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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恐怖座譚

第一章 恐怖座譚

「真他媽黑!」樊一帆說,「還有,你丫又好幾天不打掃衛生了吧,臭烘烘的。」
圍著桌子坐的人們,身子都是一顫!
小青儘管不想,目光仍不自覺地轉移到了那個男人的身上。
「但是有一天,傑森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越來越重,眼看就不行了。臨死前,他抓住湯姆的手說,自己不想長眠在這南極大陸的冰天雪地里,請湯姆發誓一定不要就地掩埋自己,要把自己的屍體帶回美國去。湯姆答應了。
「小青。」老甫說,「耐心點兒,再等一等,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大家一起找樂兒。」
「他們吃完了人,然後把骨頭風乾了,用刀一點點刮骨頭面兒沖水喝。」說到這裏,夏流哈哈大笑起來,「你們說好玩不好玩?」
「傑森死了,湯姆非常難過,但屍體總這麼放著不是辦法。湯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先埋到冰雪裡,等春天考察隊回來了再挖出帶回國去比較妥當。於是湯姆拿了鏟子,把傑森的屍體背到考察站不遠處的一個小丘陵上,埋在雪裡了。
「那就是死去的丈夫濕漉漉的身體,頭頂還在往外淌血。」這回是老甫的猜測。
蓬鬆而凌亂的長發,加上陰影般濃重的斜劉海,彷彿在臉上覆了一層不祥的黑紗,完整露出的似乎只有鼻翼那麼寬,還塗了厚厚的脂粉,口紅太重的緣故,嘴巴活像被割開的一道已經凝血的傷口,一條黑色筒裙套在身上,左胸上戴著一款Dior的水鑽胸花,看上去有一種無比妖異的感覺。
這時,樓道里傳來一陣輕浮的狂笑:「沒錯,就是這家,這回我肯定不會認錯了!」
「外面是風雪聲,呼呼呼呼——點著油燈的小屋,不知道什麼時候,燈熄滅了,一片黑暗……」

胖子得意地笑了,嘿嘿嘿的,似乎在女人的謾罵中得到了一種獨特的快|感,手在褲襠里搔抓得更快了,還有意加重了手背和褲衩的摩擦力度,房間里響起了很猥褻的噝啦噝啦的聲音。
「最恐怖的景象就是:那個女人就站在鏡子前,但鏡子里——什麼都沒有。」
其他人一見,也先後拿了自己的一杯,不僅動作緩慢,還都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別人的杯子。
「我早準備好了!」樊一帆摸黑走到外屋,從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摞紙杯,放在圓桌上,然後用起子打開一瓶啤酒,估摸著杯子大致的位置,咕咚咕咚地把每個杯子都斟滿,泡沫泛起又破滅的沙沙聲,不絕於耳,活像是把一盆水潑在了生石灰上。
第二個講的是周宇宙。健美的小夥子,聲音卻有些尖細,這時刻意壓低了音量說話,顯得很古怪:「有一年,美國南極科學考察站留下了兩個人過冬,一個叫湯姆,一個叫傑森。他倆平時就是很好的朋友。科考站有的是糧食和水,他倆除了保養科學儀器,平時就聊天下棋,晚上睡在一個小屋裡,日子過得倒也不錯。
小青想掏出打火機,顫抖的手在褲子上摩挲了半天,竟然一直伸不進褲兜。
老甫笑了:「我就知道一帆是嚇唬人玩兒。」
整起恐怖事件,是從幾個年輕人的一場無聊的遊戲開始的。
有一次她碰上了一個男子,這男子很善良很忠厚,她想逗他玩玩,一來二去男子對她還真動了心。她見他家境很好,就嫁給了他。可結婚沒多久她就煩了,她的所有玩具都是過期就扔。但是怎麼才能甩掉丈夫呢?她一點辦法都想不出,因為她的所有心思都在怎麼能玩得開心上,除此以外她幾乎什麼本事都沒有。
「啊?」一片驚呼。
太陽穴以上的皮膚竟是一片恐怖的紫紅色疤痕!
