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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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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天巳把飯端上來了。飯菜很簡單,一個湯,一個色拉,還有幾塊麵包。色拉雖然盛在漂亮的玻璃器皿里,綠色蔬菜卻一點兒水靈勁兒都沒有。
「南先生!」瑠華突然認真地看著深騎,叫了一聲。然而,不待深騎回答,她馬上又說沒事,把想要說的話咽了回去,隨之沉默不語。
深騎問天巳護:「一個鍾錶都沒有,不會感到不方便嗎?」
坐在對面的伶馬沖深騎笑了笑。他身上穿的還是那件大黑袍子,像個巫師。沒有誰責備他的穿戴,看來他平時也穿這身衣服。
深騎看見了那個人影!
「不能說得更詳細了。」
「到我家幹什麼來了?」
下到一樓,從「未來館」進入「現在館」的大客廳,深騎看見那個人影正在順著大客廳後邊的樓梯上二樓。
站在二樓抬頭往上看,看見了穿透牆壁並且跟巨大機芯相連的軸。不用說,這根軸連著牆外大鍾的時針和分針。
「幹什麼?」修史問道。
「就是有人殺了你,警察也不會來的!」
深騎開始在機房裡尋找剛才看見的那人。齒輪後邊、房間每個能藏人的角落,包括天花板都仔細看過了,連個人影都沒有。
「怎麼辦?」深騎問菜美。
窗戶上掛著半透明的白色紗簾,天花板上是光線柔和的乳白色吸頂燈。置身其中,就像是在晨霧中迷了路,給人一種神秘之感。深騎眯縫起眼睛觀察起來。
「我叫志乃美菜美。」菜美冷靜地答道。
「法國人?」
「深騎!」
回到三樓的房間,深騎推開門,正要往裡走的時候,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回頭一看,發現在樓道深處拐彎的地方,一個人影忽地藏了起來。
深騎默默地嚼著麵包,喝著湯。雖然說不上有多麼好吃,可也不能說有多麼難吃。不管怎麼說,有飯吃就謝天謝地了。深騎隨身帶的食品已經沒有了。
回「未來館」房間的路上,深騎和菜美並肩穿過寬敞的大客廳,聽著自己的腳步聲,走進昏暗的樓道。
「知道了。」深騎點點頭。
「你是個偵探?」
聽見了雨聲。
「開飯?」深騎從口袋裡掏出懷錶看了看,才下午四點多。
「這就走。」深騎衝天巳護擺擺手,一邊往後退一邊說,「一會兒我想跟你談談。」
死一般的寂靜。
「你沒有想過逃出去嗎?」菜美問道。
「克羅斯先生他們在房間里吃他們自己帶來的東西,我父親也在自己的房間里吃。」瑠華答道。
拐過牆角一看,什麼人都沒有。前面再也沒有路了,只有一扇門。那個人影不可能跑到別的地方去,肯定在門裡邊。
「德魯家的血緣……」深騎小聲嘟噥了一句。瑠華請我前來的真正用意,莫非是跟德魯家有何因緣?
