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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卻並不是深褐色的,要遜色于未來一個午後的陽光。卡在了「曾經如此」和「想必如此」中間。對我來說,他們是真實的。清晰地聚焦,咔嚓一下。我真納悶,他們知不知道他們就是街上排列成行的梧桐樹下打響指的聲音?當轟鳴的火車進站、馬達熄火,細心傾聽的人都能聽見。哪怕他們不在那裡,哪怕在整個鬧市區和賽格港居民區大片的草坪上看不見他們的身影,那咔嚓聲依然存在。存在於長島初涉交際場的女子們足蹬的丁字鞋裡,存在於她們大胆的短裙亮閃閃的流蘇里(當她們隨著比香檳酒更令她們迷醉的音樂搖來擺去的時候)。存在於注視著這些姑娘的老頭們的眼睛,以及支持她們的年輕人的眼睛里。存在於兩手插|進晚禮服褲兜的男人們優雅的頹廢勁兒里。他們的牙齒亮閃閃,頭髮光溜溜,從中間分縫。當他們挽起丁字鞋姑娘們的胳膊,領著她們離開人群和過於明亮的燈光的時候,是那咔嚓聲使得他們在昏暗的門口隨著客廳里留聲機傳出的音樂聲搖擺起來。黑暗和響指的咔嚓聲驅使著他們去了羅斯蘭,去了「俏兔」夜總會,去了海邊的木板路。去了他們的父親不准他們去、而他們的母親一想到就會發抖的地方。無論警告還是戰慄,二者都來自那響指,那咔嚓聲。還有那陰影。那陰影被擠出了其他街道,被限制在某幾條特定的街道里,以便居民們能夠輕鬆地嘆息和入睡;它伸展著——就在那兒——在夢的邊緣伸展著,要麼就滑進咯咯一笑的裂縫裡。它就在外面沿著大街排列成行的女貞樹籬中。它滑過一個個房間,就好像它在拾掇拾掇這個,整理整理那個。它在路邊石上面鼓起,手腕交叉,將微笑藏在一頂闊沿帽下面。陰影。提供著庇護,總可以得到。不過有時候不行;有時候,與其說它在親切地徘徊,似乎不如說它在悄然潛行。它的伸展不是打哈欠,而是增長,等著被一棒子打回去。趁它還沒有咔嚓、嘎巴、咔噠地捻響自己的手指。
愛麗絲·曼弗雷德從那條樹木成行的街道搬回了斯普林菲爾德。那兒住著一個對顏色鮮艷的衣裳有偏好的女人,這個人的乳|房現在大概已經成了鬆軟的海豹皮口袋了,她也許需要點什麼東西。窗帘;一副能越冬的上好的外套裡子。也許想找一個夜間能提供必需品的人做伴,讓自己高興。
他們會沿著125街上走過第七大道,要是累了,就隨便找個台階坐下來歇一會兒,跟靠在一樓窗台上的女人談一談天氣和年輕人的行為不端。要不他們就閑逛到「角落」去,站在人群中聽那些目光遙遠的男人發表演說。(他們喜歡這些男人,不過維奧萊特很擔心他們中間哪個人會從站著的木頭箱子或破椅子上摔下來,或者人群中的某個人喊出什麼傷害那個人感情的話來。喬酷愛那遙遠的目光,總是全力支持,在適當的時候還插|進一句鼓勵的話。)
痛苦。我好像對它有read.99csw.com一種喜愛、一種嗜好。一道道閃電,一條條雷霆的小溪。我就是那風暴眼。哀悼著那些劈裂的樹、那些就要餓死在屋頂上的母雞。考慮著應該做點什麼來拯救它們,因為沒有我它們就不能夠自救,因為——沒錯,這是我的風暴,不是嗎?我摧折生靈,是為了證明我能將它們重新修補好。儘管痛苦是它們的,但我也分享了,不是嗎?當然了。當然了。我是不會以另外一種方式獲得痛苦的。可這就是另一種方式。我現在有點不自在了。覺得有一點虛假。那麼,我納悶,假如沒有幾滴鮮血供我來冥思苦想,我會是什麼呢?假如沒有痛苦的語言來刻下記號,然後再將它失去,我又會是什麼呢?