現在她只想回到床上躺下。
老甫從洗手間出來,回到裡屋,見樊一帆還在跟眾人埋怨他拿老故事糊弄大家,笑道:「一帆,有本事,你來個刺|激的給我們見識見識。」
她從床上一下子坐了起來,瞪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什麼也看不見,但可以肯定身邊沒有人。
門開了,兩個人幾乎是並肩走了進來。隱約可以看出,右邊的女人嘴唇很厚,微微外凸的金魚眼上架著一副框架眼鏡,本來就高高的顴骨,由於笑得過分的緣故,臉蛋鼓起,活像在皮膚下面分別塞了一個乒乓球。她很起勁地挽著左邊的男人。男人皺著眉頭,把被她挽住的胳膊掙了幾下,掙不脫,臉上頓時浮現出一副很無奈的表情。
先是衣服摩擦的窸窣聲,然後是椅子嘎吱嘎吱作響……驟然,漆黑房間里的六具身體觸電一般劇烈抖動起來,雖然誰也看不清誰的面孔,但是都能從手指的緊緊勾連中,感受到彼此的肌肉、骨頭、關節和血管猶如被抻斷般痛苦。還有在搖擺中愈益紛亂的你的我的他的髮絲,糾結成一團,攪動,攪動,一股無法言喻的詭異氣氛像潭底的腐肉,在攪動中時隱時現。誰中了毒?誰正在痛苦中掙扎?有人在呼哧呼哧地喘息,讓人想起老煙民那千瘡百孔的肺葉。夏流的嗓子眼裡發出一種極其尖細的呻|吟,好像活塞從針管九_九_藏_書向外推出的空氣……
不過,她有個非常有心計的閨蜜,這個閨蜜幾乎是她的謀士,在所有事情上都為她出謀劃策,彷彿是提著吊線的傀儡師一般。閨蜜得知了她的煩惱,給她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撲哧」一聲,周宇宙笑了起來。燭光一顫,他那英俊的眉眼頓時有些變形,彷彿是畢加索筆下彩色幾何圖形的堆積。他彎下腰,從實木地板上撿起了手機。
最後那個「了」字拖著長長的顫音,凄慘至極。
一聲巨響!
有人說了四個字,雖然聲音很低,但女人聽到了,只是聽不清。
「有錢人啊,手機摔壞了也不在乎。」老甫淡淡地道,探了探身子把蠟燭重新吹滅,「小周你把兩個人給嚇離了座位,算你厲害。」
它的舌頭可真紅,紅得像……像剛剛舔過血似的。
大家一致表示贊同。
這時,胖子夏流總算把身體從沙發中拔了出來,一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一邊嘿笑道:「都是哥們兒,紅什麼臉啊,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說著給樊一帆倒了杯可樂,端到她面前,「帆妹,消消氣。」
樊一帆接過紙杯,杯沿貼到嘴唇的一剎那,突然停住了。她冷笑一聲,把紙杯遞還給夏流:「這杯,你先喝。」
「這不是伊藤潤二的《鬼巷》裏面的情節嗎?」樊一帆叫嚷了起來,「後來那個大學生來到巷子里,在鐵蓋子下果然發現了屍體。原來都是女房東的女兒乾的,她不僅殺了她的同學,還殺了她的爸爸——我說的對不對?」
「我也嚇得兩個人離開座位了。」樊一帆說,金魚眼瞪著小青,下嘴唇微微向上勾著。
「這天晚上,湯姆獨自一人待在小屋裡,聽著窗外暴風雪的呼嘯聲,想想剛剛去世的朋友生前的音容,感到格外孤寂,便早早地熄了燈,躺下睡了。
「不用了。」小青把厚重的窗帘放下,靠在牆上,歪著腦袋,望著幾乎看不見的天花板,就這麼開始了夢囈似的講述:
蠟燭被重新吹滅了。一時間,屋子裡像剛剛結束了廝殺的戰場,格外安靜。小青走到窗邊,拉開窗帘,不由得輕輕地「呀」了一聲。原來,外面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雨,雨絲雖細,卻將夜染得有些紛亂,彷彿在漆黑中還隱藏著什麼更加叵測的東西。
只剩下一個紙杯了,圓桌上。
「這還用說?」樊一帆撇了撇嘴,「吃人肉唄,在鍋里煮,或者燒烤,味道應該不錯吧。你們誰吃過?」
「乒!」
「比如?」周宇宙問。
「第二天一早,湯姆醒來,窗戶上結著厚厚的冰花。他懶洋洋地坐起,突然,整個人都僵住了!」周宇宙陡然提高音量,「因為他發現,昨天被埋在冰雪中的傑森的屍體,此時此刻,就躺在對面的床鋪上!」
「夏流,差不多就行了。」現在,他就用這鐵鉤子似的目光看了胖子一眼,儘管胖子的身材比他高大粗壯得多,但手還是不由得止住。
夏流把腳放下:「都餓成劈柴了,誰殺得了誰啊?你再猜。」
「我的天哪!」小青忍不住輕輕地叫了一聲。
……
夏流的麵皮頓時漲成了紫色。這胖子人如其名,天生只對下流的事情感興趣,樂此不疲。早在上小學時,他就熱衷於把身上的污泥搓下來揉成團兒,下在女同學的飲料里,到底有什麼用,不知道。反正每每看到異性喝下自己的穢物,總能令他異常興奮。

他沉下去了,沉下去了……
她要找到那個人,那個雖然已經凍死在湖底卻依然對她糾纏不休的丈夫!
「湯姆想不明白,傑森的屍體是怎麼進了屋子的。方圓幾百里冰天雪地,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而且房門是反鎖的。他感到非常非常恐懼,但是又沒有別的辦法,就把傑森的屍體又埋了回去。誰知第二天早晨一覺醒來,傑森的屍體居然又躺在了對面的床鋪上。
片刻,門開了,燭光不禁一曳,一個穿高跟鞋的女人走了進來。
「我覺得我就像……就像一顆泡在醋里的牙。」
房間里沉默了,只有空調的嗚嗚聲。胖子夏流很有耐心地把從褲襠里搓出的泥團捏碎后再捏合,分成好幾個小黑粒,捧在掌心裏,視為寶貝似的。
女人把煙頭狠狠地在窗台上一掐:「老甫,你他媽到底管不管!」
「第二天早晨,湯姆睜開眼睛,看見門依舊反鎖著,桌子依然頂著門,而傑森的床上空蕩蕩的,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然後,他看見自己的床上,躺著傑森的屍體……」
在一個寒冷的日子,深夜時分,這個女人把丈夫叫到了湖畔的一片樹林里,告訴他,她覺得嫁給他之後一點都不幸福,痛苦得不想再活下去了。丈夫太老實了,聽了妻子的話,手足無措。女人說自己想單獨走走,讓他在樹林里等自己,不要走開。
楊薇扶起椅子。樊一帆從地上爬了起來,揉著屁股,慢慢坐下,瞪著周宇宙說:「你為什麼不關心我的死活?」
鋁合金透氣板吊九_九_藏_書頂上的節能燈,照得整個衛生間白花花的。她轉過身,無意中往掛在牆上的那面鏡子看了一眼。
丈夫拚命向湖畔跑去。在岸邊,他看見原本冰封的湖面在不遠處漏開了個大窟窿,白色的冰屑還在隨著湖水不停地向上翻湧。他把外套一脫就跳下了冰窟窿,刺骨的湖水蜇得他肌膚像被一萬根針扎一樣疼。他三划兩划沒看見妻子,感到身體快要被凍僵了,就想先浮上去再說,誰知頭剛剛露出水面,一塊巨大的石頭就砸在了他的頭頂上!
