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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先驅者 阿倫·班克

2、先驅者

1944年8月11日02時00分,法國中部

在被德軍佔領的法國中央高原盧瓦爾省以南的科雷茲行政區上空,一架英國斯特林轟炸機在低空飛行。它是3小時之前從英國的一個基地起飛的,正加入由斯特林和哈利法克斯飛機組成的龐大機群向德國飛去。這架飛機在法國上空做了一個假動作,然後脫離機群,掉頭向西飛向英國方向,並不斷降低高度。當它下降到一定高度,進入德國雷達的盲區之後,又轉了個彎,隨後便向東南方向飛去。
這架斯特林飛機上沒有裝載炸彈。在它那狹窄的機身里,有一支由10人組成的法國空軍特勤隊(SAS)偵察小分隊、準備空投的物資以及戰略情報局一個代號為「詹姆斯小分隊」的三人別動隊。空軍特勤隊偵察小分隊由一位姓沃捷的上尉指揮。詹姆斯小分隊的成員是美軍中尉傑克·辛格勞布、美國技術軍士托尼·鄧諾以及化名多米尼克·萊布的法國陸軍中尉。
詹姆斯小分隊隊長辛格勞布是加利福尼亞人,是從喬治亞州本寧堡的第515空降步兵團調到戰略情報局的。(在一隻腳的踝骨骨折之後,他還想做一些有用的事,因而接受了專門培訓,成了一名爆破專家。)
鄧諾來自威斯康星州的格林貝,身材很像歌手西納特拉,精力十分充沛,喜歡夜間跳傘潛入敵國的行動。他是個無線電員,也是個神槍手。
那個法國中尉是一名來自布列塔尼的貴族,真名叫雅克·列貝爾·德彭傑利。法國抵抗運動軍官往往都是隱姓埋名的,因為納粹經常對他們的家屬進行報復。雅克(多米尼克)是小分隊不可缺少的成員。他的法語肯定比美國人流利。更重要的是,對法國複雜的政治情況的了解,他比辛格勞布深入得多。自由法國運動內部的派系鬥爭激烈,各派都希望在戰後領導這個國家——這個運動的右翼是保皇黨人,左翼是共產黨人,中間是戴高樂將軍的追隨者。除了共產黨人之外,其他派別都沒有把這些分歧帶進與納粹的鬥爭中。共產黨人和其他人一樣也想把納粹趕出法國,但是他們對戰後建立一個符合自身利益的國家同樣也很感興趣。在適當的情況下,他們都予以合作。雅克是戴高樂的支持者。
辛格勞布背著降落傘,靠在斯特林飛機的艙壁上。多米尼克和鄧諾也彎腰坐在他身邊,不過他們都沒有說話。飛機發動機以及螺旋槳轉動的轟鳴聲使他們無法談話。他們都穿著英軍的迷彩服,戴著傘兵頭盔。辛格勞布的胸前掛著一個法國小風笛的口袋,裏面裝著密碼本和10萬法郎。他的腿袋里放的是身上帶不了的槍彈和手雷。他有一支西班牙造的9毫米駱馬手槍。之所以選用這種槍,是因為在被佔領的歐洲9毫米的子彈比較容易得到。
飛機發動機的聲音在發生變化,飛機在減速。
在長方形的后艙門——跳傘艙門,亦稱大兵洞——附近,是經過嚴格高難度訓練的空軍特勤隊。很快他們就一個接一個地從這個艙門跳了出去。一名機組成員把物資包推出飛機。
接下來跳的是詹姆斯小分隊。
他們朝那個黑洞洞的、風聲呼嘯的后艙門走去。
「還有3分鐘左右,」皇家空軍一名跳傘長對著辛格勞布的耳邊大聲說。
他們把張傘索鉤在鋼纜上,相互檢查纜索環上的夾子是否有問題,同時再次自我檢查了一番。辛格勞布從艙門向下看去,只能模模糊糊看出黑壓壓的樹林和色調較淺的田野,看不見任何燈光,但能看見幾條道路。
3顆橙色信號彈照亮了下面的夜空,那是抵抗運動傘降場地的信號。辛格勞布知道,與此同時,一名抵抗組織的地面控制人員正在向飛行員發出預先規定的閃光代碼信號。如果代碼字母正確,他們將屏住氣從艙門跳下去。
「走!」跳傘長在辛格勞布的頭盔上拍了一下,大聲喊道。年輕的中尉縱身跳進黑暗的夜空,在離地面800英尺的地方,他把腳踝和膝蓋併攏,雙手緊貼毛料褲子。他在黑暗中向下墜落,隨著他所熟悉的呼啦聲,他的降落傘打開了。(美國的降落傘有所不同,是在張傘索繃緊的一剎那將傘打開的,但那樣很可能會出現意外。英國的降落傘要等繩子繃緊之後才會打開,這是比較安全的開傘系統。不過,美國的傘兵胸前有一個備用傘,而英國人則沒有。如果他們的降落傘出了毛病,那就全完了。)
辛格勞布抬頭看了看自己的降落傘,看見他的上面還有兩個傘——是多米尼克和鄧諾。在他們後面還有四個小傘——那是他們的物資。

