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陰篇 傾城 第十四章 凶跡

陰篇 傾城

第十四章 凶跡

「你若執意要去,便躲進篷里去。若不然,誰都莫去。」
「哈哈,我哪裡敢訓誡人。我今天來,是跟你問個地址。」
「你是阿翠!」
「成!」
「兩人定力主見都不及崔豪。不過耿五一直念念不忘梁家鞍馬店死了的那個小韭,是個重情之人,不會輕易被邪心牽走。劉八心性雖浮淺一些,他卻極看重三人情誼。崔、耿二人若能立穩腳跟,他便也不會搖移。」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當時在這裏商議,聽到那八十萬貫便錢,他們目光都一顫,自然是動了心。其實心動目顫乃是自然,乍聽到如此巨額錢款,能心不動、眼不顫的,萬人之中,恐怕沒有幾人。關鍵只在心動目顫了之後,是向明,還是向暗。向暗,心便被錢財壓住,再抬不起眼,更不敢直視人。崔豪三兄弟目光,全都有明暗交戰。直至我們商議完,臨別時,那交戰都未止息。若是暗勝過明,區區爛柯寺禪房木柜上那道鎖哪裡能擋得住他們——」
「員外出去了。」
車子沿河向西行了一小段路,停了下來。張用聽著吳欠下了車,往河岸邊行了十來步,似乎在踮腳張望,之後響起輕叩木板聲,他在一扇門外。半晌,一聲刺耳門軸轉動聲,那門開了,張用聽得出那門軸歪斜了兩分。但那門樞聲旋即停住,聽來只開了道縫。吳欠低聲說了些什麼,張用只聽到自己的名字。那門隨即關住。吳欠在門外踱步。
那頭顱已經腐化,面部青黑潰爛,爬滿蛆蟲,只勉強能看出五官輪廓。頷下一團濃須,蜷曲虯亂,瞧著是個四十來歲男子。頭上戴的那頂黑綢帽倒絲毫未損,綢質細滑,邊沿用細密銀線綉了圈團花紋,看來並非窮寒之人。
「李度和朱克柔?」
梁興只得低聲囑咐:「靠近木盆,盡量少露頭。」
「哦?他家何時被燒的?」
「愧疚。」
「哦……」
「元妙先生?有。前兩年,先生聲望隆極,無數道士爭相投拜。陳師兄也得幸拜了先生為師,頗得先生眷顧,答應傳他五雷法。可惜先生旋即貶回永嘉……」

一、斷線

「他現在哪裡?」
他又問兩個小道:「正月前後,你們師父可曾見過一個七歲孩童?」
「那個歸先生?抱歉我不能陪二哥一同去。不過,我已畫好了地圖,預備在這裏。」何渙轉身吩咐一個書童,跑回家中去取那張圖。
他剛停住馬,一個人影從船篷下鑽了出來,夜雖然黑,卻仍能辨出那英颯身姿——梁紅玉。這船是她從一對恩人夫婦那裡借得。梁興跳下馬,將譚琵琶拽下來,先撂到地上;將那匹馬牽進路邊的樹叢中,拴在一蓬茂草后,這才回來拎起譚琵琶,走下坡,抬腿上了船。譚琵琶又嗚哇掙紮起來。
「都送到了。」
「我管不得那些!但凡摩尼教,便是我仇敵!」
矮的那個忙接過去:「師父仙逝那晚,我給他打洗腳水,他也笑著誇了我兩句,說我這般孝敬,成了仙,必會帶攜我。這幾日,我夜夜都盼著師父能來託夢顯靈,師父卻始終沒來……」小道士眼裡淚花轉動。
他忙勸道:「你已完成父兄之志,證得自家清白氣節,又受了許多傷,莫要再去了。」
駕車那男子應了一聲,解開麻袋口,拽著袋底,把張用倒了出來。另一個男子抽出把匕首,割開了他手腳上的繩索,又將他嘴裏的破布扯出來甩到一邊。張用臉朝屋內,癱趴在那裡,嘴一時合不攏,口水不覺流下。手腳雖動彈不得,兩個眼珠卻能轉動,見地面清掃得極凈,屋裡整齊擺列蠶床。后牆開著窗,新綳了紗布,透進晨曦。窗外兩株柳樹,細條碧綠,在清風裡微搖。
「嗯。」
梁興見她雙眼映著火光,像要燃著一般。再看她身上,肩臂腰腿十幾處割傷,血水幾乎將衣褲染透。
「紫衣人?我不知什麼紫衣人。我只是婢女,等員外回來,你自家問他。」女子說著從外關起門,上了鎖。
吳欠駕著車,一直在城北郊兜轉。行一段路,他便停住車,離開一會兒。張用在麻袋裡聽那腳步聲,又小心,又有些焦,餓鼠尋不見食一般。看來吳欠也不知銀器章藏在何處,只是挨次探尋所知的幾處藏身之所。大半夜,車子迂曲向北,總共停了七回,都是僻靜所在,卻始終沒尋見。
「因何緣故?」
樓下門板一聲輕響,兩條黑影迅即奔出,是客店兩個護院。他們衝到岸邊,飛快將那人制住。扈山也帶了幾個夥計,隨後趕過去,將船艙里兩人一起帶回了客店後院。
梁興知道爭不過,只得接過那把刀,插到背上,嘆口悶氣說:「你可以跟去,但只許在這岸,不能去水中間。」
「好在他換掉的只是經卷。你這場賭,是在賭人心。這人心,賭惡易,賭善卻難。明裡,你賭的是李棄東、譚力四人;暗裡,你賭的卻是弈心、陳三十二、我和崔豪三兄弟。」
陸青用袖口掩住鼻孔,湊近那盒中頭顱。
「他說李棄東在外頭等信。我們追出去,四下里找遍了,也沒尋見。」
陸青暗想,陳團寒食前離開建隆觀,大半個月後,才回來。他出行恐怕與這六指人有關,這六指人又恐怕與林靈素相關。王小槐難道是由這六指人引去見的林靈素?
