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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情人

五、情人

柯西看了看魚餌,「你和他熟嗎?」
「看來你對他的床單很滿意?」

「他總得留給誰吧。」
「到那時候姑娘肚子都大了!」
羅門抬頭看了看鍾。離下課鈴響還有兩分鐘,卻好像一輩子那麼長。
她去吃了:葡萄柚、炒雞蛋、火腿、麥片和吐司,穿著老女人的衣服和克里斯廷聊天。
你知道嗎?留心的窗外有一個男孩。那是她的。一切都清晰起來。如果她讓兩個女人都開心,他們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她只需要研究她們,了解她們。克里斯廷不在乎錢,喜歡做東西給她吃,樂意讓她開車。留心操心著油價、過期牛奶和前一天剩下的打折麵包的價錢。朱妮爾看得出來,克里斯廷的慷慨和留心的吝嗇都意在拒人於千里之外。一個是「想要什麼就拿什麼,讓我一個人待著」,另一個是「我是控制一切的,你不是」。兩個女人對她都沒有興趣,唯一感興趣的是她能否讓兩人的關係更簡單,或者更複雜。她並不是什麼中間人,也不是什麼知己,而是一種曖昧的身份,這讓她發現了許多小秘密。鎖著的旅行箱里有一堆從沒穿過的新衣服,其中有一條短而薄的睡裙,下擺是水藍色的絨毛邊;一個裝著女用沖洗液的紙盒;還有一罐芥末黃的馬森吉爾爽身粉。這些是為度假還是逃跑準備的?克里斯廷吃很多維生素片,把米獅龍啤酒倒進空的可樂罐里。兩個人都定期買衛生巾,然後扔在垃圾桶里,上面卻不見一點血跡。留心在支票上的簽名是她連在一起的姓名首字母,「HC」,歪歪扭扭地往左斜著。
「好吧,那我來打聽是誰好了。」
「去吃點早飯,然後馬上回來。」留心說。
之後三年,朱妮爾明白了很多。即使偶爾一閃念,覺得自己離開少管所后的生活會一蹶不振,這樣的念頭也很快就會消散。先是管教,后是坐牢,都磨鍊了她的洞察力。在少管所,時間不是度過的,是一點點存下來的。下面半小時做什麼,下面十分鐘做什麼。剪指甲,七分鐘;洗頭髮,二十分鐘。從體育館走到教室,一分半鍾。遊戲,九十分鐘。熄燈前可以看兩小時電視,然後是年復一年的墜入夢鄉,醒來時靠著的是別人的身體。和人們所認為的不同,在每天固定的活動安排中,做計劃是要命的。時刻警醒,踮著腳尖,迅速觀察:姿勢,眼神,嘴型,語氣,動作——內心。判斷這一時刻。發現機會。全靠你自己。如果運氣好,正好靠近一個開著的錢包,開著的窗戶,開著的門,上吧!全靠你自己。全靠自己。運氣是你發現的,機遇卻是你創造的。她的好男人一定也同意。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想看到她贏。
不過這隻是他作為男性的觀點。維達肯定會有不同的理解。現在的關鍵問題是,誰。這個讓男孩皮膚放光、腳下像上過油似的姑娘是誰?羅門沒參加什麼派對,該回家的時候就回家,也沒帶朋友回來玩。說不定她比他大,是個成年女人,整個下午都空閑。但羅門周末和下午放學后都得幹活。他怎麼會有時間的?桑德勒把問題丟給維達。維達正催著他找羅門談談。
「有什麼區別嗎?」
「我家老頭子對我也不錯,」桑德勒說,「倒沒有給我錢。他一直就沒什麼錢,不過我總能依靠他,他也知道他事事都指望得上我。」
離所面談本來定在星期五,後來他改到了星期一,提前了四天。朱妮爾想,也許是要討論一下九*九*藏*書獎勵或者工作機會什麼的。她十五歲,就快要離開了,一洗讓她來到這裏的罪惡,回到家裡去。整整三年,那個家沒有一個人來看過她一眼。她一點兒都不想回到安居村。少管所把她從那裡解救出來。她卻很想看看安居村之外的世界,就像電視上放的和剛剛來少管所的同學口中談論的那樣。既然這麼想出去,那麼她不可能在最後時刻違紀,而她廣為人知的良好品行也不會允許她違紀。然而委員會拒絕相信她,而是信了所長,也信了心知肚明的輔導員。
