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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編 北伐回憶:從鎮南關到山海關 第三十九章 重建中樞,綏靖兩湖

第五編 北伐回憶:從鎮南關到山海關

第三十九章 重建中樞,綏靖兩湖

陶鈞升任第十八軍軍長后不久,率所部深入鄂西清鄉。斯時宜昌有一禁煙督察局,平均每月稅收逾百萬元。陶軍長即擅自委其軍需處長為該局局長,前往接收。嗣後我查悉此事,深不以為然。蓋我軍自桂北伐,向不與聞地方政事,轉戰數千里,未嘗委派或推薦地方官吏,深為黨內外人士所稱許。今陶軍長接手不久,即擅委地方稅收官吏,不特有違體制,而軍人干政之風尤不可長。我遂擬請財政部另行委員接掌該稅局。陶鈞聞風大懼,央請白崇禧向我說項。最初我堅持不可,嗣後白崇禧一再代為懇求,我恐白氏多心,遂未深究。然此一馬虎將事,其後頗有惡果。因該項特稅收入甚豐,而無規定比額,任由局長自行填報,解款多少,無法稽查,故大部分收入,除以一部分為十八、十九兩軍公積金,並貼補兩軍將士服裝及餉額外,其餘概入陶鈞私囊。斯時各軍餉糈均虞不足,而新成立的十八和十九軍的官兵生活,反優於他軍,以致七軍將士極感不平,軍心頗受影響。此風的形成,不能不怪白崇禧。白氏雖精幹,然缺乏冷靜的考察,因此其豐富的感情遂易為不肖者所利用。
1928年秋間,李四光、王世傑、彭學沛等鄂籍知名教授回到武漢,和我磋商撥款興建武漢大學于珞珈山,我亦深覺建國之道首需人才,故在軍費極其支絀之時,慨然先撥二十萬元,以資提倡。省府不甘落後,也籌撥相同之數。後來該大學的校舍竟成全國最壯麗的學府建築。
四中全會於2月7日圓滿閉幕。寧漢分裂以來,不少省份有分崩離析現象,至是總算表面重歸統一了。
鍾、李二人俱隨我甚久。1921年我軍避入六萬大山時,鍾任營長,李任連長。嗣後統一廣西及北伐,兩人亦無役不與。平時因我軍軍紀嚴肅,所至秋毫無犯,各級將士均事勞俸薄,而每臨劇戰,又均親冒矢石,首當其衝。所幸上下一心,甘苦與共,尚無怨言。鍾君為人四平八穩,臨陣勇敢,治事也從無隕越。此次求去,我未便強留,因軍中服役的辛勞,轉不若優遊泉林的自若。鍾君返籍后,曾自營一農場,度其真正解甲歸田的生活。1949年共軍入桂時,聞鍾君曾組織游擊隊與之對抗。其後果如何,無從獲悉。多年相從,今日緬念賢勞,猶不免若有所失之感。
張氏奉派主鄂之後,我們更助其遴選省府各廳人選。民政廳廳長嚴重、建設廳廳長石瑛、財政廳廳長張難先等俱負一時之名。張知本到職后,勵精圖治。嚴、張兩廳長並常微服出巡,探聽民隱,偵察縣吏。不期年而湖北省政積弊一掃而空,為全國所稱譽。
底定武漢時,我既以身作則,說服胡宗鐸不兼湖北省省主席,因此其人選頗費周章。我們既不願亂薦私人,只有在湖北本省賢能之中,擇人而薦。幾費思量,才想到湖北籍第一屆中委張知本君。張君雖因接近「西山派」,不為黨中有成見的領袖所喜,然渠究系法學界中人,久享清譽,甚為當時湖北各界人士所推重。當我提出張氏時,鄂籍人士及軍人如胡宗鐸、陶鈞等,均甚折服。眾望所歸,我遂向國府保薦張君為湖北省政府主席。時人咸知我是張主席的保薦人,但鮮有知道我與張氏固素昧平生。

