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公爵抓著腦袋說，「她從哪兒知道的？是誰告訴她的？」

侍女跑來了，打開櫃櫥的門，帶著尊敬而又狡黠的樣子把公爵放出來，宣布說，危險已經過去——公爵夫人殿下走了，跟盧克萊西婭小姐分手時表現得很和善。

貝雅特里齊和盧克萊西婭離開了化妝室。

十二月的一天傍晚，鵝毛大雪覆蓋了城裡的馬路，加重了黃昏時的寂靜，摩羅坐在一座小巧的宮殿里，這是他贈送給自己新的情婦盧克萊西婭·克里韋利小姐的。

「把我藏起來，把我藏起來，盧克萊西婭！」

「小姐，小姐，」她氣喘吁吁地說，「下面，大門前……噢，天主呀，可憐可憐我們這些罪人吧……」

「多麼愚蠢！」他想道，「我的天哪，多麼愚蠢！恰如弗蘭科·薩凱蒂或者薄伽丘那些可笑的故事里所寫的一樣。」

「不記得了，」盧克萊西婭平靜地回答，「啊，想起來了，在這裏，」她若有所悟，說道，「可能是在這個柜子里。」她沒有把摩羅藏身的那個壁櫥的門關上，便帶著公爵夫人到緊挨著的另一個衣櫃那裡去了。

她抗爭著，可是逐漸失去了力氣，最後終於合上眼睛，面帶孤立無助的微笑，慢慢地把自己的嘴唇交給了他。

「噢，你知道我是多麼愛你，我htｔｐs://ｒｅaｄ.9９ｃsw•com的溫順的人兒——我只愛你一個人！」他說道，貪婪地吸著所熟悉的紫羅蘭和麝香香水的芳香。

他突然聽到妻子和情婦說著話走進化妝室，嚇得不禁打起冷戰。她倆談得很友好，彷彿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他猜測，盧克萊西婭堅持讓公爵夫人看看她的新居。也許是貝雅特里齊沒有掌握明顯的罪證，並不想暴露自己的懷疑。

「夠了，夠了，我的孩子！」公爵說道，把她抱到自己的膝上，一隻手摟著她的腰身，另一隻手撫摸著她那油光的黑髮和直到耳邊的劉海，劉海額花上的鑽石在前額中央閃閃發光。她低垂著毛茸茸的長睫毛——並沒有表現出喜悅和興奮，而是冷淡和單純地——接受他的愛撫。

「我簡直不知道往哪兒藏……」

公爵渾身發抖，在這個時刻更像是一個被捉住的小偷，而不像臆造出來的特洛亞英雄伊尼亞斯隨從安格勒的後代。

「不，不，上帝保佑，盧克萊西婭，你說些什麼呀！迎上她去！你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噢，天主呀，這會產生什麼結果，想一想就覺得害怕……她已經有了身孕！還是把我藏起來吧，藏起來！」

「如果一切都平安無事，得向聖恩瑪麗亞修道院捐贈二百帝國杜卡特金幣——用來給貞潔的聖母購買橄欖油和蠟燭！」他懷著熱烈的信仰小聲說。

摩羅自由地喘了一口氣，儘管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兩個護身香囊——裏面裝著聖骨九*九*藏*書和木乃伊。

他在衣服中間躲在一個角落裡。

「還說不會撒謊呢！」摩羅讚賞地想道，「多麼鎮靜自如！女人——我們當君主的正是應該向她們學習政治！」

「怎麼回事，好好說，」公爵說道，「是誰在大門前？」

盧克萊西婭穿過卧室，把他帶到化妝室，藏在一個壁櫥里，這些白色的壁櫥雕刻著古代風格的精細的金色花紋，是名媛淑女的衣櫃。

爐灶里生著火，照亮了貼著馬賽克的爐門，只見上面拼成古羅馬建築物的遠景。雕花天棚上的格子用黃金裝飾，牆壁貼著科爾多瓦燙金花紋皮革壁紙，高背安樂椅和長凳用烏木製成，圓桌鋪著深綠色的絲絨，上面擺著一本打開書頁的博雅爾多的傳奇、幾卷樂譜、一把螺鈿曼陀鈴琴和巴爾涅·阿波尼坦的多棱玻璃瓶——裏面盛著成為名門閨秀時髦的醫療藥水。牆上掛著盧克萊西婭的肖像，是列奧納多的手筆。壁爐上擺著卡拉多索的陶塑：幾隻扇動著翅膀的小鳥在啄著葡萄，幾https://read.99csw.com個長著翅膀的裸體兒童——說不上是基督教的天使，也說不上是多神教的小愛神阿摩耳——在跳舞，耍弄著神聖情慾的工具；這些雕塑栩栩如生，在玫瑰色的火光照耀下像是活了一般。

