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32 零伯爵

32 零伯爵

「我被逮住了,」他對傑姬說,「你不見蹤影。」
波比閉上眼睛,想著傑姬。他聽到一個聲音,他知道發出這個聲音的正是自己。他向體內伸出手,聲音還在繼續,他摸到了賈默的鍵盤。來吧!他在心裏尖叫,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在呼喚誰。快來吧!他感覺到某種屏障鬆開了,抓撓的感覺隨之消失。
波比被拽回了黑暗之中……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像是意識深處有什麼東西在抓撓……
「到底在發生什麼?我是說——」
波伏瓦看看波比,看看大門,視線再轉回來。「雷格巴說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不把『霓菊之子』扯進來,事情就已經夠亂的了。」
「正是如此。」康洛伊說,然後發生了什麼事情,鏡頭隨之晃動,他的畫面變得模糊。「怎麼了?」他問,聲音變得完全不同,屏幕隨即變白。
波比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他轉過身,看見一個小男孩,小男孩身穿硬邦邦的奇特正裝和用紐扣固定的黑色皮靴。
波伏瓦點點頭,塑料鏡框滑下鼻樑,「聖母。」
他感覺著它,馳騁來到邊界,幾乎知道了它究竟是什麼。他在尖叫和旋轉,被吸進一直在等待他們的冰冷白色漏斗……
「洛杉磯,」波伏瓦說,「要是有人燒了她老爸,她穿透鑽石都要報仇,但如果弟兄需要幫忙,那就算了吧。」
「你殺了傑姬。」
「什麼事情?」
「我不是她的弟兄。」
「主人。」男孩硬邦邦地鞠個躬,從上衣口袋裡掏出藍色的布朗寧微型自動手槍。波比看著光亮劉海下的黑眼睛,見到了孩童不可能擁有的表情。男孩舉起槍,瞄準波比。
「電話?打給誰?」
他們接入操控台。
「只是什麼?」男人摘掉眼鏡,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開始擦眼鏡。
「我和他一起去。」傑姬在門口說。
「波伏瓦,」波比壓低聲音說,「那女孩,當初在數據網裡就是她,我九-九-藏-書嘗試運行那個——」
「除掉他。」
「什麼也沒說。他這會兒在裏面,看著雇傭兵打電話。」
「波比,」他說,黑暗如波浪,在他體內搏動,「波比……」
「去找傑姬和女孩聊天吧,」波伏瓦說,「我盯著大門。」
「我一直在盯著你,康洛伊,」斯萊德輕聲說,「我的好朋友巴尼,他在替我盯著你。今晚公園大道醒著的不止你一個人……」
「意外?你殺了傑姬!」