當十九軍成立之初,胡宗鐸曾要求將第七軍精銳分出一部編入第十九軍。我說,此事可以考慮,待與夏軍長商量后再決定。宗鐸認為我有https://read.99csw.com意推宕,竟一怒而攜眷去上海。最後還是白崇禧親往上海把他找回來,並將第七軍中一部精銳撥歸第十九軍,宗鐸才無話。嗣第十九軍經過整訓以後,其戰鬥力實與第七軍不相上下。舉凡重要戰役,我均令該兩軍當其要衝,而以其他作戰能力較差的部隊作為輔助,故頗能收相輔相成之效。
當長沙克複,敵軍全線潰敗的捷報到達南京時,李烈鈞蹺起大拇指對我說:「德公,還是你行,還是你行!」我們相對大笑。湘局粗定之後,2月28日我仍回武漢坐鎮。兩湖因軍事行動的影響,若干邊區地帶土匪益熾,我乃計劃派軍隊清鄉,以安閭里,並積極準備北伐。
在蔣總司令復職的醞釀中,外界傳聞白崇禧和我曾有反對的表示。此種謠言,可說是毫無根據的揣度之辭。在兩廣統一、出師北伐之初,我們以一股革命熱忱,服從中樞,擁護胡、汪、蔣的領導,完成革命大業,可說是出於赤誠。到了共事日久,發現他們彼此之間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置國家利益於腦後的作為,始則憂慮,繼則惋惜,終則彷徨。試想歷年以來,數萬將士斷頭流血,肝腦塗地,所換得的徒為若輩植黨營私、攬權竊位的資本,寧不令人痛心。故對汪、蔣的作風,心至不悅則有之。至於蔣總司令復職與否,權在中央執監委員會,我等統兵將領唯當服從中樞決策。且蔣先生的復職也斷不會因我等反對而中止,我們心縱不悅,也雅不願做徒招反感而於事無補的笨事的。

蔣氏復職后,胡漢民、孫科、伍朝樞等,因不支持蔣與汪合作,先後離南京出國。寧漢兩個國民政府對峙之局,至是復定於一,黨內政潮重歸平靜。中央政治會議也恢復辦公于南京,並籌備召開四中全會。經過數星期的籌備,四中全會乃於1928年2月1日集會於南京。汪派人物何香凝、顧孟余、陳樹人等七八人,也照常出席,唯汪兆銘則避居海外。大會決定改組國民政府,及恢復軍事委員會,唯人選則大體如舊;國府仍采常務委員制。大會並通過整飭黨務,完成北伐,1928年8月1日召開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及在廣州、武漢、開封、太原設政治分會各議案。
那些日本訪客聽了我的分析,都很動容,唯土肥原賢二少將和台灣司令官松井石根中將的態度極為倔強。他二人強辯說:「瀋陽事變時,日本關東軍司令本庄繁固處置失當,但是你們的委員長對我們日本人也太無信無義了。」我們當即追問:「我們的委員長究竟有什麼地方對日本無信無義,以致激起你們對中國動武呢?我願聞其詳!」然土肥原與松井二人堅不吐實,似頗有難言之隱。
程氏無論在軍中黨中,均屬老資格,自出任湖南主席之後,更倚老賣老,目無餘子,根本忘記武漢政治分會還是他的上級機關。按當時的制度,省政府只徵收地方稅,至於煙、酒、鹽等國家稅收,應由政治分會財政處直接徵收。然程氏主湘后,竟將所有稅收完全歸省庫,致使政治分會虛擁其名。湘省軍隊有限,稅款支用不盡,而武漢政治分會所轄部隊甚多,開支浩繁,各軍索餉,均無法發放。我一再口頭或派人向程潛疏通,他一概置之不理。因此武漢政治分會中諸委員乃一致主張對程潛採取行動。有時我將程氏蠻橫態度向中央吐露,中央方面人物,如九_九_藏_書吳忠信等,竟慫恿我將程潛撤職。