「姓朱。」

四、婢女

「呵呵!多謝如此信重。」周長清大笑起來,但隨即收住笑,「既然錢袋未能釣出李棄東,便該儘快將那八十萬貫交還給太府寺,以免生出意外。」
「阿慈現今如何?」
「你既已察覺,為何還敢賭?」
梁興沿著金水河一路尋找,在一座木橋邊,果然瞅見九_九_藏_書一隻小篷船。
梁興將譚琵琶丟進船篷里,回身接過船篙:「我這邊口信已經傳到,你那兩路如何?」
「葯書?」
「他當時其實已動了念,要謀取那八十萬貫,心中自然生出愧意。不過,那愧並非直露出來,而是極力藏在眼中。藏有兩種,一種是定了心意要謀奪,藏便是對人藏,怕人察覺,與人對視后,目光自然回縮,向下躲;另一種則是過不得自家那一關,藏是對他自家藏,對視之後,目光雖然閃開,卻非回縮下躲,而是向上向遠。此乃心不願被欲所困,想排開跳脫出去。崔豪是后一種,顯然不肯讓自己屈從這邪心暗念。只這一點不肯,他便能自惜,做得了自家的主。因此,我便信了他,才敢賭。」
冷緗聞言站起來,側身道了個萬福,面容哀冷,淚痕未乾。
「好。不過——」梁興心知勸不過她,仍忍不住道,「摩尼教這邊,方肥恐怕不會輕易現身,你不必犯險。今晚我一個人過去,你騎那匹馬,先尋個安穩去處。明天我去尋你,再一處商議捉拿方肥。」
「卧房裡,房門從裡頭閂著。」
「為何會有兩具屍首?」
梁紅玉似乎還要爭,梁興立即怒道:「若不然,我便轉頭回去。」
這時,一個緋袍道官快步走來,應是監院,身後跟了許多青袍弟子。那監院走近后,望了一眼陸青,卻無暇理會,徑直來到那木盒邊。一眼看到那頭顱,驚了一下,卻旋即自持。他身後那些徒弟卻都低聲驚呼。
「哦?你如何曉得?」女子微驚。
「是。我過來時,先去了爛柯寺。弈心小師父說,那柜子上的鎖被人撬開了——」
「周大哥自然更不必說,莫說八十萬貫,便是八百萬貫,目光恐怕也不會顫一顫。」
「銅鈴放在何處?」
「你管不得,我來管!」梁興忽有些惱怒,望著水中央高聲大喊,「莫要鬥了!那紫衣人是假的!」
「嗯。我也沒如何為難他們。我這就回去——」
良久,門又打開,這回開了半扇。吳欠又低聲說了幾句,門邊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哈欠聲,哈欠止住后,那女子低聲吩咐了幾句。吳欠和另一個男子的腳步聲隨即向車邊行來,兩人都坐到了前頭駕座上。一聲低喝,是那另一個男子,車子隨之啟動。此人駕車嫻熟許多,車子跑得輕快。向西行了一陣,車外傳來早市喧雜聲。車子停了下來,吳欠跳下了車,車子旋即又啟動,車身向左一傾,轉向了南邊,很快遠離那些市聲。行了良久,車身先後左傾三回,轉向東,折向北,又朝向了西。一路只間或聽到雞犬聲,這時右邊又傳來河水聲。隨即又響起一聲雞鳴,喔、喔、喔——兩短一長,又突然戛住。是最早那隻雞,張用頓時笑起來,車子怕人跟蹤,特地兜了一整圈。多謝敗嗓雞兄!