「我凍僵了——
「輪到你啦。」老甫說,「快回來坐下吧。」
女人大叫了一聲,狂奔到廚房抓了一把刀,跌跌撞撞地把每個房間的燈都打開。
湖面的窟窿當夜就重新凍上了。
小青立刻向門口走去:「那就恕不奉陪了,我事兒多著呢,沒時間等了又等。我可不像某些人,要是沒了傀儡師,連胳膊腿兒都不知道怎麼動彈。」
十二隻手牽起來了。
樊一帆伸出胳膊,把這最後一個紙杯拿在手裡,高高舉起,用一種很誇張的悲壯腔調說:「讓我們為死神——乾杯!」一仰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用略帶挑釁的目光盯著其他人。
房間里寂靜無聲。每個人都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彷彿畏縮在茫茫雪原中的小屋裡,驚恐地等待著那扇鎖得嚴嚴實實的門,再次被傑森的屍體推開……
夏流張著嘴巴,肥碩的腮幫子神經性地抽搐著,像一塊剛剛被摔在案板上的后臀尖。
「這不是實在閑得沒事嗎?」名叫夏流的胖子嘟囔了一句,「只好搓點泥巴玩兒。」說著把一個搓好的泥球捏在指頭間看了又看,然後習慣性地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老甫說:「咱們下面講的故事,還是要把重點放在恐怖上。要是比噁心,就不用了,準保胖子拿第一。」
「比如這個。」一直沉默的小青突然開口,撩起遮住右臉的長發。
楊薇和小青慢慢地坐回原位。小青有點不好意思:「故事講完了?好像還沒有結束啊……不過,已經夠嚇人的了。」
丈夫傻呵呵地站在樹林里,聽風聲在樹梢凄慘地號。突然,遠處接連傳來「咔嚓」和「撲通」兩聲,然後是妻子大喊:「救命!救命啊!」
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人的胸口或眉心有槍口和汩汩流出的鮮血。
「開燈!開燈!」是小青在叫。
終於,抓住打火機了,點燃燭芯,火光在黑暗中重新閃亮的一刻,所有人都閉上眼,不忍看到真實發生的一幕,但是當視線像蝸牛伸出觸角一般慢慢從眼皮間探出,掃視了一遍昏黃的光暈中的每個人時,又不由得全都愣住了。
「沒摔壞吧?」老甫問。
「小青,小青……」老甫叫了她兩聲,她才回過頭,眼神有些茫然,像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似的。
黑暗中,綻開兩排白森森的牙齒,是樊一帆在獰笑:「我就知道你不敢玩。你什麼都爭不過我,沒完沒了地輸,到現在,居然連賭一把的勇氣都沒有。」
「再等等……」樊一帆掏出手機看了看,「我約了楊薇,她還沒到。」
大聲的慘叫!
燭光下,老甫神情平靜,夏流龐大的身軀縮成一個球,周宇宙臉色略蒼白,但三人都安坐在椅子上。地板上有兩個人,蹲著的是楊薇,坐在地上的是樊一帆——她已經不再抽搐了,嘴角掛著一絲嘲諷的笑。
夏流說:「你只說對了一半,剛開始吃人肉,人肉吃光了怎麼辦?」
胖子很不情願地把兩條腿從沙發扶手上挪了下來,整個腳掌壓在地上,手扶住膝蓋,腰使勁向上拔,「哎喲」一聲,肉大身沉的緣故,居然沒站起來。他不由得生氣地低聲咒罵著。
「大家坐,大家坐。」作為主人的老甫招呼每個人圍著圓桌坐下,「今天晚上是咱們『恐怖座譚』的第6次聚會,楊薇以前沒有參加過,我就給你講一講我們的遊戲規則吧。其實也很簡單:等會兒我把蠟燭吹滅,每個人輪流講一個恐怖的故事,或者做一件恐怖的事情,誰如果能把其他人嚇得離席——上洗手間不算——或者要求不要再講下去了,誰就是勝利者。勝利者的獎勵是,他可以提議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做一件恐怖的事情……」
