗脫嫌疑。」

路彥邁開沉重的腳步，踏上了台階，他回到卧室里，卻發現卧室里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刑警們都在客廳里，紛紛舉著槍圍住了客廳大門口的張霖，只見他手上提著一個挎包，挎包的縫隙露出刀刃的一角。

路彥轉過身，走進了張霖的卧室。房間里的樣子跟他前兩次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地上桌子上還是擺滿了凌亂的書，桌子和三個書架孤零零地矗立在房間里。路彥來到床頭櫃邊，一番摸索后，牆壁里那個帶著機關的空心盒子再次彈了出來。路彥在裏面仔細地搜尋著，然而那個盒子裏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路彥又站回電影海報前，他太了解張霖了，張霖是個做什麼事都要追求意義的人，他把女孩們的照片放在這些海報之下絕不是沒有理由的。路彥閉上眼睛，仔細地回想著這四部電影的劇情，《沉默的羔羊》里那個以食人為樂的漢尼拔，在電影的結尾欺騙過警方成功越獄，並試圖找他的仇人報復。《非常嫌疑犯》里，那個一路上扮豬吃老虎的瘸子最後竟然是最大的主謀，在電影結尾成功地消滅了同夥並逃脫了警方的追捕。他把照片放到這兩張海報之下，放到這兩部電影的海報之下……分屍，食人，欺騙過警方，報復尋仇，扮豬吃老虎，消滅同夥，逃之夭夭……

被壓倒在地的張霖努力地抬起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地下室里安靜了下來，路彥直起身子，提著手電筒慢慢走到牆角，光線射到了布滿灰塵的角落，那裡放著一個木桶和一個架子。路彥走上前，發現木桶里放著幾個蓋上盒子的罐子。路彥把目光聚集到木桶里的白色罐子上，猶豫了下，小心地揭開了罐子上蓋，裏面裝的是一種無色的液體。路彥把它拿起來嗅了一下，一股淡淡的刺鼻味清晰可聞，裏面裝的是乙醇。路彥又把目光投向另一個罐子，剛打開，一股濃濃的刺鼻氣味迎面而來，路彥不禁htｔｐｓ://rｅaｄ•９9ｃｓw•cｏm一驚，他很熟悉這個氣味，這是濃硫酸的氣味！

「我本來就一無所有，牢底坐穿我也沒什麼遺憾，但你不一樣啊，路大警官！」張霖譏諷又狂妄地笑著。

「怎麼樣了，小茵她沒事吧？」

「當我開始策劃整個殺人計劃的時候，我發現我內心的某種衝動竟然難以自抑。」張霖殘忍地笑著，「這兩個女孩，正好是林依芸的同學，於是我就打定主意，等我從她們身上得到了足夠的快|感，再來對林依芸下手……」

路彥忍不住苦笑起來，轉過身開始瘋狂地尋找，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客廳里亂轉。眾人圍在路彥的旁邊，看著路彥陷入了一種忘我的搜尋狀態，他時而敲敲地板，時而敲敲牆壁，但什麼也沒有發現。

路彥伸出顫抖的手，握住了盒子里冷冰冰的把手，用力地扭動了一下。時間彷彿在此時凝固了，房間里的人們紛紛屏住了呼吸，空氣里響起讓人牙酸的刺耳嘎啦聲，牆壁跟著顫抖起來，原本挨著地面的那一塊牆壁竟然慢慢地翻起，露出一個黑漆漆的長方形的洞。

「你個禽獸！」路彥絕望地打斷了張霖的話，「既然都是你殺的人，你找我來賀縣幹什麼？」

蔣旭飛和張進會意，帶著其他刑警躡手躡腳地走到微掩的大門邊，在門邊傾聽一會兒后迅猛地推開門沖了進去，快速地檢查每個房間。路彥愣了愣，抬起腳穿過大門走進客廳，刑警們已經快速地把一樓搜查完畢了，蔣旭飛帶人已經上了二樓，剩下的刑警正在大廳里，路彥從他們的表情里已經知道了搜查的結果。

一道火花在腦海中閃過，路彥猛地睜開眼睛，《地下》！

「只是昏迷過去了！快，我們快把她送醫院吧！」

「你以為過去了很多年，那些傷痛就能恢復嗎？你太天真了！因為你動手打了我！因為你背棄了我們當初的諾言！因為你為一個女人要和我絕交！因為你一直過得比我好！所以我憎恨你！詛咒你！即使你到了墳墓里，我也依然唾棄你！」

「這不可能……」路彥繼續喃喃著，獃獃地搖著頭。

「你說這種話不覺得很荒謬嗎？為什麼他要給我送那份匿名信？」張霖忍不住喊道，「因為他要用那封信把我引到渡仁湖邊，然後把殺害林依芸的罪名嫁禍給我！」

張霖那輕蔑的笑容讓路彥平靜下來。他愣愣地看著張霖，艱難地張開嘴巴：「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為什麼？為什麼？」

「我曾經毫無條件地相信一個人，最後卻變得一無所有，遍體鱗傷……」張霖轉回身，俯視著坐在地上的路彥，朝他輕蔑地笑道，「現在，我終於讓你嘗到了，這種遍體鱗傷的感覺……」

