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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出於人類本能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他看著這土包明顯新近動過土的痕迹,心想腳底下該不會出了個碎屍案吧,於是他用腳稍稍刨了下土,土下沒有如他預期出現屍體,有一些血污,倒也沒有更多的碎肉。他鬆了口氣,正打算轉身離開,突然注意到離土包兩三米外的平地上插著一根「下有電纜、請勿挖掘」的水泥柱,因為這警示柱就是他們施工單位負責的,壓根兒沒經過這裏,他走過查看水泥柱,馬上發現了泥土下還有東西。
李茜連連點頭。
「舞蹈?」楊威茫然搖搖頭,「沒有啊。」
張一昂不滿地嚷道:「我們是讓楊威戴罪立功,放長線釣大魚。楊威沒有重大暴力前科,怎麼就不能釋放了?」
李茜怒哼一聲:「趙主任該不會是梅東在三江口的保護傘吧,難怪這麼多年都抓不到他!」
「咱們……咱們從長計議,總有辦法弄到三萬塊,如果運氣好,一把就能搞到。」
「一來是你到我們刑警隊也好幾個月了,像你這麼有積極性和幹勁的刑警很少見,你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我們都覺得應該讓你有更多的鍛煉。」
楊威馬上脫口而出:「方國青去澳門賭博,輸光了一百萬,又分幾次跟賭場借了五百萬翻倍,後來全部輸光了,是賭場讓我們跟他要賬。」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啊。」楊威微弱地掙扎。
「價你媽!」王瑞軍一句話把他的笑嘻嘻嚇了回去,「我們是要你配合辦件事!」
楊威導致方老闆一家上街遊行,影響巨大,警察剛把他抓來就聯繫了檢察院做批捕手續,張一昂想放了他,不但需要公安內部的審批,還要跟檢察院報備情況說明。不過在案前階段,只要公安撤回批捕並給出戴罪立功的理由,作為兄弟部門的檢察院通常不會幹涉。
「梅東是楊威的結拜大哥。」
「梅東是大通緝犯,不光我們三江口,全國其他地方還有他的業務,他背後還牽涉境外勢力,國內很多老闆跟他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省廳很想抓他,如果能把他騙回來,這價值可就大了!光刑拘個楊威,豈不是太浪費了?」張一昂機智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說呀。」王瑞軍也覺得很可惜,卻也無可奈何。
張一昂繼續說:「這麼大的事,最後法院審理,如果不重重多判上幾年,你說各方能交代得過去嗎?不過凡事都是有轉機的,如果你願意戴罪立功,我覺得這些事在我們公安口內部可以先處理,用不著走到法院那一步。」
楊威睜大眼睛,慢慢地吞下口水,低聲諂笑著:「這……這不行的,警察老師……你們警察不能這麼做,現在執法都是很規範的。」
「有……方老闆一家人,還有……還有我幾個小弟,他們都被你們抓起來了。」
張一昂微微皺眉,心下明白了,所有領導都喜歡表現存在感,喜歡手下遇到事向他請示,哪怕這事他不懂,但高屋建瓴地在原則上指導幾句他也是開心的。張一昂第一次抓李峰沒問過齊振興,後來查葉劍案因為可能涉及周榮需要保密,他也沒請示齊振興,何況他和齊振興本就不是一條線上的人,彼此相安無事已經很好,哄他開心張一昂可做不到。今天釋放楊威的事,如果張一昂硬要一意孤行,那整個單位就知道他們倆撕破臉了,以後工作會很麻煩。
「你的結拜大哥梅東吧?」
他在當地縣城混了一些時日,遇上了隔壁村同樣好吃懶做的遠方表弟小毛,於是兩人一拍即合,開始了坑蒙拐騙的生涯。碰過瓷、撬過門、順過手機、訛過人,儘管業務廣泛,但最終也沒攢到什麼錢,有幾回惹到狠人,差點被人打死。
「我們想辦法找人帶去澳門。」
「呃……不太行得通。」王瑞軍猶豫著低聲問,「局長,他上面有什麼關係?」
「說!」王瑞軍猛一拍桌子。
小毛拔腿就跑,繞到計程車后,兩人隔著計程車追趕著。
「經營困難?放屁!說實話。」
剛哥真名叫夏挺剛,是個三十歲的單身漢,這輩子沒啥追求,只想發財。他本事是沒有的,苦也是吃不了的,發財的主要渠道靠做夢。
三江口的南面是這座城市交通運輸的心臟。在這裏坐落著火車站、汽車客運站、貨運集散站等各種站。
「多……也沒多少。」小毛支吾著。
王瑞軍不信地搖搖頭:「梅東是知道自己被通緝的,我看他八成不敢回來。」
「那你們要回賬后,是怎麼把錢給梅東的?」
小毛指指面前這輛計程車:「用這車,咱們換條路子賺錢。」
「我去!」胖子瞪直眼睛,干要債這行還頭一次見欠債的先動手,三個混混瞬時怒喝,「你有種,你很有種,給我等著!等著啊!」聲音越來越遠,三人邊口頭警告邊向後撤退而去。
王瑞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不同意。」
公安局這邊依然在為案子奔波著,葉劍案發生至今尚無進展,後來冒出的劉備追了幾天又被他跑了,幸好之前抓了部級要犯李峰,張局長在面子上還算過得去。
張一昂看著他:「你捨得放棄抓梅東嗎?」
「二來嘛,本來設計抓梅東這麼重大的事,不該由你這樣一個新警察來辦,可是我們在這計劃的第一步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困難。」王瑞軍嘆口氣,「我想來想去,可能只有你能解決。」
「什麼一把就能搞到?」
「還個毛,老子啥時欠錢了?!」夏挺剛正要發怒,身後的小毛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回頭一看,看到了小毛一臉理虧的表情,他不由質問,「是你欠了銀行錢?」
「那好吧,這事也不能強迫。」張一昂語氣里似乎一點都不想難為他了,「想不想戴罪立功,就看你自己表態。如果你願意配合,把梅東叫回來,讓我們抓了,那叫戴罪立功,今天鬧出這麼大的事,也就不叫事了,我保你平安出去,今天之前犯下的事也都給你一筆勾銷了,頂多給你安排個行政拘留半個月。如果最後我們沒抓到梅東,哼哼,你給人灌尿,搞得受害人舉家帶廠上街遊行,打出橫幅黑社會,如果不給你重重判上幾年,怎麼體現政府打黑除惡的決心?你自己想想看,兩條路,你要怎麼走?」
「這個啊……」王瑞軍為難地看著領導,張局的意思明顯想保楊威,這若放平時當然沒問題,可這回楊威的事鬧成這樣,政府和局裡領導都巴不得楊威判個死刑呢,怎麼保?
