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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無聲閃電 伏擊

第二部 無聲閃電

伏擊

邁克爾·波凱和蘭薩納·卡內坐在薩爾·紐可爾駕駛的救護車裡,開進基西-滕酋長領地內一個名叫科盧索的村莊。科盧索坐落於陡峭的山坡上,被一片茂密的森林包圍。他們收到消息稱有一名被親友從診所用摩托車拉走的疑似埃博拉患者在村裡死去。美國生物科技公司Metabiota的一名流行病學家與他們同行,他和另一名司機開另一輛車。他們在村莊附近的森林里停車。駕駛員待在車上做好準備,萬一出事可以儘快離開。邁克爾和搭檔小心翼翼地走進村莊。他們打聽了一番,村民最後領著他們來到一幢屋子,一個女人的屍體躺在一張床上。邁克爾和搭檔記得這張臉。她正是親友們從診所帶走的九個女人之一。她無疑死於埃博拉。
「哎,看看她多壯實啊!」另一個男人驚呼。他們沒意識到她能聽懂克里奧語。「她丈夫真是好運氣,」又一個男人說,「他有個強壯、肯幹活的好老婆。」
這個主意一說出口,村民就變得充滿敵意。
邁克爾·波凱經常和同為監控員的蘭薩納·卡內一起出任務,會說基西語的救護車駕駛員薩爾·紐可爾時常與他們同行。會說基西語的人在村莊里簡直是金不換的寶貝。但駕駛員紐可爾也惹出了麻煩。他來自達魯,這個大鎮位於三角洲邊緣,與凱內馬相距一小時車程,他在達魯有許多朋友和親戚。小隊很快在達魯發現了幾起埃博拉病例——病毒正在接近凱內馬。5月29日,紐可爾駕駛救護車,在達魯接上了一名疑似埃博拉患者。沒有規定要求駕駛員必須穿戴個人防護裝備,因為他們按理說應該待在救護車內。埃博拉患者由穿戴全套個人防護裝備的小隊成員經手處理。然而在達魯接人的時候,薩爾·紐可爾下車去一個人家裡探望朋友或親戚。他顯然不想驚嚇親友,因此沒有穿戴防護裝備。後來他們發現那家有人感染了埃博拉。
羅伯特·蓋瑞在凱內馬的任務是採集和保存血樣並將它們送往哈佛,他要在高危實驗室內工作。胡瑪爾·汗和獅子山衛生部的高級官員心急火燎地想看到埃博拉的測序結果,因此汗和薩貝提打算在衛生部官員的協作下,使用不干擾病患看護的采血方法:研究人員從臨床看護中用過的試管里採集血清樣本。這些原材料是具有生物危害性的醫療廢物。九-九-藏-書「我們儘可能在採集樣本時不留下足跡。」薩貝提後來說。
劍橋,馬薩諸塞州
羅伯特·蓋瑞將在實驗室里研究病毒。他與胡瑪爾·汗和哈佛的基因組學家帕爾迪斯·薩貝提緊密協作。他們計劃編配一套血樣,採樣範圍包括埃博拉患者和埃博拉的疑似感染者。通過空運將血樣送到哈佛交給薩貝提,薩貝提將在布洛德研究所主持病毒的基因測序工作,目的是確定這種病毒如何隨著人際傳播而改變。
帕爾迪斯·薩貝提與胡瑪爾·汗保持聯繫,向他報告最新進展。他想知道解碼的進度和完成時間。知道了病毒的遺傳密碼,他應該就能確定他在獅子山處理的是哪一種埃博拉病毒,以及它傳入人類這個物種後會如何變異。