「我們進去時,他手裡抓著根椅腿。」
何渙當時由於誤殺術士閻奇,被判流放沙門島。押解途中忽然昏死,醒來時,躺在一座莊園中。一個姓歸的男子說服他去做紫衣客,幸而丁旦為貪財,又將這差事搶了去。姓歸的男子如今不知是活是死。
趙不棄頓覺無趣,驅馬回家。途中想到朱閣的死,忽然念起家中那一妻一妾、兩個孩兒,心想:活一日便該對他們好一日。今天他正好在秦家解庫結了一筆利錢,便折往景靈東宮,趕到南門大街唐家金銀鋪。唐家冠飾最精妙鮮巧,連宮中嬪妃都常命內監來他家選新樣兒。趙不棄進去給妻子選了一副蓮花金絲冠,小妾兩支金釵、一對綠松石銀耳墜。隨後又轉到州橋夜市,給兩個孩兒選了幾樣玩具,杖頭傀儡、宜男竹作、番鼓兒……又挑了幾樣妻兒皆愛的吃食,裝了一大袋子,這才笑著往家趕去。到了家中,自然又是一場合家歡悅。
「老人家,那莊院的主人姓什麼?」
梁紅玉也似乎沒了氣力,垂下手裡的劍,喃喃輕嘆:「這便是人間,莫問為何而拼,只知不得不拼。」
「摩尼教數十萬人,豈是你一把劍便能殺盡的?何況這數十萬人大多都是窮苦之人,被花石綱殘害,受盡欺壓,才被逼起事。」
梁興聽了大驚,隨即便見到沿岸蘆葦叢簌簌顫動,四處火把紛紛亮起,幾十隻大小船舶從各處駛了出來。管豹忙驚聲喚道:「快離開此地!」
木盆越拽越近,上頭又驚呼起來:「木盆里有個人!手腳都被捆著!」「聽那聲音,似乎不是人!」管豹喝道:「都莫吵!快撈上來!」
「什麼?」那女子在身後問。
張用渾身舒泰,不覺吟了一聯:「一室清風待春繭,兩棵柳樹思夏蟬。」
他驅馬繞著莊院看了一圈,這火燒得透徹,一樣齊全的物事都沒留下。正在瞧著發笑,卻見不遠處一片田地中有個農人在勞作。趙不棄驅馬過去,見是個老漢,便下馬去打問:

三、廝殺

「昨晚。」
「呵呵,到這時節,你要獨攬戰功?莫想。撐船!我去船頭看著。」
張用聽得犯困,不覺睡去。不遠處一聲雞鳴將他喚醒,那雞叫得有些奇特,先短喔兩聲,運足了氣,才朝天長嘹一聲,喉嚨卻似卡了穀皮,又猝然戛住。張用聽得好奇,想睜眼,眼皮卻被眼屎粘住。想伸手,卻覺不到手在哪裡,這才記起手被捆住,早已捆麻。他不由得笑了起來,感與覺真箇脫離開了。這時,車子忽又停住,四下里頓時寂靜,車右側傳來漫漫流水聲。張用聽那水聲,比汴河深闊沉緩,是黃河?已經行了百里路,到延津縣地界了?
兩人一起推動木盆,蹬著水向蘆葦灣游去。到了灣口,一眼瞧見灣中央泊九*九*藏*書著一隻遊船,並沒有點燈。夜風吹拂周邊蘆葦,發出陣陣唰唰聲。蘆葦叢里有些暗影,不知是否埋伏的小船。
「不認得,從沒見過。」知客面色發白,餘悸仍在。
那知客這時才爬起身,卻不敢看那盒子,避開目光,忙叫坑裡那道人趕緊上來,去稟告監院。陸青請他將陳團的兩個徒弟也順道叫來。那道人慌忙爬出來,快步跑向前邊。
「嗯。他的屍體倒在樓梯下。你去了那後院?」
「不會,家母是極通達之人。」
十幾步后,草灰、煙熏、油膻、雞牛糞混成的農家氣味撲鼻湧來,麻袋被抬進了那院門。又十幾步,另一扇門被撞開,麻袋擱下,張用臉貼到了地上,隱隱嗅到些往年殘餘的蠶糞氣。
原來,昨夜崔豪三人在小篷船里制服那兩人,帶著錢袋離開后,周長清看到虹橋上那瘦長漢子尾隨而去,他卻沒有照事先部署,立即讓人去將船里的兩人帶回來,而是在窗邊繼續窺候。後院主管扈山等不得,輕步上樓來問。周長清吩咐他,先莫輕動,讓兩個護院繼續在樓下監視,若有人靠近那船,再迅即出去捉住。扈山領命下去,周長清守在窗邊,盯了半晌,果然見一個人影從橋下通道處的暗影里溜了出來,輕步走到那隻小篷船邊探看。
「我也不知。」
「他們死在何處?」
張用聽到門樞吱扭轉動聲,終於有扇門開了。
「沒……這盒子極尋常,我也不知是否見過。這頭顱難道和陳師兄之死有關?」