「另外我還要強調一點。」老甫說,「假如你講了一個故事,把一帆嚇得跳起來了。我也講了一個,也把一帆嚇得跳起來了——算誰贏呢?算平手,兩個人接著講,看誰嚇到的人多,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不行!」樊一帆橫眉怒目地把手中的紙杯端到夏流的唇邊,「你就喝這杯,馬上喝下去!」見夏流還在支吾,她手腕一甩,一杯可樂全潑到了他的臉上,順著下巴流淌,「操你媽的!以為我不知道?你丫又把你身上搓下來的泥團兒扔在裏面給我喝!瞧你丫那副噁心樣子,豬頭豬腦的,就他媽的名字取得好!」
該死,難道還沒開始,我就先進入狀態了?莫非真的像老甫給我算命說的,我上輩子是個盜墓的,所九*九*藏*書以才對恐怖離奇的事情有難以割捨的迷戀?不可能!去他的吧!這是最後一次了,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我今天來到這裏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給那個該死的傢伙一點顏色看看……
樊一帆說:「那就互相殺!誰死吃誰——你丫能不能別摳腳了?」
那凄慘的聲音也消失了。
第一個講的是夏流。只見這胖子先是嘿嘿乾笑兩聲,然後摳著臭烘烘的腳丫子說:「我講的這個簡單,但是是真事兒。聽說老早以前有那麼一批人,給擱到甘肅一溝裡邊去了,找不到吃的,大冬天的,怎麼辦啊?最後一個個餓死了,只有幾個活下來的,你們猜,他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在場的人當中,大部分從來沒有見過楊薇。小青雖然認識她,卻一屁股坐在圓桌邊的一把椅子上,又點了一根煙,仰著頭慢慢地抽,彷彿根本就沒看見她似的。
「操你媽的,嚇死我了!」樊一帆推了一下他的胸口,手掌感覺到豐|滿而有彈性的胸肌,不由得摩擦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原來你把手機扔地上嚇唬我們啊!」
不可能!這所房子里只有她自己!
周宇宙說:「我下面要說的,才真的嚇人,那就是——這個故事是真實的。」
似乎就是一個人伏在她的耳際說的。
楊薇吐了個很圓很圓的煙圈,然後把煙頭扔在地上,腳狠狠一踩。
「那次,據說是你教給一帆的故事,她講得連老甫都嚇得跳起來了。」小青瞪著楊薇,咬牙切齒地說,「然後一帆的提議是用她的打火機燎一下我的右太陽穴,起先我不同意,後來她把打火機給我,讓我自己燎,我把火力鈕調到最小,誰知打火機是做過手腳的,火力鈕強弱是反的,結果我就被燒傷成了這副鬼模樣……」
「大學生住下的第一天夜裡,睡不著,突然聽見隔壁有很凄涼的哭聲,還有低低的咒罵聲。他感到很奇怪。第二天夜裡,依然如此,他使勁敲了敲牆,才安靜下來。天亮后他跟女房東說了這個情況。女房東說不可能啊,你那房間的牆那邊是一條封閉的小巷,根本沒有人住。
突然,有人從手臂組成的圓圈中猛地掙脫出來,活像是氣球爆開時的破口,「哐當」一聲連人帶椅子,呈彈射狀,後仰著摔倒在地上。身子蜷曲,綳直,蜷曲,綳直……抽搐得像一根接連發射弓箭的弓弦。
「咔嚓!」
楊薇冷冷地看著她。
後來,破冰釣魚的人發現了丈夫的屍體。警方調查后,認定是他自己不小心踩破了冰掉下去的,頭頂的傷可能是奮力往上浮的時候,撞到冰層導致的。
「那麼……」房間里響起了夏流帶著哭腔的聲音,「鏡子里的恐怖景象究竟是什麼——你快說啊,別再嚇我們了……」
還是老甫比較沉著:「快把蠟燭點上!快!」
「樊一帆和周宇宙到底什麼時候來?」那個女人煩躁地說,「約好了晚上9點半,現在已經9點50了。我把話說在前面,10點鐘一到,我立刻就走人,誰也攔不住!」
樊一帆大怒:「你丫說誰呢?」
「卑鄙。」小青咬了咬牙說。
樊一帆嘟囔了一句:「討厭,吊人胃口嘛……」
一剎那,她的目光和小青的目光像兩把同時擲出的尖刀,刀尖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一樣的冰冷,一樣的尖銳,一樣的殘忍,甚至包含著一樣的意思——如果我贏了,你就死定了!