離所面談一開始很不錯。所長放鬆而且健談,描述了他對少管所以及對她的期望。他慢慢踱到通向小陽台的拉門前,喊她過來,一起欣賞周圍的大樹。他坐上欄杆,建議她也坐上來。他祝賀她,提醒她隨時保持聯繫。需要的時候他會在這裏。他微笑著,說她該在走之前剪個頭髮。「頭髮真漂亮,很野性。」他摸著她的頭髮,輕輕地拍著她的頭,然後湊近前去一把按住。那一下很重。朱妮爾跪倒在地。所長的手正忙著解褲帶,她的手就伸到他膝蓋後面,把他掀下了欄杆。他從一樓跌了下去。只有一層樓。輔導員看見他摔下來,跑過去營救,也看見了他解下的皮帶和敞開的褲鏈。他的證詞支持了所長,當然那都是為了保住工作而事先編造的。所長說自己和大家一樣困惑不解,為什麼這樣一個曾經的模範學生會做出如此「突然、奇怪、自我厭棄的行為」。朱妮爾為自己辯護時說的「舔」字讓委員會無法忍受,於是他們立刻把她由學生轉為犯人,因為她的暴力行為——他們不禁嘆息。
桑德勒承認,那表情也許是他想象出來的,但那種光芒絕對不是。這一點很肯定。維達兩者都不相信。她覺得外孫走路的樣子才是證據。不管是從什麼跡象看出來的,兩個人一致認為,羅門在和誰約會,或許已經在和誰談戀愛了。他們很喜歡這些說法,聽著好像只是見見面,談一談似的。而並非猛烈的交媾,產生那種讓桑德勒確信察覺到的表情,還有一眼就看出的濕潤的光芒。不過維達說的走路的樣子也沒錯。羅門現在開始走得趾高氣揚,而不像過去那樣鬼鬼祟祟了。桑德勒心裏五味雜陳,無奈,驕傲,警惕,忌妒,他決定專註于最後一項,試著喚起青春期欲|火高漲的記憶,發泄后的成就感能築起一層保護罩,讓他自我感覺良好。他記得他的第一次(如今想來已經不覺得窘迫了),那樣激烈,從未柔和下來成為習慣性的快|感。羅門走進成人世界也許不僅讓人忌妒,也讓人珍惜。儘管最後的結果或許不是荒唐就是悲慘,但假如在這孩子正得意的時候強行阻止,似乎並不公平。他覺得如果現在打擊他——告訴他什麼是羞恥並給他忠告——並不會讓他止步,反而會讓他今後的交往變得反常。因此桑德勒看著他的變化:開始注意衛生,意味深長的微笑取代了哈哈大笑或是暗自偷笑,和維達說話時語氣中也帶著優越感。特別是他開始注意護膚,還有維達從他走路的姿態中注意到的一起一伏。他也很高興羅門現在不會不停地晃腿和撓褲襠,用一種令人厭惡的方式表達自己「需要」而不是「擁有」。就讓他得意一陣子吧,桑德勒想。免得他一輩子都像狗一樣追逐女人。永遠徘徊著想重複最初的那一次,就會變成比爾·柯西那樣,在女人們的懷抱里浪費時間,不記得她們的名字,不敢看她們的眼睛。只有一個人不同。除了她,柯西說,他從來沒有覺得和其他任何女人聯繫緊密。他深愛的第一任妻子覺得他的興趣很無聊,他的胃口太過分。所以他選擇在當地女人、遊客還有男友沒有隨同巡演的半醉的歌手眼中看到自己。這樣興起又平息之後,他讓妻子放了學,把她想要的出門卡給了她。或者用柯西自己的話說,「小貓睡下,獅子起來。」九_九_藏_書
忽然間,桑德勒就看見了黑色長筒靴上露出的大腿,又想,這皮膚摸起來該有多麼冰涼,多麼光滑。
吃完飯走回留心房間的路上,她確定了。在二樓的走廊,她被與他同在的感覺所淹沒:清脆而響亮的快樂,並且保證會有更多。然後她的注意力被卧室對面的一扇門吸引了。門半掩著。空氣中有淡淡的男士髮油或是須后水的味道。她走了進去。裏面是一個辦公室,有沙發、寫字檯、皮椅和衣櫃。朱妮爾仔細打量著這一切。她摸著壁櫥里的領帶和襯衫,聞著他的鞋子,用臉在他的泡泡紗外套上蹭著。然後她發現了一疊內褲。她脫下紅套裙,穿上內褲,躺在沙發上。他一定很高興。她能在這兒盡情享受也一定讓他滿心寬慰。
「他還活著?」
「去問他。」
「桑德勒,他不會告訴你的。」
「看到沒?就三個星期了。」