波凱聽見一輛車發動引擎,在通往村莊的道路上呼嘯而去。那是Metabiota的人在慌忙逃竄。「他們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了。」邁克爾後來回憶道。他和搭檔聽見了薩爾·紐可爾的喊聲,連忙跑了過去。紐可爾朝他們喊叫,幫助他們找到他,他已經發動了救護車,在路上掉了個頭,做好逃跑的準備。他們跑到救護車旁,剛好趕上第二輪伏擊。石塊不知道從哪兒飛出來,咣咣地砸在車門上。紐可爾一腳把油門踩到底,救護車躥了出去,一塊石頭把擋風玻璃砸出一個窟窿,另外幾塊石頭砸爛了側面的後視鏡。他們飛也似的開出環繞村莊的森林。

允許他們埋葬屍體是個陷阱。他們忙著挖坑的時候,村裡的年輕人悄悄摸進森林,藏在墓穴周圍的灌木叢里。一聲令下,他們開始朝流行病學家扔石塊。壘球大小的石塊呼嘯著飛向波凱和卡內。兩個男人躲閃,喊叫,盲目地跑進森林,爬上陡峭的山坡,尋找他們的車輛,那些年輕人緊追不捨,投擲石塊。襲擊者非常熟悉森林,白色的太空服是絕佳的靶子。邁克爾和搭檔不知道他們在朝哪兒跑,在森林里什麼都看不見。還好沒過多久襲擊就停止了,他們甩掉了追擊者。
「他們斷然拒絕。我們勸說了很久,激烈爭吵了好幾次,」波凱後來回憶道,「他們根本不相信埃博拉的存在。這次談話真是不輕鬆。」
羅伯特·蓋瑞不但要在高危實驗室里搜集血樣,還要和胡瑪爾·九-九-藏-書汗一起前往馬科納三角洲各處的社區衛生所。汗和蓋瑞還想近距離實地考察情況。莫西斯和蓋瑞在圖書室商定計劃后,莫西斯去將防護服和物資送給埃博拉病區內的「姨媽」。現在病區內已經有15名患者了。病區只有12張病床,不過「姨媽」另外搬了3張行軍床進來。隨時都會有更多的埃博拉患者送到。「姨媽」和她的護士穿戴全套個人防護裝備,加班加點工作,努力跟上進度,而患者在嘔吐、腹瀉和死去。莫西斯在埃博拉病區的門廳里找到了「姨媽」。兩個女人擁抱片刻。5月31日的下午剛剛過去了一半。
蓋爾是個高大而安靜的男人,帶著某種恪守標準的嚴肅氣場。他帶著裝有非洲血樣的箱子走進生物隔離實驗室,箱子沒有打開,他意識到他忘了帶刀,於是拉開防護服的拉鏈,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劃破封箱帶。冰已經融化,但試管依然冰涼,而且顯然是安全的:試管的顏色證明血清已經消毒。
他現在完全看清了癥結所在:當地人不相信埃博拉真的存在。病毒就在那些村莊里,而且正在擴散,但只要監控人員前去搜尋,當地人就會變得暴力。他險些在一個村莊里死於非命,現在對局勢有了清醒的認識:他的國家正在走向一場災難。就他個人而言,他能做的僅僅是繼續工作,盡量保證家人的安全。
羅伯特·蓋瑞需要使用設備,他選擇在實驗室不太繁忙的夜間工作。然而隨著時間推移,他越來越難以在高危實驗室里心安理得地做研究了,因為優先順序最高的任務無疑是檢測血液以拯救生命。不過,蓋瑞在幾天內還是搜集了49名疑似埃博拉患者的科研用血樣。
馬科納三角洲
蓋爾完成操作,他得到了14小滴透明的水溶液,每一滴都裝在各自的試管里。14滴小水珠,來自14名感染了埃博拉的患者,他們全都生活在馬科納三角洲。每個小液滴內都含有大量的RNA斷鏈——這些被打碎的遺傳密碼來自埃博拉病毒,而這些病毒曾經在14個人的血液里沉浮。試管里有許多互不相同的基因組,因為病毒在增殖時會發生突變。
同一時間