不過蔣先生於12月1日在滬與宋美齡女士結婚之前,特於報章發表聲明,其內容大略是說,他與毛氏、姚氏、陳氏的結合,並無婚約,從今起斷絕一切關係。並申述他以前的革命是假的,今與宋女士結婚後,才是真正開始革命工作云云(此談話的原來措辭可能較報紙所載為委婉)。蔣、宋結婚時,我已由武漢乘輪東下,正在赴滬途中。當時閱報及此,我心中有無限的感慨。自思我們革命軍全體將士在蔣總司令領導之下,打了一年多的仗,死傷數萬人,難道都為「假」革命而犧牲?我們此後再追隨蔣總司令,冒鋒鏑矢石,去「真」革命,也豈視一女子為轉移?內心悒悒不樂之下,我遂決定不送賀禮。殊不知黨政軍各政要均奉贈厚禮,即使與蔣先生最為格格不入的程潛,也未能免俗。唯我一人,始終未送禮物。當時年輕,閱世未深,頗易任性,今日思之,也覺毋乃過分些吧。
這故事雖系傳聞,而日本軍人卻言之鑿鑿,似確有其事。再者,蔣氏於1927年在日時,確曾與田中及南次郎等會談。會談內容如何,蔣先生諱莫如深,也是事實。再證之以北伐完成後,蔣氏不斷製造內戰,以及養癰遺患,任令贛南共產黨坐大的情形,似均在製造「中國尚未統一」的借口,以抵制日人的要挾。凡此種種跡象,對上述傳聞俱不無蛛絲馬跡可尋。
蔣、宋婚禮的次日,我偕內子到達上海。蔣先生知道我們抵滬,當晚即送來請吃飯的帖子,3日下午7時,我和內子乘汽車去謁見蔣先生夫婦于其住宅,也照例說幾句道喜吉利話。只見滿客廳都是各界贈送的豐厚禮物,琳琅燦爛,光耀照人。睹此情景,我反覺此心坦然,毫不感到難為情。蔣先生夫婦也落落大方,殷勤招待,言談甚歡。
當中央正在籌開四中全會時,唐生智的基本部隊殘部均退回湖南。當時我軍之所以未銜尾追擊,乃為顧慮地方糜爛,故派西征軍參謀長張華輔入湘,洽商收編。唯唐軍殘部不願受編,反竭力招兵買馬,與各方勾結,企圖擴大叛亂。1月初旬,國民政府乃電令白崇禧(時為第三路前敵總指揮)、程潛自武漢督師南下,繼續討伐。白、程奉命后,即分兩路入湘。程潛率第六、第四十四等軍,自武長路南下;白崇禧則指揮第七、第十九兩軍,由通城向平江會攻長沙。我軍於1月15日發動,17日佔領岳州,程潛即進駐岳州;白崇禧也親往通城指揮。1月21日我軍發起全線總攻,冀一舉而下長沙。此時敵軍也背城借一,拚死抵抗。雙方在汨羅江兩岸鏖戰正酣時,我右翼第四十四軍葉開鑫部忽然叛變,乘午夜由黃沙街向左翼第六軍和十三軍的側背猛襲。兩軍猝不及防,損失很大,正面之敵復乘機出擊。第四路的第六、第十三兩軍已潰不成軍,形勢極為危殆。此時我左翼白崇禧所指揮的第三路軍,正向平江急進中,得報知右翼我軍失利,遂不敢孤軍深入,並急電南京,建議兩策:(一)回師營救第四路軍,鞏固武漢;(二)不顧第四路軍的失利,突破正面敵軍,直搗長沙。此電報到達國民政府後,譚延闓、何應欽、李烈鈞和我當即研究戰況。