為了這一時刻,他接受了長期艱苦的訓練。
那是1943年10月的一個早晨,在華盛頓特區軍需大樓的一間辦公室里。他是響應號召去的——他們需要會說外語的志願者(他的法語說得不錯),需要願意到敵後執行危險任務的人。
發出這一個號召的是戰略情報局。辛格勞布對這個機構知之甚少,只知道它是從事海外秘密情報和破壞活動的,它的負責人是那個傳奇式的將軍「野蠻的」比爾·多諾萬。這很合辛格勞布的心意。
那場面試讓他難以忍受。不過,他們覺得他也許符合戰略情報局的要求,於是讓他第二天上午到總部的停車場集合,然後乘車前往國會鄉村俱樂部。這個名字並非別出心裁。從前,國會議員確實常去那兒飲酒、打高爾夫,但戰爭使它成了戰略情報局的訓練營地。不過它仍然保留了國會式的豪華:水晶吊燈、真皮座椅、鑲著貴重框架的油畫、上乘的瓷器。
實際上,在國會鄉村俱樂部進行訓練,似乎與戰略情報局的普通志願者的身份很不協調。多諾萬原本是華爾街的一名律師,具有貴族血統,和當時比較有名的常春藤聯合會(美國東部八所名牌大學的聯合會)有著廣泛的聯繫,是富蘭克林·羅斯福挑選他來組建新情報機構的,所以他在這樣一個特權階層的俱樂部里組建起他的戰略情報局,也就很自然了。大多數高級軍官都來自名牌院校畢業生佔主導地位的職業。他們也像傑克·辛格勞布一樣,在這個10月的早晨來到這裏。然而他看到的不僅是這些社會精英人物,在場的還有像他這樣給人以剛毅感覺的空降兵中尉,他們也像他一樣來自候補軍官學校或者預備軍官訓練團(戰爭使他中斷了大學的學業),這使他覺得輕鬆了許多。
歡迎他們的上校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他們即將面臨的挑戰:
「你們被選送到這裏來,是為了檢驗你們在敵占區與抵抗組織並肩作戰的適應性。……我說的是游擊戰、諜報活動和破壞活動。顯然,誰也不懷疑你們的勇氣,但是,我們必須了解你們是否具有執行這些行動所必需具備的素質,因為這些行動的規模將是前所未有的。
「游擊戰要求行動迅速,主要在夜間活動,行動之後就分散到鄉村地區,然後在數英里之外重新集結。一名游擊隊領導人所具備的技能,應當和最優秀的叢林戰士或者印第安偵察兵一樣。」聽到這裏,辛格勞布為之一振。他素來喜歡戶外運動——狩獵、捕魚、野營——雖然他也喜歡操場上的訓練和以團隊形式出現的體育比賽,但在中學和大學時代,只要有時間,他就徒步去海謝拉森林。在樹林中和荒郊野外,他覺得如魚得水,非常高興。
「我們不是尋找孤膽英雄,」上校最後說。「當然,在未來的幾個星期內,你們的勇氣將受到考驗。我們需要成熟的軍官,要能夠迅速有效地訓練外國的抵抗組織,積極領導他們展開活動。如果我們對你們的潛力不完全滿意,就會分配你們去執行普通任務。」
在隨後的幾星期里,辛格勞布和他的戰友們一面學習基本的游擊戰技能,一面接受考核——如何在夜間隱蔽運動(穿越曾經被修剪過的草地),如何破壞鐵路道岔、電力變壓器以及橋樑等目標。但最重要的是,要考驗他們能否在心理上承受讓他們去完成的任務。到了敵後,他們將孤軍作戰。他們能否很好地堅持下來?他們能否很好地處理一些不可避免的危機和災難?他們是否能夠指揮和控制那些只有匹夫之勇、不動腦子的人?
為達此目的,每個小分隊都有由教官滲透進來的「姦細」,故意把事情搞亂。如何對付這個人,對於小分隊的最終成績評定往往很重要,而且比能否把模擬炸藥安放到鐵路路軌上重要得多。
一旦他們成功地跨越了這些障礙,戰略情報局就把他們送到B-1地區。這裏原先是馬里蘭州西部一個童子軍營地,後來成了富蘭克林·羅斯福的周末度假場所——香格里拉。戰後這裏成了總統的度假區,也就是現在的戴維營。
在這裏,訓練中突出了各種技能的培養,特別是徒手格鬥。
訓練他們的,也許是世界上頂尖的教官——英國少校威廉·費爾貝恩。他是舉世聞名的費爾貝恩雙刃刀的發明者(是突擊隊員近距離格鬥的首選武器),也是突擊隊員徒手格鬥訓練課程的開創者。費爾貝恩的理念非常簡單:經過幾個月的訓練,你要能熟練使用盟軍和敵人的各種武器,熟練得就像參加棒球大聯盟賽的運動員本能地揮動球棒那樣。
他們從早到晚都在進行這種訓練——此外還有早晨的跑步,克服迷宮般的危險障礙,夜間匍匐通過寒冷、雨水浸透的林區去安放模擬炸藥,進行密碼編製和秘密無線電聯繫等科目的訓練。
當年12月,辛格勞布乘坐「伊麗莎白女王」號郵輪前往英國。到了那裡之後,他繼續接受訓練。領導他們的是英國特種作戰指揮部。這是負責英國所有非常規作戰群體的總機構。它不僅負責空降、偵察機、快艇、潛艇中隊的訓練,而且在世界各地進行秘密特工訓練;它具有一批造假專家和地圖繪製專家,足以使幾百個詹姆斯·邦德忙得不亦樂乎。由特種作戰指揮部訓練的諜報和破壞小分隊,被派往被佔領的歐洲開展活動已有一段時間。現在,戰略情報局聯絡小組也已經進入法國,參与到秘密活動之中。戰略情報局的這些小分隊很快就將發揮較大的作用。
與在弗吉尼亞和馬里蘭州的訓練難度相比,在英國的訓練毫不遜色。開始時,訓練重點在跳傘和實彈射擊。但卻不斷加大了如何應付可能遇到的實際情景的訓練——秘密活動的技能以及掩護身份的編造。那些不能通過測試的人都被送回了正規部隊。
經過一段時間,他們全都被編成了三人一組的小分隊,每個小分隊有一名美國或英國軍官、一名法國軍官以及一名無線電員。這些小分隊將空降到被佔領的法國,去組織、訓練、領導法國抵抗組織,以支持盟軍的登陸。當時的希望是,到盟軍登陸時,抵抗組織的人員將數以萬計,納粹佔領軍將陷入兩面夾擊的境地——美國人、英國人、加拿大人將從西面的諾曼底壓過來,而抵抗組織將在後方攪得德國人不得安寧。
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納粹對平民百姓的報復,在盟軍登陸之前,抵抗組織游擊隊不開展大規模襲擊,這一點非常重要。抵抗組織的目標和時間表應當與盟國的總體目標相協調。這就要求在具有極大壓力、高度危險環境中的抵抗組織在心理上、政治上和軍事上相當敏銳。
這個行動的代號「傑德堡」是蘇格蘭一座城堡的名字,所以它的小分隊就被稱為傑德堡小分隊。

辛格勞布降落在齊腰深的灌木叢中。他就地一滾,然後站起身。他把降落傘捲成一捆,看見多米尼克和鄧諾在50米開外安全落地。
樹叢中出現了黑色的人影,輕聲用法語呼叫。有些人過去尋找空投物資的降落傘。大多數人都立即散開構成一道環形防線。有個人走了過來。這是他們的聯絡員,是英國特種作戰指揮部的軍官西蒙。他解釋說,他們的降落地點離一個叫博訥豐的村莊大約3公里,離位於埃格勒通的德國兵營大約20公里。
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傑克·辛格勞布終於進入了被佔領的法國。當時他23歲。
很快,這3名傑德堡小分隊的成員就準備上路了。那台沉重的電台藏在鄧諾的背包里。辛格勞布把彈匣裝在衝鋒槍上,把保險栓撥到擊發位置。他們把降落傘處理掉之後,把背包背在肩上,跟隨西蒙和抵抗組織進入了夜幕籠罩的樹林。在行進過程中,辛格勞布從職業軍人的本能出發,滿意地發現抵抗組織不僅受過良好的訓練,而且武器裝備也不錯。他們在行進時相互之間保持著相當的距離。在他們前面有一個尖刀班,兩側有策應。