小毛邊躲邊喊:「剛哥,這錢我一定還你,你先幫我把賬還了,不然他們肯定還要再來,上了銀行黑名單,以後火車票都買不了。」
王瑞軍訕笑:「因為整個三江口都知道是你抓的,齊局在這案子里從頭到尾沒參与,再加上我們平時刑偵線的工作也沒向他彙報,所以在他這個位置上心裏總歸不舒服。如果這次您再直接和齊局頂著干,我……我覺得會不會不妥當?」
「那他怎麼入境的?」
「我……我再也不敢了。」楊威被威懾得動彈不得,他也知道原本這種事可能就派出所出面協調,之所以驚動到公安局,直接把他們一幫人全抓了,完全是因為受害九-九-藏-書人上街遊行把事情徹底鬧大了。
這一鬧馬上滿城風雨,網路上風傳三江口公安局是黑社會保護傘,政府和警方連忙去處理,將方老闆和楊威都給抓了回來。
楊威急忙打斷,他不傻,前幾個罪名還好說,組織領導黑社會在中國可是大罪,最高能判極刑,他連忙說:「領導,我就是帶著幾個小兄弟放貸討債,我們……我們這點斤兩夠不上黑社會啊。」
「非常好啊!」
三天前,林凱再次找上方老闆,打了他幾巴掌,警告他趕緊賣房賣廠還錢,誰知下午林凱的電話就聯繫不上了,開始大家還沒當回事,可當天晚上是楊威的生日會,作為好兄弟的林凱卻缺席了,這就不正常了。
張一昂馬上招呼刑警骨幹商量如何抓捕這兩人。
如果梅東被他們抓了,雖說價值沒公安部頭號通緝犯李峰那麼大,可在全省公安系統里也是了不得的大功勞了,光刑拘個楊威有什麼用?局長這手段才叫高,雖然上一次圍會所打市長是無疾而終,但那次的解題思路足足領先了普通刑警一百年。如今又使出一計借楊威騙梅東回國,這才叫破案的大局觀呢!
警方擔心賭博討債真的弄出命案,於是派人去查林凱當日的行蹤,通過路面監控發現林凱駕駛一輛大路虎,不知是何緣故,後來一路追逐一輛小破車,兩車都開到了東郊,那裡道路沒建好,沒有監控探頭,再之後就查不到兩車的行蹤了。那輛小破車一查牌照,牌照是真的,可車主身份是假的,顯然是非法渠道弄的車輛,車上能看清前排坐著兩個男人,但距離太遠無法辨識容貌。
張一昂微微皺眉,不經意地說起來:「人總是免不了犯錯,犯錯后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也不好吧?」
下一秒,王瑞軍整雙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內心不由感慨,張局果然是高手啊!
「如果今天之內不能說服趙主任,那麼整個抓梅東的計劃就落空了。我已經找過他,被他罵了一頓。你不一樣,一方面你是女生,有性別優勢,另一方面趙主任也知道你叔叔是部里領導,他會給你面子。你跟趙主任說,這計劃是你想出來的,如果不能釋放楊威,你好不容易想出來的計劃就白費了。另外呢,你要跟他重點分析楊威抓和放的利害關係,藉機抓到梅東才是最重要的。」
「我……我是……我當然是願意的,張局同意嗎?」李茜興奮得語無倫次了。
第二天一早,楊威帶人找上方老闆家,問他林凱去哪兒了,方老闆不知道,楊威想來想去,認定是方老闆找人弄了林凱,於是讓手下小弟把方老闆綁起來,給他灌了一壺尿來逼供,結果方老闆還是不承認,楊威只好暫時作罷。
楊威猶豫了幾秒,剛想否認,但見對面兩人投來的眼神,只好低頭承認:「我是給他灌了尿,可我當時真的是急昏了頭,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現在非常後悔,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向他好好道歉。」
王瑞軍頓時咳嗽起來:「這也不能平白冤枉趙主任的。」
「在場的都有誰?」
「不賣車呀,這不是計程車嗎,咱們現在只能破釜沉舟,整一把大的!」
「都在,林凱老婆就是會計,她專門保管這些。」
方老闆苦著臉,拚命解釋著他不知道林凱死了,他從小到大都是個老實人,除了賭博、嫖娼、偷稅漏稅外加非法遊行還有冤枉政府和警察,他壓根兒沒幹過違法犯罪的事,殺人更是天大的冤枉了。
張一昂看了看對方,想了想還是直接說了:「能不能運作一下,對他網開一面?」
「放屁,幾百萬金額是說帶就能帶的?」
半年前,有家不大不小的工廠主方老闆就經不住誘惑,背著家人去澳門梅東的場子里賭錢,一時頭腦發熱,信用卡刷光還打下五百萬欠條。回國后,頭兩個月,林凱和楊威繼續跟方老闆稱兄道弟,方老闆說手頭不寬裕,他們也不逼,說幾個月內還就行。半年過去,五百萬債已經漲到了六百萬,方老闆遲遲還不了錢,林凱和楊威沒好臉色了,天天派小弟上工廠和他家裡守著,方老闆走到哪兒,他們都寸步不離。家裡得知他賭輸這麼多錢,吵翻了天,工廠也鬧得開不了工。
他這胖手指在剛哥面前指來指去的,剛哥頓時大怒,這胖子肥得跟個待宰的公豬一樣,後面兩個跟班的像打了瘦肉精,這副貨色敢指著他,他一扳手往胖子手臂上敲去,又直接踹出一腳:「把你的雞爪離老子遠點!」
