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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米格爾街

告別米格爾街

我知道過不了多久,我還會在候機廳里遇到那幫美國佬,我只希望和他們碰面的時間越短越好。
我猛地明白了,覺得一陣噁心。我跑出去徑直朝家走去,既覺得有點噁心又有點害怕。我對自己說:「你必須闖過這一關。」
我和母親、巴庫叔叔以及他太太一起在我家吃了最後一頓飯,然後又沿著那條通向皮亞爾科的滾燙的馬路返回機場。飛機已經在等著啦。我認出了一個海關官員,他免檢了我的行李。
母親說:「龐迪特,真不知道怎麼感謝您才好。」
可巴庫還躺在車下,邊修車邊吹著口哨,是《羅摩衍那》里的一對兒對句。等從車下鑽出來后他還樂呵呵地說道:「你們等急了吧?」
他熱情地接待了我母親。
我說:「我可不想做藥劑師。我可不想穿著白大褂向女人推銷口紅。」
格涅沙對我說:「你想到國外學點什麼呢?」
她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為打翻的牛奶掉淚。
母親說得沒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確實變得有點野了。我現在喝起酒來就像魚喝水似的,還搞許多其他的名堂。我是在海關學會喝酒的,在那兒我們經常以各種借口沒收酒。起先,我一聞到烈性酒就難受,但總對自己說:「我必須熬過這一關。就把它當成藥喝,捂上鼻子,閉上眼睛。」這一招果真奏效,沒多久我就成了喝酒老手,開始承受酒徒的驕傲。
我們及時趕到了皮亞爾科。這時我真希望自己沒有得到那份獎學金。在機場的候機大廳里我很害怕。一群肥碩的美國人在酒吧喝著不知名的飲料,那些戴著太陽眼鏡的美國女人一臉傲慢,講起話來嗓門特https://read.99csw.com別大。他們看上去都挺富有挺自在的。
我們上了車,巴庫發動了汽車。車子沿著米格爾街開到賴特森路,又朝南碼頭開去。一路上我沒朝窗外看一眼。
第二天早上,巴庫早早起床后又修起汽車來。我們本來打算八點出發,可到了十點巴庫還沒有修完。我母親有點著急,巴庫太太也不耐煩了。
我說:「為什麼?就因為我踢翻了那壺牛奶?」
這話讓我想起了奇塔蘭詹和他穿的那套棕色西服,於是趕緊說:「不,我不學法律。」
他說:「去幹什麼?做勞工?」
我告訴哈特我要走。
我和他們一一告別,快步向飛機走去。我沒回頭看,只看著前面自己的影子,一個在柏油碎石路面上跳動著的小不點。
母親說:「你為什麼不學法律呢?」
我說:「不是我,是我媽。」
我說:「那好吧。等你想好了再決定吧。」
我們經常舉行各種舞會,帶著朗姆酒和女人到馬拉加斯海灣徹夜狂歡。
消息傳到伊萊亞斯那兒,他卻是另一種反應。有天晚上他跑到我家門口,大喊:「賄賂,賄賂。你們就知道賄賂。」
格涅沙不哭了,但母親又哭了起來。
我對母親說:「這不是我的錯,都是因為特立尼達。這兒的人除了喝酒還能幹什麼?」
母親哭個不停,最後,連格涅沙也哭了起來。
母親哭了起來。
格涅沙·龐迪特早就拋棄了通靈的那套。他現在從政了,而且幹得蠻不錯。他在政府里搞了個什麼部長之類的頭銜,我聽人說眼下他正忙著競爭大英帝國勳章呢。
她把一個盛了牛奶的銅壺九_九_藏_書放在門口。
我說:「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我可以用心學。」
我們在酒吧點了酒喝起來。酒很甜。
播音員的聲音冷靜而又漠然。
我說:「龐迪特,您真好。」
格涅沙說:「考慮一下吧。要是你學藥劑學,你就可以去倫敦,就可以看到雪,看到泰晤士河,看到國會大廈啦。」
這之後博伊和埃羅爾向我介紹了城裡不少玩的去處。一天晚上,我記得是在我上班后不久,他們領我去了一個地方,那兒離海濱廣場不遠。我們一起上了二樓來到一個小房間里,屋裡擠滿了人,點著一盞盞綠色的燈,光線濃厚得像果凍。房間里哪兒都站著女人看著我們。還有一塊大牌子,上面寫著:禁用髒話。
他的眼睛一亮。
巴庫在按喇叭了。
「去哪兒,委內瑞拉嗎?」我說。
母親一面哭一面說:「我知道,我再也不會在米格爾街上看到你了。」
見此情景,母親趕忙擦乾眼淚說:「龐迪特,您真不知道我現在有多煩惱。什麼都要錢,沒錢就什麼都辦不成。我真不知道上哪兒去搞這麼多錢。」
格涅沙大笑了起來,說:「你知道工程學是什麼嗎?」
我現在也鬧不明白那是怎麼回事。那扇門很寬,足夠過一輛汽車,那壺大約四英寸寬,就放在正中間。我記得我是蹭著門邊走的,根本沒有靠近那隻銅壺,但我還是把壺給踢翻了。
格涅沙說:「好吧,你考慮吧。」
格涅沙微笑著說道:「政府不提供這類獎學金。只有各位部長能像你剛才說的那麼做。不行,你必須學點東西。」
這話深深地打動了他。他說:「等你獲得了文憑和學位從英國回來,成了大九九藏書人物、大藥劑師,我再過來要回你欠我的也不遲。」
我母親也狠狠地回敬了一句:「抱怨別人賄賂的都是自己拿不出東西賄賂的窮光蛋。」