他們所面臨的形勢是:當時在這一地區活動的法國國內武裝抵抗組織有8000餘人,其中5000人屬於受過良好訓練、裝備精良的戴高樂秘密部隊(AS),其餘的大部分是共產黨領導的法國游擊隊。雖然這兩者之間沒有多少好感和合作,但是自從諾曼底登陸以後,抵抗組織對德國兵營和車隊的襲擊不斷增加。
與此同時,盟軍在諾曼底灘頭似乎即將取得突破。一旦如此,盟軍將迅速沿盧瓦爾河揮師西進。他們很有可能在第二個地點發動進攻——從地中海沿岸到法國羅訥河谷——這將對德國人造成進一步的壓力。
盧瓦爾河起源於法國南部,先向北後向西流經巴黎以南100公里的奧爾良省,最後向西流入大西洋。這條大動脈穿越科雷茲省,第89號國家公路把海岸城市波爾多與羅訥河上的里昂聯繫起來(羅訥河在盧瓦爾河東面,向南流入地中海)。第89號公路是德國人的後勤補給線——也是他們從法國西南部撤退的必經之路。由於這個原因,公路兩側的德國軍隊都具有相當的戰鬥力。部署在公路沿線的德軍配備了2000多門老式火炮和裝甲車輛,扼守著公路沿線的4個要衝(蒂勒、布里夫、埃格勒通、于塞勒)。受過專門訓練、具有機動能力、專門對付抵抗組織的德軍,則裝備了輕型裝甲車、卡車和偵察機,隨時準備消滅自由法國抵抗組織的武裝。德國人意在保持羅訥省內第89號公路的暢通。
另一方面,抵抗組織在地形方面佔有很大的優勢。法國的中央高原地勢險峻,有許多軍事上可以扼守的要地。公路和鐵路都穿過科雷茲省狹長的山谷地區。那裡有許多橋樑、高架道路、涵洞——有許多可襲擊的目標。更有意思的是,盟軍在諾曼底的突破將切斷在法國西南部的德軍的退路。盟軍在橫掃羅訥河谷之後,將收緊口袋,使德國人成為瓮中之鱉。抵抗組織在中央高原舉行大起義的時機已經成熟。
抵抗運動從盟軍的空投中得到了現代裝備。他們希望得到,而且也確實需要更多的武器裝備,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詹姆斯小分隊的任務是教會抵抗運動游擊隊使用這些武器,同時起到游擊隊與盟軍司令部之間聯絡員的作用,以便聯繫更多的空投。在必要的時候,他們還將進行一些破壞或伏擊行動。此外,他們還將承擔領導遊擊隊與德國人作戰的任務。然而在德國人眼裡,傑德堡小分隊並不是軍人而是間諜。如果小分隊的人被抓獲,就將面臨殘酷的折磨甚至被處死。(想要的人都領到了毒藥丸。辛格勞布沒有領。)

他們朝著一個農舍運動。那裡將成為他們的第一個指揮部,法國人稱之為指揮所(它的所在地點經常轉移)。西蒙把明顯的路標指給他們看,同時把形勢向他們作了說明。他說:「這裏所有的德國兵營都處於包圍之中,德國人夜間不外出,因為他們怕遭到伏擊。埃格勒通是一塊難啃的骨頭。那裡有德國人的一個加強步兵連,其中至少有一個排的黨衛軍。他們盤踞在科雷茲谷地中的一個險要的地點,有相當數量的機關槍,好幾門反坦克炮以及一些迫擊炮。他們還有一個無線電台,可以和他們位於克萊蒙費朗的師部保持聯繫。」克萊蒙費朗是德國陸軍訓練反抵抗運動游擊隊的基地之一。「德國人在布里夫和蒂勒的兵營比在埃格勒通的大,」西蒙繼續說道。「不過包圍他們的游擊隊也比較多,他們沒有無線電;我們把所有的電話和電報線都切斷了。」月光下可以看見他臉上的微笑。「這些傢伙不知道我們想幹什麼。」
對於游擊隊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形勢。敵人感到不安,非常緊張,隨時都會受到攻擊,可是他們還沒有被打敗,還很厲害。採取強有力行動的時機已經成熟,但是過分自信可能把事情搞糟。
黎明剛過,他們開了一次戰前會議。出席會議的有傑克·辛格勞布、多米尼克、西蒙、沃捷上尉(他和他的空軍特勤隊偵察小分隊來得比較早,是穿越樹林,走了很長一段路來的,攜帶的裝備比他們原先希望的要少一些,由於各種失誤,他們的4包東西找不到了),另外還有當地抵抗運動的指揮官。此人顯得剛毅、帥氣,曾經是法國正規軍的職業軍官,化名為休伯特上尉。他在沃捷之後到會。他開的那輛老式雷諾車在戰前還是很時髦的。他指揮的3000人是作為戴高樂秘密部隊的蒂勒軍團。
等空軍特勤隊的人和休伯特抵抗組織的幾個班在指揮所四周布設了一道環形防線之後,會議就開始了。休伯特有重要事情要商討。主要是:
他的部隊裝備很差。只有大約三分之一的人有武器——繳獲來的德國毛瑟步槍、施邁瑟衝鋒槍,還有一些英國造的斯特恩式輕機槍和手槍。在科雷茲地區裝備最好的抵抗組織是秘密部隊司令(化名帕特里克)的部隊。7月14日,也就是巴士底獄日,美國出動70架B-17運輸機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空投,向帕特里克提供了足夠數量的步槍、斯特恩式輕機槍和布倫式輕機槍、手雷、手槍、一些火箭筒以及英式皮亞特反坦克武器,來裝備他這支2000人的武裝,不過,給休伯特留下的已經寥寥無幾。
不過,帕特里克的部隊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他的部隊沿第89號公路設置了三個永久性伏擊點,對布里夫的德國兵營形成了完整的包圍圈,並封鎖了通向科雷茲峽谷的西南通道,一支規模較小但同樣裝備精良的秘密部隊封鎖這個峽谷的東北入口。
休伯特強調指出,他的部隊不僅熱切希望參与這次行動,自從3年前躲過德軍的閃擊戰以來,他們有許多人一直期盼得到武器。「我們的人個個摩拳擦掌,想跟德國鬼子打,」他說道。「可是我們總不能赤手空拳去打仗嘛。」
多米尼克問他具體需要什麼,以便與倫敦方面聯繫,休伯特立即(非常內行地)拿出一張早就準備好了的、用打字機列印的單子。他以更為嚴肅的語調說:「還有一件事,」他的用詞非常謹慎。「共產黨游擊隊最近強行進入這一地區,尤其是公路以南、埃格勒通周圍的山裡——那兒一直是我的活動地區。他們的指揮官以前是個學校老師,當過幾天兵,現在自稱安東尼上校。安東尼指揮著一支3000人的裝備精良的部隊。」他們的武器也是在美國巴士底獄日大規模空投時獲得的。
「先前他們只在我們南邊的洛特-加龍省活動,可是現在到了這裏。安東尼對和我們合作的事根本不感興趣,」休伯特毫不掩飾自己的蔑視情緒。「他非常注重政治。他想打敗德國鬼子,在公眾中揚名。他肯定不願意和我們分享這個勝利。」
休伯特的言下之意已不言自明。如果他自己的部隊在武器裝備上達不到安東尼的水平,共產黨人就很可能解放中部的科雷茲省,從而贏得政治籌碼,為他們在戰後的政治舞台上爭得一席之地。許多共產黨游擊隊的隊員都非常好,很英勇,具有獻身精神,作戰頑強,他們傷亡很大,可是他們沒有受過什麼訓練——與其說是一支紀律嚴明的戰鬥隊,不如說是一批武裝起來的烏合之眾。他們並不希望與秘密部隊協調行動,即使願意,這樣的協調行動又談何容易。無須說,共產黨游擊隊和戴高樂秘密部隊之間的關係比較緊張。
休伯特繼續往下說:與此同時,從上面傳來消息,說喬治·巴頓將軍的第三軍終於突破了諾曼底防線,正迅速揮師東進,向盧瓦爾省與塞納省之間挺進。這就意味著他的南翼是暴露的——對此巴頓將軍並不在意。「讓他媽的其他人去為兩翼操心吧,」他對一個副官說道。即便如此,他的右翼畢竟是暴露了,法國內地軍卻接到命令保護他的右翼。他們的具體任務是,阻止南面盧瓦爾省或者西面中央高原過來的德軍。
這意味著:法共游擊隊與戴高樂秘密部隊之間的緊張政治關係突然變得非常危險。阻止德軍的行動需要密切的協同動作。如果像安東尼的部隊那樣繼續採取獨立的、有政治意圖的戰略,並繼續抵制合作,德國人就可以像對付一串珠子那樣,對抵抗運動的武裝力量進行各個擊破。這對於平民百姓來說無疑是壞消息,因為納粹會進行瘋狂的報復。
諾曼底登陸剛過不久,兩名過於衝動、敗事有餘的游擊隊員使格拉納河畔的奧拉杜爾鎮和蒂勒鎮遭到納粹的大屠殺。在蒂勒,納粹在電線杆上弔死了將近100個男人;在奧拉杜爾鎮,黨衛軍把數百名男子趕進穀倉和車庫,把數百名婦女和兒童關進鎮上的教堂,先用機槍掃射,然後放火焚燒了穀倉、車庫和教堂。裏面的人——男人、女人和孩子——無一倖免。此後,納粹洗劫了這個小鎮,還打死了幾個躲在地窖里的人。他們的血洗使那裡成了鬼鎮。
毫無疑問,休伯特言之有理。無論是軍事上、政治上還是人道上,他的軍隊都有理由得到武器。多米尼克和辛格勞布都答應儘力幫助他。
那天上午晚些時候傳來消息說,一個戰略情報局小分隊炸毀了連接波爾多和里昂那條東西向鐵路一條支線上的鐵路橋。另一個小分隊破壞了一座水電站,不僅切斷了蒂勒一家兵工廠的電源,還使得科雷茲和波爾多之間的電氣鐵路無法運行。其他一些抵抗組織的領導人也看準了第89號公路上的橋樑,所以要求得到炸藥。
這就使辛格勞布中尉面臨一個問題。雖然橋樑是合法的目標,但使公路癱瘓卻不是個好主意。穿越科雷茲的第89號公路是預設埋伏的好地方,如果這條公路被關閉,就會迫使德軍車輛向北行駛,進入比較開闊的盧瓦爾省鄉村地區——暴露巴頓的側翼。結論:最好的辦法是,保持對第89號公路沿線德國兵營的壓力,不去破壞公路上的橋樑,使公路暢通。這條決定很快就成為詹姆斯小分隊給抵抗運動下達的第一道作戰命令。