直到今天,三江口東郊那片地有很多市政項目在動工,早上一名施工監理在工地附近尿急,走到一片沒人的空地上方便。他來到一個小土包前,對著上面撒尿,尿從土裡濺出來匯成條小溪往下流,中間還帶著幾點狀如血污的絮狀物,那人低頭看了眼,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得了前列腺炎,細看之下,發現是土裡混著血污甚至還有碎肉。
王瑞軍咳嗽一聲,低聲道:「我聽到單位里有傳言說,齊局對我們刑偵線的日常工作有些意見,包括上回抓獲李峰,齊局不太高興。」
公安局派了警察去東郊查看,可是一天多找下來,沒找到這兩輛車,也沒有找到林凱的其他線索。
「你小子就是夏挺剛是吧?」為首的胖子嘴角一歪,沖他不屑地冷笑。
「你不願意嗎?」
「他……他一般是通過網路和電話。」
半個小時后,只見王瑞軍走進辦公室,面帶不甘地彙報:「齊局長去了市裡,沒有他的簽字,釋放楊威的事辦不下來。」
王瑞軍聽他說完這故事,回味咀嚼了好一陣,還是想不透領導到底想暗示他什麼。只好覥著臉,小心翼翼地問:「局長,這事……這事跟楊威的案子有什麼關係?」
「林凱當天早上打了你,於是你就找人做了他,把他埋在了東郊一塊空地里,你承不承認?」審訊室里,刑審隊員聲色俱厲地質問。
王瑞軍沉吟片刻,緩緩點頭,看著局長的眼神都變亮了。
門口站著三個男人,為首那個腆著大肚腩,著緊 T 恤和牛仔褲,一條金燦燦的項鏈掛在胸口,兩條手臂上是龍盤虎踞的文身,只不過文身是年輕時文的,如今成了一條胖龍和一隻胖虎,他瞪著眼睛一臉兇相;跟在他身後兩個瘦子,穿著花襯衣,一人手插口袋,一人雙手交叉胸口,斜著眼懶洋洋朝他看來。
剛哥拆開信封看了幾眼,嘴裏哼哼冷笑:「就你這資質,信用卡也能套出三萬,這銀行還不早晚得倒閉啊?咦……『夏挺剛,你已逾期 180 天』,現在銀行工作也這麼隨便啊,你欠錢居然打成我名字。」
「喊什麼!喊什麼!」剛哥握著大扳手,一臉不滿地走到門前,一把拉開門,瞪著外面,「你們幹嗎?」
「真的?」楊威不由心動,說完卻後悔地低下頭。
接連審了一個通宵,方老闆拒不承認殺害林凱。
張一昂發出驚悚的笑聲,王瑞軍都聽得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本能地緊緊夾住雙腿。
胖子一看他的大扳手,往後退了一些,手向後招了招,後面的小弟遞上來一個信封,他把信封read.99csw.com扔到剛哥面前的地上,繼續揚頭道:「夏挺剛,這是你欠錢的賬單,六個月了,銀行電話催了你無數次,你給我識相點,趕緊把錢還上!」
「嘿喲,這名兒還真不錯,還真挺剛啊。」胖子回頭跟小弟一笑,三人都哈哈大笑。
「剛才我跟你說的抓梅東計劃,你覺得怎麼樣?」
待三人走後,剛哥關上門,一巴掌甩在小毛頭上:「你他媽為什麼會欠銀行錢?」
「當年結拜兄弟的四個人,如今死了一個,做大哥的就這麼看著不回來,怎麼都說不過去吧?」
「你們跟梅東怎麼分錢?」
「張局當然是很謹慎的,這是我向張局推薦的——」
「杭市有一家公司,暗地裡是地下錢莊,下面設了很多個進出口企業,我們把錢交給那家公司,他們通過外貿名義把錢弄到境外,境外有專門的取錢渠道。我們就是這樣把錢給梅東,具體地下錢莊怎麼運作,我確實不清楚。」
王瑞軍朝張一昂看了眼,張局點點頭,他便對楊威說:「先說說方國青欠你錢的事。」
如此過了幾年,兩人漂泊到三江口,在這裏遇到一個好心的老鄉。老鄉開了個廢品收購站,生意不大,但好歹是個正經事,能混口飯吃。老鄉很仁義,見他們倆無處落腳,便告訴他們,他準備回老家了,這個廢品收購站連同房子和廢品,半賣半送,三萬塊轉讓他們。剛哥和小毛一琢磨,覺得很不錯,就簽了張簡單的合同,拿出三萬塊也是他們大半的積蓄把廢品站盤了下來。
張一昂冷笑:「是不是呢,我說了不算。有句俗話不是講,我們公安是買菜的,檢察院是做菜的,法院是吃菜的。我們啊就是把你的各種情況交給檢察院,檢察院怎麼說法院怎麼判,是他們的事。不過你知道的,這菜最後怎麼樣,也得看買的是什麼菜,買的菜里如果夾點什麼料,最後嘛就不好說了。話說回來,你這個是不是黑社會,先放一邊不管,高利貸、暴力催債,這些都是要判的吧。更何況你往方國青嘴裏灌尿,害得他們全家都上街遊行了,這個事啊政府里的領導是極其震怒,全社會矚目啊。」
「我——」楊威閉上嘴,心裏權衡著,一方面他怕警察訛他,他派出所進過多次,早就成了老油條,跟專門刑警打交道還是頭一回,聽說警察審訊時會用各種技巧嚇唬人,或者亂開空頭支票。一方面他也怕如果真的騙梅東回國,這豈不是害了老大,雖說梅東這些年在澳門,只回來過幾次,但梅東一向為人仗義,尤其是對他和林凱這兩個結義兄弟,簡直當親弟弟一樣照顧,讓他們接賭場的生意,還總是給他們額外的紅包,心裏相當感激。梅東發跡后,把全家都接去了澳洲,他在澳門管生意,如果他不回來,警察拿他沒轍,可是如果他這一回來,怕是再也出不去了。自己這麼做,豈不是恩將仇報,害了大哥?