他們一致主張檄調白氏所部回援,鞏固武漢,但是我的判斷與他們三人卻大異其趣,我主張一面令程總指揮收容第四路軍,逐步抵抗,遲滯敵軍北進;一九_九_藏_書面令白崇禧不顧一切,努力擊破當面之敵,迅速向長沙推進。長沙如克,武長路上的敵軍自然不戰而潰,此即古人「圍魏救趙」的戰略。李烈鈞等頗為躊躇,渠意若我軍攻長沙失利,武長路上的敵軍勢必乘虛直取武漢,則魏趙俱失,前途不堪設想了。我說,敵軍統帥唐生智早已宣告下野,所屬屢敗之餘,軍心渙散,如按我的計劃執行,白崇禧必克長沙,湘局指日可定,不出旬日當有捷報。李、何、譚三位將信將疑,蔣總司令當時因事赴上海,不及請示。最後,大家同意我的計劃,令白前敵總指揮不顧一切,急攻長沙。白氏在前線奉到電令后,乃揮軍出擊,連戰皆捷。我軍傷亡雖重,然第七、第十九兩軍卒於1月27日攻入長沙。長沙既破,武長路上敵四十四軍遂不敢戀戰,越洞庭湖向湘西逃竄。敵將李品仙、葉琪、劉興、何鍵等匆率殘部,逃往湘南寶慶一帶,我軍銜尾追擊,佔領衡州。未幾,全部敵軍便接受改編。湘省戰事不到半月,遂圓滿告一段落。李品仙的第八軍、葉琪的第十二軍、廖磊的第三十六軍被調到湖北整訓。叛變的第四十四軍軍長葉開鑫已潛逃,由副軍長鄒鵬振率領歸編,調至武昌,旋即解散。
據說,蔣先生在日住于黑龍會首領頭山滿家中,利用頭山氏在日本軍政兩界中的潛勢力,以遊說日本朝野。嗣後復因頭山滿介紹,與日本首相田中義一、陸軍大臣白川義則、參謀總長金谷范三,及參謀次長南次郎,都有秘密商談。始終參与其事的日方要角,為田中義一的心腹——南次郎。商談的內容,據日本少壯軍人透露,約為:(一)蔣氏承認日本在滿洲有特殊權益,履行中山先生早年對日本的諾言(據日本傳說,中山在辛亥前,曾以「滿洲特殊權利」作為日本援助中國革命的交換條件)。(二)蔣堅決反共到底。(三)日本支持蔣政權。(四)日本借予蔣氏四千萬日元,以及助蔣安定中國后,中日兩國進行經濟合作等項。密約共兩份,蔣、日雙方各持一份,以為日後交涉的張本。簽署既畢,蔣先生遂挾巨資返國,以圖東山再起。
蔣先生自日返國后,遂一意與汪言歸於好。蔣既有意負荊,汪更無心拒客,雙方都已半推半就,共產黨12月11日廣州「暴動」后,汪曾腆然公開宣言,籲請蔣同志復職,領導中樞,渠本人則從旁消極協助云云。汪氏的話一出,蔣的復職幾成定局,而攀龍附鳳之徒,乃乘機推轂,上海四中全會的預備會遂正式通過請蔣氏復總司令職的議案。蔣氏本已有「別人不請我自來」的腹稿,1月9日乃在南京正式宣言復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職。
唯蔣氏的手腕也很靈活,渠出讓「滿洲」權益,系以「統一中國」為先決條件。嗣後直至「九一八」事變時止,中國迄未「統一」,故蔣氏有所借口,不履行其個人諾言。而日本官方也因此密約系由少數個人所簽訂,未便予以公布。蔣氏既自食其言,日本政府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到「九一八」前夕,日本少壯軍人積憤已深,蔣氏如再推宕,少數不更事的軍人可能公布此蔣日密件。日內閣為檢討對華全盤政策,曾召集所謂「東方會議」以脅蔣。蔣不得已,乃允日人派代表來南京秘商,唯事先聲言,渠所持的文件已在上海遺失,囑日方將所簽原件攜來。