在隨後的幾天里,多米尼克和辛格勞布進行了實地勘察,特別察看了蒂勒、布里夫、于塞勒和埃格勒通的德國兵營——堆著沙袋的窗戶、鐵絲網障礙和機槍火力掩體。受過良好訓練、紀律嚴明的抵抗組織設立了種種路障,他們已經把這些兵營孤立起來。很快他們就將採取協調行動。
與此同時,安東尼的共產黨游擊隊的7個連和休伯特的秘密部隊的2個連完成了對埃格勒通的包圍,後來證明這確實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令人不快的是,這種「聯合」安排並不比先前的共產黨游擊隊和戴高樂秘密部隊之間的「合作」行動好多少。像以往一樣,共產黨人想自己單獨干。
過了一兩天,形勢變得更加複雜。帕特里克的地區情報官(他自稱科廖蘭)傳來了令人不安的消息:安東尼游擊隊中的線人提醒科廖蘭說,前一天晚上安東尼強行攻打埃格勒通,沒有把這次行動告知休伯特,他也不想和參与包圍任務的秘密部隊協同行動。
更糟糕的是,缺乏訓練的游擊隊把事情搞砸了。由於攻擊無方,他們沒有能打德國人一個冷不防。德國人有秩序地且戰且退,設法退進了位於小鎮邊緣一道山樑上的職業學校。那是一個有強化工事、易守難攻的庇護所——由石頭與混凝土構建的三層樓房。由於德國人與他們的地區司令部有無線電聯繫,還有重機槍和一門37毫米反坦克炮,所以就像在陰溝里的老鼠一樣安然無恙。用不了多久,一個裝甲車隊就會前來解圍。很快他們還將得到空中支援。
傑德堡小分隊所面臨的選擇是顯而易見的。他們必須去埃格勒通(與已經在那裡的休伯特會合),盡量設法解救危局,準備伏擊德國人的救援裝甲車隊。由於到處都有通敵者與間諜,他們3人(以及秘密部隊派出護送他們的10個人)不得不走抵抗組織使用的偏僻林中小道——直線距離大約25英里,實際行走將近50英里。他們走了整整一天。
那天晚上,他們與休伯特取得了聯繫。休伯特把他的指揮所設在一幢有圍牆、帶花園的石頭房子的底層。那裡離職業學校的西北角只有500米。他的兩個連佔領了附近房子和下面一條道路的有利地形。
休伯特進行了情況簡介之後,多米尼克和辛格勞布很快地環顧四周,想與法共游擊隊取得聯繫,並進行必要的偵察,以便實施比較實際的攻擊計劃。可是他們很快就決定等天亮再說,因為游擊隊的哨兵警告他們不要靠近,其敵對態度非常明顯。
第二天上午,共產黨人游擊隊的懷疑和敵視態度有所改變,經過一番好說歹說,傑德堡小分隊的這兩名軍官終於進了游擊隊的地區。
游擊隊的無紀律現象再次使辛格勞布非常吃驚:他們時不時地用布倫式輕機槍對著學校正面的石牆胡亂射擊,除了打得碎石亂飛,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缺乏協調的火力就像沒有聚焦的鏡頭——是一種浪費。
多米尼克和辛格勞布問游擊隊的指揮部在哪裡,臉色陰沉的法共游擊隊員指了指離那個學校不遠處一幢彈痕累累的房子。通向那裡的道路充滿了危險,因為從那個學校可以看見前面的街道,路上有很多碎玻璃和碎石子,從上面走過去不可能不發出聲音,不可能不引人注意。他們一路上遇到的法共游擊隊員使情況變得更糟,因為他們似乎都對他們指指戳戳,想知道他們是幹什麼來的。
他倆貓著腰沿街道向前跑了一段路,然後穿過後園,閃身進入離學校最近的一幢房子的後門。
多米尼克留在原地,辛格勞布爬上屋面鋪著石板的閣樓觀察情況。透過閣樓上那扇方形小窗,可以看見200米開外的那所學校。他打開窗戶,慢慢地抬起身子向外望去。
此刻他立刻就用上了戰略情報局在英國受訓時所學到的東西——如何進行快速準確的偵察。這就像冥思技能:要排除頭腦中有意識的思維,使目光像照相機一樣聚焦,把眼前看到的都記錄下來,好像腦子就是照相機的膠捲。辛格勞布的目光掠過學校的院子,掠過那條道路,掠過學校的圍牆和窗戶,他看見了圓木路障,翻倒在地的混凝土板,還有堵住窗戶的沉重傢具。灌木叢中移動的人影表明那也許是一個機槍火力點。
就在這時候,從下面傳來憤怒的叫喊聲。他可以聽見多米尼克在詛咒。與此同時他可以看見法共游擊隊隊員在下面的街道上傻瓜似的指著他的閣樓窗戶,實際上這就等於把他指給德國槍手們看。在戰略情報局學校,他們都得進行所謂「新手練習」訓練,學員將遇到突如其來、令人喪氣、往往傻得令人惱火的事情,看他們會作出怎樣的反應。這一次不同了。這是真正的戰場。德國槍手很快發現這個地方,至少有兩挺機槍開始向這扇窗戶傾瀉火力。不過辛格勞布已經從樓梯上爬下來,衝出了後門。這時候機槍已開始對著房屋正面的窗戶進行掃射。多米尼克氣得臉色發青,正在下面等他。他不是生德國人的氣,而是生本該是他們朋友的人的氣。
「我們趕快走,」辛格勞布對他說。「防止德國佬打迫擊炮。」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轟然一聲巨響,同時還有沉悶的金屬噹啷聲。
辛格勞布剛才藏身的那個閣樓的石板房頂已被37毫米反坦克炮打了一個大窟窿。他和多米尼克跑開的時候,石板的碎片像雨點般地落了下來。