「林凱他自己到處找小姐,一年都不碰老婆幾次,我們……我們自然那個了。可這事……這事林凱他不知道啊,我也不可能殺了他。我真的是冤枉的!」
院子里只有一堆破銅爛鐵瓶瓶罐罐,還有一輛報廢計程車。兩人把各種廢品都處理了換來一萬多塊錢,剩下這輛報廢計程車開還是能開的,他們不捨得直接拆了賣鐵,便弄了些零件搗鼓下準備當二手車賣給冤大頭。
「他有回過國嗎?」
「我……我很配合的啊。」楊威睜起天真的大眼睛,故意讓自己看起來誠懇一些。
三江口公安局在這事上著實冤枉,公安局沒一個領導認識楊威,卻集體莫名被傳認了楊威這麼個乾兒子。紀委說要對公安局進行調查,張一昂是新來的當然不可能是楊威的保護傘,最後外界的懷疑理所當然地落到了齊振興頭上。齊振興氣得讓人把楊威拉到方老闆面前,連甩了楊威五六個耳光子,質問方老闆,你說誰是黑社會保護傘?
「讓我來負責設計抓梅東?」李茜坐在沙發對面,張圓了嘴看著王瑞軍,心跳陡然加速。
對此,王瑞軍和張一昂倒不以為然,假冒身份入境並非辦不到,無非是花點錢找到有關渠道。
現在監控已經查到林凱之死八成是那兩個搶劫犯乾的,確實無關楊威和方老闆。張一昂揮揮手撤掉刑審隊員,叫他們把審訊室里的監控和錄音設備全部關掉,只帶王瑞軍走進來,一把關上門,一臉陰沉地在楊威面前坐下來。
剛哥大手一伸:「賬單拿來!」
「方老闆……他因為工廠經營困難,所以……所以半年前跟我們借了一筆錢,這個欠款有他親筆簽字畫押,是真的啊。」
楊威瞪大眼睛看著他們,這兩人明顯是領導,把人支走,把監控關掉,瞬時心裏冒出一個想法:這是要刑訊逼供了啊!不等兩人開問,楊威率先叫起來:「領導,我真的是冤枉的,林凱的死跟我沒關係,他跟我是兄弟,我不可能殺他,一定是姓方的找人做了林凱。」
他剛站起身,楊威當場叫起來:「領導領導,我說,我全說,我不要劈叉,我真不要劈叉。」
「我……」他欲言又止。
汽車站往南兩公里是個化工區,夾雜在幾個工廠中間有一些廢品收購站,其中有一家是剛哥和小毛開的。
老大梅東在澳門發跡后,自然想到照顧下林凱和楊威這倆小兄弟。梅東在澳門開賭廳放貸,林凱和楊威幫他在三江口周邊物色老闆去澳門賭博,同時負責收債。不少賭性重的小企業老闆經不住誘惑,跟著去了澳門,運氣好的可能贏了點錢,但總歸十賭九輸,加之在借錢翻本的套路下,不少人在澳門跟梅東借錢,回國后被林凱和楊威逼債,最後只得變賣家產,甚至還有幾個民營老闆辛苦多年辦起來的廠子就這樣拱手讓人。
「賭場誰開的?」
「是跟你們借嗎?」
驚的是上回鄭勇兵交代了這兩人後,刑警們認為他們是流竄作案,定然早就離開了三江口,沒想到這兩人居然到前幾天還在,他們不知是何原因與林凱發生糾紛,最終殺了他,搶走了他的車。
王瑞軍對於三江口本地的重要案犯都清楚,點頭表示:「我們也接到省廳的通知,也想抓他,可梅東一直躲在澳門,沒回過三江口。」
楊威又猶豫了一下,這是警察在問人證呢,可他也不敢猶豫太久,只能含糊地說:「在場的人都看見了。」
「他回過三江口嗎?」
「呃……」這一問,楊威徹底明白了警察想幹什麼了,他長時間遲疑著不肯作答。
「我……我身份證上了黑名單,辦不出信用卡,就借你的辦了。」
「當然是真的。我們還沒有跟檢察院提交刑拘單,今天我能做主放不放你,如果到了明天,刑拘單下來,這就有點麻煩了。」張一昂用出了房產銷售的套路,就這一套了啊,明天就沒了,下期開盤肯定漲價。
現在公安內部管理嚴格,即便是普通的違法行為,若是已經錄入了系統,想提前放人就得經過上上下下的一套程序。當然,如果是剛抓的人,信息還沒上傳到系統,領導一句話確實管用。
