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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無聲閃電 作戰室

第二部 無聲閃電

作戰室

「你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作戰室團隊定下計劃,從已知的埃博拉感染者身上獲取血樣。無論他們在患者的血液里找到哪一種埃博拉病毒,他們都要解析出它的基因組。
5月26日,星期一
她感覺非常難過。她是一名科學家。她應該是個理性至上的人。但先前見到埃博拉病毒陽性結果時,她拒絕承認它們是真的。她的儀器是正確的。它向她尖叫這就是埃博拉,但她的頭腦看不見她不願看見的東西。
「我哭,」她對房間里的所有人說,「是因為我曾經從拉沙熱的魔爪中逃生,而我知道埃博拉更可怕。」她和拉沙熱病區的其他護士一樣,也是拉沙出血熱的倖存者。她的病情異常嚴重,陷入昏迷,幾乎死去。她康復后掉光了頭髮。拉沙病毒殺死了毛囊細胞。她還陷入了嚴重的抑鬱。數年後,抑鬱逐漸過去,頭髮大部分長回來了,但她總是戴著假髮,遮擋受到的損傷。「埃博拉更加致命。」她對同事們說。
汗用克里奧語厲聲說:「你哭什麼,維羅妮卡?為什麼要哭?」
作戰室是個大房間,白板牆壁永遠塗滿了五顏六色、神秘莫測的潦草文字,都是科學家用馬克筆寫上去的,有一張用金色木料製作的會議桌,落地窗俯瞰東劍橋。會議桌四周坐了十來個人,他們是麻省理工、哈佛和布洛德研究所的科學家和博士后。「此刻,埃博拉在獅子山這個雷達屏幕上還只是一個小點,」薩貝提對整個小組說,「確診病例只有一起,但意味著這是一場爆發。我非常擔心胡瑪爾·汗和他的團隊面臨的局勢。」
薩貝提及其團隊制定計劃,決定儘快開始解析這種病毒的基因組。所有的實驗性藥物、實驗性疫苗和診斷性檢查全都嚴格依賴於病毒的遺傳密碼。埃博拉有可能演化得無法被用來檢驗它的方法偵測到嗎?非洲西部的埃博拉病毒有可能變得連未經測試的試驗性藥物都無法克制嗎?病毒來自何方?這場爆發有可能始於同一個人,也就是那個小男孩嗎?還是說爆發起源於不同read.99csw.com時間、不同地點的不同患者?埃博拉會從不同的起始點攻擊人類群體嗎?這些問題的答案與全世界的每一個人息息相關。
見到第二批結果依然是三個埃博拉病毒陽性,納蒂亞一時間感覺既驚恐又尷尬。不是假陽性,確實就是埃博拉。而且就發生在這家醫院里。凱內馬醫院里有兩名埃博拉患者。凱內馬政府醫院已經被病毒入侵。
診所是高危區域。確定攜帶埃博拉病毒的病人只有一名,但也許還有其他人也攜帶著病毒。埃博拉病毒粒子有可能附著在建築物的一切內表面上:牆壁、地板、病床、醫療用具、衛生間。建築物里還肯定有家庭成員在照顧親人,這在非洲的醫療機構是完全正常的。家庭成員會給予患者無微不至的關懷,因此任何一名家庭成員都有可能攜帶埃博拉病毒。
但等一等——裝滿埃博拉糞便的樣本杯該怎麼消毒?納蒂亞和汗討論這個問題。在焚化爐里焚燒樣本杯?糞便遇火會產生煙霧。一個人吸入糞便產生的煙霧會不會感染病毒?他們意識到沒人知道埃博拉糞便產生的煙霧是否有生物危害性。汗打電話給弗里敦的實驗室,命令他們焚毀樣本杯,千萬記得要遠離產生的煙霧。
方尼臉色肅然。「維羅妮卡,你哭什麼?掉什麼眼淚?我們必須穿戴好PPE,去照顧我們的病人。」兩個女人走進拉沙熱病區旁的集裝箱。這是病區的整備區。她們在集裝箱里穿戴帶頭罩的特衛強生物危害全身防護服、HEPA呼吸面罩、護目鏡、雙層手套、橡膠靴和橡膠圍裙。兩人穿過空地,經出入口進入高危區域,兩邊排列著小隔間的狹窄走廊。從這一刻起,往日的國立拉沙熱病區變成了國立埃博拉病區。
散會後,維羅妮卡·科洛馬順著山坡走向拉沙熱病區,開始一天的工作。再過幾分鐘,她就將生平第一次直面埃博拉患者了。她從未見過這種疾病,非常害怕。她在病區門口遇到了上司姆巴盧·方尼。「天哪,『姨媽』,我太擔心,太害怕了。」她說,又開始哭泣。https://read.99csw.com
小隊成員開始整備著裝。這是他們第一次進入埃博拉污染區域執行任務,他們非常緊張。邁克爾監督他們穿戴好特衛強全身防護服、HEPA呼吸面罩、護目鏡、雙層手套和橡膠靴。邁克爾命令駕駛員留在車輛附近。基西人薩爾·紐可爾就是其中的一名駕駛員。然後邁克爾和其他人走進建築物,他們知道這裏現在已經成了扎伊爾埃博拉的巢穴,絲狀病毒的紅色女皇在此盤踞。