梁興望見梁紅玉高呼之處,也駛出三隻船來。他忙猛吸一口氣,扎入水中,拼力望對岸游去。游到途中,出水換氣時,見對面有兩隻船一前一後飛速駛來,船上都站滿執刀拿棒、高舉火把的漢子。其中一隻船頭上站著個濃髯魁梧漢子,梁興見過,是龍津橋下那個「安樂窩」的逃軍頭領匡虎。楚瀾曾數次提及此人。恐怕是楚瀾使錢雇了他來。
天才微亮,馮賽便已趕到十千腳店。
「靜!」監院喝了一聲,隨即吩咐一個徒弟,「你快去尋見巡照,叫他立即去開封府報案!」之後又轉頭詢問知客,知客忙講起前因後果。
「我若不親眼瞧見,怕會悔一輩子。在家鄉時,其他女孩兒都在船上採蓮,我常潛在水裡摸魚。論水性,你未必及得上我。再說,等你前頭下了水,便管束不到我了。潛水的緊身衣衫我已換好,所以,莫要再多說。這把刀給你,從糞蠅房裡拿的——」
才到巷口,便見何渙身穿綠錦新袍,騎了匹白馬出來,馬後跟著兩個書童,提袋抱盒,也都新衣新帽、清秀驕人。一見趙不棄,何渙忙下馬拜問。

二、賭心

「二哥訓誡,一定銘記。」
陸青扣上那盒蓋,心中毫無頭緒,便轉頭問:「道長,這盒子里的頭顱,你可認得?」
「當時咱們議定,讓弈心藏起那八十萬貫便錢,將袋子里換作經卷。可將才崔豪提了那袋子過來,我打開一看,裡頭並非經卷,而是葯書。」
張用吃力轉過頭,見那女子倚在門邊,二十歲左右,身穿綠絹衫、青羅裙,外頭罩了一件翠綠緞面、厚襯裡的半舊長褙子。一雙水亮大眼,俯瞅著張用,眼波不住閃動。
「明白。」
周長清和崔豪在二樓閣間里等他,一看二人神色,他便明白,沒捉到李棄東。也隨即醒悟,自己漏算了一條:即便李棄東昨夜帶人去偷襲崔豪那小院,他也絕不會跟著一起衝進去,一定先讓幫手進去,只叫他們制服甚而殺死屋中幾人,絕不會讓人知曉錢袋一事。等幫手得手了,他才會進去取那錢袋。看到那些幫手進去后,略有異常,他自然會迅即逃走。
「那最好。」
「是那個人——」矮的那個抹掉眼淚,忽然說,「這下巴上的鬍鬚我認得,是那天來的那人,他的鬍鬚蜷作一團,我和師兄還偷偷笑說,似個麻團兒胡。他進門時,抬手施禮,我還見他左手多了根指頭,生在小指邊上,短短一根。我忙偷偷喚師兄看,那人施過禮,把手籠在長袖子里,師兄沒瞧見——」
「屍首旁可有個銅鈴?」
梁興不再言語,俯身將木盆放進水中。梁紅玉在一旁牽住了麻繩,悄聲笑道:「瞧,哪裡缺得了我?」
馮賽搖了搖頭:「即便派人過去,他一定躲在暗影里,聽到動靜,必定會迅即逃走。還是我思謀欠周全,這一驚擾,恐怕再難設陷……崔兄弟,實在對不住,讓你們白辛勞一場。馮賽全記在心裏。」
周長清卻笑著說:「正主雖沒捉到,此戰也算大捷。至少譚力這方,捉住了三人。你先坐下來,聽我們細說——」
梁興游到梁紅玉身側,悄聲說:「你就在這邊蘆葦叢里。」
這時,船頭那邊傳來男子低語聲:「管大哥,那黑影過來了,不知是什麼。」「瞧著似是個木盆。」「木盆?木盆會自家逆著水游?」「不是木盆,會浮在水上?」「紫衣人果真在那木盆里?」「我哪裡知道?梁……梁紅玉只說在船上等。」「京城到處紛傳,紫衣人是妖人。前年有五個兵士誤把一條龍當作狗,殺來吃了。京城那年發了大洪災,那五個兵卒也都不見了蹤影。人都說紫衣人便是那五個兵卒化的,一起來京城報仇,能隔空殺人、隨處遁形。那木盆自己漂向這邊,莫不是紫衣人在施妖法?梁紅玉輕易交出紫衣人,怕是也被那妖人嚇怕了?」「莫吵,游近了!果真是個木盆,裡頭似乎有東西在動!」「有!在動!在動!似乎還在嘶叫,不像是人聲!」
「李度殺了他?」
梁興將船泊到岸邊,聽了聽四周,並無動靜。俯身看那木盆九九藏書,見木盆邊緣鑿了個孔,那捆麻繩一頭已經拴在那個孔上。他伸手拽了拽,拴得極緊,心裏不由得又讚歎梁紅玉行事縝密。