那天上午過了不久,他們被安排和安東尼見面(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跟他照過面),他們將在低洼道路另一側一幢石頭穀倉里開戰術會議。這位共產黨游擊隊領導人沒有露面。(「他因緊急軍務被人叫走了,」這是他們的解釋。)代替他出面的是他的參謀長。
不過,傑德堡小分隊的兩位軍官很快就明白了:他們不會用現有的武器——布倫式輕機槍、斯特恩式輕機槍、步槍、手槍和手雷——去攻打那所學校。他們選擇的方案是:長期包圍(這不是個好主意,因為德國人有能力從設在克萊蒙費朗的總部向埃格勒通的兵營派出支援部隊,或者依靠迫擊炮與火箭筒的支援,進行快速完美的協調攻擊)。
安東尼的參謀長傳達了他的意圖:繼續無限期地實施包圍。「裏面有黨衛軍!我們要制服他們。」
換句話說,安東尼還在進行傻瓜式的包圍,為的是撈取政治上的好處,達到這個目的的途徑就是讓幾個可恨的黨衛軍日子難過一些。
所以,安東尼所下的命令是繼續實施包圍。
與此同時,有消息說沃捷上尉前一天晚上得到了一批空投物資。現在空軍特勤隊小分隊已經增加到30人,他也有了迫擊炮和英式皮亞特反坦克武器(相當於火箭筒)。多米尼克和辛格勞布經過仔細思考認為,由於火力配備加強,在幾個小時之內就應當有可能結束對埃格勒通的包圍……迅速從德國人手中奪取他們急需的重機槍和反坦克炮。
他們派了個人去向沃捷上尉提出這項要求。
到9時00分,3架德國空軍海因克爾-111中型轟炸機對埃格勒通的納粹兵營進行支援。它們一架接一架地開始俯衝。休伯特的游擊隊與傑德堡小分隊迅速尋找隱蔽地點。
第一架轟炸機投下一批100公斤重的炸彈,擊中了學校前面的一排房子。爆炸氣浪使周圍的一切都震動起來。緊接著,轟炸機機尾的機槍向地面吐出一道道火舌。
第二架海因克爾對準法共游擊隊的陣地進行俯衝。有幾名勇敢的——或者愚勇的——法共游擊隊員冒著來自學校和飛機前部機槍火力的夾擊,跑到街道中央,用步槍和斯特恩式輕機槍向飛機射擊。2枚炸彈落進一戶人家的花園裡,過了一陣兒才爆炸。
延時!辛格勞布意識到。因為這樣可以使俯衝到低空的轟炸機避開爆炸氣浪。他突然想到,由於布倫式輕機槍使用的是噴火式戰鬥機上使用的點303子彈,用它進行射擊也許可以吸引轟炸機投彈手的注意力,從而減輕對抵抗組織前沿陣地的壓力。
多米尼克從法共游擊隊中挑出4名布倫式輕機槍手,辛格勞布從休伯特的部隊找來4名機槍手。他們把這些機槍手部署到低洼處那條道路上。辛格勞布進行指揮,多米尼克進行翻譯。這時一架海因克爾正在進行單枚投彈的俯衝。飛機正好從他們頭頂上方飛過。每當一架轟炸機飛過來,他和多米尼克就估算出它的速度和高度,然後舉起手指告訴機槍手們射擊時應把握多少個機身長度的提前量——伸1個手指表示1個,2個手指表示2個,依次類推。握起拳頭則表示沒有提前量。
這時候一架海因克爾俯衝到200英尺以下,與那條凹陷的道路近乎平行地飛行。布倫輕機槍手都採取跪姿,做好射擊準備。辛格勞布已經可以清楚地看見戴著皮飛行頭盔的駕駛員。他吸了一口氣,站出來,舉起一個手指大聲喊道:「開火!」
這時候,飛機駕駛員發現了他們,在最後一刻把飛機向右一拐,下面的子彈只打中飛機左翼的尖梢部。
但願下一次運氣好些,辛格勞布心想。
另一架海因克爾從多米尼克的方向俯衝過來。多米尼克站在那兒,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舉起拳頭對著天空。「沒有提前量!」辛格勞布大喊道。布倫式輕機槍噠噠噠地一起開火,形成了準確協調的火力,用噴火式戰鬥機的火力在近距離迎接那架漆成綠色的轟炸機。它的機頭擋風玻璃被打得粉碎,機腹下方和右發動機艙被子彈鑽出了許多窟窿,可以看見機翼下方噴涌而出的汽油。
駕駛員猛然向左一拐,使帶傷的飛機退出轟炸俯衝,靠單台發動機飛走了。飛機的右側發動機被擊中,冒出滾滾濃煙。它搖搖晃晃地向科雷茲峽谷方向飛去,高度在不斷下降。後來辛格勞布得知,那架海因克爾在幾公里開外的地方墜落並燒毀。
聽到這架飛機被擊落的消息后,游擊隊員們大聲歡呼,欣喜若狂。辛格勞布也非常激動。他後來回憶說:「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我完全陷入了戰鬥的激|情之中。」

