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陳詠明很少將對人的好感、崇敬溢於言表。在這番談話之後,他不由伸出他的大手,緊緊地握住鄭子云那瘦骨嶙峋的手。
濕淋淋的頭髮下,一張神清氣爽的臉,散發著肥皂新鮮的氣味。
兒子。雙胞胎的兒子。這,陳詠明也自有高見:「好,一次完成任務,符合多快好省的精神。」
也有人說:「憑你這個級別,坐曙光汽車廠那把椅子屁股小了點兒。」
「是呀,現在知識分子又吃香了,自從鄧小平說知識分子也是勞動者以後,我看他們的尾巴又翹到天上去了。」說話人緊緊地咬著牙齒。
打發他們吃過早飯,郁麗文和他們一同走出家門,看著父子三人的背影漸漸地走遠了,她才往菜市場走去。
他累了。睡得真死,攤手攤腳的,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眼睛深深地凹進去。五十多歲的人,頭髮幾乎全白了,又挺長,多久沒理髮了?鬍子也沒刮。昨天晚上,當她把臉頰貼在他臉頰上的時候,那胡茬子刺得她好疼。她問:「你多久沒刮鬍子了?」
而陳詠明考慮的,並不是他將遇到的盤根錯節的人事關係;層層組織像一套生了銹的、每個環節都運轉不靈的機械裝置;企業的虧損;生產任務的拖欠;職工中亟待解決的問題。他想的是,如果在戰場上,作為一個共產黨員,應該自告奮勇地到那最危險的、九死一生的陣地上去。
餅乾,新婚之夜的晚餐……
急急地脫下白大褂,飯也顧不上吃,趕到約會地點。餓著肚子,靠在他的臂彎里,花前月下地走來走去。「啊,你沒吃飯嗎?」好像他不知道她也像一般人一樣,需要吃飯才能活著。「我真該打。打我吧。」他拿起她的小手,執意要她打他。然後,東奔西跑找個可以吃飯的地方。她呢,又捨不得時間,光吃一頓飯,就會佔去他們二分之一的相會時間。而他給她的時間又少得那麼可憐。
「正經什麼,陳詠明從日本回來的那一天,她去飛機場接,當著那麼多人,兩人就胳膊挎著胳膊,身子貼得那麼緊……嘖,嘖,嘖。」說著怪模怪樣地笑笑,「等回家再親熱就來不及啦?」
「為什麼不說話?」他開始提高嗓音。
「職工生活嘛,一千多人沒房子住。一間屋,布帘子一拉,住兩家。晚上倒班,不敢開燈,怕影響別家休息,黑地里,據說還有上錯床的。」說到這裏,鄭子云停住了,好久沒有言語。下巴支在交叉的十指上,坐在那裡不知想些什麼,陳詠明還以為他說完了。只見他嘆了一口氣,對陳詠明微微笑了笑,好像為自己突然中止了談話表示歉意。
鄭子云繼續說下去:「託兒所送不進去孩子。房頂上有些瓦壞了也不補,露著天。外頭下大雪,屋裡飄雪花,把孩子趕到不漏的那頭住去。玻璃碎了、窗框子壞了,全用木板一釘,弄得房間里黑乎乎的。還有人把垃圾往託兒所院子里堆。在這樣的環境里,孩子們怎麼生read.99csw.com活呢?
只見那人低頭嘩啦嘩啦地在紙上記著,如同拿刀子在割一塊牛皮,根本不看站在他面前回答問題的那些人。也許不能那麼苛求他,他累了。如果他能抬頭看一看站在他面前那個誠惶誠恐、十分誠實的女子,他也許不會在她那張表格上打個×了。那可憐的女子,甚至不敢看一看他在表上做了什麼記號,便心慌意亂地走開了,並且差一點讓他伸出桌外的長腿絆了一跤。一個人的前途,便這樣草率地、武斷地被否定了。
她不是共產黨員。有人提醒他慎重。
不但陳詠明在考慮,和他要好的同志、朋友也在替他考慮。了解那個廠子內情的勸他:「你到哪裡,搞上去也得栽下來,搞不上去也得栽下來。」
每天,他躺在病床上,巴巴地看著病房的門,看得他眼睛發酸。為的是看一眼那個穿白大褂的身影,在門前一閃而過,或是笑盈盈地走來。
「食堂也是烏七八糟,案板上的灰塵有一個小錢厚。醫務室裝中草藥的麻袋成了耗子窩,拉上耗子屎,那些中草藥就只能當柴燒。工人呢,卻配不齊葯。
一見傾心又有什麼不可以?如果我們真誠相愛。