王瑞九-九-藏-書軍也受到領導啟發,袖子一卷,粗魯地當起了廚師:「要是你不配合,去看守所前我就先踢爆你的鳥蛋,做個蛋炒飯給你今天當晚飯!」
剛哥想撿東西砸他,又怕砸壞了好不容易修起來的車,只能遠遠指著他:「你給我滾過來!」
「你找趙主任,讓他蓋個章就行。」張一昂輕鬆地說,這畢竟是刑警的業務,通常刑警隊達成一致意見就行。
放貸容易收貸難,敢借高利貸的有些就沒打算還,所以吃這碗飯得硬氣。林凱和楊威最大的本錢是死掉的老四,老四當年殺過人,這在三江口的小江湖上也算人所周知,所以林凱和楊威討債時總會來上一句:「我兄弟殺過人你知不知道,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這一招嘴上捅死人的功夫用得出神入化,有這樣的江湖底子在,也不愁沒飯吃。
「說話!」王瑞軍喝道。
「一般我去,林凱也辦過幾次。」
盤下來的第二天,好心老鄉的手機就成了空號,廢品站的房東跑出來通知他們,這房子欠了大半年共三萬塊租金,不給錢什麼東西都搬不走。兩人已經掏了三萬,最後只能咬咬牙東拼西湊又拿出三萬來交租。
張一昂咳嗽一聲,重新開口:「如果梅東知道林凱死了,按你們的交情,他會回來參加喪事嗎?」
「梅東在澳門包賭場,招攬誘騙國內的客戶去賭博,梅東去年就上了省廳的通緝令。」
王瑞軍馬上被點醒,想了想,刑警隊怎麼辦案關辦公室主任屁事?如果公安是一家公司,那麼辦公室主任就是個行政,哪家公司的業務主管還需要聽行政的啊?不過轉念一想,他不光是行政,還兼著總經理秘書,他反對釋放楊威,八成是局長齊振興的意思吧?他還沒這個膽挑戰局長權威,只好坦白說:「我覺得趙主任的意思可能代表齊局長的態度,畢竟齊局因這次遊行被叫上去談話,如果現在放了楊威,對齊局不好交代。」
布置已畢,張一昂注意力轉到了被羈押的楊威身上,將王瑞軍單獨叫到一旁,問他:「楊威這事準備怎麼處理?」
張一昂搖搖頭,站起身,說道:「瑞軍啊,我給你講個故事。以前我從警校畢業,通過公務員考試,順利考上了刑警。說起來運氣還算不錯,分到了高廳所在的部門。那時高廳還沒到省里,還是寧市刑偵處的處長,當時寧市下面的一個縣出了一起影響極其惡劣的連環殺人案,由於高廳一向以破大案聞名,所以上級安排高廳成立專案組,專攻這起連環殺人案。這案子也是我經歷的第一起大案。那時候監控設備的拍攝質量和密度跟現在沒法比,而且罪犯手段高超,反偵查能力很強,我們待了好幾個星期但案情進展緩慢。就在我們全縣布控,緊鑼密鼓地想盡辦法找出嫌疑人的過程中,罪犯又殺了人。那時候高廳壓力特別大,上級見我們專案組不但沒抓到兇手,反而又出了命案,於是又派了個領導下來,替換了高廳的組長位置。那領導根本不懂刑偵,亂搗鼓一陣,一無所獲,知道自己破不了案,怕問責,就找了個理由辭掉了組長位置回去了,最後還是讓高廳來主導辦案。結果沒幾天案子就破了,高廳最終靠著專業能力抓到兇手,受到了表彰。而那個不專業的領導,可就無話可說了。」
另一邊刑警隊突擊審楊威,他堅稱給方老闆灌尿是因為林凱被方老闆弄沒了,可方老闆堅稱林凱的行蹤他一無所知。
一般車站附近都是髒亂破,這裏也不例外,附近區域多是些參差不齊的老房子,外圍還有一些工廠,旁邊坐落著幾個城中村,住著各色人群。
自從劉備的事發生后,她徹底被刑警隊邊緣化了,搞得她這幾日只能自力更生單獨開闢新業務調查周榮了,誰想突然一天賦予她重任,抓梅東的這樣大計劃讓她來操作。她轉眼間就把接觸周榮暗中調查的事拋之腦後,有這正經事干,還去一個人悶頭查周榮幹嗎?!