13時00分,沃捷上尉和他率領的空軍特勤隊冒著槍林彈雨進入小鎮。這一次德國人派來的不是海因克爾,而是福克伍爾夫戰鬥轟炸機。只要發現任何移動目標,它們就進行猛烈掃射,並投下殺傷炸彈。訓練有素的特種兵對這一切似乎都無動於衷,戴著紅色貝雷帽的他們更顯得風采迷人。
很快,空軍特勤隊的士官們就行動起來,準備迫擊炮陣地。他們計劃對學校的院子實施密集的迫擊炮轟擊。希望以此把德軍趕進樓房,使游擊隊能夠把布倫式輕機槍陣地向前推進並構築掩體。辛格勞布決定擔任前哨觀察員,指揮迫擊炮火力。
與此同時,多米尼克將去尋找那個難以捉摸的安東尼,盡量勸說他把部隊投入這次攻擊任務,至少能把部隊部署在小鎮北面進行伏擊。
辛格勞布返回他早晨進行觀察時的那幢房子的閣樓上。這一回,一路上法共游擊隊的成員,包括和他一起對付海因克爾轟炸機的機槍手們,都對他報以善意的微笑。在共產黨游擊隊看來,他已經不再是不受歡迎的人。
那幢房子已經遭到很大的破壞。辛格勞布小心翼翼地順著樓梯爬上去。在做工粗糙的閣樓地板上,散落著被37毫米炮彈炸碎的石瓦和木板。從炮彈在坡度很大的屋面上留下的進口和出口可以看出它的彈道。他蹲下身子慢慢向前,挪到一個他希望不會被發現的位置。
過了不久,空軍特勤隊的第一發迫擊炮彈落在學校的院子里,迫使躲在灌木籬中淺淺的散兵坑裡的德國兵進入學校大樓。辛格勞布所在的房子下面有一位年輕的法共游擊隊士官替他傳話。辛格勞布大喊道聲:「修正彈著點,向右20米,再向前一些。」第二發炮彈落在學校大樓辦公區一側的圓木路障上。又一批敵人退進了大樓。
辛格勞布感到出了一口惡氣。儘管他們那天早上遭到猛烈的空襲,現在他們已經扯平了。又打了幾發炮彈之後,迫擊炮火已經把外圍陣地上的所有德國人都趕進了樓里。現在該向學校大樓打炮了。在學校的閣樓上有幾個機槍火力點。辛格勞布指揮迫擊炮向屋頂上射擊(這個大樓也像當地其他房屋一樣,是石材和木材結構),目的是把德國人從樓上趕下來。為此,沃捷上尉除了使用高爆炮彈,還使用了含磷的炮彈。很快閣樓里就起了火。
由於事情進展非常順利,辛格勞布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德國人正急於找出對方的前哨觀察點——他也忘記了自己就蹲在那個被37毫米炮彈炸出的圓形洞口下方。他的大意並非沒有引起敵人的注意。霎時間鋼製的機槍子彈就劈里啪啦地打在石板上,碎石從那個洞里嘩嘩地往裡鑽,在牆壁上胡亂地反彈開來。
他受了傷。
他只記得自己向後一仰栽倒了。「我的腦袋像敲鑼一樣噹噹直響,」後來他回憶說。「就像有人把一桶石頭砸在我臉上一樣。我感到右頰上在流血,熱乎乎的帶有鹹味。接著我看見密集的小石塊雨點般砸在地板上。我伸手摸了摸耳朵,摸得手上黏糊糊的,儘是血。我的傘兵服上到處是血。在最初的震驚之後,我開始感到疼痛,火辣辣的,像針刺一樣。我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並開始進行傷情評估。我肩膀上的腦袋還能自由轉動,沒有動脈血管出血的跡象。所以說,我肯定只是被碎石和彈片擦傷。」
他的半邊臉很難看,但他傷勢不重。他當時只覺得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當機槍火力轉向下面幾個樓層時,辛格勞布向那所學校看了最後一眼。就在這時候,他第一次發現,在70米開外的灌木籬中,有一根覆蓋著偽裝的37毫米炮的炮管在轉動。炮手們身上都披著偽裝,鋼盔上有用線穿在一起的樹葉。不過從現在的視角,他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們。
這個機會太好了,決不能錯過。
他毫不猶豫地從樓梯上跑下來,衝進後園。法共游擊隊隊員見他滿臉是血,急忙跑上來替他包紮,那傷勢看起來比實際嚴重得多。在這種時候,實際上也無法讓他下火線。他用很不地道的法語含糊不清的作了幾句解釋,然後就端起他們的布倫輕機槍,抓起一個裝有30發子彈的備用彈匣,頭也不回地走到園子的邊緣,然後沿著那條街向前跑出30米,利用那裡一棵被炸倒在地上的梧桐樹作掩護。從那裡到灌木籬只有60米,是掃射那個炮陣地的有效距離。
等他到了樹下,他的大多數傷口已經不流血了——這對他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影響。他很快繞到樹榦的一側,把布倫式輕機槍端平,對準灌木叢和裏面的德國人打了4個長點射,彈匣里的子彈很快就打光了。他又換上一個彈匣。那門炮四周的德國人手忙腳亂地投入戰鬥,想把炮口調轉過來對準這個瘋狂的襲擊者。可是他們連炮還沒摸著就被撂倒了。一個德國兵用步槍瞄準梧桐樹方向,可是被打得向後一仰,連槍都從手上飛了出去。
第二個彈匣打光之後,辛格勞布跑回花園的掩體里。在跑動過程中,他覺得有人在向他射擊,不過沒有傷著他。
回到園子里之後,他把布倫式輕機槍還給那些敬畏有加、目瞪口呆的法共游擊隊員。他是上帝派來的。他們並不習慣於那樣。有個人拿起一塊布,把它往水桶里蘸了一下,熱情地為他清洗傷口。這時候,這位年輕的美國中尉坐下來,靠在石牆上,把臉對著下午的太陽和天上的浮雲,使自己那顆狂跳的心逐步平靜下來。
攻擊進展順利:院子里大多數德國人已經被趕進學校那幢樓里。沃捷上尉的空軍特勤隊小分隊的布倫輕機槍小組從學校右側向前推進,已經到了一處可以用火力壓制學校院子的陣地上。雖然多米尼克還沒有找到安東尼,安東尼手下的幾位連長都願意接受沃捷的領導。當晚,沃捷用無線電請求倫敦發動一場空襲。空襲目標是散兵坑裡配備了迫擊炮和反坦克武器的德國人,最好能再次把他們趕進學校大樓。在空襲之前,法國人將後撤一兩條街,由英國的蚊式轟炸機對那所學校進行俯衝轟炸。
棘手的問題是,抵抗組織的行動與當時盟軍高層的首要任務並不吻合。例如,休伯特還沒有得到他所要求的空投武器。此外,還有更緊迫的問題需要考慮,那就是,當天早晨由亞歷山大·帕奇將軍指揮的對法國南部的進攻。盟軍高層希望在法國南部和中部的所有抵抗運動組織都能支持這次進攻行動,這就意味著他們所提的空襲要求有些過分。
那天夜裡,學校大樓里的德國人曾企圖進入院子里的陣地。到了上午,福克伍爾夫飛機再度出現,進行了一番瘋狂的掃射和轟炸,扔下了燃燒彈和高爆彈。
當天下午,在計劃中的蚊式轟炸機攻擊時間即將到來的時候,迫擊炮炮彈再次落入學校大院。空軍特勤隊收緊了包圍圈,並動用了皮亞特反坦克武器。一切進展得非常順利。德國人退入學校大樓。可是,蚊式飛機沒有來。天上只有福克伍爾夫和海因克爾式飛機。他們沒有辦法,只有隱蔽等待。