我軍既克武漢,收編部隊很多,乃另成立第十八軍。軍長人選,白崇禧和胡宗鐸力保read.99csw.com資歷甚淺的旅長陶鈞逾格超升,資望較深的師長,如鍾祖培、李明瑞等,反而向隅。陶鈞系湖北黃岡人,保定軍校三期畢業,驍勇善戰,也是一員猛將。唯陶君治軍,失之於嚴,有時竟達殘酷程度。作戰行軍時,遇有士兵落伍,陶氏有時竟槍殺以示儆,亦殊不近人情。其用兵布陣乃至平時訓練,均善獨出心裁,標新立異,處處表現,皆似一匹不羈之馬。當時第四軍的作風便是如此,我第七軍中胡、陶二人的作風,則頗與四軍相似。此種人才,最為白崇禧所賞識。以故十八軍成立時,白氏竟力薦陶鈞為軍長。不按資歷升遷,實違體制。我第七軍自廣西北上時,共有旅長四人,夏、胡之外,李明瑞、鍾祖培亦均戰功赫赫。此番棄鍾、李二人,而逾格擢升陶鈞,不平之鳴在所難免,鍾祖培因此掛冠求去。再者,湖北久處北洋軍閥統治之下,「鄂人治鄂」的呼聲已非朝夕,今一旦如願以償,則鄂人以鄉土情誼,對具有實力的胡、陶二氏不免過分阿諛奉承,以圖一官半職。而胡、陶于得意忘形之餘,也不覺以鄂省主人翁自居,是亦人之常情。然第七軍的地位,遂無形中成為客卿了。而野心政客又從旁激蕩之,到1929年第四集團軍不戰而瓦解消滅,此實為主要原因之一,這是后話。

在各種因素累積之下,程潛與武漢政治分會的關係,逐漸發展至非決裂不可的程度。武漢政治分會為此事數度開會密議,大家一致主張將程潛扣留撤職,並敦促我從速執行。一次,在程氏來漢開會時,武漢政治分會遂將程氏扣留,並呈請中央將其撤職,改派魯滌平為湖南省政府主席。程潛所部在湘駐防的第六軍,聞主帥在漢被拘,乃自動向江西撤退。魯滌平在中央明令發表后,率其第二軍入湘,接任主席。湘局既定,程氏即恢復自由,武漢政治分會乃撥巨額川資,送其東下,寓居上海。
湖南唐生智殘部改編后,我們也將湘省政府改組,並薦程潛兼任主席。事前,我曾派員徵詢程氏對湖南省政府改組的意見,並請其推薦一位有才氣、孚眾望的人出任主席。他力陳湖南情形複雜,不比湖北的簡單,非有權力者任主席不可。我明白他已決心當仁不讓。為避免有傷感情,發生誤會起見,我乃保薦程潛兼任湖南省省主席。由湘、鄂兩省政府改組的人選看,可知我當時對人處事的大公無私的態度。殊不知仍因此招忌,而惹出後來戰禍,實非始料所及。因此後不久,我便奉命出任武漢政治分會主席(事詳下章)。孰知在武漢政治分會治理之下,兩湖省政首先發生問題的,便是程潛。
1929年10月,日本政府乃特派駐華公使佐分利貞男為專使,來華與蔣秘商有關滿、矇事項。佐分利貞男一行於10月4日抵達上海。蔣乃令上海市市長竭力招待,網羅上海的交際名花,舉行大規模酒會。日專使一行喝得酩酊大醉,然後搭坐挂車到南京。車行至中途,所有日人均爛醉如泥,南京特務乃乘機將此密件竊去。
嗣後,我便根據此一線索,囑我方諜報人員及與日方接近的友人,多方自日本少壯軍人集團中設法探聽,才獲得如上的情報。事雖跡近荒誕,然證之以蔣先生在「九一八」前對內對外撲朔迷離的作風,實難斷言此事的必無。
