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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若英:每個女人心裏都卧虎藏龍 對話劉若英:再給我一點時間,必定殺出一條血路

劉若英:每個女人心裏都卧虎藏龍

對話劉若英:再給我一點時間,必定殺出一條血路

雷曉宇:你是大地母親,你老公真的蠻會找的。
劉若英:我明明不喜歡這個,還要說「哇……」其實我心裏想:這都是什麼東西?一些比較不熟的人,會送我很女性化的東西,蝴蝶結,蕾絲裙子。
劉若英:對。
雷曉宇:將來有一天,你活到90歲,要面對你人生的最後一天,你希望以這兩個女人的哪一種狀態去面對?
我也不是一個在哲學問題上追根究底的人,我很喜歡講感覺。我今天願意,跟你多聊兩句。我不願意,自然而然就會這樣子向經紀人投個眼神——差不多了吧。有時候就是感覺嘛,看你信不信任他。
我說:這樣有錯嗎?
你覺得難得的部分才等於美好,但我反而覺得,日常生活中的美好,對我而言才是真正的美好。
劉若英:我最大的成就感,我覺得是,我擁有很多很棒的朋友。
我們後來去買一個紅酒的醒酒器。老公說:要不要再看一下?我說不用,都有了,然後就往前走。他說:老婆你曾經最喜歡這一種店,有香薰,有蠟燭,有燈光,你就會站在那裡聞,想這個應該放在哪裡。現在你怎麼15分鐘就跟我說逛完了,然後就急著去小朋友的店?
劉若英:那是因為你對美好的要求太高了。
雷曉宇:最近一次大哭是為什麼?
雷曉宇:你人生到現在,最大的成就感和最大的困惑是什麼?
劉若英:我當然是希望還沒有來。
最大的困惑,我想的是,我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雷曉宇:你人生記憶最深刻的一次生日是怎麼過的?
雷曉宇:你們兩個人有沒有一點七月與安生的感覺?
雷曉宇:你曾經羡慕過的人,大概是哪種人格類型,或者哪種生活狀態?
雷曉宇:這個問題我朋友問過我,我都覺得沒有,so sad。
我覺得那都不是什麼女權主義,或者是存在主義。我看到她跟美國記者的情書,突然之間覺得,她是我的愛豆。因為她讓我看到了一個女人的模樣,她既可以為了她相信的東西這麼奮力地發聲,她也可以變成一隻貓一樣,只想飛躍到你的身旁為你做一餐飯。她的玉嬌龍和俞秀蓮統一得很好,我也希望我這樣。也許會很辛苦,但是我說好吧,我再給自己一點時間,必定殺出一條血路。
劉若英:前天,我兒子終於退燒了。以前他每一次生病,我都能夠照顧他,一直到他病好。可是這一次,他剛剛開始生病,我就去台東拍廣告了。我到現在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冷冰冰的。發燒40度,還照X光,他的眼睛看著我,很無助,好像在問我:為什麼我要在這個地方?但我還是得要把他押在那個地方。
劉若英:波伏娃。九*九*藏*書
我知道,我吃個漢堡,別人覺得是很簡單的事情。不像人家說,排了好久的隊,吃到一個米其林三星級的(餐廳的菜),喝到什麼年份的紅酒(才幸福)。我不是,我喝到一杯冰咖啡,可能就很幸福。所以,美好是隨時隨地的,它不是一個大事的美好。就像今天,突然有一個小時空當,我可以提早回家看看,就很美好。
我現在開始學習的一個東西就是,告訴我自己,也沒有那麼嚴重。我是個責任狂,我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拚命做到。以前,人家問我一個問題,我就會覺得要馬上回答。我現在會說:我現在沒有辦法回答你。明天晚上?後天?會怎麼樣?也不會死。
我想,我應該是一個即便結婚生孩子,依然保有很獨立自我的女人。這個獨立的自我不是像我剛剛講的,是爭取來的這麼小一點點,應該是很大一塊。我應該可以很放得下我的小孩、我的家庭,我可以很瀟洒。我應該像張姐這樣,坐完月子就走,拍戲去了。或者是像現在很多working lady,她們可以做到的那樣。
劉若英:比如說我羡慕周迅。我羡慕她,是因為她真的自帶一種光,跟一種靈性,以自我為中心,還有天才和藝術。
雷曉宇:你還有什麼羡慕的人嗎?