梁興無力再喊,怔在那裡,渾身被寒氣浸透,心裏一陣虛乏。
「你在哪裡?」
兩個小道一起湊望過來,隨即一起驚叫起來,矮的那個竟嚇得哭起來。
梁紅玉忙驚喝:「你做什麼?」
「哥哥又說這般見外話,倒叫兄弟冷了肚腸。」
「這些葯書上都蓋有藏書章,是後街那院主人私章。恐怕是陳三十二,他不識字,猜想那些經卷一定值錢,便從那正屋書柜上取了些葯書,換掉了經卷。而後趁我們全都忙著留意河岸邊那船,溜回那院子,取走了那些經卷。」
「哦?那一眼裡有什麼?」
「那是什麼人?」
趙不棄走到冷緗身側,躬身一揖:「小娘子節哀,趙不棄來拜別朱閣老弟。」
「目前尚難定論——」陸青望著那匣子,心頭升起陰雲,又問,「陳道長與林靈素可有瓜葛?」
「天工十六巧都死了?」
趙不棄謝過老漢,見他面色黑瘦,又佝僂著背,便從袋裡取了兩陌錢,偷偷安放到田埂邊,這才轉身上馬回去。
「狀元公這是要去赴宴?」
「內奸?並沒有內奸。」
陸青見此處已無可問,陳團一死,線頭便斷在這裏,便趁著眾道都在聽知客講述,悄步離開了那裡。
「朱老弟是何時歿的?」
「另一個是他才納的小妾。」
看來朱閣死因和那幾人相同,只是多陪了一個小妾。而且施法之人懶得用箱子計謀,徑直潛入卧房,將毒煙銅鈴藏在枕邊。
梁興這才掄動長篙,撐起了船。夜黑如墨,涼風拂面,唯有河水泛亮,小篷船吱呀搖蕩前行。逆流行了三里,河面漸寬,岸邊現出稀疏蘆葦,再往前便是蘆葦灣。河水在那裡向南灣出一個大水盪,沿岸蘆葦叢生。
「推託什麼?正要你們這幾股清水,去沖一衝那大污水塘子。只是你自家別被污了才好。」
「姓歸?沒聽說。」
趙不棄驅馬進城,順路來到第二甜水巷,去尋朱閣。
「沒有,盜賊竊走的仍是一袋經卷。那恐怕是李棄東所為,他兩頭行事。好在弈心小師父留了心,先已將那些便錢藏到了別處。我也怕他遭遇不測,讓他昨夜睡到了隔壁禪房。今早我先趕到爛柯寺,取了那些便錢,交給了秦家解庫。」
「弈心小師父我無須賭。他如此年輕,卻能在那爛柯小寺里安心修行,心凈如月、了無沾掛。聽我說到那八十萬貫,他連目光都未顫一顫,如同聽到一筐樹葉一般。」
「她仍與藍婆住在一處。我已寫信稟告過家母,家母要親自來操辦婚事。」
「他家可有個姓歸的人?」
將及半程時,他將肩頭那捆麻繩取下,套在小臂上,吸足一口氣,埋頭潛入水底,向那遊船游去,邊游邊放麻繩,直到放完拽緊,拖著木盆一同前行。遊了一陣,估摸快到遊船時,才稍稍上浮,見水面顯出一團船身黑影,便游到那黑影後邊,輕輕攀住船尾板,微露出些頭,長換了一口氣。這才不斷收緊麻繩,將那木盆向這邊拉拽。
「嗯。」
「在娘家,已住了三天。聽人報信,今天才趕回來。」
「若沒有內奸,銀器章如何得知十六巧密謀一起逃走,將他們鎖了起來?」
梁興忙又潛入水底,奮力前游,那兩隻船經過他頭頂時,竟撞到一起,水面上火光亂閃,兩伙人廝殺起來。梁興顧不得細看,一口氣遊了幾丈遠,再冒出水面時,見前面蘆葦叢里一隻小船上人影急晃,仔細一瞧,是梁紅玉舞著劍,被三個漢子前後夾擊,正在拚鬥。梁興忙飛快游到那船邊,見船尾一個漢子狂揮一柄寬背手刀,正在猛攻梁紅玉。梁紅玉被他逼得進退不得,險些被後面一桿長槍刺中。梁興忙撐住船舷,一躍而上,順勢拔出背上的刀,奮力向那漢子斜砍過去,正中肩頭,那漢子應聲摔下船去。他旁邊那同夥見到,忙一刀戳了過來,梁興側身一讓,反手一揮,將那人砍倒在船舷邊。船頭一聲痛叫,梁紅玉也將身後那人一劍刺倒。
「解開麻袋。」女子聲音,有些輕懶,是剛才打哈欠那個。
「只剩了兩個。」女子輕嘆了一聲。