張一昂笑了笑,伸手指指王瑞軍的小腦袋,吐出兩個字:「李茜!」
張一昂嘿嘿一笑,示意王瑞軍坐回位子上。
剛哥來到三江口純屬被迫。他出身農村,前些年同村青年紛紛外出打工,賺了錢在老家蓋房買車,他一點都不羡慕,他就是喜歡留在農村。因為同村其他青年外出去打工了,村裡就剩下老弱婦孺,於是他當起了皇帝,專門跟村裡的留守婦女搞關係,幾個婦女還為他爭風吃醋,最後事情鬧得全村皆知。於是留守婦女的老公們回到家,集體找上他,差點把他的「三」條腿都給打斷。這麼一鬧,他再也不敢待老家了,連夜跑到了外地。
「我——」剛哥愣了一下,下一秒舉起扳手就朝小毛追去。
「我就是你剛爺怎麼著!」剛哥見對方來者不善,他也絲毫不懼,反而踏上一步,堵在門口。
「你別給我裝外賓!」張一昂猛拍桌子一聲冷喝,「我今天問你的話,如果你說的讓我感覺有半句不老實,你看看我會不會這麼做!」
這下最大的嫌疑落在了方老闆身上,林凱找他暴力要賬,於是他雇兇殺人,動機合情合理。楊威等人正是因為懷疑林凱死了才找上方老闆,結果林凱果然死了。
楊威一愣,皺起眉,只能點點頭。
三江口在十多年前有個小幫派,人稱三江四賤,梅林楊謝——「梅毒淋病陽痿早泄」,「梅林楊謝」中,老四謝邵兵當年鬥毆捅死人,潛逃途中據說遇上冤魂索命,橫穿馬路被拖拉機撞死了。按說拖拉機的速度只能撞死老年人,結果那輛拖拉機超載,側翻時一車的黃沙直接將其活埋。
這兩人被監控拍到,但臉部做了大量偽裝,以目前技術還是比對不出真實身份。在不知道兩人身份的情況下抓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好在還有車,現場周邊沒有發現這兩人的小破車和林凱的汽車,現在最緊要的是查出這兩輛車在哪兒。
「梅東和林凱、楊威都是結拜兄弟,現在林凱死了,按他們道上的規矩,梅東很可能會回來參加喪事。」
小毛害怕得縮在一邊,一手握著信封,一手摸著頭:「我……我去刮彩票,老差一點點,後來……後來錢不夠,就刷了銀行的信用卡。」
「我……我不知道,應該不會回來。」他頭也不敢抬。
事情是一波三折的。
「那麼楊威的案子跟趙主任又有什麼關係!他管刑偵嗎?他不就一辦公室主任,辦過案嗎,抓過人嗎?你一個堂堂刑偵大隊長,怎麼辦案還要他來教啊?」
王瑞軍思考幾秒,脫口而出:「陳法醫?嗯……可是法醫跟抓梅東的事扯不上關係啊,而且老陳也不聽我們的呀。」
「這個他沒說,領導,他真的沒告訴我們,我想總有他自己的辦法。」
總算料理完屍體,方超眼睛又投向了路虎車,現在鬧出人命,車子早晚得扔,所以周榮這單生意要抓緊時間了。三江口不宜久留啊!
「我今天不打死你!」剛哥又去追。
王瑞軍為難道:「可趙主任就是不同意,我也說服不了他,他不搞刑偵,不知道我們實際工作的難處。」
「我們抓了李峰,九九藏書齊局為什麼不高興?」
方老闆頓時被這陣勢嚇壞,趕緊承認是因為楊威給他灌尿,他氣不過才去打橫幅,橫幅說公安局是保護傘純屬想把事情鬧大。他在警局裡是解釋清楚了,可警局向外界通報情況說明,根本沒人信。齊振興被紀委要求去上級市談話,他臨行前轉告張一昂和刑警隊,一定要把楊威往最重的罪名治,不然這保護傘的名頭都洗不清。
「他為什麼不同意?」
「他……他是賭博輸了錢,跟我們借錢翻本。」
不過沒完,今天命案又多了一件。
這三人一看就是混社會的,不過肯定不是社會大哥,真正的社會大哥早就考上公務員,一門心思為人民服務了,只有這些不上道的小混混才招搖地穿上花衣服,忍痛給手臂刺文身,以為在街上一站別人都會怕他,怕他個鎚子。
王瑞軍一拍胸口表態:「這個任務有難度,但我一定要做好!」 「很好!」張一昂伸出手掌捏了捏王瑞軍的肩膀,王瑞軍的大臉上立刻洋溢出小時候在學校運動會上被全校表彰的榮光,嘴巴里都忍不住哼起了「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麼嘹亮」。
張一昂和楊威達成了戴罪立功抓梅東的協議,不過要釋放他,也不是那麼容易。
「你知道梅東吧?」
「誰呀?」剛哥從車底下鑽出來,看了看在弄車窗密封條的小毛,小毛搖頭表示不知。
「這事哪些人看見了?」
楊威咽了下唾沫,瞬時頭皮炸裂,想到那個畫面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恨不得把人格拎出來擺桌子上,態度極盡誠懇地保證:「領導,你們要問什麼,我一定全部交代,我半個字都不敢撒謊!」
「他說楊威畢竟是刑拘的對象,不能釋放。」
「這……這名字還是你的。」
「差別在哪?主要看關在哪個看守所,跟什麼樣的人關一起。這其中,我們還是有點話語權的。我去年在省廳的時候,聽朋友說起過這麼一個案子,他們抓了一伙人,壞事都是小弟乾的,老大從來只動嘴,沒動過手,可大家心裏都清楚,老大才是最壞的那個。可是沒證據啊,他手下一個小弟頂包,把所有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結果老大判不了,放走了,小弟判了十年。進監獄的頭一個月,小弟就被送去醫院搶救了,醫生診斷是括約肌拉斷了,監獄一查,在他房間找出了一個擴張器,擴張器哪兒來的,誰也不知道,這事是他同寢的乾的,可同寢的是個無期重犯,刑期已經到頂了,這事也不能給他加刑到死刑吧,最後只能不了了之。那個小弟在醫院休息了半個月,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舉報他老大,警方順利把他老大抓了。」張一昂嘖嘖嘴,「拉斷他的括約肌啊!」 楊威聽到「拉斷括約肌」這幾個字,渾身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抬頭看到張一昂淡定的眼神,王瑞軍兇悍的表情,他所有心理防線瞬時崩塌,馬上改口:「我全力配合,我……我把梅東叫回來。」
「我——」夏挺剛瞪著小毛,氣得說不出話。
這兩人臉上都有鬍子,戴眼鏡,長頭髮蓋住額頭,刑警判斷這兩人臉部做了偽裝,於是懷疑他們倆是有案底在身的人員。通過近期上級公安機關的通報資料,很快發現這兩人的一些特徵與幾個月前杭市、寧市接連發生的幾起珠寶店搶劫案的兩名罪犯極其符合,也就是上回鄭勇兵交代的賣贓物給他的那兩人。
「你那些匯款的憑據在嗎?」
「你們幾個不是交情很鐵嗎?」張一昂從容不迫地看著他。
「謝謝軍哥!」李茜急忙討好,但隨即又產生了疑慮,「可是為什麼推薦我?」
小毛躲在對面,求饒道:「剛哥,你消消氣,你打死我也沒用,這錢還是還不出啊。」
剩下三個流氓,老大梅東後來去了澳門,不知跟了哪位大哥,短短几年間突然發跡,承包下幾個賭廳,通過內地的馬仔拉人去澳門賭博,從中抽水,聽說生意做得非常大,前些年他回到三江口參加同學會,送了所有同學每人一個蘋果手機,這事成了當地一大新聞。
誰知楊威回去后,方老闆因遭受灌尿的莫大侮辱,準備破釜沉舟,去列印店打了一幅大旗,舉家帶著工廠工人將近二十個人,扛著大旗上街遊行,說全家遭遇黑社會迫害,警察是黑社會保護傘。
「那就好,我們來教你劈叉吧。」
王瑞軍剛要發怒,張一昂手一攔,突然莫名其妙問了句:「你有沒有學過舞蹈?」
李茜在工作上雖然是個廢物,但也可以廢物利用啊,她可是公安部副部長的侄女,跟齊局長對著乾的黑鍋,她不背誰背?