「那邊有人!」深騎說。
小鈴仰著頭看著深騎,繃著臉問道:「你是誰?」
「未音的昏睡不醒,小鈴的猝睡症,瑠華的失眠症,實際上都是睡眠障礙。」
那姑娘長得非常美,簡直不敢叫人相信她是個凡人。烏黑的秀髮散落在枕頭上,閉著眼睛,嘴唇微紅,蓋著潔凈的被單的胸部一起一伏,均勻地呼吸著。露在被單外面的右手腕,白皙柔嫩。
「既然您這麼看,我也不能說您不對。就算還是個孩子吧,您觀察得很對。」
「單純的解答我倒是想到了。」菜美一邊上樓一邊說。
來到樓道里,深騎發現一個小男孩正在仰著頭看著自己,嗤嗤地笑著。
「也不知道。從我懂事以前母親就不在了,父親和管家天巳都說是去向不明了。」
菜美看著戀宮坐過的地方說:「這人架子九九藏書夠大的。」
終於上了「現在館」的四樓。
菜美答道:「是的。『鍾城』窗戶很少,採光不好,這樣,就會使人漸漸分不清什麼時候是白天,什麼時候是夜晚,造成人體生物時鐘紊亂。人所受到的日光刺|激會從視神經傳到大腦深處的松果體。這時候,松果體就減少睡眠荷爾蒙和褪黑激素的分泌,讓身體適應白天活動的節奏。可以說,松果體是啟動睡眠與覺醒的開關,是人體生物時鐘的調控中心。但是,如果整天生活在黑暗中,開關就不能正常開啟了。何況『鍾城』裡邊連一個鍾錶都沒有,就更分不清白天晚上了。也就是說,就不能保持有規則的睡眠時間了。」
「遺傳基因,範圍大著呢。」
修史怒不可遏地站起來,離開了餐廳。修史走後,餐廳里的氛圍仍然是混亂的。
「那又怎麼樣?不管怎麼說,深騎不是還沒有把『跳跳人』消滅掉嗎?」
「你弟弟呢?」菜美又問道。
「已經吃完了,到什麼地方玩兒去了吧。他總是一陣猛跑來到食堂,狼吞虎咽地吃完就走。」瑠華邊說邊小口小口地咬著麵包。
那個人影好像也發現深騎在追他,急忙順著樓梯下樓。
深騎追上去:「什麼是猝睡症?」
「我先給你個忠告,別在館里亂轉,想問什麼就來問我。」
「你不是想找我談談嗎?」天巳護走進「現在館」的大客廳以後,回頭對深騎說。
「這裏太沒意思了。」小鈴說。
原來是管家的兒子,長得很像他的父親。天巳護的年齡看起來比伶馬和瑠華大幾歲。深騎很快就對天巳護沒興趣了,轉身看著躺在床上的姑娘問道:「她呢?」
「遺傳基因。」戀宮簡單地答道。
「剛才逃跑的那個人就是你吧?」深騎彎下身子,看著小男孩的眼睛問道。
「但是,」天巳護打斷兩人的對話,「我和戀宮女士,還有其他人,也一直住在『鍾城』里,我們都沒有睡眠障礙。只有未音、瑠華和小鈴有,這不是很奇怪嗎?」
「多大了?」
「未音已經這樣睡了十多年了,我來這裏之前她就睡了。她一直這樣睡著,一分鐘都沒醒過。我一直在照看她,如果我不在了,誰也照看不了她。」天巳護說。
「她叫未音。」
小鈴的房間在「未來館」的一樓,正好在深騎追小鈴去過的大鍾機芯機房的下邊。如果打開窗戶探出頭去往上看,恐怕大鍾的錶盤就在頭頂上,伸手就能摸到。
戀宮放下湯匙,輕輕地嘆了口氣。她把椅子往後推了推站起來,也沒打個招呼就走出了餐廳。深騎厭煩地看著戀宮的背影,目送她離去。
天巳護搖了搖頭:「逃到哪兒去呢?在這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是最安全的,更主要的是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睡眠障礙,是不是因為這座『鍾城』啊?」菜美邊環視著四周邊說。
這時,樓下傳來菜美的叫聲。深騎往下一看,菜美上樓來了,只見她一手提著手提箱,一手揪著小鈴的脖領子。
「可是……」小鈴滿腹怨恨地說。不過,他說話的聲音已經減弱,就像一個手上的糖果被人奪走的幼兒,撅著嘴不說話了。
「放開我!」小鈴一邊大叫,一邊掙扎。菜美沒有放開他。
「臉?」
「喂!站住!」深騎叫了一聲,跑著追上去。
「對了,瑠華小姐,你母親呢?」