紙巧麵皮最薄,人如其藝,紙一般,一戳即破,藏不住心事。有回京中紙墨行名匠聚會,請了念奴十二嬌中的饌奴吳鹽兒操辦肴饌,張用也去湊趣。紙巧何仕康一向是個非禮勿視的端謹人,那天見了吳鹽兒俏媚風姿,竟失了持守,不由自主時時偷瞅。張用瞧見,笑喚道:「吳鹽兒,今天這菜肴里鹽怕是淡了些,紙巧不住望你,你給他抓兩把。」紙巧當即漲紅了臉,席間再沒抬過頭,從此一見張用便躲。銀器章與十六巧相處多日,自然也知紙巧這性情。
憂心等候了許久,才見崔豪趕來報信:「全都捉住了,一共六個人,卻沒見李棄東。裡頭有個叫翟秀兒的,常在這一帶閑混,跟妖娘子一般。我知他最愛惜自己麵皮,便假意要割破他的臉。他哭著招認,是茶奴的弟弟柳二郎給了他一錠大銀,說有四個江西人與自己有過節,讓他找一些幫手,找見這四人藏身處,將他們捆起來,丟到豬圈裡,耍弄他們一回——」
「沒有。」
張用剛問罷,便即明白:此事何須內奸透露?十六巧從未經過這等事,密謀逃走,神色自然有些異樣。銀器章那等人,一眼便能瞧出。若再隨口一探,便會越加確證。十六巧中,他會探誰?張用迅即想到一人:紙巧。
梁紅玉卻回頭喚道:「快撐船,咱們也去廝殺!」
「可有外頭來的箱子?」
車子向西行了一小九_九_藏_書段,停了下來。右側隨即響起開門聲,聽那門軸轉動,仍是剛才那扇歪門。另一個男子重健腳步聲走向車來,車後門打開,那男子一步跨進車廂里,湊近麻袋時,張用聞到一陣腳臭。隨即麻袋被拖到車沿邊,那男子跳下車,駕車男子也走到車后,麻袋兩頭被拎了起來。張用臉朝下,壓在麻布上,清早的涼氣混著草氣、泥土氣透進麻袋,他頓時清醒過來,用力掙開了粘住眼皮的眼屎。
「那天,臨別時,崔豪望向我,從那一眼,我便信了他。」
張用心頭大喜,白替你們兩個傷心一場。他來了精神,費力挪動身子,靠牆坐了起來,咧嘴笑了笑,自知那笑容極僵丑:「李度那樓痴,忙著畫艮岳樓閣圖,外頭便是山崩了,恐怕也不知曉,故而不會卷進去。朱克柔身為清冷女子,又住在樓上,關緊門,或能躲過一劫。對了,寧妝花也在樓上,她可活著?」
「哦?那些便錢被盜走了?」
「好。小娘子莫要過於悲戚,青春正好,來日方長。」趙不棄又深深一揖,轉身離開。
他又問:「樓梯上有一場爭鬥,那裡死的應是最後一個,那人是誰?醫巧趙金鏃?」
「哦?快說!」
矮的那個也跟著搖了搖頭,陸青卻發覺他略有些猶豫,便盯著他問:「你見過,是不是?」
矮的那個頓時一慌,見知客瞪著自己,才紅了臉,低聲說:「那天師父回來時,提了個包袱,進到裡間卧房。師兄出去給師父打洗臉水,我心裏好奇,便偷偷扒在門邊,透過縫子朝里偷望。見師父打開了包袱,從裡頭拿出一隻銅鈴,擱到枕頭邊。又抱出一個木盒,小心放到了柜子里。就是這個盒子,角上磕破了一塊。」
梁興一邊扯拽麻繩,一邊忍不住笑。那個「管大哥」的聲音他認得,是楚瀾的貼身護衛管豹,但未聽見楚瀾聲音。楚瀾恐怕不肯輕易犯險,沒在這船上。
她轉過身,喘著氣,極其歡奮:「我問過了,他們是摩尼教徒,我一共刺死六個!」隨即她又轉身望向河灣,梁興也順著望去,一眼之下,頓時驚住:火把照耀水面,幾十隻船將那遊船圍在中央。各船之間,互擠互撞,亂作一團,數百人揮刀掄劍,拚鬥廝殺。喊殺聲、怒喝聲、慘叫聲,水濺油鍋一般響徹灣盪。
「崔豪三兄弟呢?」
梁紅玉只得鬆手,長吸了口氣,隨即潛入水中,不知游向了哪裡。梁興尋望半晌,不見梁紅玉露頭,只得推著木盆向那遊船緩緩游去。
梁興搖頭苦笑,從篷子下拽出譚琵琶,拎起來放進木盆中。隨後將那捆麻繩斜挎肩上,繩頭拴在腰間,攀著船舷下到水中。梁紅玉也隨即溜下了水,掌住木盆另一邊,身形極輕便。
想到此,他既悔又愧,忙說:「是我失算,讓你們白忙累。」
「遵命!」梁紅玉笑著鑽進了篷里。譚琵琶隨即嗚哇了一聲,自然是梁紅玉狠踩了他一腳。