張一昂畢竟幹了七八年刑警,審訊經歷多了,看他的神色便已猜到了他的心理。他笑了笑,又輕描淡寫地說起了似乎截然不相干的故事:「你可能覺得不就是坐上幾年牢嘛,也沒大關係,畢竟是你大哥,不能出賣他,我完全理解。社會上的普通人一提看守所就害怕,搞得好像下地獄一樣,其實也不是,現在是科學化管理,都是很規範的,看守所里不會搞刑訊逼供那一套,這要是還搞過去那一套,被媒體一報道,對我們警察形象是很負面的。不過失去自由總歸沒外面舒服,一個犯人從法院那裡審判下來,決定判幾年,後面的操作門道還是很多的。有的人判無期,每天在裏面讀書看報鍛煉身體,比起外面還沒壓力,人都長胖了。有的人就關半年,跟親人一見面就哭著喊著要把他弄出去,裏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胖子冷哼一聲,伸手指指夏挺剛:「我不管你們倆誰欠的錢,總之,你們記著,一個禮拜,給你們最後一個禮拜,不還錢老子廢了你們!」
小毛猶豫了一下,把信封遞了上去。
「你們每次匯錢是誰去辦的?」
「趙主任知道楊威的案件性質從法律上說起來不嚴重,不過楊威導致方老闆一行上街遊行,打橫幅稱公安是楊威的保護傘,政府被驚動,齊局被上級叫去談話,如果我們現在就把楊威放了,社會輿論就坐實了公安是保護傘。趙主任建議我們先把楊威關上半年,到時再放出來,讓他釣梅東,現在放人他堅決不同意。」
「為什麼?」
「你們他媽到底是幹嗎的?」剛哥又往前走上去,舉起手裡的大扳手。
張一昂跟隨李茜來到監控室,此時王瑞軍和宋星等人都在,李茜調出監控畫面,告訴張一昂,之前監控拍到的林凱追的那輛小汽車,車上兩人的面部特徵看不清楚,於是電子技術人員反向調取沿路監控,經過一晚上通宵加班,終於發現小車去過加油站。警員馬上跑加油站調來了監控,看到兩人曾在加油站下車後進便利店買東西。
剛哥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瞧著小毛這副窩囊樣,罵道:「我他媽哪來三萬塊錢替你還賬,我把你剝皮賣了也賣不到三萬!」
楊威思索幾秒,眼珠一轉,聯想到剛剛兩位領導把審訊人員撤走關掉監控的一系列動作,他豁然開朗,戴著手銬的手指搓了搓,脖子向前伸出去笑嘻嘻問:「領導,什麼價?」
張一昂笑了笑,他要的只是這個態度:「我們找個人去跟趙https://read.99csw.com主任據理力爭,擺事實講道理,分析利害關係,讓趙主任和齊局知道一旦能抓獲梅東,是整個單位的大功勞,讓他們顧全整個工作大局。」
「什麼,你跟林凱老婆睡過?」張一昂不過是想用審訊話術訛他一下,誰想訛了個睡兄弟老婆的事出來。
「這個……現在很少有人講義氣了。」
「找誰去說呢?」
「這車賣了撐死六千。」
「我們得找個不怕得罪趙主任和齊局長的人。」
「如果你同意我開的條件,你今天就可以走。」張一昂繼續給他開條件。
王瑞軍點點頭:「這計劃我已經和楊威說定,可是趙主任不同意釋放楊威來誘捕梅東。」
「先關半年?」張一昂冷笑,「把楊威關上半年,再讓他想理由把梅東騙回國,梅東要是這麼點警惕性都沒有,早被抓了幾百遍了。」
「我當然不捨得,可放不放楊威關係到齊局長的面子問題。」王瑞軍雖然為人油滑了點,但他作為刑警骨子裡天生都是想破大案的,抓到梅東可比關個楊威實在得多。
「那家地下錢莊只做梅東的生意嗎?」
「現在我應該怎麼做?」
「這個……別人有別人的渠道,我也不太清楚。」
今天剛哥和小毛正在院子里修車,門外傳來了「咚咚咚」敲門聲,同時一個充滿怒氣的聲音傳進來:「夏挺剛,你給我滾出來!」
「什麼困難?」
正當張一昂束手無策之際,警方發現了重大線索。
「騙回來?」王瑞軍尋思這句話。
「是嗎?」張一昂面無表情,他當然不會告訴他調查結果,只是冷冷說,「據我們所知,你跟林凱之間還是有點矛盾的。」
「呃……什麼事?」
「你還不說實話!錢到底怎麼匯出去的!」
「我們要回賬后,本金還給他,利息大頭歸我們,如果是欠得久了,利息部分再給他一半。」
喜的是既然這兩人在三江口待了這麼久,很可能現在還躲在某處,若是他們能再次抓獲這兩人,幾個大城市警方聯手都沒抓到的重案人員若是被三江口抓獲,又是大功一件了!