她兩手緊緊握著刀,用刀尖頂開了衛生間的門。「吱呀」一聲,門開了,浴缸里是空的,馬桶上是空的,洗手池前是空的,衛生間里根本就空無一人。
「也不是。」
當天夜裡,女人躺在床上,腦海里浮現出閨蜜慘死的現場:瞪得圓圓的眼睛和張得大大的嘴巴,雪亮的尖刀,一地已經凝固的污血……翻來覆去,她怎麼也睡不著。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古怪的念頭突然從小青的腦海里浮了出來。
「鏡子里是不是……出現了一個骷髏頭?」圓桌邊的周宇宙問道。
樊一帆搶過電話:「薇薇,你怎麼才來?」說著按下門禁的解除鍵。
只有一眼。
8月中旬的這個夏夜,異常悶熱。小青從窗口向外望去,天黑得像在墨汁里泡過。街道上沒有人,幾棵小樹的枝葉都垂頭喪氣地耷拉著,遠遠看去彷彿是醫務室里的人體骨骼模型。一條野狗在昏黃的路燈下繞著圈追逐自己的影子,最後失望地停住了,吐出長長的舌頭。
可是,幾乎每個房間的每個角落她都查看了個遍,根本沒有人。而且,門和窗都鎖得嚴嚴實實的。
屋子裡頓時亮起了微弱的光芒,每個人的臉上都像患了肝病似的,籠罩著晦氣的土黃色,他們的舉手投足,都在天花板和牆上晃動起紛亂的影子,影子的邊緣是透明的,像被剝好后掛起的一張張皮。唯有地板顯得更加黑暗了,十條小腿猶如被淹沒在污泥之中。
這時,掛在牆上的可視電話響了,老甫一接聽,屏幕上就出現一個又瘦又矮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模糊,像泡在麵湯里似的。
https://read.99csw.com剩下衛生間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老甫睜開眼,鼓起腮幫子,噗地一吹,燭火痛苦地顫抖了一下,就被撕裂了一般熄滅了,影子隨著火光一起化成一縷味道酸酸的青煙,在半空中漸漸飄散。
響聲近在咫尺。黑暗中的人們,本來就像坐在太平間里,等待著未知的恐怖,這突然爆發出的「槍聲」嚇得他們心驚肉跳,小青和楊薇幾乎是同一秒鐘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怎麼啦?怎麼啦?」

牆上的影子也凝固住了,但仔細看,隨著燭光的搖曳,影子的邊緣還是有些微微地顫抖,像剛剛端上餐桌的六塊肉皮凍。
「你真噁心,真的!」一個坐在窗邊的面色蒼白的女人說,她那濃密的長發猶如瀑布,從右半邊臉垂下,遮蓋住了右眼,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根已經吸得很短的香煙。當煙霧裊裊地飄過她的眼際時,她本來就茫然的眼神,顯得更加迷茫了。
夏流一愣:「你喝你的,我……我再倒一杯就是了。」
「我凍僵了——」
老甫很掃興地乾笑了兩聲,不再講了。
誰知第二天就傳來了閨蜜的死訊:她死在門窗緊鎖的房間里,一把刀插|進了她的心窩,但刀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紋。警方認定她是自殺。
一個坐在書桌前的男人抬起頭來,他的臉很扁很平,塌塌的鼻樑骨像被誰踩過一腳似的,不過,整張面孔中最有特點的,還是他的眉毛。眉毛太濃的緣故,顯得格外沉重,壓得眼皮總是耷拉著,所以每當他看東西時,目光總是由下向上挑起,活像兩根屠宰場掛豬肉的鐵鉤子,兇狠而陰險。
周宇宙接著說:「湯姆渾身發抖,慘叫一聲,朝傑森的屍體連開數槍,『乒乒乒』,屍體被打得稀爛,然後湯姆把槍口塞進自己嘴裏,扣動扳機,只聽乒的一聲……」
但是,幾乎在後腦勺貼上枕頭的一瞬間,聲音再次響起,還是四個字,這一回,格外清晰。
小青嘆了口氣,慢慢地說下去。