他只說了一句話:「我以為你這時已經在天上了呢。」
我看了看門口那隻被打翻的銅壺,然後對母親說道:「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再也不會回到這裏來了呢?」
她一面哭一面數出了兩百元,遞給了格涅沙,說道:「錢不多,龐迪特。但我就有這些。是攢了很長時間才有的。」
勞拉在我面頰上親了一口,並給了我一個聖克里斯托弗的大勳章,讓我把勳章掛在脖子上。我答應她我會的,然後就把它放進了口袋。巴庫太太送了我一個六便士的硬幣,她說那個硬幣是她專門準備的。其實,它看上去同其他六便士的硬幣沒有什麼不同,我想,後來我把它給花了。泰特斯·霍伊特不計前嫌,給我送來了普及版丁尼生詩選的第二卷。埃多斯給了我一隻皮夾,還發誓說它是新的,幾乎沒有用過。博伊和埃羅爾什麼也沒給我。哈特送了我一包香煙,說:「我聽說你戒煙了,但是拿著這個吧,說不定你會改變主意的。」結果我還真的又抽上了。
這時我母親說:「等一下。」
臨行前的那個晚上,我母親在家舉辦了一個小型聚會。聚會有點像葬禮上的守靈。來的人個個神情沮喪,都說會很想我的,但轉身就把我忘了,只顧埋頭吃喝。
他說:「是你自己爭取到的嗎?」
我很失望,倒不光是因為遭到了哈特的冷遇。我失望,是因為我走了,註定要永遠地走了,可米格爾街上的一切都還是老樣子,並沒有因為我的離開而有絲毫變化。九*九*藏*書
我也沒把這當回事,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喝過了頭,整整醉了兩天。清醒后,我發誓再也不抽煙喝酒了。
我母親說:「你在這個地方變得太野了,我想你該離開了。」
埃羅爾問我:「你看中哪個娘們兒了?」
過了一小會兒,格涅沙退了一百元給我母親,又嗚咽起來。他說:「把這錢拿回去,給孩子買些好衣服吧。」
他說:「有什麼事儘管說,只要能辦到的我一定幫忙。」
母親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格涅沙微微一笑。
母親說:「這孩子說話沒個分寸,您千萬不要介意,龐迪特。他就學藥劑學。」然後轉過身來對我說道:「只要你用心,沒有學不會的東西。」
我擁抱了母親。
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里,一切準備就緒,只待我出發了。在此期間,特立尼達政府向英國駐紐約領事館寫了封信,讓英國領事館了解了我的情況。美國人要我保證不會使用武力推翻他們的政府,最後發給了我簽證。
母親說:「這事我要去和格涅沙·龐迪特商量一下。他是你爸爸的朋友。不管怎麼說,你必須離開這裏。你變得太野了。」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了那傢俱樂部,從此就成了那兒的常客。
格涅沙說:「現在只剩下藥劑學的獎學金了。」
我說:「這是不祥的兆頭嗎?」
直到車子開出了西班牙港城郊,我才朝外面望去。天氣晴朗而炎熱。稻田裡一些男女在幹活,路邊的一個水塔下一群孩子正在洗澡。
她沒有回答。
「不,不去委內瑞拉。去個別的什麼地方。我知道委內瑞拉,像你這號人一到那兒就會被關進監獄的。不,去個別的什麼地方。」
「你變得太野了。九九藏書」母親總這麼說我。
大約兩個月後,母親說:「下星期你得和我一起去,我們去看看格涅沙·龐迪特。」
我說:「我什麼也不想學。我只想離開這裏,就這樣。」
我說:「政府給了我一筆獎學金,讓我去學藥劑學。」
我說:「我從沒想過要學什麼。讓我考慮一下。」
我說:「那好吧。我就去學藥劑學。」
她笑了,看上去很高興。
我們終於準備完畢。還好巴庫沒有修壞發動機,它還能點上火。我的行李被裝上了車子,我這就要永遠離開這所房子了。
埃多斯說:「這是件好事。我認識一個藥劑師,我為他清理垃圾有好幾年了。那傢伙富得都什麼樣啦,錢那是滾滾地來。」
接著廣播里分別用西班牙語和英語說,二〇六次航班的起飛時間推遲六個小時。
我說:「我知道我想學什麼了。工程學。」說這話時我想到了叔叔巴庫。
我對母親說:「我們回西班牙港吧。」
回到米格爾街,我最先看見的就是哈特。當時他正拖著腳從咖啡館里出來往回走,胳膊下還夾著一張報紙。我朝他揮了揮手叫了起來。
母親一面哭一面感謝格涅沙。
格涅沙接過錢時一臉難過的樣子。他說:「你不應該為這種事煩惱。能出多少出多少吧。」
巴庫叔叔一晚上都在修車,就是那輛第二天要送我去機場的汽車。我幾次跑出去讓他別忙了,可他都說化油器有點毛病要修修。
我對巴庫說:「巴庫叔叔,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但我想我聽見你車子的挺桿有撞擊聲。」
我們到了聖克萊爾大道他住的那所大房子,發現這位大人物的穿戴變了。不再是以前的腰帶頭巾打扮,而是一身昂貴的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