不待他說話，一旁的刑警已經提起張霖放在地上的挎包，打開它仔細檢查著，不到片刻，他們就把挎包裏面的東西拿出來，那一把長長的水果刀直貫而下，兩個結實的麻袋呈現在眾人眼前。

庫斯圖裡卡導演的《地下》里，男主馬高在自己家房子下面挖了一個地下室，二戰結束了，他仍然欺騙包括自己好兄弟在內的很多人，說德國人還在侵略南斯拉夫，成功地讓他們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居住了二十年。

張霖的眼神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填滿了深深的遺憾和不甘，偽裝的外衣好像一瞬間就被他從身上撕去。他癲狂地笑了起來：「除了當年那件事之外，我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輸過你，我步步為營、處處算計，想不到今天竟然被一根頭髮打敗了……哈哈哈……」

「到底是為什麼！」路彥大喊一聲。

「捆住陳怡的那根繩子，也是你弄來捆住陳怡再去栽贓王辰貴的，對嗎？」路彥深吸一口氣，努力地降低自己的音量。

路彥伸出手，撫摸著那三張泛黃積灰的海報，指尖輕輕劃過聚乙烯的表面九九藏書，他找到了《非常嫌疑犯》海報右下方的缺角，那裡的膠水似乎沒有粘牢固。他輕輕地拉住那個缺角，《非常嫌疑犯》的海報被掀起來了，那底下卻不是粉刷的牆壁，而是一張照片。

深吸一口氣，路彥接過旁邊警察遞過來的手電筒，他握著已經沒有子彈的92式手槍，打著手電筒鑽進了黑洞。洞裏面是一個向下的台階，台階坡度很陡，路彥小心翼翼地朝下走著，蔣旭飛和張進緊跟在他的身後。

「那個雨林的人格，他時時刻刻都在告訴我，我是個一無是處的失敗者，沒有女人沒有金錢，什麼都沒有！」張霖臉上掛著殘忍的微笑，「他告訴我，他不想和我一樣軟弱，他要抗爭、要發泄……」

蔣旭飛向他投來疑問的目光，路彥看到那個眼神里充滿渴望，那是急不可待的渴望，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瞞不過所有人，林依芸身上的指紋、海報底下的照片、地下室的濃硫酸和乙醇、地上的電棍和繩子，還有醒來的李茵也會作證……」路彥瞪著張霖，忍不住紅了眼眶，「這些全都是證明你是兇手的證據！」

地下室的四個角落都放著木桶、架子之類的雜物，同樣布滿灰塵，地上髒兮兮的，滿是塵埃的牆壁上掛著一些血腥的碎屍照片，照片上那些被割碎的人體器官觸目驚心。地下室中間擺放著一張手術台一般的小床，床上躺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她的雙手雙腳都已經被緊縛在床上不能動彈，但是她好像沒有知覺。

「可是陳怡和吳蟬呢？」

「所以你就要殺她？」

「不……不……」

張霖放下東西，慢慢直起身子，面無表情地看著路彥。他就那樣看著路彥，慢慢地，嘴角泛起漣漪，勾起一個自負的笑容。

蔣旭飛和張進面露驚喜，長舒一口氣。兩人抬起李茵往台階上走去，路彥則留在原地繼續觀察著四周。

張霖的臉上風雲變幻。

「什麼？」張霖臉上閃過一絲震驚。

張霖自顧自地舉起戴著手銬的雙手，轉身對著院子外的天空狂笑道：「哈哈哈！我這一條老命，葬送你路大警官的大好前程，哈哈哈……真的好值啊！」

路彥痛苦地搖頭：「其實，有宮崎勤那樣變態人格的不是劉建華，而是你吧？」

路彥走進卧室，目光掃過卧室里的床、桌和書架，那書架上還是擺滿了書，三個書架旁邊的地上，也擺著散亂的書，好像張霖回到這裏后也沒有怎麼收拾過它，還讓它變得比以前更亂了。路彥慢慢地走上前，把書架上的書一一拿下，旁邊的刑警上來幫他。很快，他們把原本堆滿三個書架的書全部挪到了室外。

路彥幾乎是求救式地把目光投向最後一張海報，他急不可待地撕下了《地下》，然而那後面什麼也沒有貼，有的只是白色的粉刷牆壁。

一陣汽車的轟鳴聲打破了沉默，一輛車飛一般衝到院子門前停了下來。李正從車上跳下，風一般地沖了進來，他好像沒有看見被一群人圍住的張霖，只是慌忙地從蔣旭飛和張進手裡接過李茵，把她抱在懷裡沖回自己的車上，開著車飛馳而去。

「你早就認識劉建華，專門找劉建華的學生下手，就是想把罪名嫁禍給他吧？林依芸和劉建華的那張合影，是你故意放在林依芸奶奶家的老房子里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查劉建華。

「你還狡辯！李茵的車裡，有一些在打鬥中扯下的頭髮，其中一根的DNA跟你當初留在賀縣公安局檔案里的DNA完全匹配！」

「真正荒謬的是你！」路彥加快了語速，「王辰貴派人殺孫明，幾乎一點證據都沒給警方留下；派幾個人來襲擊我，片刻之後就把現場的痕迹清除掉了；那他派去給你送匿名信的人，怎麼就蠢到用上了他們公司那種獨一無二的銀檀木紙？這不是明擺著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