「唉,好吧,也許,十點鐘我可以有半個小時的空閑,到我的辦公室里來好嗎?」
好倒是好了。可是漆黑的頭髮卻開始花白,逢到陰天下雨,每個關節都疼痛難當,像把生了銹的鎖,開動起來,吱吱嘎嘎地響。這一切都瞞不過一雙醫生的眼睛。
門上響起了手指頭彈門的聲音。「嗒、嗒、嗒、嗒」,四下,又四下。然後是壓低了的笑聲和爭議聲。
他問那女子:「你為什麼要參加軍政大學?」
她那雙溫和的眼睛惶惑了:「我配嗎?我會使你幸福嗎?」
他們結婚很晚。要不是一九六二年他得急性肝炎住進了醫院,他大概永遠抽不出時間去談戀愛、結婚。這樣的事情,現在的青年人已經不理解了,也不相信有人這樣生活過。那年,他三十七歲;她呢,二十三歲,剛從醫科大學畢業的實習醫生。
無產階級不但要解放全人類,還要解放無產階級自己。這解放不但意味著物質上的解放,還意味著精神上的解放,使每一個人成為完善的人。
可是,那是怎樣的戀愛啊。
不論丈夫做出什麼決定,郁麗文都認為是正確的。她也許不甚了解那件事情的道理,但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四十歲的人了,對於複雜的社會生活,仍然執著女學生式的單純見解。這自然也有它的長處,使她不必像女政治家那樣沒完沒了地分析,太過聰明地對待人和事,在丈夫的精神上增加壓力和憂慮,干涉丈夫的決策。
陳詠明嚴肅認真、實事求是的作風,也許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逐步形成的。
「另外,還有上百個人的問題沒有落實政策,幾百個待業子女沒有安排工作……」
「這樣大的廠子,我從來沒管理過。」
一見傾心。九*九*藏*書有人責怪他。
突然,鄭子云像和誰吵架,氣洶洶地說:「……部黨組經過研究,認為你去還是合適的。」
「能下放的權力,部里一點兒不留,不會捨不得的。限度嘛——」鄭子云思索了片刻,「你能接受得了,部黨組也能領導得了,你看怎麼樣?」
門上立刻響起了擂鼓一樣的敲門聲。不等回答,房門就大大地敞開,兩個兒子像兩枚炮彈一樣地射了進來。陳詠明站在地板上,平平地伸開兩條胳膊,大力吊著他的右膀,二力吊著他的左膀,父子三人在地當間兒像風車一樣旋轉著。
他這才發現,除了產量、產值、固定資產、流動資金、國家計劃、企業利潤……之外,世上竟還有可以佔據他的精神、力量和情感的東西。
有這樣一位領導,底下的幹部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心裏也是痛快的。
那雙疏淡的、分得開開的眉,尖尖的嘴角,溫和的眼睛,嫻靜的舉止,像一個可以棲息的窩,坐落在一樹濃蔭里。
人們很難說清,自己的某些素質,何時、何地、因何而形成。
他談戀愛,也像他做工作一樣,疾風暴雨地、不顧一切地猛打猛衝。
「我的小妻子,我們要不要做晚飯吃?」有很多家什,可是他們偏偏找不到做飯用的東西。
一九四九年報考軍政大學的最後一項考核:口試。站在他前面的是一個身穿陰丹士林布旗袍的孱弱女子。看上去十八九歲的樣子,卻是菜一樣的臉色。浮腫的眼皮,遮著一雙羞怯的眸子。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穿著灰布軍裝的人,坐在一張桌子後面。那人大概很高,長長的、打著綁腿的腳從桌子下面伸出。他左手托著腮幫子,用以支撐似乎其重無比的頭顱。他一定被那些不斷重複的問題弄得頭都大了。右手裡的那支筆,顯然比他背上的三八槍更使他感到難以對付。桌上,是一大摞參加口試人的有關表格。每個人回答過他的問題之後,他便在表上做一個記號。
「……」
做陳詠明的妻子是困難的,但也是值得驕傲的。當郁麗文還是一個充滿幻想的少女,在她夢幻里出現過的理想丈夫,不正是這樣一個不會對困難屈服的、強有力的男人嗎?