時間回溯到一九○六年,那時喬和維奧萊特還沒有去大都會,有一天晚上,維奧萊特扔下鐵犁,走進他們那座獵槍小屋,此時白天的酷熱仍然烤得人發昏。她把身上穿著的工裝裙和一件褪了色的無袖襯衫連同包頭布一起慢慢地從頭上脫下來。爐子旁邊的一張案子上放著一隻搪瓷盆——上面間雜著藍白兩色斑點,盆沿上到處都是磕碰過的痕迹。裏面盛了滿滿一盆清水,上面蓋著一塊方毛巾,是擋蚊子用的。手掌朝上,手指在前,維奧萊特將雙手滑入水中洗臉。她幾次捧起水潑到臉頰和前額上,汗水和清水混合在一起,讓她涼爽下來。然後,她把毛巾放在水裡浸濕,仔細地擦洗了全身。她又從窗台上拿起當天早上剛洗過的一件白色的換洗衣裳,套在腦袋和肩膀上穿好。最後,她坐在床上解開髮辮。她早上系好的髮結大部分已經在她頭巾下面鬆開,現在成了一團團軟乎乎的羊毛,只消用手指一摸,她便激動得一陣心悸。她坐在那裡,雙手撫弄著自己的頭髮,沉浸在那種偷|歡般的快樂中;她注意到自己還沒有脫下笨重的工作鞋,便用左腳的腳尖在右腳的腳跟上一蹬,把那隻鞋子脫了下來。她好像用盡了全部力氣,有些吃驚地發覺自己已經多麼勞累了;這時,一頂就像她坐著的這間小屋一樣破舊昏暗的闊沿軟帽落在她身上,打斷了這一切。維奧萊特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肩膀碰到床墊。早在這之前她就已酣然睡去了。睡得很沉,很安穩,飄浮在色彩繽紛的夢境里。酷暑無情,正在悄悄潛入。就好像附近房子里女人們唱著「去遠方,去遠方,去那遠方埃及大地上……」在院舍間用一句歌詞或歌詞的變形相互應答的聲音。
我應該離開這個地方了。避開窗戶;拋開門上的小孔,這個我割出來因而介入各種生活、而不是自己謀得某種生活的孔。是對大都會的熱愛搞得我心煩意亂,想法頻出。讓我以為我能說出它那響亮的聲音,而且能讓那聲音聽起來蠻有人味。我完全誤解了人們。
現在我明白了。
所以說,我把事情完全搞錯了。我認定其中一個人會殺掉另外一個。我等著出事,好去描述它。我是那麼肯定,肯定它九_九_藏_書會發生。我一心認定,過去就是一張用壞了的唱片,只能在裂紋處不斷重複自己,此外別無選擇,而且根本不存在什麼力量能把唱針抬起來。我是那麼肯定,他們卻跳著舞邁著步子把我踩在了腳下。他們很忙,忙著變得更新奇、更複雜、更飄忽不定——我猜你會說,更有人味了;而我呢,反倒成了那個可以預測的人,在從孤獨走向自以為是的過程中迷失了自己,以為只有我的空間、我的觀點是唯一存在的,唯一正確的。我多管閑事、指手畫腳的時候簡直太興奮了,結果把事情做過了頭,反而錯過了顯而易見的東西。我盯著大街小巷看,那一座座向石頭施壓又遭到石頭壓迫的樓房讓我激動不已;我太喜歡里裡外外地琢磨每一件事物了,反而將自己貼身的上衣口袋裡所發生的一切拋到了腦後。
我真想把自己關在那種寧靜之中,這寧靜是那個住在裏面的女人留下的,她把所有的人都嚇壞了。人們都看不見她,她還不至於蠢到讓人發現。話又說回來了,誰會來看她呢,一個住在石頭裡面的頑皮的女人?誰會來看她而又不害怕呢?不害怕她用凝視的眼睛回望你?我是不會在意的。我為什麼要害怕?她見過我,並不怕我。她擁抱我。理解我。把自己的手伸給了我。我被她感動了。暗自鬆了口氣。