梁紅玉卻厲聲叫起來:「不成!不殺盡摩尼教,我絕不罷休!」
「老夫人怕是拿了根大棒子來料理你們。」
知客指著兩人:「這兩個便是陳師兄的徒弟。你們過來——你們兩個看地上這盒子,可曾見過?」
知客大聲喝道:「莫哭嚷,你們可曾見過?」
女子並不答言,轉身走了。
張用活動活動嘴巴,才勉強能問話:「你是阿翠?」
女子嘴角微啟,卻未答言。
「愧疚?」
「李度能殺趙金鏃?他如何殺的?」張用大奇。
「李棄東跟他們一起去的?」
「嗯,解得好。」周長清笑著給他斟了盞茶,又問,「崔豪雖信得過,耿五和劉八呢?」
陸青看那盒子,左上角果然有一處漆面磕破,露出原木色,甚是顯眼。他便俯身又揭開了蓋子。知客在一旁吩咐:「你們兩個都去瞧瞧,可認得裡頭那——」
他忙問:「銀器章是從紙巧那裡探的內情?」
馮賽聽到這裏,忙問:「只是耍弄,並沒有叫他們殺了那四人?」
周長清則仍在窗邊窺望。過了半晌,一陣腳步聲從護龍橋那邊傳來,一個人影快步行了過來,隨後上了虹橋,正是之前那瘦長漢子。那漢子剛走到虹橋頂,對面過來了幾個人。其中一個看身形正是先前跑走報信的翟秀兒。兩下里湊到一處,略一駐足,便一起快步下橋,又往護龍橋方向奔去。周長清忙數了數,總共七個人,但未認出其中是否有李棄東。
「寒食前,有個信士來尋過師父,戴的便是這頂帽兒。這臉龐模樣,似乎也像。只是爛成這樣,徒弟認不太准。」
馮賽心中感激,歉然一笑:「翟秀兒那伙人聽說是安樂窩的逃軍,不好觸惹,你趕緊回去放了他們吧。」
周長清嘆道:「我該派人過去相助。」
他將馬拴在門邊樁子上,走進去,擠開前頭私語的人,進到堂屋一瞧,堂屋被騰空,中間兩隻長凳撐了張木板,上頭白布蓋著屍首,不是一具,而是並排兩具。趙不棄心下微驚,見正面一個火盆,兩隻銀燭台,點著白蠟燭。一個婦人身穿孝服,跪在火盆前,正木然往火盆里投紙錢,是朱閣妻子冷緗。
女子不答反問:「那讎隙是從這裏生起的?」
「那三人關在後院,咱們一起去——」
梁興並不理睬,又連喊了數遍,船上那些人卻如同未聞,仍舊廝殺不休。片時之間,數百人恐怕已有三分之一倒在船上、跌落水中,剩下那些人卻並不退讓,反倒越發狂暴。
「那紫衣人呢?」
「我也問了,他說的確沒叫他們殺人。他們六個翻牆進來時,也沒帶刀,只帶了棍棒和幾根繩子,因此才被我們輕易捉住。」
到了朱閣家門前,卻見院門大開,院子里站了不九九藏書少人,卻肅然無聲。趙不棄惋惜了一聲,來晚了。他當然不是惋惜朱閣,那等人早死早好。他惋惜的是,這根線斷了頭。

五、六指

第二天,趙不棄早早起來,先騎馬去麴院街,見那個呆狀元何渙。
「有一個。」
「十六人中,哪個是內奸?」
「枕頭底下。」
「孩童?沒有。」兩人一起茫然搖頭,高的那個說,「正月底,師父也出去了幾天,回來沒說去了哪裡。瞧著卻有些歡喜,教我們兩個,讓我們好生服侍他,往後跟著他一同享天福。」
崔豪離開后,周長清叫人點了茶、端了些點心上來,笑著說:「先吃些東西,再商議下一步——對了,有一事,頗可玩味。」
「仵作來查驗過,是中毒而亡。」
「眼下,只有去問問譚力那三人,看能否問出李棄東下落。」
梁紅玉立在船板上,握著船篙,腳邊擱了一隻大木盆、一捆麻繩。她俯視譚琵琶,低聲冷笑:「糞蠅命大,還能嗡嗡。」
「那人進到房裡坐下后,師父命我端了茶,便叫我們兩個出去了。只聽見師父喚那人為『朱虞候』。」
他想到一個人,那人應該知情……
這時,梁紅玉從篷里鑽了出來,背上斜插一把劍,手裡又握著一把刀,悄聲說:「我跟你一起去。」
得人心,莫若示之以誠信。
「哦?何事?」