老二林凱和老三楊威一直留在三江口,一開始從事行為藝術的工作,他倆組織小弟到施工工地搗亂,自己再裝成和事佬「何必呢」「大家各退一步海闊天空」出面擺平,保工地平安來收取好處費,大部分施工方遇到地痞流氓多會選擇給點錢息事寧人。後來遇到有背景的大施工方,壓根兒不吃他們這一套,有一次他倆還惹了周榮的工地,兩人被周榮手下抓回來痛打一頓,又在工地上罰跪了一晚上。從那次遭遇后,兩人在手下小弟面前也抬不起頭了,思索著靠勒索工地也不是長久之計,索性轉行,兩人積極響應金融創新的號召,做起了高利貸生意。
「還不出關我屁事,你刮的彩票跟我有個毛關係!」
王瑞軍趕緊再接再厲:「梅東是怎麼跟你們聯繫的?」
「我……我是跟林凱老婆睡過,除了這個,我們平時生意上算得清清楚楚,沒有矛盾。」
楊威猶豫著,又被王瑞軍暴喝一聲,咽了下唾沫,想著都交代到這份上了,不把話說清楚肯定出不了公安局,只能對不起梅東了。便說:「他回來過幾次,去的杭市,把我們兄弟幾個叫過去聚聚。」
「通常情況下他不會回來,可這次楊威在我們手裡。」張一昂目光一寒,「讓楊威把梅東騙回來!」
「我……我覺得沒法說服梅東回來。」楊威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不出賣梅東,如果免不了坐牢,他想著自己也沒幹過殺人放火的事,按現有罪名,最多判個三五年也就罷了。
「我……我真的不清楚。」
王瑞軍朝張一昂看了眼,張一昂很淡定地點點頭,但眼底的欣然之色已經噴薄欲出了,這一問竟然問出地下錢莊的大案,國家正在打擊非法轉移資產,藉著國企來做貿易,實則幫助灰色資金轉移出境,這條線索簡直勁爆!
「好嘞。」王瑞軍應了句。
幾個小時后,刑警和法醫在這水泥柱下挖出一具被碾壓得慘不忍睹的屍體,經過辨認正是林凱。
張一昂帶著王瑞軍來到審訊室,刑審隊員告訴他們,楊威很滑頭,反覆說林凱的死跟他沒關係,肯定是方老闆找人乾的,其他的事,要麼顧左右而言他,要麼絕口不提,甚至還否認給方老闆灌過尿。
「齊局?」
王瑞軍回頭看領導一眼,張一昂開口道:「你非法拘禁方國青一家,強行給人灌尿,這肯定是刑事罪了,不過好在沒有傷人,傷情鑒定上查不出,你放心,怎麼判都不會超過十年。不過你放高利貸、暴力催債,還有組織領導黑社會——」
「當然不是,地下錢莊很大,我們只能算小生意,大生意都是幾千萬上億匯出去,聽說那家公司旗下的外貿公司是藉著國企名義,還有一些國企的人參與裏面分好處。」
「你一個職業騙子居然會去刮彩票?」剛哥氣不打一處來,「你欠了銀行多少錢?」
張一昂想了想,嘆了口氣:「我們好不容易才借這次的事說服了楊威,如果不利用機會把梅東騙回來,以後再找這種機會可就難了!」
這波思想教育很有成效,比「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大字有效果得多,張一昂朝王瑞軍點點頭,他馬上進入正題:「我問你,你是不是朝方國青嘴巴里灌尿了?」
小毛怯弱地點點頭,彎腰將信封撿起來。
楊威搖搖頭:「沒有,他知道他被通緝,不敢回三江口。」
「是不是冤枉的,我們自然會調查。我今天不問你林凱的事,問你點其他事情。不過聽說剛才他們審你,你不是很配合。」
「這個等待上級決定。政府領導和齊局的意思都是將他往最重的罪名安,是他給方老闆灌尿最後鬧成遊行的,如果不將他重判,黑社會保護傘的名頭就坐實了。」
「是……是澳門的老闆!」
看到這個結果,眾多刑警是又驚又喜。
「那是以前,這幾年距離隔這麼遠,交情……交情也就淡了。他知道林凱死了,我想……我想他會託人包一個白包,他自己是不會回來的。」
「據我們所知,梅東可是一個非常講義氣的人,聽說他能混到現在這地位,也是講義氣的緣故。」
「呃……我找了趙主任,他反對釋放楊威。 」
方老闆一家報了警,但方老闆確實欠了他們錢,林凱手下除了跟著他、罵他、羞辱他,也沒對他造成什麼傷害,公安部門對警察介入經濟糾紛有著嚴格規定,所以派出所出警過幾次,也是不了了之。
張一昂身體向後一仰,風輕雲淡地笑起來:「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一般剛抓進公安局的時候總想仗著自己的一點小聰明,跟警察拐彎抹角,各種抵賴,謊話連篇。不過呢,過不了幾天都會巴不得交投名狀,問他一,他把一二三四五六七都給你回答了。為什麼這麼配合?因為我們警察有一百種辦法讓你開口說實話。就像你這種,如果你不肯說實話呢,待會兒我就讓人把你送到看守所,再跟看守所打聲招呼,把你跟強|奸犯關一起,跟強|奸犯說,你睡了兄弟的老婆,你猜怎麼著,哈哈哈哈……第二天保你開心得下不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