不過,好多時候他們還是待在家裡把事情理清楚,互相講述他們喜歡一遍遍聽的那些個人的小故事,或者圍著維奧萊特買來的那隻鳥瞎忙活。鳥買得很便宜,因為它身體不好。幾乎不啄食。光喝水,不吃東西。維奧萊特拌的特製鳥食也不管用。當她透過小籠子的柵欄對著它嘰嘰咕咕時,它只是將目光掃過她的臉,腦袋也不轉一下。可是,正如我很久以前說過的那樣,維奧萊特偏偏異常頑固。她猜想小鳥並不孤單,因為她把它從一群鳥中挑出來買走的時候它已經是一副悲傷的模樣了。於是,維奧萊特斷定,要是食物、夥伴以及它自己的棲身之所對它來說都不重要的話,那麼除了音樂就再也不剩什麼可熱愛、可需要的了;喬對此表示同意。他們在一個星期六把鳥籠提到樓頂,那上面疾風勁吹,穿襯衫的樂手們也在他們身後吹開了,樂曲奔涌而出。從那以後,小鳥對它自己、對他們都成了個樂趣。
成人在被單下面竊竊私語的時刻真是美妙。他們的銷魂狂喜與其說是驢叫聲,不如說是樹葉的嘆息,而身體僅僅是載體,並非目的。他們,這兩個成人,在伸出手去抓著遠處的什麼東西,極遠處的什麼東西,極深極深地藏在人體組織下面的什麼東西。竊竊私語的時候,他們想起了在狂歡節上贏得的布娃娃和從未坐過的巴爾的摩的汽船。也想起了那些梨子,他們聽憑它們掛在樹枝上,因為一旦他們摘走了它們,它們就會從那裡消失;要是他們為了自己把梨子摘走,那又有誰能看見那果實的成熟呢?路過的人又怎麼能夠看見它們、想象它們的味九-九-藏-書道呢?他們喘息著、低語著,身上蓋的被單是他們二人一起洗凈一起晾在繩子上的,身下的床是他們一起挑選一起保留至今的,不過一條床腿用一本一九一六年的字典支著;還有床墊子,彎得好像以上帝的名義要求得到證明的牧師的手掌,它每一個夜晚都要把他們包起來,裹住他們那低聲細語的舊式的愛。他們躺在被單下面,是因為他們再也不必正視自己了;再也不會有色鬼的勾魂醉眼、盪|婦的撩人妙目把他們分開了。他們在內心彼此相對,被那狂歡節的布娃娃和他們從未見過的港口裡駛出的蒸汽船緊緊地聯繫和結合在一起。那就是他們被單下面的低語中深藏的東西。
我看見了他們三個,費莉絲、喬和維奧萊特,他們在我看來就像是多卡絲、喬和維奧萊特在鏡中的影子。我一直相信,我看見了他們干下的每一件重要事情,而且憑著我所看見的,那些我沒看見的事我也能想象出來:他們是多麼奇妙迷人,多麼身不由己。就像危險的孩子一樣。這就是我想相信的東西。我從來沒想過他們還會有別的想法,經歷別的感情,以我做夢也想不到的方式把他們的生活相互結合在一起。比如說喬。直到此時此刻我也拿不准他的眼淚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流,不過我敢肯定那不僅僅是給多卡絲的。當時,他頂風冒雨地滿街亂跑,我一直以為他是在找她,而不是找「野姑娘」那間金色的屋子。那個石頭中間的家;那個白天里大半時間能透進陽光的地方。沒什麼可驕傲的,不值得向任何人炫耀,想住在裏面也沒道理。可是我想。我想住在一個早就為我造好了的地方,既舒服又寬敞。家門從來不必關上,傾斜的視野中有陽光和明亮的秋葉,而沒有雨。在那裡,假如天空晴朗,可以指望看見月光;當然,無論如何星星總是能看見的。下面更遠處,還有一條名叫「叛逆」的河可以依賴。