「莫非未音也是這種病?」深騎問道。
深騎這麼一問,正想繼續吃麵包的瑠華停下來,眼睛里充滿哀傷,一點兒精神都沒有了。她痛苦地說:「我母親叫賽蒂亞·德魯,是法國人。我read•99csw•com父親告訴我的。」
「你覺得『鍾城』是造成睡眠障礙的原因?」深騎問菜美。
深騎應付著回答小鈴的問題的時候,小鈴趁深騎不注意,一把搶過深騎手上的手提箱,撒腿就跑。
不知何故,深騎忽想起了被SEEM摔壞的電唱機。那是一台不能再放音樂的電唱機,想起來也沒什麼意義了。
「誰殺誰?」
簡直就是個巨大的機械舞台。機械太大,使房間頓嫌狹小,而且到處是灰塵和油泥,但是,使外面那三個大鍾的錶針準確地轉動的發條和齒輪,非常合理地配置在機房裡。齒輪互相咬合,高低不同的聲音重合一處,恰如是要給這巨大的機械舞台奏樂一般。
「什麼怎麼辦?」菜美莫名其妙地歪著頭看著深騎。
深騎心想:的確,正如天巳護所說,時間將隨著世界末日的到來而湮滅,但是,宇宙的時間還要一如既往地向前流動。只不過正如玫瑰花的花瓣掉了不可能再長回去,世界將由有序變為無序。外牆上一個比一個快十分鐘的大鍾,難道是對將進入混沌世界的時間的嘲諷嗎?
「那個女的呢?」
菜美一隻手攏住垂到眼前的頭髮,從扶手上探出頭來往下看:「深騎!幹什麼哪?快上來!」
深騎點點頭:「過會兒去看看。」
還有一個男的,深騎也不認識。他是黑鴣博士的弟弟,伶馬的父親,名叫黑鴣修史。他好像根本無視深騎他們的存在,吭哧吭哧地咬著麵包。跟黑鴣博士比起來,顯得隨意,甚至可以說是粗魯。
「身體還好嗎?」深騎裝著無意的樣子問瑠華。
「哼哼,這話什麼意思?看上去還是個孩子嘛!」
「菜美小姐,你這個歲數就把自己弄髒還太早。你這個歲數啊,正是學知識的好時候。」修史摸著自己的邋遢鬍子,看著菜美說,「我跟你單獨談談。」
天巳護站起身來:「我得走了。以後請不要隨便進未音的房間!」
深騎心跳加快,氣促憋悶,提著手提箱的右手滿是汗水。
「我沒有歲數。」
在深騎見過的「鍾城」的人裡邊,沒有誰跟這個正在逃跑的人影相似。難道是尚未謀面的人?深騎尚未見過的人,只有兩個:一是管家天巳的兒子天巳護,一是瑠華的弟弟黑鴣小鈴。如此說來,那黑影若不是天巳護,就一定是黑鴣小鈴了。
深騎敲了敲門,沒有人答應。他小心翼翼地把門推開一看,裏面黑糊糊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是可以聽見咔嗒咔嗒很有規則的聲音。定睛一看,好像有一塊巨大的東西在晃動。深騎開著門往裡走,眼睛漸漸地適應了周圍黑暗的環境以後,房間里的東西看得越來越清楚了。
「臉。」
「深騎!事情越來越沒有頭緒了!」菜美向上張開雙臂,伸了一個大懶腰。
「你是誰?」
天巳護把小鈴放在床上,安排他睡下。窗前昏暗的光線下邊,小鈴睡得很香。他的側臉的輪廓很端正。未音、瑠華、小鈴,姐弟三人長得很像,都很漂亮。
「我母親家世代住在『鍾城』里,母親跟父親結婚以後,把『鍾城』搬到日本來了。」
天巳護小時候被父親帶進「鍾城」里住,沒去過幾天學校,沒事的時候就從黑鴣博士那裡借書來讀。作為一個傭人,天巳護在這個不知道何為時間的「鍾城」里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我不知道你到這裏幹什麼來了,我也不想知道,只希望你不要干擾博士。」
「她為什麼一直昏睡不醒呢?」
「戀宮女士晚上經常在餐廳里學習。」瑠華在一旁說。她的麵包還有一半沒吃完。
玻璃九*九*藏*書窗上的雨水嘩嘩往下流著,從外面透進來的光線很弱。窗檯下那朵血般鮮紅的玫瑰花掉了一片花瓣,微微一搖。
「哦,我父親提到過你。」
「誰?」
「她周圍的那些醫療器械,沒有受到磁場異常的影響嗎?」