「人家是知識分子嘛。」
她笑著,可是眼淚卻一滴滴地掉在丈夫正在熱敷的肩膀上。
她期期艾艾地回答:「為了工作。」
「一半是為人民服務,一半是為自己吃飯……可能算半心半意吧?」
於是,在一個夏季的下午,她任憑著他緊攥著她那隻白皙的小手,到街道辦事處辦理了登記手續。
「您既然把這副重擔給了我,我希望搞好它。這些日子,我腦子裡也有些想法,但必須真正有了廠長的權力才能實現它。所以我只有一個要求,讓我行使這個權力。我不是為自己爭這個權力,我要它有什麼用?我是為廠子的發展,最終是為生產的發展。可是這個權力,您能給我多少呢?」
read.99csw.com是,郁麗文依然一動不動地躺著,她怕驚醒了睡在身邊的丈夫。她輕輕地從枕頭上側過頭去,端詳著陳詠明那張瘦削的臉。
當然,他們也沒能去香山。
或是,她在公園的長椅上,白白地等上一兩個小時,他才怒氣沖沖地趕來。不知是朝她發脾氣,還是朝她求婚:「我們結婚吧,我們還要談多久戀愛?我沒有時間。」
一切全是新的,齊全的。但新房仍然顯得空蕩。
郁麗文不理會他們,讓丈夫再睡一會兒吧。兒子彷彿猜透了她的心思,她聽見他們在門外嘀咕了一會兒,懂事地走開了。
「你是不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婚後的生活是幸福的。
最後,他張開兩隻大手,對郁麗文說:「對不起,今天我好像應該洗個澡。」
陳詠明答應過,今天帶他們去滑冰。小傢伙們興奮了,難得陳詠明有空陪他們一次。竟然不要媽媽叫,自己就起床了。
陳詠明扳過她的肩膀,她卻把頭扭開,不看他的眼睛。而他,固執地把她濕漉漉的眼睛對準自己:「我不是好好的嗎?等我好了,我背你爬香山去……」
陳詠明毫無頭緒地在房間里忙亂著。或是把地板上攤著的紙盒放到窗台上去,而在開窗戶的時候又把它們堆到牆角里去。
「說不清楚,好像沒想什麼。」說著,特別經心地親親她的額角。那親吻,只是一種疼愛而不是熱情。唉,難道她還是那個沒和他結婚的小姑娘,需要他來哄著的嗎?好像有個沉重的、無形的東西壓在他的心上,使他不再對其他事情發生興趣,哪怕是擁在他懷抱里的,他其實是那麼疼愛的她。
「要是這樣幹下去,和現行的管理體制有衝突呢?比方,這兩年國家投資壓縮、任務不足、計劃指標低,要是有材料、又有單位訂貨,我能不能擴大生產?」
或是,一個電話:「對不起,我不能離開。原諒我,親你。」
兩位夫人撇嘴了:「和她丈夫一樣,假正經。」
「……」
鄭子云好像存心要把陳詠明嚇倒:「……不過我要先把底交給你。生產嘛,是連年虧損。設備完好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五,你知道的,部里的要求是百分之八十五。挺大的車間,卻沒有地方下腳。鐵屑、加工件、毛坯、廢件,滿地都是,一層摞著一層。投料不按生產計劃,投一次夠你用半個月,也堆在車間里佔地盤。
「要不要我給你燒點熱水?」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害臊。像那些堆在地板上的家什一樣,好像還沒習慣這個新家,還沒有找到自己合適的位置。
慌亂的心情和炎熱的太陽,幾乎使她昏厥。
「你鎮得住嗎?!」
郁麗文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地撫摸陳詠明那已霜白了的鬢角。
鄭子云說:「第一是把質量管理搞起來,汽車廠是流水生產,不能靠手藝過日子。第二是搞均衡生產,把再製品壓下來。第三每月生產要逐步上升。你是個老廠長了,其他方面,自己參照read.99csw.com部里整頓企業的要求去辦。那麼你也談談,你有什麼要求呢?」
郁麗文在他的聲調里,聽到了從未有過的慌亂。她知道,像他那樣的人,是不會慌亂的,即使面對將要滅頂的災難。他分明把她看得比什麼都重,只不過他覺得那是無須言表的。如同心在胸膛里跳著,有誰會經常顧及那永遠和自己在一起的心呢?但如果沒有了那心,人便會死了。
兩年以前,鄭子云副部長親自找陳詠明談話,準備派他到曙光汽車廠出任廠長。
未來的世界,應該是人的精神更加完善的世界。從現在開始吧,從自己開始吧,讓這個世界早一點到來吧。
他把她摟進自己寬闊的懷抱:「小姑娘,你是為我而生的。」
他們曾站在一棵槐樹下。許多「弔死鬼」懸著長絲,從枝葉上垂落下來,有一條還直落到她的脖子上。她發出一聲有氣無力的呻|吟,把頭靠在他寬闊的肩上,眼睛潮濕了。陳詠明從口袋裡掏出那皺得不成樣子的大手帕,為她揩去額頭上的汗珠,忙不迭地連聲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在買黃花魚的隊伍里,大慶辦公室主任的夫人和政治部主任的夫人,嘁嘁喳喳說得十分熱鬧。她們看見郁麗文走過,便死拉活拽地要她插|進隊伍里來:「今天黃花魚很新鮮,就排我們前頭,眼瞅就輪到我們了。」