然而還有另一部分,不是那麼隱秘的。遞盤接碗時手指相觸的那部分;等電車時替她扣好領口按扣的那部分;當他們從電影院走進陽光中時把線頭從他的藍嗶嘰呢外衣上撣下去的那部分。
他們中間有些人知道它。那些幸運兒。他們每到一處,就會像一座魔術師造的鍾一樣,兩個指針一般長,這樣你就認不出是幾點鐘了,但是你還能聽見那滴答聲、嘎巴聲、咔噠聲。
我原以為我很了解他們,並不擔心他們不真的了解我。現在,他們處處同我相抵觸的緣由已經再清楚不過了:他們一直很了解我。他們用眼角的餘光觀察我。當我雙唇緊閉、緘口不語、避人耳目、自以為最不易覺察的時候,他們正在彼此悄聲議論我。他們知道我有多麼靠不住;知道我那全知全能的自我是多麼可憐、可悲地掩蓋著自己的軟弱無能。知道我編造著有關他們的故事的時候——自以為幹得漂亮極了——完完全全被他們攥在了手心裏,無情地操縱來操縱去。我透過門窗觀察他們,抓住每一個機會跟蹤他九*九*藏*書們,傳他們的閑話,攪和到他們的生活里去,自以為隱藏得不露馬腳,而與此同時,他們一直在觀察我。有時候他們甚至為我感到難過。一想到他們對我的憐憫,我就想死。
由於喬必須半夜上班,他們便對晚飯後的時間格外珍惜。要是他們不跟吉斯坦、斯塔克,還有斯塔克的新任妻子費意一起玩惠斯特牌,沒答應替誰照看孩子,沒有讓瑪爾芳進來說說閑話(她假裝忠實,卻把他們兩人雙雙背叛了;來串串門會讓她覺得不那麼難受),他們就兩個人玩撲克,然後上床睡覺,鑽到被子底下。他們打算儘快把被子撕成原始的碎布片,再買一床緞子縫邊的優質羊毛毯。買深藍色的,也許,儘管那樣做很冒險,因為到處飛著煤灰什麼的,可喬偏愛藍色。他想鑽到藍毯子下面抱住她。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肚子上。他想設想一下,當他和她兩個人躺在黑暗中時,他們的身體會把那藍色的東西拱成什麼形狀。維奧萊特並不在乎它是什麼顏色的,她只需要他們的下巴底下是那沒有問題的緞子縫邊,永遠地冷卻著他們體內的岩漿。
費莉絲仍然去菲爾頓商店買「正點」唱片,然後從肉鋪慢吞吞地往家走,結果肉還沒進鍋就變質了。她以為那樣的話她就能再騙我一次——走得那麼慢,顯得周圍的人都在跑似的。那糊弄不了我:她走路的速度也許很慢,可她的發展速度卻是來年的新聞。不管舉起的拳頭在她面前僵住還是伸開拳頭來握手,她都不是任何人的同謀、榔頭或者玩具。
他躺在她身邊,將頭轉向窗戶,透過玻璃看見黑夜變幻成了一個肩膀的形狀,上面帶一道細細的血印。緩緩地,緩緩地,它變成了一隻翅膀上帶一條紅色的鳥。與此同時,維奧萊特將一隻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彷彿那是太陽照亮的井沿,而下面有人在收集禮物(鉛筆、達拉膜牛、日本薔薇香皂),再把它們分發給大家。
喬找到了工作,是在一家名叫「礦產」的地下酒吧值夜班,這讓他得以看見大都會展示它那不可思議的天空,得以在午後的陽光下跟維奧萊特四處亂轉。他下班回家剛好是在日出之後,路上,他將從高架鐵道的台階上走下來;如果看見一輛牛奶車停在路邊,他可能會買一品脫裝在柳條箱里的隔天牛奶喝,來冷卻一下晚上那頓熱玉米麵包。到了公寓樓下,他會拾起夜裡睡在門口的流浪漢丟棄的垃圾,扔進垃圾桶,再把孩子們的玩具收拾起來,放在樓梯井下面。