病毒不是一個單獨的東西,而是病毒粒子的集群。集群在人與人之間移動,規模越來越大,同時改變自身的特徵。科學家希望能夠通過觀察埃博拉的少數基因組來獲得整個病毒的全貌,它可被視為一種在四維空間內可見的生命形式,遊走於時空之中的大量代碼。為了看清基因組,他們需要血樣。
九小時后,胡瑪爾·汗站在圖書室的窗口。房間里擠滿了拉沙熱研究項目組的人員,空氣中瀰漫著熱量和焦慮。「各位,」汗說,「埃博拉來我們這兒了。」他解釋說醫院里已經有了兩名埃博拉患者。她們是薩塔·K.和維多利亞·伊利亞,現在都躺在拉沙熱病區的病床上,病情危重。他說,拉沙病毒監控小隊要準備一組車輛,立刻前往科因杜,這個小鎮位於馬科納三角洲內,瑪米·萊比——獅子山確診的第一名埃博拉病人——就躺在當地診所的病床上。他命令監控小隊把她接回來,送進拉沙熱病區隔離,然後在附近地區搜尋更多的埃博拉病例。
納蒂亞走出集裝箱,去找胡瑪爾·汗,黑暗中,汗依然坐在小巷裡的台階上。他看見納蒂亞,站起身。「怎麼樣?」
凱內馬
「唉,我的天哪。」汗重重地坐在台階上。
她召集埃博拉作戰室小組的人員在半小時后開會。她把寵物鼠放在地上,走到冰箱前,拿出一根胡蘿蔔和一段芹菜,她切碎胡蘿蔔和芹菜,把食物一小堆一小堆地放在公寓的各個角落裡,她出去后寵物鼠可以在家裡玩尋寶遊戲。她穿上旱冰read•99csw.com鞋,戴上頭盔,沿著聯邦大道向南滑,穿過馬薩諸塞大道大橋,來到肯德爾廣場,她拎著旱冰鞋上樓,走進布洛德研究所六樓的埃博拉作戰室。
許多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埃博拉病毒絕對不會單獨出現。這意味著一場爆發已經開始。無聲無息。程度不明。有可能非常嚴重。胡瑪爾·汗遇到麻煩了。凱內馬醫院遇到麻煩了。獅子山遇到麻煩了。
5月26日
納蒂亞向薩塔·K.的孩子們解釋什麼是埃博拉時,監控小隊開著三輛四輪驅動的車進入馬科納三角洲,其中包括一輛叢林救護車。三輛車上裝滿了生物防護裝備。小隊在泥濘的道路上行進了幾個小時,終於來到科因杜,瑪米·萊比——實驗室證明患有埃博拉的那位病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小鎮診所的病床上。
上午10點30分
克里斯蒂安·安德森和妻子一整天都在新罕布希爾州的懷特山徒步旅行,將近5點才回到家。他在公寓里閑逛了一會兒,5點30分,他打開電子郵箱,看見了納蒂亞·沃凱埃的來信。他看著綠色條帶的照片,那是沃凱埃四十分鐘前在高危實驗室拍的。他覺得有可能是埃博拉病毒,但不敢百分之百確定他見到的究竟是什麼。有可能什麼都不是。也有可能是一場埃博拉猛火正在獅子山無聲無息地熊熊燃燒。安德森警覺起來,回信請沃凱埃告訴他更多的情況。
他們似乎受過良好的教育。我告訴他們……唯一的選擇是把它(他們母親的血樣)送往國外,歐洲或者美國都行。我向他們保證,其他人也會得出相同的結果。然後他們開始問更令我動容的問題,例如:「活下來的幾率有多大?」「有治療手段或疫苗嗎?」我望向汗,希望他能幫幫我,但他搖搖頭,叫我繼續回答。告訴幾個孩子,他們的母親有80%的可能會喪命,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相當平靜地接受了……他們衷心地感謝我對他們說實話,然後冒著大雨離開。幾分鐘后我在外面見到了他們。女孩在哭。https://read.99csw.com
5月25日星期日,下午4點55分
「不用了。」鄉村診所里的女人,瑪米·萊比確實感染了埃博拉。另外還有兩名患者,而他們就在凱內馬醫院里。
「什麼意思——還要重做檢測?」