小男孩點點頭。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叫黑鴣小鈴。果然是瑠華的弟弟小鈴。
房間正中擺著張床,床周圍擺著很多用灰布蓋著的醫療器械。
一個人都沒有。
「深騎!」頭頂上傳來菜美的叫聲。
聽瑠華說,小鈴今年十三歲。要是在外邊的話,應該是初中一年級的學生了,然而以深騎的角度看來,小鈴只不過像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孩子罷了。他的調皮和任性,也許是因為從小就生活在「鍾城」這個閉鎖的空間。
「你沒看見,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我是吃驚不小。」深騎想起在地下室里看到的數不清的人臉,皺起眉頭。
對面的伶馬吃完飯站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深騎一眼,什麼也沒說就走了。深騎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伶馬說過請深騎到他的房間去算卦的話。
床上睡著一個姑娘。
「戀宮女士平常不愛說話,我跟她很少交談過。」瑠華說。
「我跟你一起去。」菜美說。
深騎找到位於二層的機芯機房的門,開門出去以後,隨手把門關好。機械的聲音雖然立刻聽不見了,但在耳朵深處,那種有規則的咔嗒咔嗒的聲音還在迴響。
「從來沒有打算干擾誰。」
「還好。」瑠華露出勉強的笑容。
「去向不明?」
深騎決定順著梯子下去。因為手上提著手提箱,往下走的時候很費勁。梯子上銹跡斑斑,下到二樓以後,深騎的手掌整個被鐵鏽染成了茶褐色。
「對,這孩子是有這種病,經常發作。」走在前邊的天巳護若無其事地說。這種事他好像早就習慣了。
「你怎麼了?」菜美著急地問道。
克羅斯他們剛走,管家天巳來了。
「我打算再到地下室去一次,好好看看那裡的牆壁。菜美,你去不去?」
「開飯了。餐廳在大客廳旁邊的『過去館』的一樓。」天巳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兩句話,轉身走了。
天巳護粗魯地把深騎推開,走到床前,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往上拉了拉蓋在未音身上的被單。
「天巳護。」
「我也不知道。不是有人不讓我說,而是真的不知道。她的身體完全正常,就是大腦一直在休息。跟德魯家有血緣關係的人,都有睡眠方面的病。」
深騎顧不上回答菜美的問話,向剛才在樓道里看見的人影追過去。
大客廳里沒有別人,非常安靜。菜美率先坐在沙發上,深騎和天巳護也相繼坐下了。
好像是外邊的大鍾的機芯。
「不知道。我往那邊一看,他馬上就藏起來了。」深騎說完衝進房間,抄起床上的手提箱,轉身就往外跑。
「瑠華也是?」深騎想到,SEEM闖進偵探社那天,瑠華確實沒有睡著過,而且臉上的表情一直都很痛苦。
「那好,我來問你,博士是研究什麼的?」
黑影順著樓梯拚命往上跑,深騎在後邊拚命地追。看來黑影是要上四樓,深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聽著小鈴啪嗒啪嗒跑下樓去的聲音,深騎無心去追了。
是「跳跳人」嗎?不對,剛才那個人影藏起來的動作分明是一個人的動作。
輕輕轉動門把,推開那扇門,走進房間。
「偵探先生!」戀宮看著深騎這邊叫道。那是一種非常獨特的沙啞的聲音。
「你回房間里去!」深騎一邊觀察四周一邊說。
天巳護確認深騎已經答應了之後,轉身順著樓梯上樓去了九_九_藏_書
