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賣蒲窩來！賣蒲窩來——！」
「好東西！好東西！」本林連連誇讚。當他一轉身看到那堆蒲窩時，立即皺起眉頭說：「這個買賣怎麼辦？」
孫玉峰繼續說：「朋友歸朋友，買賣歸買賣，我是再也不跟你合夥了。你這個人身上有晦氣，我戴了這麼好看的帽子都沒有衝掉……」
本林拚命地追趕過去。
本林全都看在眼裡。他扯住小進就走。小進掙扎著，喊叫著，最後還是無聲地跟上姐夫走了……
本林的臉色有些變。
「怎麼辦都行。你和小進去做這買賣吧，我從今天退出來了！」孫玉峰說。
有一天早上，本林在家裡等孫玉峰上山，卻怎麼也等不來了。他們已經歇息了好多天，原來講好這一天上山的。本林有些焦急，於是跑去敲孫玉峰的院門了。
「小進——」
輕輕快快乾工作！……
又耐踩巴又耐磨，
膠靴好看不好穿，https://read.99csw.com
他們攀在小路上，一齊張開喉嚨呼喊，一粗一細的嗓音，一高一低的嗓音，像二重唱……這好像是個沒有生意的季節，他們一連幾天，才賣掉兩雙蒲窩！他們流了無數的汗水，他們討了那麼多茶喝。
本林呼喊著，踉踉蹌蹌地往前奔去了……
不知在這青石上靠了多久，本林才勉強站立起來。他搓揉著眼睛去尋那個在山野上跳動奔跑的身影——左右前方、崖上崖下，全是漫起來的霧，沒有那個小進了，沒有任何的影蹤了……
本林去找了盧達，好像也並沒有什麼結果，那些蒲窩還是照舊堆放在孫玉峰的小院里。孫玉峰對本林說：「罷！還得我們自己串街去賣了，沒別的法子，進南山吧！」
他們串街走巷，不停地呼喊。結果還是沒有賣掉多少。焦急之中本林說：「玉峰，還是帶來你的琴吧。那是好東西呀，收紅麻時還不是虧了它！」
本林像被什麼擊中了似的，一下子軟在了九_九_藏_書蜂箱上。蜂子圍著他旋轉起來，他的眼裡滾落出兩顆大大的淚珠……
他緊盯著前面那個奔跑的影子，放開喉嚨呼叫著他：「小進！小進——！」
冬天用它防寒氣。
俺本林編的是上等貨！
……
(白)賣蒲窩——！
生了腳氣多犯難。
本林剛跨進門來，就深深地吃了一驚！這個小院變了！原來堆放在顯著位置的那堆蒲窩已被胡亂推到了一個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四個帶有小孔的木箱，正有小蜂子從小孔里嚶嚶地飛出來，飛遍了整個小院——原來孫玉峰養起了蜂子！
哪如套個蒲草窩，
蒲窩可是好東西，
「我可沒有心思開玩笑。真的。」
他們兩個，加上小進，沿著收紅麻reａd.９9csw•ｃｏｍ的路，重新進了南山。
沒有回應。小進變瘋了，他又變瘋了——本林明白過來，身上強烈地戰慄了一下！他覺得兩腿突然變軟了，身子就要坍倒下來。他用力扳住了一塊青石，大口地喘息起來……他已經在這山路上走得太久了，他已經奔波得太疲憊了。他完全應該再回到那閃著藍光的、像湖水般輕輕蕩漾著的蘆青河灣，洗去這泥塵、這汗漬、這無窮盡的懊惱和焦灼！他幾次下了這樣的決心：他再也不離開這片河水了，他要依偎在它溫柔的撫摸中。可是這始終不能。他要忙生活，有時要攀很高很高的山，要在山上呼喊，要賣這該死的、一點兒也不漂亮的蒲窩！……
本林這才注意到他又戴上那頂鮮艷的太陽帽了……他死死地盯住孫玉峰，顫著嗓子說：「玉峰，莫是開玩笑吧？你真不要我了？」
孫玉峰笑眯眯地看著他說：「『孫玉峰』不養蜂么？」
他們迅速地離開了這個村子。可當他們拐過一個山坳時，回頭看那村子，那村子ｒeaｄ.99ｃsｗ.ｃoｍ羞羞怯怯地籠在一片薄霧裡，又像在他們的腳下了！……本林扯一下小進，再往前走去。走了沒有幾步，突然小進拋了草窩，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往身後的那片山野里跑去了……
有一天，小進去敲一個院門討茶，出來了一個大約三十歲的抱孩子的婦女。小進的眼睛很快凝住了，嘴巴抖著，手裡捧的水碗也跌在地上。瓷碗碎成幾片，小進看也不看，他只是盯著那個婦女——她就是十幾年前，小進被捉時，伏在窗外哭了一夜的那個姑娘！此刻她也認出了小進，驚訝地叫起來，緊緊地抱著孩子往後退開一步……
圍看的人照例是笑，照例是鼓掌，可就是不願買蒲窩。本林完全為了推銷方便起見，幾天來都是忍著熱氣穿著厚厚的蒲窩，在觀眾圍成的平場上走著唱著。蒲窩在熱天里穿出來，與單薄的夏衫相配，顯得可笑極了。而本林走路極其輕快，兩膝高抬，不斷把軟軟大大的兩團蒲窩提離地面，別有一種趣味……有一次人們笑得厲害，本林低頭一看，才發read.99csw.com現蒲窩不知什麼時候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本林扯著小進，去賣那些蒲窩了。
……
本林笑了！他好奇地蹲下看著，咕噥說：「你養了這東西呀！」
院門虛掩著，孫玉峰請他進去。
做買賣的艱難，這一次他們是體味得特別深刻了。每天，他們都是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山民們的房子大多建在高高低低的石場上，他們要攀上去，敲響那黑漆漆的門。孫玉峰每逢在路邊樹陰下躺了歇息，就再也不願起來。本林有時甚至要用哀求的語氣勸他起來。本林在任何時候也忘不了誇讚孫玉峰。當他一覺醒來后，本林說：「玉峰啊，你不知道你打鼾有多麼響。都是有大勇氣的人才打這麼響的鼾哩！嘿嘿，你睡得真快呀……咱們再往前走，好么？」
孫玉峰採納了本林的意見，以後每次進山都背了那琴。奇怪的是，有琴相伴，三個人真的都樂觀一些。孫玉峰拉起琴來可以忘掉一切，本林也在琴聲里歌唱起來。當圍看的人多了，本林就唱起了專為推銷蒲窩而編成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