「沒,」她說,「沒進水。你說『從不間斷』好。」
「還行。」
兩人獨處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說話的。有一次柯西邀請桑德勒參加他舉辦的著名的船上派對。那次之後桑德勒發誓再也不去了。不僅是因為不喜歡派對上的人,儘管和一幫中年白人男性開玩笑確實難受——其中一個還佩著槍,有錢的黑人男性也讓他覺得自己格格不入。笑並不難。引起笑聲的三四個女人也令人愉快。他難以忍受的是說話的方式,那種腔調,那種虛偽。談話是燃料,讓幻覺得以維持,這幻覺造就了船上虛假的世界。在這幾個小時里,真實世界被拋在一邊,女人主宰一切,男人儘力討好,黑人可以羞辱白人。直到船靠岸。然後治安官重新戴上徽章,喊黑人醫生「小子」。女人們脫下鞋,因為她們得獨自走回家。派對上有個女人一直保持著疏離和清醒,還有點苛責的味道。她巧妙地躲開勾引,沒有糾纏,沒有熱情。桑德勒問起她時,柯西說:「如果你擁有了生命必需的東西,別的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了。」顯然她就是他必需的。柯西的畫像是根據一張照片畫成的。桑德勒知道,照片中的他就在看著她。那張畫像曾經掛在維達工作的前台後面,後來又掛在了留心·柯西的床頭。那張臉上的眼神,桑德勒到哪裡都認得出來。羅門如今也漸漸有了那種眼神:第一擁有權。桑德勒知道,有時第一也會是最後。假如那孩子的靈魂被拴在一個他沒法信任的女人身上,那就要等上帝來拯救了。
「我恨我爸。」
這兩個人總有一天會打累了,把一切都交給她。只要願意,她可以讓兩個人和平共處,就像在少管所時一樣。聖誕九九藏書舞會上貝蒂搶了莎拉的舞伴,結果兩個人因為打架都被關了禁閉。出來之後,兩個姑娘氣鼓鼓地走進公共休息室,用能毀掉整個瑪利亞樓的氣勢互相威脅。朱妮爾從中斡旋,恢復了平靜。如今,兩個女人都覺得朱妮爾站在自己一邊,也都覺得她不可或缺。對付這種累得不想購物、虛弱得不能給自己染髮的女人能有多難?老得忘記了汽車的真正用途。他竊笑著。
「總有辦法的。咱們鎮子就這麼大,我可不想等到誰的爸爸或者哥哥跑過來砸門。」
「聖誕節吧,多莉說的。」
「怎麼打聽?」
她從沒想過要殺所長,她只是想阻止他。有的姑娘喜歡和他「面談」,用來交換辦公室的工作、性感內褲和出少管所的機會。但朱妮爾不這樣。她的打字技能已經很受認可,因此總是有在辦公室工作的機會。此外,她覺得棉內褲也不錯,而離開少管所的快樂會被鎮上人提防的眼神一筆勾銷——每當你在商店裡溜達或是把手肘支在漢堡王的櫃檯上時,就會看到這樣的眼神。反正她從A校區的人或者一個哭著要回家的姑娘那裡都能得到性滿足。誰會喜歡、誰又需要這麼一個老男人(他至少有三十歲)?戴著末端指向陰|莖的寬款紅領帶,他可比不上生蔬菜、肥皂塊、餐具、棒棒糖或是隨便什麼別出心裁的姑娘能想出的東西。
之後走回留心的房間時,朱妮爾回頭看了看那扇依然半掩著的門,看見白襯衫的袖口,是他伸手關上了門。朱妮爾笑了。她知道,她微笑時,他也微笑了。
「我擔心的事多著呢!」
「謝謝你提醒我。那我覺得現在我們什麼都不用管了,讓他那個上過大學的爸來管吧。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現在沒人這樣了。那是我們那個年代的事。普拉克芒追多莉的時候你去砸他們家門了沒?」
「我得先知道是誰,然後才能對他訓話啊。」他說。
「哦,上帝啊,」維達說,「哦,上帝啊。」
她踩下油門。香草味的?草莓味的?看見羅門了。
「洗床單的事我來操心就可以了,」維達說,「你先注意著別讓他染上性病吧。那玩意兒可說不清。我是在醫院上班的,你忘啦?你不曉得我看到的有多嚇人。」
「本來要去的,結果他一進門你就看中他了。」