「小丫頭片子,嘴還挺厲害的,我最討厭的就是擺知識分子的臭架子的人!」修史說著橫了戀宮一眼。戀宮手上的湯匙在瞬間停了一下,但馬上就跟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繼續用湯匙喝起湯來。
「不會。」天巳護很乾脆地答道,「這裏沒有星期,沒有月份,但是並不感到不方便。時間是什麼?世界就要走向末日了,時間還有什麼必要嗎?」
深騎一邊在心裏痛罵自己的雙腳,一邊開始移動腳步。
在「鍾城」里,吃飯的時間是不固定的,非常隨便。天巳覺得適當的時候就做飯,做好以後就鳴鐘,人們聽見鐘聲就到餐廳來。好像是一天兩頓飯。
深騎抓住扶手往下看,發現這個機房佔據了兩層樓的空間,地板的一部分被打通,跟二樓連在一起。大鍾太大了,一層樓裝不下這個巨大的機芯。再仔細一看,有一架梯子跟二樓相連。剛才那個謎一樣的人物,一定是順著梯子逃掉了。
「深騎多管閑事,所以她不得不說幾句,對吧?」菜美說。
「那是另一回事。『跳跳人』是否存在還不知道呢,至少我還沒看見。」
「你沒想看,當然看不見了。你得敞開心扉!」
「深騎!你去哪兒?」
「你沒看見那些醫療器械上都蓋著灰布呢嗎?那是電磁波防護罩,當然也可以排除磁場異常的影響。」
深騎答道:「我是個偵探。」
「我叫南深騎,是個偵探。」
菜美問瑠華:「別的人呢?」
「哈哈!我把手提箱給你從這孩子手上搶回來啦!」菜美說著把手提箱扔給了深騎。
「不是。」天巳扭過頭來,簡短地答道。
修史的笑意里隱隱透著幾分陰險。
「喂!」深騎叫了一聲,伸手去往回搶,結果沒搶回來。小鈴看都沒看深騎一眼就跑了。深騎慌忙追過去,小鈴已經順著樓梯跑下去了。深騎不由得一個勁兒地咂舌,武器被人搶走了。深騎有氣無處發泄,一腳踢在跟這事毫無關係的樓梯扶手上。
「原來如此……」深騎覺得菜美的分析有道理。
推開餐廳的門一看,已經有好幾個人坐在長長的餐桌兩邊了。這些人抬頭看了看深騎和菜美,明明知道他們是新來的客人,可是誰都不跟他們打招呼,看來他們都是對別人不感興趣的人。雪白的桌布上投下了那些人淡淡的影子。深騎認識的人,只有瑠華和伶馬。克羅斯、理惠、黑鴣博士還沒有來。
不可思議的是,四樓充滿靜謐。在這個無聲的空間里,深騎忘了喘氣,愣在那裡了。
「不知道。」瑠華低著頭小聲說。
「德魯家?」深騎想起來了,黑鴣博士的妻子,也就是瑠華姐弟的母親,是法國人賽蒂亞·德魯。
「賽蒂亞夫人怎麼樣了?」
兩個人同時跑起來,兩種腳步聲似乎是在互相牽制。
「我困……」話還沒說完,小鈴就像一個吊線木偶的吊線斷了似的,耷拉著腦袋,倒在菜美懷裡,好像昏迷了似的,轉眼就睡著了。
「為什麼特意把『鍾城』搬到日本來呢?」
「以後你再搶我的手提箱,我可要用箭射你啦!」深騎用並非完全開玩笑的口氣對小鈴說。小鈴立刻老實了。
的確,深騎在想看到「格式塔片段」的時候,必須毫無防備地敞開心扉,必須融入現場,化作現場的一部分。以打撲克牌為例,就是要敢於把自己手上的牌公開,卻照樣能贏牌。這說起來容易,實際操作起來是非常困難的。至於「格式塔片段」,還不如等著它出現,深騎覺得這才是上策。
「每天都是這個時間吃飯嗎?」深騎衝著天巳的後背問道。
「這也很值得參https://read.99csw.com考。」深騎說罷,聳了聳肩。
「為了未音?」深騎小聲問了一句。
餐廳一定有窗戶。深騎仔細觀察,果然看見裡頭有一扇小窗戶,玻璃上有一層霧氣。雨聲就是從窗戶那邊傳過來的。聽起來雨還很大,一時半會兒停不了。窗檯下邊有一朵鮮紅的玫瑰花。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嗎?沒事快出去!」天巳護猛地站起來威嚇似的瞪著深騎。
「現在不是你賣關子的時候,離世界末日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難道像蒸汽一樣蒸發了?
