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擁抱她，可是她卻把他推開了。

「是呀，那你就等著吧：說他要死，已經十年了！」

「您的小毛病可不少，殿下！」

「為什麼？」

他走進卧室，發現貝雅特里齊已經熄了燈，躺在床上——床放在房間中央的高台上，床上鋪著被褥，像是一座墳墓，上面掛著天藍色的綉銀絲綢幔帳。

他脫下衣服，掀起蓬鬆的鑲著珍珠的綉金被——很像教堂里的法衣，是結婚時費拉拉公爵贈送的禮物——挨著妻子躺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怎麼不知羞恥！你為什麼撒謊，為什麼？你以為我不了解你，沒把你看透嗎？請你不要認為我嫉妒。可是我不願意——聽見了嗎？我不願意當你的一個情婦！」

「怎麼是有毒的？」

這天夜裡，公爵夫人做了個夢，夢見金盤子里裝著一些非常九_九_藏_書好看的桃子。她被桃子的美麗所吸引，拿起一個嘗了嘗——多汁而香甜。突然有一個聲音對她說：「毒藥，毒藥，毒藥！」她嚇了一跳，可是不能停下來，繼續吃下去，吃了一個又一個，她覺得她在死去，可是心裏卻越來越輕鬆，越來越高興。

她不吱聲了，驚奇地聽著他，不是聽他說的話，而是聽他說話的聲音。

「我這是鬧著玩兒……」

「原諒吧，比切，我是這麼愛你，你就原諒這一切吧！」

「比切！但願基督和聖母保佑你！以後永遠——聽見了嗎？永遠也別跟我說這種話……」

「不對，比切，我用自己的靈魂向你發誓——我在人世間任何時候也沒有像愛你那樣愛過任何人！」

「那是有毒的……」

「怎麼？」

公爵也做了個奇怪的九-九-藏-書夢：好像是他在「天堂」花園裡噴泉旁的草地上散步，看見遠處坐著三個身穿白衣的女人，擁抱在一起，像是親姊妹一樣。他走了過去，認出其中一個是貝雅特里齊，另一個是盧克萊西婭，第三個是切奇利婭。他深感安慰，心裏想：「呶，上帝保佑，終於和解了——早就該這樣！」

突然，她雙手緊緊地摟著他，整個身子貼緊他，在他耳朵上嘀咕了一陣。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摩羅終於溫柔地吻了一下她的前額，畫了十字：

「是的，親愛的，你相信嗎，我直到現在也還陷在你的情網中，就跟當初一樣！」

「放開！我想睡覺……」

「路易吉·馬利亞尼前幾天告訴我，就要死，」公爵說，「他現在見好，但這是暫時的：一定得死。」

「睡吧，親愛的，上帝hｔtｐｓ://ｒｅaｄ.９9cｓw.ｃｏｍ保佑你睡個好覺！」

他倆和解了。

「不，不是這個。我說的是列奧納多·達·芬奇先生的桃子。你難道沒有聽說過？」

「想桃子……」

「你今天確實像個陷入情網的人。」她小聲說，暗自覺得驕傲。

「對了。我吩咐園藝匠挑選熟透的給他送去一些……」

她向他轉過身來，惡狠狠地說：

他倆都默不作聲了。

「為什麼，你說呀，為什麼？比切，親愛的！你得知道，我是多麼愛你……」

「有誰知道呢？」貝雅特里齊反駁說，「對他可是關懷備至……你聽我說，摩羅，你的無憂無慮可真讓我吃驚：你忍受欺負，像只綿羊一樣，你說：權力掌握在我們手裡。你不分白天黑夜地為這種權力膽戰心驚，像小偷似的，對法蘭西國王這個狗雜種卑躬屈節，屈九九藏書從於厚顏無恥的阿芳索的恩典，阿諛奉承阿拉貢這個惡毒的女巫，真的莫如放棄這種權力更好一些！把小毒蛇留在洞中！這樣過一輩子，摩羅，你想想看，得過上一輩子！這就是你所說的：權力掌握在我們手裡！」

「胡說！」她冷笑著說，「你怎麼不害羞？最好是想想正經事：他的病在好轉……」

「你在想什麼？」

「說真的，比切，最近一些日子里，你對我冷冰冰的，總是板著面孔！當然，我有過錯，我知道：這是沒什麼了不起的小毛病……」

「謝謝這種鬧著玩兒！」

他倆又都沉默了，擁抱在一起，在寂靜中，在黑暗中，躺了很久，想著同一件事情，各自聽著對方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

「是這樣。他使桃子有了毒性。是為了做一種試驗。也許是一種魔法。是西多尼婭太太告訴我的。read.99csw.com這桃子雖然有毒，但非常好看……」

「是的，我知道，您同時愛我們好幾個，愛我，也愛切奇利婭，怕是就連莫斯科送來的那個女奴，那個紅頭髮的傻瓜也愛，前幾天你在我的更衣室角落裡還擁抱她了……」

「你要是害怕的話——你願意讓我獨自一人承擔嗎？」

「可是醫生認為，」公爵說，「這是不治之症，早晚有一天……」

他沒有回答，過了片刻問道：

他擁抱著她，在黑暗中看不見她，在想象中看見了一雙羞怯的純潔的眼睛，聞到了紫羅蘭和麝香的氣味；他想象自己擁抱著另外一個女人，他同時愛這兩個女人：這是一種罪過，卻讓人陶醉。

他的確沒有說謊，或者說，起碼是沒有完全說謊：他越是欺騙她，就越是愛她。他羞愧，恐懼，受到良心的責備，憐憫和後悔，彷彿是因此而越發溫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