也許那雙她從沒脫過的靴子和她的裸體一樣讓羅門興奮——事實上,穿著靴子比脫掉靴子讓她看起來更赤|裸。所以他自然就想到去偷外公的保安帽。帽子是灰色的,和靴子的黑色不算太配,但帽檐閃閃發光。當她站在那裡,全身上下只剩帽子和靴子時,羅門知道,他的衝動上來了。他一個十四歲的要干一個十八歲或許二十歲的女人。她不僅想要他,而且迫不及待地要得到他。她和他一樣饑渴,而他的慾望是個無底洞。他不記得十一月十二日之前的自己是誰。因為幾頭紙老虎就在枕頭下哭泣的那個窩囊廢是誰啊?他現在可沒空做那個哭鼻子的羅門。貝休恩高中的走廊是他踱步的廣場,儲物櫃前的人群是來瞻仰王子的臣民。再也不用靠著牆鬼鬼祟祟地行走,不用在人群中尋找安全感。再也聽不見那喇叭聲了。一切變得如此簡單。
「您父親不錯。我聽說他給您留了一大筆錢,是吧?」
朱妮爾沒有讓車熄火。她沒有駕照,隨時準備看到警察馬上就跑。她又餓了。兩小時前她吃了四塊火腿、幾片吐司,還有兩個雞蛋。現在她又想去快餐店裡買漢堡和奶昔帶到影碟店去九_九_藏_書。她可以同時做兩件事。甚至三件。羅門會喜歡的,她的好男人也會。他有時會坐在她床邊,高興地看著她睡覺;她醒來時,他就朝她眨眨眼,然後微笑著離開。真奇怪,在少管所里無時無刻不被人看著,從早到晚處於監視之下讓她怒不可遏。但是被她的好男人看著,卻讓她特別開心。她不用回頭就知道他的腳踏上了門檻,他的手指敲著窗檯。須后水宣告了他的到來。倘若她非常非常安靜,他就會輕輕地說「頭髮真不錯」,「送給你」,「好姑娘」,「胸很美」,「好啊!」,比任何美國大兵都體貼。她的好運還在繼續——有一個溫暖舒適的地方睡覺,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有一份(帶薪水的)工作——這些比她從少管所出來時料想的要多。因為到了年齡,少管所把她放了。不過羅門是意外的驚喜,彷彿A後面的那個加號。她還是模範生的時候,總是得A+。她一直被當作模範學生,直到他們覺得她想殺死他。她怎麼會那麼干?快畢業了還把事情搞砸。
「我以為你擔心的是性病。」
「真的。他是聖誕節那天死的。他的葬禮就像是給全世界的一份禮物。」
「怎麼了?」桑德勒看著妻子,然後忽然大笑起來,「你腦子進水了吧,老婆。」
「好啦,維達。那孩子回來得又不晚,現在也不和那幫不三不四的朋友鬼混了,早上不用拽就會自己起來去上學。他比你出門還早呢,在柯西家幹活也勤快得很,而且從不間斷。還加班呢。」
也許是吧,桑德勒想,但這種婚姻並沒有讓柯西改變單身時的作風。在很多年逍遙的鰥居生活之後,他希望娶一個女人,把她塑造得適合自己的口味。假如真像他計劃的那樣,柯西在船上也許會用魚鉤而不是錢包釣魚。桑德勒漸漸喜歡起釣魚來。他那時才二十多歲,不怎麼想和老頭子混在一起,但既然他父親搬走了……當然,這和跟自己的父親在一起還不同,但他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自在。桑德勒把一團棉花浸在熏肉的油脂中,笑著說:「這是我爸教我的。」
「老頭子們是很麻煩的。」柯西說,似乎沒有受到「老頭子與小姑娘」說法的影響。
「別瞎說了。普拉克芒上過兩年大學呢。這兒沒人能和他比。」
「我也是,」柯西輕聲笑著說,「我也是。」
「您錯了,」桑德勒說,「獅子從一而終。」