假如他從中找到一個他認識的布娃娃,他就把它立起來,讓它舒服地靠在玩具堆上。他爬上樓梯,還沒走到自己家門前,就會聞見維奧萊特死抱著不放的火腿肉正在煎出油來,這是給鍋里咕嘟著的玉米粥調味用的。他一面把門在身後關上,一面大聲叫她:「維?」她也回叫道:「喬?」九*九*藏*書就好像那會是別人,會是一個冒昧的鄰居或者一個皮膚很糟的年輕的鬼魂站在那兒似的。於是他們開始吃早餐,然後多半還要睡一覺。因為喬的工作——還有維奧萊特的工作——再加上別的事情,他們已經不在夜裡睡覺了——把那種浪費時間的事改成了視身體需要隨時眯上一小覺;對他們來說,不難發現那感覺有多麼美妙。一天里其餘的時間他們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比如說,維奧萊特給人做過一次頭髮之後,他會在雜貨鋪里同她碰頭,她要一份香草奶昔,他要一份櫻桃果汁。
喬去了克勞斯蘭兩個月;他回到家裡,站在門口,看見維奧萊特那黝黑的小女孩般的身體軟綿綿地躺在床上。在他看來,她弱不禁風,渾身都是透明的,除了一隻腳,左腳,上面還穿著那隻男式工作鞋。他微笑著摘下草帽,在床腳坐下。她的一隻手托著臉;另一隻手放在大腿上。他看著她那同手掌皮一樣硬的指甲,第一次發現她的手長得多麼勻稱。因為從事田間勞動,她從換洗衣裳的袖子里彎出的手臂很結實;細得要命,卻像小孩的胳膊一樣光滑。他為她解開鞋帶,把鞋子脫下來。這肯定在她的夢裡幫了她的忙,因為此時她笑了起來,那是一種他聞所未聞的輕淺、歡快的笑聲,不過聽上去也只能是她的笑聲。
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一路坐火車到42街去享受被喬稱作獅子樓梯的那種東西。要不他們就漫無目的地走在72街上,看男人們為建一棟新樓在地上挖坑。坑很深,嚇壞了維奧萊特,可喬被迷住了。他們兩人都覺得這很可恥。
我剛開始的時候相信,生活被創造成這樣,就是為了讓世界能獲得某種看待自己的方式,可是它跟人攪和在一起便走了樣,因為被苦難束縛住的肉體貪圖享樂,抓住它不放。抓住水井和一個男孩的金髮不放;既願意抓住一隻也許表示肯定也許表示否定的手,也願意吸入從一個燃燒的姑娘身上升起的甜絲絲的火焰。我不再相信那個了。那裡面缺了點什麼。某種淘氣的東西。某種你必須先投入、然後才能領會到的別的東西。
可我不能大聲說出來;我不能告訴任何人,我一輩子都在等待這個,而我之所以能夠等待,是因為我被選定了等待。如果能夠,我要說:創造我,重新創造我。你完全可以這樣做,而我也完全允許你這樣做;因為,瞧,瞧,瞧你的手放在哪兒呢。趕快!
我忌妒他們那種公開的愛情。我自己僅僅是暗地裡知道它,暗地裡分享它,而且渴望,哦,渴望表達它——能夠大聲說出那他們根本不需要說出來的東西:我只愛過你,把我的整個自我不顧一切地獻給了你,除你之外沒有給任何人。我想讓你也用愛回報我,向我表達你的愛。我愛你擁抱我的方式,你讓我多麼近地挨著你啊。我喜歡你的手指不停歇地托擠著,揉搓著。我已經端詳了你的臉好久了,當你離開我的時候,我想念你的眼睛。跟你說話,聽見你回答——就是這個讓我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