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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部 列奧納多、米開朗琪羅和拉斐爾 七

第十六部 列奧納多、米開朗琪羅和拉斐爾

在一個拐彎的地方,列奧納多疾走了幾步:他想要從近處看看山峰。嚮導說,側面的人行小徑更加狹窄難行,一直通向一座橋,騾子也得通過這座橋,於是列奧納多便跟弗蘭切斯科一起攀登附近的一個陡坡,從那裡可以看到山峰。
可是列奧納多沒有聽,繼續往高處攀登,越攀越高,下面是令人頭昏目眩的萬丈深淵,可是他卻邁著堅定的步伐,像年輕人一樣輕盈,彷彿是長上了翅膀。
可以騎的和馱行李的騾子走在山谷邊緣上,沿著一條狹窄的小徑向上攀登,蹄子踩在石頭上發出咔咔的九九藏書響聲,掛在脖子上的鈴鐺發出叮噹聲。
老師朝著弗蘭切斯科指的那個方向望去,那裡就是祖國,他的臉一直沒有表情。他默默地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前方清晰地顯現出塔博峰、謝尼斯峰,羅喬-梅洛內終年不化的雪峰和冰川。
「那裡是倫巴第,義大利。」他小聲補充道。
快到中午的時候,下面河谷里已經散發著春天的氣息,可是山頂上還是冬天。沒有風,空氣稀薄而乾燥,因此並不感到很冷。天剛破曉,山谷里,瀑布的流水凍成冰,像鐘乳石一樣,閃著晶九*九*藏*書瑩的白光,山樑的陡坡上,樅樹的塔形樹冠上覆蓋著積雪,但卻黑黝黝的——那是因為夜色的陰影還沒有退去。上面,在蒼白天空的襯托下,阿爾卑斯山的雪峰已經清晰可見,彷彿是從裏面照亮了。
他沒有感覺到累,現在走得很快,弗蘭切斯科在下面懸崖的邊緣上磨磨蹭蹭地跟義大利告別——落在他的後面了。
「最後一次……」
他倆越攀越高。
尤其是在這個季節里,道路特別難行——經過皮埃蒙特到達都靈,順著波河的支流多里亞-里帕里亞河峽谷,然後穿越科爾-德read•99csw•com-弗萊烏斯山中通道,直奔塔博峰和謝尼斯峰中間的山口。
「您往哪兒走,您往哪兒走,老師?」弗蘭切斯科從遠處朝他喊著,「難道您沒有看見——小路已經到頭了!不能再往上走了。那面是山澗。小心!」
在蒼白天空的襯托下,冰川雪峰更加清晰分明,彷彿是上帝在兩個世界中間豎起的一堵巨大的牆壁。它們吸引著他,彷彿翻越過去,就是他一直渴望認知的那個最後的秘密。那些可親可愛的雪峰,雖然有深不見底的深淵把他與之隔開了,可是他卻覺得近在咫尺,彷彿是伸https://read.99csw.com手可觸,雪山在望著他,好像是死人在看著活人——永遠露出微笑,跟喬昆達的微笑一樣。
「您瞧,您瞧,列奧納多先生,」弗蘭切斯科看著突然出現在他們腳下的深谷,叫道,「又是多里亞-里帕里亞峽谷!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馬上就到山口了,再就看不見它了。」
清晨,天還沒亮的時候,他們就從博多內基亞鎮上路了,為的是天黑以前能趕到山口。
他用更小的聲音重複說:
弗蘭切斯科用手攙著列奧納多。——這個學生想起了多年前在曼德洛村康皮奧內山腳下,他倆一起在鐵礦井裡順九-九-藏-書著可怕的溜滑的台階走進地下的無底深淵:那時列奧納多抱著他,可是現在弗蘭切斯科卻攙扶著老師。那裡是在地下,但也跟這裡在高山上一樣寂靜。
鈴鐺聲停了,變得寂靜起來,就像最高的山上常有的那樣。旅人聽到了自己心髒的跳動,還有偶爾傳來的隆隆的雪崩聲,好像雷鳴一樣,從四面八方重複著回聲。
列奧納多蒼白的臉被雪山的反光給照亮。他也跟它們一樣,在微笑。他望著這些晶瑩明亮的冰山以及像冰一樣冰冷的明亮的天空,想著喬昆達和死亡,好像是在想著同一件事。
他的眼睛閃爍著喜悅和悲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