你這樣講,讓我想起來,曾經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跟我說的一句話。我以前寫文章的時候,很喜歡用「幸福」兩個字。他有一天跟我說:你把幸福講得好廉價,人家要追尋一輩子得到幸福,你連吃個漢堡回來,都跟我說好幸福。
雷曉宇:你又得進入那種要讓別人滿意的情境,你要做反應。
雷曉宇:他不再只是一團肉。
雷曉宇:你會想對這兩個女人分別說什麼嗎?
劉若英:當我說我想要的太多,其實我覺得,我不是想要的太多了——我應該是比別人貪心一點點,但是我為我的貪心也付出了代價。我並不是說我就要那麼多,你應該要給我。我是靠我的勞力、我的體力,跟我的耐力來做到的,而且並不是要得到一個好處。並不是說,我要拍八部戲,或者我要得影后。我做的都是為我兒子,為我的爸爸媽媽,為我的先生,為我的朋友,部分工作是為了我自己在拍戲、唱歌的時候得到樂趣。
這次看李安這個電影(指《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我是在電影院里暴哭的,哭到隱形眼鏡都掉了。它不是在說一個戰爭,它讓我覺得,裏面每一個人都在好無奈地堅持,因為回不去了,非要去到一個送死的地方才是安全的。
劉若英:有嗎?問你,有嗎?
劉若英:我不會活到90歲吧。我不要去預設我是誰,是哪一面。到了那一天,也許兩個都是,也許兩個都不是。
劉若英:有。我自己跟自己說的,不是他們說的。
劉若英:16歲生日,我的祖父母把我的同學都請來我們家了,幫我過生日。我覺得很痛苦,要吃晚飯,完了以後要切蛋糕,然後要拆禮物。https://read.99csw.com
雷曉宇:你之前一直說你身上有男孩子氣的東西,這是從哪兒來的?
我連演戲都是這樣子。我演過一個戲,出來之後,張姐就問我,你是不是討厭誰誰誰。我說:啊,很明顯嗎?她說,你演跟那個人講話,你都看別的地方,你在掏心掏肺的時候,你都這樣。我就是隱藏不了。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我也是越喜歡,越不看他,不好意思看。我的冷漠裏面蘊藏了很多的信息。他們都知道,我不看誰,那就一定有問題。
劉若英:是。你也不能說是很公平吧,但反正,你羡慕一個人的時候,你也覺得她的苦你吃不起,你也成為不了她。
雷曉宇:那我會覺得很好奇,你這種很容易獲得快樂的能力,從哪裡來?從心理學上講,一個小孩從小孤單長大,或者比較顛沛流離的話,其實不太容易有這種能力的。
雷曉宇:以自我為中心,這個東西你沒有。
劉若英:冷靜。馬上要拍電影了,導演第一部電影,嚴不嚴重?嚴重。孩子重不重要?重要。我後來覺得,我只要儘力,我就繼續走下去,就算有什麼閃失,也沒有那麼嚴重。
劉若英:我這個能力很強,也許是上帝給我的禮物吧。也許就是因為我有這個能力,所以我在那麼多在別人看起來曲折、豐富、高高低低(的事情之後),我能夠存活下來。他們說我是極度悲觀的樂觀主義者,就是很糟的時候,我都會覺得還沒有多糟,一定不是最糟,所以還好。
那就是我曾經最瞧不起的,現在在我身上都呈現了。
劉若英:我聽我媽媽說的最可怕的一句話就是:我現在心如止水。我覺得好可怕,她再也不會生氣了。她在歇斯底里的時候,我雖然常常覺得像在八點檔——有這麼嚴重嗎?——可是又覺得,她身體不錯哦,活力四射,嘰里呱啦,跟小孩是一樣的。所以就是這樣子,有問題就是沒有問題。
劉若英:對,你懂我的意思。你要真的用腦跟他溝通,不是以前只是生活上的吃飽穿暖。另外一個,我的工作又是要用很多腦的,演唱會走到第30場之後,每一場都不同的。還有劇本,搞了三五年,現在變成怎麼把它執行出來。然後,我的父母可能剛好這一年,也老得比較快一點。你知道,人老是突然之間發生的。我覺得我這半年就是在找平衡點。
雷曉宇:在你的朋友裏面,你通常是提供力量和安慰的角色吧?
劉若英:應該是在跟小孩子聊天的時候吧。就是有一天,我對著我兒子歇斯底里地說:寶貝……然後他說:媽,你要冷靜。我的內心我不知道,但是行為上,我會盡九_九_藏_書量地控制。
雷曉宇:有沒有人跟你說,你要得太多了?