當天晚上,科廖蘭帶來了振奮人心的消息:第一條,抵抗組織突破了于塞勒的德軍防線,德國兵營已經投降。第二條,在蒂勒和布里夫兩地比較大的德國兵營已處於帕特里克的部隊以及休伯特的其餘部隊的包圍之中。他們已經同意投降——但是有個條件。現在已經答應他們提出的由一位美國軍官去受降的條件。
這就意味著辛格勞布將乘坐一輛農用卡車去完成這項任務。在蒂勒和布里夫,辛格勞布簽署了製作精美的文件,向德軍指揮官承諾:只要德軍同意放下手中的武器,他們將受到盟軍最高司令部的保護。繳獲的武器真不少——步槍、機關槍、一箱箱的手榴彈,還有一門75毫米的野戰炮。蒂勒的德軍武器直接交給休伯特的部隊,這也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
簽字儀式結束之後,休伯特和辛格勞布爬上農用卡車回到埃格勒通。
儘管德國人的3個兵營已經投降,但形勢並不樂觀。德國人的飛機對所有的移動目標進行掃射(辛格勞布和休伯特在進城的最後幾公里途中,不得不步行)。德國飛機幾乎把埃格勒通炸成了一片廢墟,尤其是他們用作指揮部的那個穀倉。即便如此,在穀倉遭到炸彈襲擊的時候,無線電員托尼·鄧諾仍然留在角落裡,向倫敦發送信息。在他身邊的牆上和天花板上有數不清的彈痕。在辛格勞布和休伯特走進遭到嚴重破壞的穀倉之後,沃捷上尉微笑著用法語說,「的確很可怕。」
多米尼克在街道那頭安東尼的指揮所。令人驚訝的是,那個性格剛毅的小個子安東尼也用威嚴但又很睿智的聲音說了同樣的話。
辛格勞布找到他們的時候,安東尼和他的參謀人員都很緊張,因為有謠傳說蒂勒的德軍並沒有投降,而是已經突圍,正前來解埃格勒通的圍,對自由法國抵抗運動的後防構成威脅。
雖然辛格勞布仔細地解釋說,蒂勒德軍投降的整個過程他都在場,安東尼對這個信息還是將信將疑。他從原來就不多的部隊中派出一些小分隊,去通向蒂勒的公路設置埋伏。
與此同時,科廖蘭帶來消息說,德國人的救援部隊——2000名攜帶大量武器裝備的德軍,分乘150輛卡車,在2輛配備自動武器的裝甲車的掩護下——已經離開克萊蒙費朗。
有必要說明一下,蒂勒在埃格勒通的西面,而克萊蒙費朗在它東面。抽調圍困埃格勒通的兵力去追擊根本不存在的德軍,就有可能使埃格勒通的局面變得非常危險。更加重要的是,在於塞勒和埃格勒通之間的公路上出現了伏擊德國援軍的極好機會。安東尼的軍隊等於為這樣的行動增加了力量,並對埃格勒通的德國兵營保持著壓力。可是安東尼不同意。他相信蒂勒的德軍正一路趕來準備襲擊他的後方。他要阻止他們。
傍晚時分,這座小鎮靜悄悄的。多米尼克和沃捷已經離開,到公路沿線設置埋伏去了,同時還帶走了游擊隊的傷員。此時留下來的只有辛格勞布和鄧諾,加上休伯特和安東尼部隊剩下的人。
在聽說所有的平民已脫離危險之後,辛格勞布命令法共游擊隊和秘密部隊游擊隊退回森林中。雖然他知道多米尼克和沃捷將對德國救援部隊造成傷亡,可是他們的力量還不足以阻止那股德軍的前進。
辛格勞布和鄧諾抓起他們的密碼本、電台、一些應急口糧、幾捆100法郎的鈔票、部分斯特恩輕機槍的零部件,和抵抗組織游擊隊隊員一起離開了正在燃燒的埃格勒通的街道。很快他們就穿越高處的牧場,進入林中小道。他們在黑暗中徒步前進,並聽見了遠處的地雷爆炸聲和重機槍的噠噠聲——多米尼克和沃捷攪亂了德國人的夜晚。

第二天,辛格勞布和多米尼克與沃捷在一個被毀的教堂里接上了頭。果然不出所料,游擊隊的這次伏擊並沒有阻止德國人的前進,但拖延了他們的行動。他們擊毀了1輛裝甲車和6輛卡車,至少殲滅25個敵人。
黎明時分,德國援軍到達埃格勒通。他們把兵營里的人都裝上了卡車,然後緩緩向蒂勒方向駛去。他們希望在那裡也照此辦理。當然,他們已經晚了一天。接著他們準備回到克萊蒙費朗。
當天下午,出現了8架經過偽裝的蚊式轟炸機(二次大戰中最漂亮的飛機)。它們做著各種漂亮的向下猛撲和俯衝的動作。它們投下的炸彈把那座學校的大樓徹底摧毀,可惜那已是一幢空樓,裏面已經沒有德國人了。
很遺憾,它們來得太晚了。這時候,德國人在科雷茲的好幾個兵營已被攻佔,埃格勒通已被包圍,游擊隊不斷出擊,數以千計的德軍投降,他們的武器被繳獲,再加上在公路沿線的激烈的伏擊戰,科雷茲的德國人已經失去了戰鬥力。這一地區實際上已經解放——但並不是說在隨後幾個星期內形勢就不緊張了。
第89號公路依然保持暢通,希望仍然盤踞在法國西南部的德國第一集團軍群繼續把它作為一條逃生的通道。多米尼克和辛格勞布訓練安東尼和休伯特的部隊,教他們如何使用繳獲的武器,同時派出保護分隊摧毀非主幹道上的橋樑。休伯特的部隊依然在公路上設置埋伏。
這時候休伯特提出一項計劃,想利用他繳獲的卡車和巡邏車組建一支機動的攻擊部隊,用以騷擾從科雷茲和盧瓦爾省之間向北退卻的德軍,使他們無法對巴頓將軍在盧瓦爾河兩岸的部隊構成威脅。
自由法國指揮部同意了這個計劃,雖然休伯特還沒有得到他很久以前就要求得到的武器(正式調撥給抵抗組織的上千噸彈藥,還躺在英國的倉庫里,這是戰爭時期混亂狀態的典型;游擊隊在起義的時候提出了許多要求,而且非常緊急,分配系統在這樣的壓力下崩潰了)。休伯特不得不從設置埋伏的部隊中抽調部分武器,以裝備他的機動部隊。多米尼克和辛格勞布幫助他弄到一輛1939年生產的、前輪驅動的雪鐵龍,同時為他進行了一系列閃電式的偵察行動。德國人的車隊是交錯行進的,為的是防止盟軍的空襲,不過他們的間隙節奏是可以預測的。傑德堡小分隊只要等候這個間隙,就可以進行有效的攻擊。結果非常奏效。連續幾個星期,休伯特的部隊使德國人惶惶不可終日。
與此同時,安東尼的法共游擊隊退出了戰鬥,全力準備投入德國投降之後即將出現的政治鬥爭。共產黨人佔領了蒂勒,包括那裡的兵工廠,使它恢復了生產(他們不得不迫使技術人員和工程師為他們工作)。領導安東尼的政治委員們希望得到戰後發動革命的武器。這比進一步參与解放法國的鬥爭更為重要。
9月26日,巴黎和法國大部分被解放。詹姆斯小分隊返回英國,準備接受新的任務。對於傑克·辛格勞布來說,這意味著受命前往東南亞——這是我們後面將要談的內容。