男人重新戴上眼鏡,「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男孩轉過身,微型手槍拉出虛影……他坍塌下去,像是氣球泄氣,被虛無吸干,手槍叮叮噹噹落在卵石小徑上,像個被遺忘的玩具。
「她說你的操控台應該進博物館。」
「不行,」賈默說,「這個叫斯萊德的,她會首先盯上你。極道會斟酌要不要還我人情,會先研究一下局勢。另外,你不是一門心思想學怎麼玩操控台嗎?」
「賈默。他知道路。你上次冰封我的時候,他的操控台記下了你的地址。」他剛剛見到了什麼東西,什麼龐然巨物……但他不記得了……「特納派我來。康洛伊。他要我告訴你,是康洛伊乾的。你要找的是康洛伊……」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別人的。他去過某個地方,又回來了,現在他進入了傑琳・斯萊德的手繪世界。回來的路上,他見到了那個曾經吞噬他們的龐然巨物,巨物變換形狀,巨大的塊狀物體旋轉、並聚、畫出新的輪廓,整個外表都在改變……
「你也是,」舞|女說,「然後雷格巴找到我……」
「你開始讓我頭疼了。帕科!」
「意外溢出,」男孩說,聲音輕快而動聽,「我們將大部分系統投向紐約,嘗試阻攔安琪拉・米切爾的逃跑。這個人和另一名操作者試圖進入數據網,遭遇了我們的系統。我們還在嘗試確定他是怎麼突破我們的防禦的。您九_九_藏_書沒有危險。」微型布朗寧的槍口一動不動。
「不,」康洛伊說,「我們明天就送她去斯德哥爾摩見你。保證。」他對著鏡頭微笑。
他睜開眼睛,花床的墳地上多了個物體。他使勁眨眼。那東西像個漆成白色的木十字架;有人給橫臂套了件古老的海軍制服上衣,燕尾服上布滿霉點,沉甸甸的金質流蘇肩章已經失去光澤,銅紐扣銹跡斑斑,袖口也有穗帶……生鏽的短刀靠著白色十字架,刀柄向上,旁邊有個瓶子,裝著半瓶透明的液體。
她幾乎立刻就死了,前後頂多八秒鐘。
這東西的尺寸難以想象,過於巨大,就彷彿代表一整個跨國公司的控制論超結構模型將全部重量壓在了波比・紐馬克和一個叫傑姬的舞|女身上。難以想象……
「燃燒吧,狗娘養的。」她說。
男人眨眨眼睛,皺起眉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帕科,這個人為什麼會在這裏?」
波伏瓦聳聳肩,「雇傭兵吧,看著像。為財閥賣命的士兵。出身低微的街頭武士。你被冰封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男人皺起眉頭。「我明白了。我想我明白了。可是,你不應該來到這裏。這是個意外。」
「你在那裡面好像學到了不少嘛。」
「賈默怎麼說?」
「主人,」男孩說,「我們遇到了數據網內的反常現象,很可能與我方當前的過度延伸有關係。我們強烈建議您允許我們切斷您與數據網結構體的鏈接,直到我們能夠確定這種反常的原因為止。」
「我的系統今天有些過度延伸,」男人說,雙手插在寬大的茶色長外套口袋裡,「實在太奇怪了……」
波比踩著夜店的地毯走向傑姬和女孩。女孩並不起眼,他心中只有一小部分認為她有那麼重要。她沒有抬起頭,他看得出女孩哭過。
但波比的視線越過了他,落在花床上,看著繁花枯萎死去,青草變灰化為齏粉,花床上方的空氣翻騰攪動。腦read.99csw•com海里有什麼東西在抓撓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急切。
「一個叫康洛伊的男人害死了她的男朋友。」高個子說,他躺在賈默的一把辦公椅里,大號手槍擺在膝頭。「康洛伊。告訴她就是康洛伊。是康洛伊雇了外面那些雞冠頭。」