劉若英:我小時候,家裡都是男人。除了我祖母,家裡其他六個人都是男人。祖父是軍人,有五個副官,每個人以前都是拿槍打仗的,都是那一種的。然後我是從做助理入行的。你做助理的時候,不能秀氣,你一定要挽起袖子,粗魯的,能吃苦的。
雷曉宇:而且完全沒問題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雷曉宇:但是你會意識到那種東西,其實它是很銳利的,是有危險的,是有破壞性的。
劉若英:對呀,他也蠻會找的,瞎貓碰上死老鼠,自然而然就碰到了。
我第一次在小巨蛋做演唱會,要演出前,緊張到心臟隨時會從我的嘴巴里吐出來了,然後如婷從外面跑進來跟我說:你不用緊張。那一刻,我就覺得……
雷曉宇:電影結尾那麼多個I love you,你看了有感覺嗎?
她常常都說她羡慕我。她最常講的就是,為什麼你住的每一個地方我都想住,你的地方都有家的樣子。可能就是因為我有付出,讓這個家有一個穩定的感覺,可是那個得付出。你讓她在家裡面待個兩天,做個飯,她就會說,哎,我們去哪兒走一下,喝一下。或者,她可能就想要在劇組裡面。
我以前有一個很不好的(毛病),現在稍微好一點點,但是最近又開始了,就是黑白兩面,我是沒有灰色的。我一旦相信你,就全部告訴你,你自己看著辦。我一旦反過去的時候,到底線了,我也不會再客套。他們常常說,我走過去,他們就知道我喜不喜歡那個人。我常常看到一個人,退後三步。我非常敏感,我連做樣子敷衍都不要。
雷曉宇:這種歇斯底里的媽媽是你以前最瞧不起的,那你以前最瞧得起的女性是怎樣的?
雷曉宇:你自己更喜歡哪一個?
在愛情裏面,你心裏面就知道那是愛,我愛他,我願意為他做事情,不管是付出,還是包容。你要別人的愛,也是因為你愛他,你接納也是一種愛。家人也是一樣的,朋友也一樣。我真的覺得,愛跟付出有很大的關係——你願意別人為你付出,或者你願意為別人付出。對我而言,付出是一個愛的表象。
雷曉宇:說一件你最近最開心的事情。
劉若英:愛嗎?我真的不知道。
雷曉宇:可以說,這半年是玉嬌龍和俞秀蓮打得最辛苦的了。
那天碰到一個朋友,我們倆聊天。她跟我說,不就一部電影嘛,怎麼樣嘛。她說,咱們也不要再為藝術獻身、為藝術犧牲了。老的時候,誰記得我們為它犧牲過?就剩我們倆坐在那邊,揉著我們的骨頭,說,那一年拍那一場戲摔的。有人九*九*藏*書會記得你為了那場戲做過什麼嗎?真的沒有。大不了領個終身成就獎,還是坐輪椅上去的,你講什麼,沒有人要聽。
劉若英:很多。每一個都有答案了,就不好玩了,對不對?我並不是每件事情都用理性來分析,如果用理性來分析,就比較多答案。它有趣就是因為有這麼多不理性,隨時都在變。今天早上起來腰閃到,就跟我今天爽不爽有關,它就影響了我今天很多的決定。
我現在在訓練我自己。我在身份的轉換上,是很快的。當我在工作狀態的時候,我可以很專心地工作,可是我也可以立刻切換。我在做演唱會的時候,禮拜五的下午,當我上了那個明星保姆車,我就突然變女王了:哎,給我來一杯冰咖啡。但是,在我演唱會結束的第二天早上,我一上那個車,就已經開始打電話:不好意思,把那個冰箱裏面的魚拿出來解凍,等下我中午回來要煮。所以,你說哪一個部分更大……我覺得尤其是這半年來,最辛苦。因為我的孩子也開始有意識了,他並不是睡在那裡哄一哄就好了。
雷曉宇:就是她有一種敢全然釋放的那個東西,那個勁兒。你可能只敢釋放在角色裏面,或者在創作的時候,但她是可以人戲不分的。
雷曉宇:那16歲那年的生日怎麼過的?
可是你說,哪個部分比較大?