傑克·辛格勞布在傑德堡小分隊的經歷無疑是一個令人信服的故事,然而它的意義卻不僅於此。這個故事不僅說明特種部隊的軍人需要什麼樣的技能,而且為非常規戰爭的各種因素提供了一個模式。它是所謂特種部隊教範中的主要課文之一。
它所表明的是如下一些比較突出的因素和技能:

● 特種部隊的軍人要準備越過正式的戰線,深入敵後地區去作戰。那些地區並沒有明顯地受到一方或另一方的控制,或者是受到某一方的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控制。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很難分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根據一個領導人、一個組織或者一個派別的正式名稱或者政治隸屬關係,他無法判斷自己所面對的是誰或者是什麼。
● 他要準備在一個高度危險、高度緊張的環境中作戰,而且得不到或幾乎得不到派遣他的組織的支持。
● 他必須具備軍人的所有基本技能,不僅要能作戰,而且要能教別人作戰。他還必須熟悉許多外國的武器和系統,應當是各種徒手格鬥的行家。
● 他必須比較精通他正在作戰的國家的語言,了解那裡的文化、政治形勢以及那裡人民的實際狀況。
● 由於他將在敵後作戰,他必須能夠在掩護的身份下生存,必須掌握能在秘密狀態下活動所需的其他方面的技能。
● 他必須具有應付各種壓力的心理承受力:獨立生存,沒有支援,不可避免地被別人把事情搞亂,以及面對由於缺少支持而造成的更大困難。
● 他必須足智多謀,有很大的靈活性和創造性。更重要的是,他必須表現出高度的心理、政治和軍事敏感性。對於那些不喜歡他、不信任他、總是反對他的人,他必須使他們了解他,對他們進行說服,加以誘導,施以威脅,使他們相信自己。在這種鬥爭中,他最好的武器往往是他的實際能力,這樣他的對手/朋友不得不開始相信他。
● 他所面臨的威脅很大。他和他的小分隊本身就代表著他們國家的政策。在如何貫徹這些政策的時候,他們往往面臨多種選擇,但卻沒有或者基本沒有來自上級的指導。他必須有能力作出正確的選擇。與此同時,他們的選擇不僅直接影響到與他們並肩作戰的游擊隊員的生命,而且——也許更加重要——影響到那些「無辜的」或者「被捲入的」平民百姓的生命。

在一定的歷史背景下,這些因素和技能都變得非常重要——為了說明這一點,讓我們來了解一下阿倫·班克上校。班克的這些技能也是在辛格勞布所在的那所學校里學到的。他後來成為美國特種部隊的創始人之一。他是綠色貝雷帽們心目中為數不多的英雄人物之一。

阿倫·班克

在戰略情報局解散之後到朝鮮戰爭爆發之前,班克就在做準備工作。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讀了他所能找到的所有關於非常規戰爭的書。非常規戰爭是什麼呢?它與「常規」戰爭有什麼區別?歷史對常規戰爭是怎麼說的?我們為什麼會有所謂的「特種」戰爭?
1945年9月,戰略情報局被解散,班克不情願地回到陸軍部隊。他非常懷念昔日的傑德堡小分隊,因為當時傑德堡小分隊隨時隨地都在準備戰鬥,而且可以自由地在敵後作戰(雖然他知道有些墨守陳規的人們不喜歡給像他這樣的人以太多的自由——他們稱之為不嚴格的、非軍事的行為)。他是一名優秀的軍人,歷來服從調動,從來沒有公開發九-九-藏-書過牢騷。
在過去的歲月里,美國軍人都特別容易受這種態度的影響。正如前文所述,我們的陸軍在傳統上是不喜歡精英的。他們認為它是全體公民的部隊——都是一些普通人。出類拔萃的軍人和出類拔萃的部隊固然很好,可是他們不應當過於引人注目。就他們的特點而言,特種部隊自然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在美國特種部隊組建之後的若干年裡,分配到特種部隊並沒有被看成是一種特別幸運的職業流動。
他的這種想法得不到陸軍大多數人的認同。常規的軍人往往認為,非常規戰爭主要起輔助作用,對真正的軍事行動無關緊要。也就是說,真正的軍事行動要靠正規的步兵、九九藏書航空兵、坦克、大炮——遠非一些隔靴搔癢的行動。班克在他的回憶錄《從戰略情報局到綠色貝雷帽:特種部隊的誕生》中寫道:「在正統的傳統軍人看來,它是令人噁心的、卑劣的、非法的、缺乏教養的行為。不符合職業軍人正大光明的做法。」
更加重要的是:他確信在解散戰略情報局傑德堡小分隊與其他戰鬥分隊(後者為30人的小分隊,可以分為每組15人的兩個小組——這是特種部隊A級小分隊12個人編組的前身)時,如果不繼承那支部隊丟棄的作戰能力,陸軍將失去一些非常有用的東西。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在歐洲和亞洲(主要是緬甸)的敵後,都派遣過這樣的戰鬥小分隊,他們起https://read.99csw.com到了直接行動的戰鬥作用,從事像傑德堡小分隊那樣的破壞設施、與游擊隊取得聯繫等活動。
1947年成立了中央情報局,其任務是重建戰略情報局的情報工作。它也被賦予從事秘密的、特種行動任務,以便與抵抗運動和游擊隊組織打交道,可是它從來沒有干好這項工作。中央情報局創建之後,班克依然認為陸軍很有必要承擔起戰略情報局特種作戰行動的全部任務。
後來,班克被戰略情報局派往印度支那。他在那裡曾經和胡志明一起有過一兩天共同的旅行生活,還度過了令人難忘的幾個月,懂得了有關人民戰爭和游擊戰爭的知識。
阿倫·班克是1944年空降到法國南部的另一個九-九-藏-書傑德堡小分隊的隊員,在法國的普羅旺斯地區活動。他在那裡的體驗和傑克·辛格勞布的非常相似:襲擊戰略設施和車隊,為抵抗組織提供指導和訓練,與共產黨人發生衝突。法國解放之後,戰略情報局的首長要求會說德語、當時已是少校的班克去組織一支由反對當局的德國軍人組成的特種作戰部隊。他們的使命——由比爾·多諾萬親自下達指令——是活捉希特勒,如果希特勒和他的死黨準備逃往巴伐利亞深山裡的納粹黨徒所說的「國家地堡」去藏身的話。歐洲戰事結束時,那座地堡依然是個謎,班克的使命被終止。
班克認為,戰後的陸軍需要有類似的部隊,但是這樣的部隊應當受到更好的訓練,得到更好的裝備,有九-九-藏-書更加充分的準備並配備更好的軍官。在他看來,特種作戰部隊的宗旨是組織、指導並裝備抵抗運動和游擊運動,在重要性方面,它毫不遜色於美國武裝部隊中任何一支常規戰鬥部隊。

美國陸軍對於古怪的人和崇尚改革的人就像它對精英一樣沒有好感。它受到諸多條條框框的限制,對革新感到不安,變革的動作緩慢。革命者是不受歡迎的。然而,阿倫·班克知道,陸軍也不是鐵板一塊。它是一個有數百個房間的大房子。改革派是得不到鼓勵的,但是精明的、勇敢的、有政治頭腦的人則在耐心地做好各種準備工作,並且願意以職業生涯去冒險。這些人在試圖進行改革——特別是當一些受到鼓舞的人也產生相同看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