「嗯,是啊。在北邊。我媽去世之後,他就和我妹妹住在一起。老頭子一般和女兒在一起會開心點兒。小姑娘比較容易使喚。」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說法可能有點問題,所以澄清了一下,免得柯西聽著不舒服,「我想讓他和我們一起住的。我是說,我們住的是他的房子。但他固執得很,不過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第一天晚上,當他從畫像里注視著她時,他們就認出了彼此。但他們是在夢中熟悉起來的。沒有訝異,沒有譏笑,沒有指責,他把她扛在肩上,帶著她走過果園。果園裡滿是青蘋果。當她在明亮而寒冷的房間里醒來,夢中的溫暖比毛毯更管用。她在浴缸里洗了澡(終於),然後就急切地上了樓。一方面是想讓她的新老闆看到她有多準時,更主要的是再去看一眼她的好男人的肩膀。留心坐在床上,頭頂上就是鍍金的畫框。朱妮爾說自己不想回去拿衣服了,她就穿現在的衣服,直到有錢買新的。留心指著一間壁櫥,裏面掛著件套著塑料罩的紅套裙。那衣服又大又丑,但朱妮爾想,她多麼九-九-藏-書願意在留心的房間里脫衣服啊,這樣他就可以看見了。
「真的?」讓桑德勒更驚訝的是他的坦率而不是事情本身。
第一天他走向儲物櫃時,他們就知道了。對不知道的人,他會告訴他們——用某種方式。凡是需要先喝醉,需要把人綁起來,需要和一幫人一起上的,都是廢物。兩天之前,西奧或許還能把他往牆上撞。但自從十一月十三日開始,羅門有了一雙新的眼睛,犀利、勇敢的眼睛。男生們拙劣地勉強嘲笑了他幾下,但羅門那淡淡的深沉的微笑讓他們手足無措。關鍵是女生們。她們感覺到他舉手投足間的某種能力,於是不再翻白眼,不再偷偷取笑他。現在她們挺著胸,掩飾性地打著長長的哈欠。他一經過,她們就投以好奇的目光。羅門不僅搞上了,而且搞的還是一流貨色。是哪個老師嗎?他們猜。誰的姐姐?他不肯說。甚至到嘴邊的「你媽」也忍住了沒說。無論如何,他現在不用再縮著脖子做人了。不伸長脖子的時候他就看著窗外,回味著之前發生的,想象著新的做法。靴子。黑襪子。再戴上保安帽,她看起來就像個警察。羅門硬得可以鑽油井了,他調整了下椅子,試著集中精力聽老師講解憲法第十八修正案,她講得那麼認真,羅門簡直快聽懂了。朱妮爾的臉就是一門學問,他怎麼能專心去聽歷史課呢?她的雙乳,她的腋窩,都需要專心研究,她的皮膚也需要仔細分析。那香水的味道是花還是雨?此外,他還得記住她的三十八種微笑和每一種微笑的涵義。他得花一個學期來弄明白她那雙科幻的眼睛;她的眼皮,她的睫毛,她的虹膜如此黑亮,看起來簡直像外星人。那麼他可一定要登上宇宙飛船,就算要殺了宇航員也在所不惜。
朱妮爾可以用柯西家的車,去購物,去銀行,去郵局,幫柯西太太跑腿,做那些她需要而克里斯廷小姐又不願做的事。假如他逃掉第六節課,或者午餐前有自習時間,朱妮爾就會開車去亞瑟王子街接他,他們去事先選好的地點。(她的)計劃是做遍全鎮。用纏綿和欲|火繪製本鎮的地圖。列在單子上但還未做到的地方包括貝休恩高中(最好在某間教室里)、電影院、海灘、廢棄的罐頭廠,還有酒店。巴朗街快餐店旁邊的電話亭是她的最愛。除此之外,他們只在她卧室之外另一處地方完成了冒險——某天晚上在灣口小館的停車場里,汽車後座上。今天他會在影碟店後面和她見面,飛快地爽一把,然後她開車載他去莫納克街,他要把下水道里的葉子弄出來。之後她再開車送他回家,路上或許會在另一個電話亭停下。這些安排想想就讓人激動,鎮子也變得越來越令人難忘(現在他差不多擁有灣口小館了,還有西奧),但什麼都比不上在床上張開腿的朱妮爾,穿著靴子,戴著帽子,帽檐給眼睛罩上一層陰影。至於西奧、加摩爾,還有弗雷迪,他們在派對上找到的隨便什麼穿著塑料高跟鞋的十年級女孩,都留給他們自己吧。有什麼可驕傲的?沒有緊緊相擁的臂膀;沒有熱烈親吻的嘴唇;沒有歡愉的呻|吟,全都只有他們自己一廂情願。尤其是沒有隱私。他們需要一幫人給彼此打氣,讓一切真實起來,讓自己耳中尖利的喇叭聲弱下去。他們在那兒做著,不是和女孩做,而是做給彼此看,甚至可以說是和彼此做。然而他,被揪著痛扁的他,有自己的女人,這女人在愚蠢而瞎眼的公眾面前站出來,一把抓去了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