盧克萊西婭小姐在摩羅腳下坐在絲絨坐墊上。她的臉色悶悶不樂。公爵以親切的口吻責怪她很久沒有去看望貝雅特里齊夫人了。

「殿下，」姑娘表示不贊成，「貝雅特里齊夫人既然產生了懷疑，就會讓人把整座房子搜查遍。您莫如直接地迎上她去，豈不更好一些嗎？」

「請問，您可記得，寶貝兒，」公爵夫人繼續說，「我特別喜歡的那件在哪兒？就是夏天您到帕拉維齊尼家去參加舞會時穿的那件。深藍色的底，金花，閃閃發光，好像夜間的螢火蟲一樣。」

大雪紛飛，狂風怒吼，爐灶的煙囪里呼呼作響。室內裝修精美，陳設華麗，散發著舒適安逸的氣氛。

摩羅臉色煞白。

「殿下，」姑娘垂下目光，說道，「我求求您不要逼迫我：我不善於撒謊……」

他虔誠地畫了十字，回到客廳里，為了提提精神喝了一杯巴爾涅·阿波尼坦醫療藥水，看著盧克萊西婭，只見她跟先前一樣，坐在壁爐旁，低垂著頭，雙手捂著臉——公爵笑了。然後像只狐狸似的，靜悄悄地，躡手躡腳地從後面向她走過去，彎下腰把她抱住。

「怎麼辦，我的天哪，怎麼辦呀！」公爵臉色蒼白，嘟噥著。

門開了，公爵還沒來得及把姑娘從懷裡鬆開，一個侍女慌慌九*九*藏*書張張地跑進來。

他像平時一樣，狡黠地笑了。盧克萊西婭搖了搖頭，略皺眉頭，盯著他的眼睛——目光嚴厲，而又像孩子一樣單純。

「公爵夫人的衛隊把後門也守住了！」侍女絕望地把兩手攤開，「整座房子都給包圍了……」

「鑰匙！別的門上的鑰匙！我從院子的後門走。鑰匙在哪兒？快！」

「殿下，您知道，我因為您的愛情而無限幸福。可是我有時想，寧肯死也不願意欺騙貝雅特里齊夫人，她像親姊妹一樣愛我……」

「這裏也是服裝嗎？」貝雅特里齊走到摩羅藏身的那個壁櫥跟前問道，語氣表示出並無興趣的樣子，可是摩羅在壁櫥裏面卻嚇得半死半活。

十二月的暴風雪越來越猛烈，爐灶的煙囪里呼呼作響，但是在火焰玫瑰色的光輝照耀下，一群笑眯眯的裸體兒童在葡萄樹的綠蔭下跳舞，耍弄著神聖情慾的工具。

壁櫥的門開了。

可是他顧不得笑了。他從懷裡掏出兩個護身香囊，其中一個裝著聖徒克里斯托弗的聖骨，另一個裝著當時廣泛流行的避邪物——埃及木乃伊的碎塊。兩個香囊十分相像，在黑暗中由於慌忙不可能彼此分清，於是為了防止失誤，便對兩個香囊一起吻了起來，畫著十字，暗中進行禱告。

「都是一些家居的衣服，全是舊的。殿下想要瞧瞧嗎？」盧克萊西婭說。

從外面傳來很響的敲門聲。侍女向樓梯跑去。

可是公爵沒有聽，什麼都沒有說，貪婪地親吻著她的臉、脖頸和頭髮。他覺得她從來都沒像現在這樣美麗：https://read.99csw.com好像是他剛剛在她身上看見的謊言給她增添了新的魅力。

「除了西多尼婭太太，還能有誰！」侍女接過來說，「這個可惡的老妖精到我們這兒來兜售美容藥膏和美膚粉是另有目的的。我對您說過，小姐，要小心……」

「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只是快一些！」

姑娘渾身一哆嗦。

「得了吧，難道這也算是撒謊？」公爵表示驚奇，「我們只是掩蓋。掌握著雷電霹靂的大神宙斯不也是背著嫉妒成性的夫人偷偷地戀愛嗎？還有忒修斯，還有費德拉和美狄亞——古代所有的英雄，所有的神祇皆如此。而我們都是軟弱無力的凡人，能夠反抗愛神的意旨嗎？況且，我們隱瞞罪惡，可以免除親人的過失，這正是基督教的仁慈所要求的。既然沒有過失，而有仁慈，那麼也就沒有，或者說幾乎沒有罪惡了……」

「貝雅特里齊夫人！」

這是兩個女人進行的一場狡猾的較量。

「放開我，放開，請您走吧！噢，剛剛發生了這種事，您怎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