「看看這女人的胳膊和肩膀。」一個男人用克里奧語說。
https://read.99csw.com下來的三天,邁克爾和監控小隊開著幾輛豐田陸地巡洋艦把獅子山東部犁了一遍,他們在糟糕的道路上顛簸,見到村莊就停下,向村民打聽情況。他們很快就找到了12個女人顯露出埃博拉的癥狀,其中有一些曾經是小鎮診所的病人,監控小隊被迫躲進警察局后,親人們用摩托車帶她們離開。所有女人都參加過麥寧道的葬禮。小隊將全部12個女人送回凱內馬醫院。血樣被送進高危實驗室,確定均為埃博拉陽性,她們被安置在埃博拉病區的病床上,由「姨媽」和她的團隊照護。
5月28日至6月1日
薩貝提說他們還沒得到結果,不過等實驗室解析出病毒的遺傳密碼,她會立刻發布到互聯網上,這樣全世界的科學家就能窺見埃博拉病毒群集如何隨著時間改變了。假如遺傳密碼中呈現出任何特異之處,她會第一時間通知他。
第二天上午,蓋爾開車來到麻省理工的校園,身邊的小盒子里裝著14個含有埃博拉RNA的液滴樣本。他停好車,拿著盒子走向布洛德研究所。蓋爾和一位名叫薩拉·維尼奇的同事與另外兩個研究小組一起準備解讀RNA密碼。這項工作需要好幾天,在布洛德研究所內一組玻璃牆壁的潔凈實驗室里進行。蓋爾和維尼奇在液滴上忙碌,幾乎沒時間睡覺,為送入基因組測序儀處理做好準備,測序儀能夠解析從馬科納三角洲採集的所有埃博拉病毒樣本。他們首先分別處理那14顆液滴,然後將液滴合在一起,混合來自14個人的埃博拉病毒遺傳密碼。
波凱和搭檔在村裡待了三個小時,盡量說服村民埋葬屍體。夜幕降臨,但幾位流行病學家表達得很清楚,只要屍體不被埋葬,他們就不走。最終,兩名少年走出來,說埋屍體的活交給他們了。邁克爾和搭檔擔心兩個男孩的安全,逼著他們穿上太空服,當然自己也穿上了。他們用消毒水噴淋屍體,然後將屍體裝進生物安全裹屍袋。他們把裝進裹屍袋的屍體放在舊門板上,用門板抬著屍體走進環繞村莊的森林,來到村民埋葬死者的地方,他們挖了個墓穴,在防護服里汗流浹背。等他們終於挖完,已經是晚上9點了。森林里一片漆黑,他們沒有照明燈。他們幾乎看不見自己在幹什麼。他們正準備把屍read.99csw•com體放進墓穴,突然天下大亂。
他們險些死於非命。他們開回凱內馬,路上一次也沒停車。凌晨3點,邁克爾·波凱回到家裡,驚魂未定。他鑽進消毒室給自己消毒,換上乾淨的衣服,然後走進客廳。扎伊娜布和他年紀比較大的一個兒子沒有睡覺,一直在等他,他們擔心到了極點。扎伊娜布給他留了熱乎乎的晚飯,但他太激動了,吃不下東西,於是只喝了幾口水,然後盡量睡了幾個小時。第二天一大早,他和隊員就要開車返回疫區,繼續搜索被埃博拉感染的病人。
幾小時后,莫西斯走進拉沙實驗室的圖書室,見到了羅伯特·蓋瑞,杜蘭大學的微生物學家,拉沙熱項目組的美方總顧問。蓋瑞幾天前從新奧爾良飛來,帶來了大量生物防護裝備。他們商量應對策略。她將扮演流行病學和後勤支持之間的樞紐角色,向汗、監控小隊和拉沙熱病區里的「姨媽」提供幫助。她要保證拉沙熱病區的生物防護服和醫療物資的供應,協調拉沙熱項目組各個零散部分之間的溝通和行動。拉沙熱項目組是獅子山對抗埃博拉的主要防線。

