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多好奇地看了看他，略略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欣賞著自己修剪得很圓的如扁桃仁一般的長手指甲，整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然後不慌不忙地從衣袋裡掏出一張摺疊著的紙，打開以後遞給了院長，那是一份寫好的革除吉羅拉莫·薩沃納羅拉教籍的決定，只需要教皇簽字和蓋上他的印璽，而且教皇在這份文件里把他叫作毀滅之子和讓人厭惡的蟲子——nequissimus omnipedo。

「聽我說，」他大聲喊道，「大家都聽著，因為我不是向你們，弟兄們，而是向佛羅倫薩的全體人民公布這樁骯髒的交易——或是革除教籍或是賞給樞機主教的紫袍，讓我從二者中間挑選！https://read.99csw.com」

「只要您一句話，吉羅拉莫神父，只要一句話——小紅帽就是您的了！」

「時間到了！我要討伐你們，羅馬教廷的樞機主教和其他高級僧侶們，因為你們都是異端！我要轉動鎖頭裡的鑰匙，打開藏污納垢的小箱子——把你們羅馬的臭氣放出來，人們在那裡要窒息了。我把話說出來，你們都要嚇得臉色煞白，世界的基礎就要動搖，但是被你們所玷污的上帝的教會卻會聽到我的聲音。拉撒路，走出來！於是他就起來了，從棺材里走出來……我不需要你們的法冠和小紅帽！天主哇，賜給我死亡的紅帽和你的受難者血淋淋的荊冠吧！」ｒeａd•９9csｗ•com

「我斗膽提醒您，吉羅拉莫：我受命只跟您秘密會見……」

他靈巧地把腰一彎，親吻了聖馬可修道院院長瘦削的手，用拉丁文請求祝福，說話的語句優美，採用西塞羅式的句法，冗長而流暢。

薩沃納羅拉走到門前，把門大敞四開了。

他那狹窄的前額下面凹下去的眼睛燃燒著怒火，醜陋的下頦顫抖著向前噘起。

理查多利用這慌亂的時刻，悄悄地溜出凈室，匆匆忙忙地走了。

理查多向門口望了幾次，最後終於彬彬有禮地說道：九_九_藏_書

「先生，您認為教皇信仰上帝嗎？」

教廷秘書默默地垂下頭。

薩沃納羅拉目不轉睛地盯著交談者，說道：

「您等著回答嗎？」修士讀過之後說。

教皇辦公廳秘書理查多·貝基走進薩沃納羅拉的凈室，他身穿很像袈裟的綢緞長袍，款式時髦，三月堇的顏色，威尼斯式打褶的袖子，玄狐皮鑲邊，散發著麝香味，走起路來沙沙作響。理查多·貝基先生在行為舉止上掌握了假殷勤的要領，微笑時既和藹可親又莊重大方，目光明亮而又平易近人，颳得光光的臉上現出兩個酒窩，給微笑增添了幾分親切之感，這種風度是羅馬教廷高官顯宦所特有的。

修士抬起眼睛，小聲說：

薩沃納羅拉站起來，挺直ｒeaｄ•９9csw.coｍ身板，把教皇的訓諭扔到使臣的腳下。

凈室的門輕輕地開了，多米尼科在門口往裡面看了看。他聽見院長很大的聲音，便跑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門口集聚了一群修士。

他雙腿跪下，痛哭著把雙手伸向基督受難的聖像。

理查多沒有回答，彷彿是根本沒有聽清，或者是故意沒有聽見這個很不得體的問題，又談起正題來，暗示說，吉羅拉莫如能乖乖地就範，那麼等待著他的是樞機主教的小紅帽——教職的最高官銜——然後迅速地向修士彎下腰來，用手指觸了一下他的手，帶著逢迎的笑容，補充道：

「這就是我的回答！您回到羅馬就說，我向反基督教皇提出挑戰，要求跟他決鬥。我們就等著瞧——是read.99csw.com他把我還是我把他革除教籍！」

「先生，假如我不屈服——不保持沉默，將會如何？假如不知好歹的修士不接受羅馬紫袍的榮譽，不貪圖小紅帽，不停止狂吠，像一條忠實的看家狗那樣，守衛著天主的房子，給任何好吃的東西也堵不住他的嘴，那又將會如何呢？」

他一開頭兜了個很大的圈子，按照演說術引起好感的規則，首先提到佛羅倫薩這位佈道者的名言；然後才轉入正題：吉羅拉莫教兄堅決拒絕赴羅馬，教皇理所當然地對此十分憤怒，但是熱情地關懷教會福祉和全世界的和平，努力團結一切忠於基督的人，對待罪人不是希望他們死，而是竭力拯救他們，因此如果薩沃納羅拉一旦悔過自新，願意像慈父一樣重新給他以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