深騎轉過頭來一看,說話的是黑鴣修史。他的面前杯盤狼藉,眼睛看著深騎。深騎點了點頭,修史眯縫著眼睛,微微揚起下巴,帶著幾分蔑視。
「可是我想跟你談。」深騎說著退出了房間。
突然,一個年輕人大踏步闖進來,一把抓住了深騎的肩膀,厲聲喝道:「誰?」
「覆蓋著『鍾城』的黑影到底是什麼呢?」深騎自問似的又嘟噥了一句。
樓道里有好幾個門,深騎毫不猶豫地抓住其中一個門的門把。至於為什麼抓住了那個門把,深騎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覺得是被一種神秘的力量吸引過去的。
「你在照顧她?」深騎問道。
「所以你就搶我的東西,是嗎?」
菜美說道:「這倒也是。每個人體內都有人體生物時鐘,有了人體生物時鐘,即便是在與世隔絕的情況下,也能保持身體狀態的平衡。以前一般認為人體的生物時鐘是二十五個小時,但是據最新研究結果,是二十點一八小時。一般情況下,就算把人關在不見陽光的洞窟里,人的身體節奏也不會發生紊亂。這就是說,人類對時間的感覺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東西,不單單依存於視神經。」
「睡眠障礙的一種。」跟在深騎後邊的菜美說,「儘管夜間有充足的睡眠,在白天也經常睏倦到非睡不可的程度。嗜睡的代表性癥狀。」
靠裡邊坐著一位馬尾式髮型的女士,正在默默地喝湯。深騎問了問瑠華,知道她是黑鴣博士的助手,名叫戀宮。只看側臉,就可以看出她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她對周圍的事情漠不關心,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用湯匙不停地喝湯。
「他這是猝睡症。」出現在走廊里的天巳護,看著菜美懷裡的小鈴說。他走到菜美身邊,從菜美手上接過小鈴,抱起來無言地下樓去了。
「修史先生!」制止了修史的是戀宮。
深騎默默地轉向戀宮那邊。
突然,小鈴的上半身搖晃起來,緊接著倒在了菜美的臂彎里,眼睛幾乎睜不開了。
「這個嘛……」戀宮說話的時候,沒看過修史一眼。
「我不記得母親長什麼樣,我所知道的母親,只不過是肖像畫里的母親。那幅肖像畫就在『現在館』二樓的畫室里。」
「我不想跟你談!」
「不,她不是。不過,她的病名是什麼我也不知道。黑鴣博士不讓大家說未音的事,我們都不怎麼說。」
「大概是他們的習慣吧。」菜美在深騎背上推了一把,兩人一起走出房間。
「工作。」
扶手那邊,大大小小的齒輪在轉動,大齒輪的直徑遠遠超過深騎的身高,齒輪後面隱藏著兩個卷著巨大發條的大圓筒。吊在天花板上的銅鐘閃著灰暗的光。機房裡散發著機油的味道。牆壁被塑料薄膜矇著,可以看到塑料薄膜下面的電纜線。那個晃動的大傢伙,原來是一個巨大的圓形鐘擺。
這麼說,瑠華是個混血兒!
那是一個健壯的青年,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襯衣,袖子挽得高高的,板著臉瞪著深騎。深騎覺得眼前這個青年跟一個人長得很像,可一時又想不起跟誰長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