劉若英:對。范曉萱最近正好寫了一個歌給我,叫作《喂,你在幹嗎》。我說幹嗎寫這個呢?她說:我們每次打電話給你,都是心情不好。我們吃喝玩樂,吃到好的,玩到好的,我們都沒有打給你。所以你後來接到我們打來的電話,都會習慣性地說,喂,怎麼了?好像是哦,我也懶得跟那邊噓寒問暖了,你就是有什麼事,快說。
比如說,我在日本東京開完演唱會,那是我首次工作完多留了一天,然後就跟我先生去逛一個家飾店。我老公突然就找不到我了,我跟他說我要去廁所,你不要等我,你去逛,然後我就自己躲在一個角落,拿出手機,一直聽我兒子錄的講話。我自己看到我自己,都會覺得很離譜。
所以我的朋友最喜歡講:你也有今天。我曾經嫌棄的生活,現在都在我生活里了。
他說:可是我後來隔了幾年,覺得你之所以常常會告訴我你很快樂,就是因為你經常把很小的事情巨大化,所以你的幸福與快樂是唾手可得的,所以你比別人快樂,你比別人幸福。
劉若英:對。我以前甚至沒有喝咖啡的習慣,但這幾個月,每天早上起來一定要來一杯咖啡,早上起來就先冷靜。
雷曉宇:以你目前的狀態,你覺得是你的玉嬌龍強一點,還是你的俞秀蓮佔上風?
雷曉宇:那就是玉嬌龍。
劉若英:就是可以不管別人的人。
雷曉宇:好像有一點點這種感覺。一個女人的兩面,克制和放縱,壓抑和自由,理性和感性。七月與安生,不就是少女版的玉嬌龍和俞秀蓮嘛。
雷曉宇:你心裏還是有很多沒有答案的問題。九*九*藏*書
劉若英:我16歲以後就再也不過生日了。我最怕在生日工作,並不是因為我覺得生日那天就要放假,而是很怕我生日那天,大家一直跟我說生日快樂,然後我就會一直說謝謝,然後切蛋糕,吹蠟燭,我覺得很尷尬,我很想逃。我希望生日那天不要工作,不要見任何人。我都是在5月31號那天跟我祖母吃飯的,就是為了6月1號可以不要看到她。
我所有過去合作的企劃、宣傳、司機,都是我的朋友。我生小孩的時候,司機還說要送兩箱尿布,大家都這麼為我高興。我最大的成就,不是說我今天能夠做這個演唱會,而是我的朋友對我——即便我那麼直,比如說你開車前面要右轉哦,我都會講,新司機都嚇死了——可是久了,他們就知道我是真的,我覺得這是我最大的成就。我覺得,都勝過生個小孩。我覺得結婚跟生小孩是我最勇敢的事,可不是我的成就。
但最近,每次聽到別人跟我說,他好羡慕我,我都會覺得:你沒有看到我的苦。所以我就會想,我羡慕的那些人,他們也是坐在那裡想:你沒有看到我的苦。所以,我起碼當好劉若英,起碼我現在這些喜怒哀樂,都還OK。你讓我真的換到另外一個人,搞不好那個苦也是我吃不了的,那個福也是我享不了的。所以我還蠻知足,說OK,這樣子。
劉若英:反正我們倆,你這樣的時候,我就那樣;我這樣的時候,你就那樣。我弱的時候,她就會突然很強;她弱的時候,我就覺得我要照顧她。
我那天跟她說,可是老兵有一天想起來,都不是他打得輝煌的戰役、他的驕傲,而是他身上的傷疤。我男生的那一面就出來,我這樣跟她講,她就會說,但是很痛啊。
雷曉宇:你覺得這個癥狀大概什麼時候能好,還是好不了?有解藥嗎?
劉若英:對,我沒有。
可是,我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有分離焦慮症或者是這麼地黏?我跟我的孩子相處,說,寶貝冷靜,不要哭。但那都是我的理智告訴我,要這樣教導孩子。可是我的心裏面都不是這樣。只是因為還有理智在告訴我,不要變成這樣的人。可是其實已經變成這樣的人了。我心裏面,就是我最瞧不起的那種媽媽。以前我瞧不起別的媽媽的每一件事情,都報應在我身上。
劉若英:好像很久沒有大哭了,眼眶紅倒是常常有的事。
雷曉宇:你的人生到現在,最幸福的時刻是什麼時候?
劉若英:起碼走到現在,我很高興,我兩種都有。沒有哪一個把另外一個殺死,我沒有妥協。兩個都活得很辛苦,但起碼還活著。我並不知道有一天誰會戰勝誰,也許兩個人真的找到了一種和平共處的方式,但是一樣都是努力著。
劉若英:我以前也不斷地羡慕別人。瘦的,手臂細的,我都羡慕。我這個地方特別地壯,只要看到人家穿無袖,我就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