傑姬捏了捏他的手腕。
「康洛伊。」她說。性感的簡筆畫靠在視頻窗戶旁,線條里隱約透出疲憊甚至厭倦。「我就知道。」視頻畫面變白消失,浮現出一幢古老的石砌建築物的照片。「公園大道。他和那些歐洲佬躲在那兒,正在策劃什麼新陰謀,」她嘆了口氣,「以為自己很安全,哼哼。拍蒼蠅似的弄死了拉米雷斯,當著我的面撒謊,飛去紐約忙他的新任務,以為自己很安全……」人影移動,畫面再次變化。一個白髮男人的臉充滿了屏幕,波比見過他在賈默的電話上和特納交談。她黑進了他的線路,波比心想……
「我的名字,」一個聲音說,波比意識到聲音來自他的嘴裏,他想尖叫,「是薩梅迪,你屠殺了我表親的駿馬……」
「所以還需要我試試看去聯繫極道嗎?」
「殺了他,巴尼,」她說,「殺了他們所有人。打穿他媽的一整層樓,下面一層樓也別放過。就現在。」
「他是誰?」
「一個白人,頭髮漂染過。看著很兇。」
「她知道個屁,」賈默說,「但我知道她住哪兒,對吧?」他拿起吸入器噴了一下,然後放回操控台上,「你的問題在於,你是被她驅逐的,她不想再聽見你的聲音。你必須主動找上她,把她想知道的事情告訴她。」
「你是什麼重要人物嗎?」
他面朝下趴在什麼粗糙的表面上。他睜開眼睛。一條鋪著鵝卵石的步道,被雨水打濕。他慌忙起身,天旋地轉,看見雨霧籠罩的陌生城市和遠方的大海。前方尖塔林立,像是教堂,雕琢石材壘成的圓拱和塔樓……他轉過身,https://read.99csw.com看見一隻巨大的蜥蜴滑下斜坡,向他而來,嘴巴大張。他吃了一驚。蜥蜴的牙齒是染成綠色的陶瓷,瓷磚拼貼的藍色嘴唇在緩緩滴水——是個噴泉,成千上萬塊碎瓷片貼在它的身上。他再轉身,因為接近死亡而瘋狂。冰,冰,他有一部分意識很確切地知道,當初在母親的客廳里,他與死亡究竟有多近。
「是傑姬,」波伏瓦說,「你被冰封以後她陷入恍惚狀態。是雷格巴,告訴我們說聖母要和一個男人上來。」
男人打量著他,「維瑞克。約瑟夫・維瑞克。絕大多數人都很熟悉我這張臉。」
「你不能做這種爛事,」波比說,淚水模糊了視線,「你不能這麼做。你不能因為一個人只是存在就殺了她……」
「我還寧可去試試看找極道呢。」波比說。
「桂爾公園,算是吧。如果你願意,就當你在巴塞羅那好了。」
「什麼?」維瑞克說,「返回那些容器?恐怕還不到那個地步……」
「好。」
波比跟著傑姬和棕發女孩走出辦公室。他覺得他在賈默的俱樂部已經待了一個月,永遠也沒法把這地方的味道從嘴裏去掉。黑色天花板上直射向下的愚蠢小燈,仿麂皮的寬大座位,黑色圓桌,雕花木屏風……波伏瓦坐在吧台前,起爆器放在手邊,南非霰彈槍擺在穿著灰色鯊皮呢褲子的大腿上。
傑姬領著棕發女孩走向一張桌子,波比問波伏瓦,「你怎麼會放他們進來?」
「只是活著。」波比向前走了一步。
「我得走了,」他說,希望女孩能抬起頭,看見高個子有事找他,「他們需要我。」
「你是誰?」波比不去理會那把槍,但也沒有繼續接近穿大衣的男人。
「你不能這樣。」再近一步。
他看見幾張造型奇特的彎曲長椅,也貼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碎瓷片,還有樹木、草地……這是個公園。
「主人。」
「好吧……」波比看著地板,「關於盧卡斯,我很抱歉。他——他很read.99csw.com夠義氣。」
「也可能沒有,」康洛伊說,音頻切了進來,「無論如何我們都抓到了她。沒問題。」男人看上去很疲憊,波比心想,但比疲憊更顯眼的是硬朗。就像特納。
「存在遇到真正危險的可能性。」男孩說,他的聲音帶上威脅。他微微移動布朗寧的槍口,「你,」他對波比說,「趴在地上,伸展四肢……」
「波比,我的建議是接受現實。她對我是一碼事,對傑姬來說是另外一碼事。對你,她只是個驚恐的女孩。你放輕鬆,別招惹她。她離家十萬八千里,而我們離自由還要更遙遠。」
維瑞克拔腿就跑,寬大的外衣在背後飄飛,他沿著擺著彎曲長椅的蜿蜒小徑狂奔,波比看見另一個白色十字架就等在小徑轉彎的終點。維瑞克肯定也看見了;他拚命尖叫,薩梅迪男爵,墓地的主宰,統治死亡王國的洛阿,俯身籠罩了巴塞羅那,彷彿冰冷的黑色細雨。
波比把傑琳・斯萊德的事情告訴波伏瓦。
「別管極道了,」賈默說,「這個任務更加複雜。你要進入洛杉磯的網路,闖進一個頂尖騎手的操控台。斯萊德抓住你的時候,她不知道我的操控台推斷出了她的號碼。」
維瑞克也望著枯萎的花朵,「怎麼回事?」

「你到底要什麼?你是誰?」這個聲音很熟悉,是個女人。不是傑姬。
「紐馬克,」叫特納的男人在賈默辦公室的門口喊道,「我們有話要跟你說。」
但在意識邊緣的某處,就在他即將失去知覺的時候,有什麼東西……什麼東西扯了扯他的衣袖……
「這是什麼?我在哪兒?」
「奇怪。」有人這麼說——是個男人,他從一張彎曲長椅上起身,他的灰發梳得非常整齊,面頰曬得黝黑,無框圓眼鏡放大了他的藍眼睛。「你是直接穿進來的,對吧?」
他又感覺有什麼東西扯了扯他的袖口——不是字面意義的袖口,而是部分意識,有什麼東西……
「你是怎麼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