羅伯特·蓋瑞,杜蘭大學的科學家,正在高危實驗室內工作,從裝過患者血液的試管里採集血樣。高危實驗室過於狹小,而且設備數量有限。奧古斯丁·戈巴和他的技|師用一台PCR儀檢測血液里是否含有病毒,區分被埃博拉病毒感染的病人和沒有被感染的病人。Metabiota的法國科學家納蒂亞·沃凱埃則用她的PCR儀做平行試驗,為了確保每名患者都能做兩次埃博拉病毒檢測。這麼做能降低假陽性結果的概率,錯誤的檢測結果對患者來說是致命的。假如一個人被檢出陽性但實際上沒有攜帶埃博拉病毒,這個人被送進埃博拉病區後幾乎肯定會被感染。假如一個人被檢出陰性但實際上攜帶埃博拉病毒,這個人被送回家或送進普通病房,就有可能將病毒傳給其他人。因此,奧古斯丁·戈巴和納蒂亞·沃凱埃操作的每次血檢都生死攸關。戈巴和沃凱埃,以及他們手下的技|師,都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而且在處理被感染的原始血樣。只要犯一個最微不足道的錯誤,他們的生命就會走到盡頭。在高危實驗室工作的這些人睡眠都不足。
蓋爾的第一項任務是從血清中提取病毒的基因物質,同時在read•99csw.com所有樣本中檢測是否存在埃博拉病毒。試管里裝著49個人的血樣,其中14人感染了埃博拉病毒。他憑肉眼就能分辨出來:在這些樣本里,病毒破壞了血液,血清顯得渾濁,死去的紅細胞污染了血清。蓋爾忙到很晚,他用離心機旋轉所有試管,凈化其中的液體。他向樣本中加入乙醇和其他化學物質。液體里的埃博拉病毒粒子隨即崩解,蛋白質內核四分五裂,內核中的RNA解旋出殼,像不可見的頭髮似的漂浮在液體里。蓋爾用移液器(一種量器,帶有按鍵,用來移取極少量的液體)在試管之間移動液滴。液體里的RNA鏈條像玻璃絲一樣精細而脆弱。隨著液滴來回移動,RNA鏈條被打碎成短鏈。
紐可爾在達魯走進那幢屋子后的第二天,麗娜·莫西斯抵達了弗里敦城外的國際機場,帶著27個裝滿了生物防護裝備和醫療物資的大箱子。她申報貨物通關,來到機場外的礫石停車區,這兒永遠擠滿了要幫旅客搬行李的男人,有一輛陸地巡洋艦正在等她。人們圍住莫西斯,但她說她一個人就能行,她把那些箱子塞進陸地巡洋艦。車廂里裝滿了箱子后,她爬上車頂,將其他的箱子捆在車頂上。一群行李搬運工站在旁邊看熱鬧。她把一根繩子扔過一個箱子,拉下來拽緊扎牢。
他們告訴村民,這具屍體非常危險,必須在特別的防護措施之下立刻埋葬。
他的工作成果是大量裝有人類血清的微量試管。血清是金色的透明液體,包含除紅細胞之外的所有血液成分。微量試管的尺寸猶如削尖的鉛筆頭,裝載的人類血清樣本不比一顆檸檬籽更大。這些液滴每一個都含有幾億到幾十億個埃博拉病毒粒子。新出現的這種埃博拉病毒的遺傳密碼就藏在這些液滴里,沒有被解析過,不為人所知。液滴與劑量更大、能夠殺死埃博拉病毒的消毒藥劑混合在一起,然後低溫冷凍。奧古斯丁·戈巴把裝著殺滅病毒后的血清的微量試管碼放在一個箱子里的乾冰上,然後通過國際快遞服務將箱子送往哈佛。
莫西斯對他們微笑。她開心得都快飄起來了。
6月4日
四天後,箱子抵達哈佛西北大樓的薩貝提實驗室,研究人員史蒂芬·蓋爾穿戴好生物防護裝備,拿著箱子走進狹小的生物隔離實驗室后打開。樣本應該是安全的,但蓋爾不想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