同一時刻,波士頓后灣,帕爾迪斯·薩貝提坐在公寓里的餐桌前處理工作。寵物鼠在她大腿上睡覺。電話響了。是克里斯蒂安·安德森打來的,說他認為埃博拉已經傳入獅子山。


「該死!大便樣本杯!」
摩托信使在放下診所送檢的血樣后,將幾個裝有糞便的樣本杯送往弗里敦的政府實驗室檢測霍亂。「那幾個樣本杯帶有病毒!」汗叫道。
薩塔的孩子們聽得非常專註。這幾個孩子很聰明。他們對汗說希望能送母親的血液去另一個實驗室,交叉對比血檢結果。納蒂亞後來在日記里寫道:

劍橋,馬薩諸塞州
「怎麼了?」她問。
四天後,他們的母親在埃博拉病區內去世。
邁克爾·波凱的任務是監督小隊正確著裝,確保在他們進入診所、暴露在埃博拉患者面前時不犯任何錯誤。
汗在納蒂亞那兒抽完煙,返回拉沙熱病區,與「姨媽」討論該如何看護那兩名埃博拉患者:維多利亞女士(她流產並大出血,做過D&C手術)和薩塔·K.女士。薩塔·K.有三個孩子:兩個十來歲的男孩和一個年幼的女孩。拉沙熱病區旁,汗的門診候診區里,他們坐在棕櫚樹葉下的長凳上,等待母親的消息。外面下起了雷陣雨,薩塔的孩子們來到汗的集裝箱辦公室里躲雨,與他討論母親的病情。他們拒絕相信埃博拉真的存在,更不相信母親得了這種病。汗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最後只好帶薩塔的孩子們去納蒂亞·沃凱埃的集裝箱實驗室,向他們展示血檢的工作原理。納蒂亞調出他們母親的血檢結果,放在電腦屏幕上,解釋檢驗是如何完成的。
小隊先和https://read.99csw.com幾位基西酋長開會,這些人擁有巨大的政治權力,他們向酋長們描述埃博拉,解釋小組正在幹什麼。邁克爾會說四種語言,英語、克里奧語、門德語和科諾語,但不會說基西語。整個小隊只有救護車司機會說基西語,這位名叫薩爾·紐可爾的基西男人負責翻譯。會面結束后,小隊把車輛停在診所旁,這是一幢黃色灰泥牆壁的單層小樓。

薩貝提開始制定行動計劃。布洛德研究所的設備能夠解析襲擊獅子山和胡瑪爾所在醫院的埃博拉病毒的遺傳密碼。她知道隨著病毒在人類身體內傳播,遺傳密碼會發生改變。病毒在人類身體內擴增時,變異會在這種埃博拉的遺傳密碼之中累積。病毒現在發生了多大的改變?非洲西部的這種埃博拉會不會已經變異成了新的毒株,與原始的扎伊爾埃博拉有所不同?傳染性更高?更難以治療?

但汗並沒有安慰她,而是提醒她,她和房間里的所有人一樣,是一名醫務工作者,有職責要完成。凱內馬拉沙熱項目組是全獅子山唯一有能力處理埃博拉患者的機構。房間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政府僱員。「衛生部在看著我們呢。」他說。
那是全世界最致命的糞便。兩人爆發出病態的狂笑,他們實在忍不住;然而局勢非常危險。汗必須打電話給弗里敦實驗室,提醒工作人員不要打開樣本杯,對它們做消毒處置。
與此同時,納蒂亞飛快地離開高危實驗室,走進她的集裝箱實驗室。她的PCR儀剛剛吐出瑪米·萊比的血樣和凱內馬醫院內病患的另外七份血樣的新一輪檢測結果。依然有三份檢出陽性,鄉村診所里的那個女人是其中之一。
汗發布命令的時候,房間里的一個女人開始哭泣。她叫維羅妮卡·賈圖·科洛馬,拉沙熱病區的助理護士長,「姨媽」的副手。
員工會議結束后,胡瑪爾·汗來到納蒂亞·沃凱埃的集裝箱辦公室,與法國科學家討論檢測結果。他們交談時,他問沃凱埃要了支煙。汗關上門——他不希望別人看見他抽煙——然後繼續討論血檢。忽然,汗用巴掌猛拍額頭。「啊,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