她拍拍他的臉頰:「想什麼呢?」
「是啊,是啊,這麼一個爛攤子,擱在誰身上都夠瞧的,已經換過好幾任廠長了。部里就有兩位局長在那裡干過。當然,那是『四人幫』橫行的時期,誰也別想干成一件事。現在,干『四化』有了相當充分的條件,當然也還有各方面的困難。對許多重大的問題,還存在著認識上的分歧。比如,到了現在還要討論生產的目的是什麼,這就涉及到積累和消費的比例問題。唉,共產黨是幹什麼的?開宗明義第一條,是為老百姓過好日子的。怎麼到了現在這個問題也成了問題!還有,思想政治工作是要把人變成唯命是從的奴隸,還是最大限度地發揮人的積極性,把他們提高到倍受尊重的地位?像這些早就應該認識的問題,有些同志到現在還不認識。認識上不一致,實行起來就更加困難。有些人,幹了很多年的革命,當了好些年的黨員,說到底,偏偏就沒有真正了解馬克思主義是怎麼回事……情況就是這樣,我不要求你現在就答覆,你可以考慮幾天。」
他好像很了解汽車廠的情況,大概常去廠子里看看、走走,陳詠明想。
唉,焦急,擔心,惦念,心疼……「文化大革命」期間,他差點兒沒讓人打死。在陰濕的「牛棚」里關了幾個月出來,渾身上下的骨節都得了關節炎,路都不會走了。看著那樣高大的一個身軀突然變得佝僂,那樣一個硬挺挺的漢子,卻要扶著牆一步步地挪動腳步,郁麗文肝腸寸斷了。她四處奔波,為他找葯、煎藥,熬了種種草藥在他的關節上熱敷read•99csw•com。他還要說俏皮話:「我要勸說所有的男人,他們應該找個大夫做老婆。」
十天之後,陳詠明對鄭子云說:「您的具體要求是什麼呢?」
床頭柜上的小鬧鐘,指向六點十分,實在該起床了。可以聽得見大街上越來越熱鬧的市聲。也許因為她是汽車製造廠廠長的妻子,在這紛沓的市聲中,她對汽車的聲音尤其敏感。現在,她幾乎能從汽車的喇叭聲,行駛時的隆隆聲,分辨出載重汽車、翻斗汽車、吉普車、小卧車。
「可以自找門路。為什麼寧可讓工廠閑著,大家坐吃大鍋飯呢?只要符合客觀經濟規律的辦法,我也盡量行使這個部長的權力。我能承擔的責任,我將儘力承擔。要是有人告狀,我會幫你含糊過去。」然後他詼諧地做了個睜隻眼閉隻眼的動作。
時間總是那麼少,感情在時間的擠壓下濃縮了。陳詠明的一個親吻會讓郁麗文幾天幾夜不能從那種燃燒著的感覺里清醒過來。然後是長長的等待后的另一次愛撫。出差,出差,經常的分離保持著情感的新鮮。
兩條舌頭,沒有一條涉及到家長里短以外的事情。但是,她們立刻從彼此的語氣、眼神、跳上跳下的眉梢、嘴角旁邊皺褶的變化,挖掘出深埋在她們心裏的那股怨憤。由於陳詠明給她們造成的、無法用斗量,也無法用秤稱的損失——她們的丈夫一夜之間就從頂不費力氣的、又頂受人敬畏的官職上退下位來——她們丟掉了過去的一切宿怨,結成了神聖的同盟。
可是陳詠明還是醒來了。活力、精神,全都回到他的臉上,好像剛才那個愁眉苦臉睡覺的漢子是另外一個人。他抓起郁麗文貼在他面頰上的手掌,仔細地看著,把弄著她的十個手指,然後又依次把她的十個手指親吻一遍。他大聲地清理著喉嚨。暖氣燒得太熱了,每天早上醒來,他的嗓子都覺得發乾。
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笑笑,沒有回答,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注意的只是陳詠明的臉龐是不是瘦了,眼睛上是不是布滿了紅絲,心情是不是憂鬱……她只管用女性的溫柔,使陳詠明那疲勞的身心得到撫慰。她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女人,陳詠明懷裡一個嬌小可愛的妻。
「不,這不好,後邊的人該有意見了,再說我也不打算買魚。」郁麗文臉紅,不安。她不願意加塞兒,又覺得謝絕了她們的好意於心不忍,只好硬著頭皮趕緊走開。
不是共產黨員難道是一種過錯?被成見關在門外的,一定就比門裡的不好嗎?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擺脫形而上學的觀點而學會從本質上認識事物呢?
她準備給陳詠明做一頓豐盛的午餐。難得他有一天在家休息,陪她一塊吃飯。想到這裏,她微笑了一下。她在笑自己:一個以丈夫為中心的傻女人。一樣的飯菜,但有他在,彷彿連味道都不一樣了。一樣的房間,但有他在,彷彿連溫度都升高了幾度。
「不用,謝謝。」嘩啦、嘩啦,他在廁所的冷水管子底下洗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