「哦?陳三十二我雇過他兩回,都是替客商搬貨。頭一回,是個胭脂水粉商,算工錢時,他只要一半錢,另一半央求那商人舍他些胭脂水粉,好拿回去給渾家和大女兒。另一回是個香料番商,搬完貨,那番商上船走了,卻落了一小箱在岸邊。那時只有陳三十二一人,我遠遠瞧著,他猶豫了半晌,還是抱著那箱子,追上了船,還給了那番商——崔豪提到他,我想到他能顧念妻女,又不貪占他人財物,便點頭贊同了。」
「慚愧,二哥也知道我素來不好這些,卻百般推託不得。」
梁興一陣驚悸,他雖自幼習武,卻從未見過這等慘烈激戰。今晚這計謀,是被險局所迫,想引出方肥、楚瀾或那冷臉漢,趁機捉住其中一個,問出陷害自己緣由,查出紫衣人真相。沒想到竟招聚來這麼多人。不論這些人是否儘是惡徒,這般殘殺,都叫人不忍,他心中不由得生出悔意。
——宋太宗·趙光義
高的那個膽子大些,忍著怕,又細瞅了幾眼:「面目有些瞧不清,不過這頂帽兒徒弟記得。」
高的那個瞧了瞧,茫然說:「不曾見過。」
陸青聽了,心中一動,至少尋見了王小槐與陳團之間關聯:杜公才曾見王豪與陳團在清風樓吃酒。王豪那時已有求死救子之念,他來京中四處尋人,替王小槐尋求庇佑。他找見陳團,自然也是為王小槐,而陳團又是林靈素徒弟……
「嗯。以往雖也知你有察人眼力,卻不曾想竟如此精微。那麼,我呢?」
張用也學她,笑而不答。看來十六巧在那院中處決內奸、彼此互殺時,儘力不發出聲響,銀器章諸人也並不清楚院中情形。硯巧率同其他巧逐個追查內奸,接連誤殺無辜之人。紙巧自然越來越慌怕,他雖無心之失,卻無從解釋,那些人也絕不會容情。膽小之人被逼到絕境,反擊之力,狠過勇夫。紙巧常年隨身攜帶一把裁紙小刀,名匠精鐵所制,刀刃雖不鋒利,刀尖卻極堅銳。他恐怕正是用那把小刀戳破窗戶插銷,半夜翻窗殺死硯巧和車巧。
趙不棄心頭有些不暢,本為尋趣而來,卻見這些焦苦。他不由得笑嘆一聲:心即是境,朱員外父子只是憨人,不過酣睡中挨一次火。這些狠人,有這等狠心,眼中所見,自然儘是險狠,哪裡能得片刻安生,恐怕天天在挨油煎火燒之苦。真真何苦?
梁興鬆開了繩頭,聽著船上人將譚琵琶拽了上去,他正要設法離開,猛聽到對岸一個女子高聲叫起來,是梁紅玉。聲音清亮,響遍河灣:「楚二哥!紫衣人我已交到你船上,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相干!」
閑談了幾句,那書童已取了地圖來,趙不棄接過一看,畫得極詳細,並且一處一處標註分明。趙不棄道聲謝,上馬向東門外趕去。
「銀器章在哪裡?」
看來那姓歸的只是借用了朱員外的宅子來行事,梅船一事出了紕漏,他為掩藏蹤跡,竟下狠手,連人帶莊院一起燒掉。這根線也燒斷了。
不到一個時辰,他已到達何渙所繪的那處河岸,岸邊不遠處果然有一片小林子。他驅馬沿著林間小路穿了過去,抬眼一看,不由得驚笑一聲:眼前的確有一座莊院,不過已經燒得焦黑,只剩一堆殘壁焦梁。
他正在尋思,兩個葛袍小道快步奔了過來,一高一矮,都尚未成年,瞧著只有十三四歲。
「將及半個月了。朱員外只有一個獨兒,卻有些痴傻,二十來歲了,卻連男女都辨不清。朱員外花費了許多氣力錢財,才替這兒子買了個官職。那天擺了滿院流水席,請鄉里所有人去吃,歡鬧到深夜才歇。他家主僕忙累了一天,全都睡死過去,卻不想火燭未熄盡,燃了帳子。等那些僕人醒來,朱員外夫妻和那傻兒都已被燒死了,唉……這才真真是福來如細流,命去似火燒。」
他們幾人商議,照眼下情形,梅船案相關之人,恐怕都難逃厄運。趙不棄這邊,有兩人,頭一個便是朱閣。何渙之所以被選中去做紫衣客,恐怕正是朱閣計謀。朱閣與丁旦是舊識,並不知曉當時何渙換作了丁旦。
「這盒子呢?」
梁興忙冷起臉:「不成,照商議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