胡宗鐸,湖北黃梅人,畢業於保定軍校第三期,與白崇禧、黃紹竑均有同窗之雅。嗣後隨我參加統一廣西及北伐諸役,驍勇善戰。我軍軍令雖嚴,而我們個人之間的私交則如兄如弟,彼此相處甚得,毫無官場習氣。胡君落落大方,知兵善戰,是一將才。惜一生一帆風順,未受折磨,自擊破孫傳芳軍、底定長江之後,各種惡習一時俱來,並認為武力可以決定一切,天下事也不過如是而已。我雖屢誡以「驕兵必敗」的古訓,渠不甚體會,故其個性難免粗魯而輕浮,容易衝動。我軍北伐之初,尚無「師」的編製,我任軍長,夏威、胡宗鐸則分任第一、二兩路指揮官兼旅長,肅清長江一帶之敵後,我軍為謀與友軍編製漸趨劃一,編製也略有變更。我本人事前已由江左軍總指揮改為第三路總指揮。佔領徐州后,夏威升任第七軍副軍長,我本人仍兼軍長,胡宗鐸升任第十五軍副軍長(軍長劉佐龍抱病武漢)。兩路指揮官撤銷。夏、胡併兼師長,旅制仍暫保留。棲霞之役,第七軍實際上由副軍長指揮。龍潭戰後,我遂辭去第七軍軍長一職,保薦夏威繼任。同時因胡氏所部鄂籍居多,故將胡宗鐸部隊改編為第十九軍,即以胡為軍長(時劉佐龍已病故於漢口)九_九_藏_書
先是,當我西征軍於1927年11月14日攻克武漢時,唐生智所組的湖北省政府自然無形解體,新的省府亟待組織。第十九軍軍長胡宗鐸,因身為鄂人,每思毛遂自薦。一次,他竟笑著向我說:「德公,這一次我應該當仁不讓了。」
汪兆銘的再度下野,雖為促成蔣中正復職的重要原因之一,然蔣氏這次訪日歸來,傳聞攜有日本政府秘密借款,資本雄厚,復職實系必然趨勢,毋待汪的下野而後定的。
我也笑著回答說:「你是一位現役軍人,為什麼要分心去搞省政呢?你知道我是一向主張軍民分治的,我曾有機會一手掌握全省軍民兩政大權,而我還預先表示不幹,竭力婉辭呢!你應該向我學習……」接著,我便舉當年統一廣西之初,我邀約黃、白二人均不做省長,及北伐軍底定安徽時,我又力辭兼任安徽省省主席的前例,希望他也能學習我們,不要以現役軍官兼任省府首長。經我這一解釋,胡君認為我確是以身作則,也就不再多言了。
在「九一八」事變后,全國民氣沸騰,各地學校罷課,要求中央出師抗日,是時兩廣民氣尤為激昂,廣西省府並密令民眾團體,組織糾察隊徹查日貨,雷厲風行。日政府希圖緩和兩廣民情,曾派大批文武官員及民眾代表來兩廣活動,藉資聯絡感情;並勸誘兩廣當局效法中央,阻止民眾的過激排日行動。值此時期,我在廣州私宅接見這批日籍訪客,先後不下百餘人之多。接談之下,我力斥日本侵華政策的錯誤,希其改正。
此次拘押程潛,雖系程氏咎由自取,然事後我對武漢政治分會此一孟浪行為深覺過分。頌老受一時之屈,事後對我未嘗有片言的抱怨,其胸懷的豁達,實屬可欽,而我本人則引為終身之疚,至今悔之。
翌晨,日使一行酒醉醒來,到日使館整理行裝,擬拜晤蔣氏時,才發現此密件已不翼而飛,未免大驚失色,然又不敢聲張。與蔣晤談數日,自然毫無結果。佐分利貞男於11月29日返日,自覺無面目見人,未幾,遂于箱根溫泉旅邸吞槍自裁。日本政界曾為此起一小風波,因佐分利貞男無故自殺,群疑莫釋,知其內幕的口雖不能明言,然內心的憤懣實不能自抑,而見之於言辭。這一內幕才逐漸為外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