那個女人非常高興,總算擺脫掉了丈夫,而且最關鍵的是,她覺得這一次殺人遊戲玩得開心極了。在整理丈夫遺物的時候,她看到了一面美麗的鏡子,那是丈夫生前最喜歡的一面鏡子。她轉手就把鏡子送給了給自己出主意的閨蜜。
「這不是提前醞釀氣氛嘛!」老甫對著裡屋嚷了一聲,「夏流,把蠟燭點上吧!」
周宇宙沒有說話,是不是點頭或者搖頭了,老甫也沒看清楚。總之,兩人擦肩而過。
「不是。」
傀儡師的線斷了,那個女人感到失魂落魄。在去閨蜜的房間清理遺物時,她驚訝地發現,閨蜜已經將那面美麗的鏡子掛在了衛生間的牆上。不知是什麼原因,鏡子彷彿突然有了磁性,令女人無可抗拒地將它拿回了家,而且也掛在了衛生間的牆上。
樊一帆笑出了聲。
「猜不出!」樊一帆不耐煩地說,「你丫就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吧。」
楊薇的身子不由得向後一縮。
四個字。
女人嚇壞了,坐起來,渾身直哆嗦。她使勁地看,身邊還是沒有任何人。但是那聲音越來越大,而且始終重複著四個字:
其他人倒都鬆了口氣,中場休息一般,扭扭脖子,晃晃肩膀,讓綳得過緊以至於有些酸痛的肩頸和神經放鬆一下。周宇宙走到外屋打了個電話,聲音太小,聽不清他說什麼。老甫去洗手間時正好看見他把翻蓋手機蓋上,「啪」的一聲,背景燈像綠頭蒼蠅被拍死一樣熄滅了。
「混蛋,你瘋了?出人命了!」小青大喊著,跳起來把蠟燭點燃。
「等一下。」小青打斷了他的話,她似乎還在為剛才被嚇得跳離座位的事賭氣,「你能不能先別說出事情的真相?讓我先好好想一想。」
小青一言不發,從六個紙杯中隨便拿過一個,放在自己的面前。
「不是不關心。」周宇宙說,「我和老甫一樣,猜到你可能是演戲。」
「我請大家做個遊戲,第一試試膽量,第二比比運氣。你們當我來真的可以,當我開玩笑也可以。」樊一帆指著紙杯,冷冷地說,「我在其中的一個紙杯里下了微量的氰化鉀,這種毒藥據說口服10毫克就可能要人命,我下的量雖然比較少,不過估計也夠人在鬼門關上走一回的了。當然,不排除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我根本沒有在紙杯里放任何東西。不過,只有喝完才能知道真相了。請大家每人挑一杯,等會兒一起喝下去,然後咱們拉起手,劇烈抖動身體,加速毒藥發作,看誰才是那個中毒的倒霉蛋。」
周宇宙把故事講完:「第二年春天到了,美國南極科學考察隊回到科考站,發現房間里的兩具死屍,十分震驚,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們在抽屜里找到湯姆的日記,日記一直記到他自殺的前一天,其中寫到了傑森的死,也寫到屍體一次次從墓穴里爬出……看著湯姆在日記上寫下的一行行歪歪斜斜的字,科考隊隊員們不由得毛骨悚然。他們對整個事件百思不得其解,將兩具屍體帶回國安葬之後https://read.99csw.com,科考隊隊長親自帶著這個謎團來到紐約,向頂級推理大師艾勒里·奎因求教。艾勒里·奎因看完湯姆的日記之後,做出了一個大胆的推測……」
也許是幻聽吧——她躺下了。
黑黢黢的房間里沒有開燈,發出軟綿綿的聲音的,是坐在沙發上的一個穿著黑背心黑短褲的胖子,他把兩條多毛的粗腿劈開,分別搭在深藍色真皮沙發的兩邊扶手上,手在褲襠里不停地搔抓著什麼,還時不時地把手指頭伸到鼻子底下聞一聞,然後接著搔抓。
「大學生決定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繞到房子後面,發現果然是高牆封閉的一條小巷,而且牆頭裝著鐵絲網,根本攀不上去。他很沮喪,正要放棄,突然出現了一個臉上有刀疤的人,迎面攔住他,跟他說多年以前,這個小鎮上失蹤了三個小孩子,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有一天,他在大學生現在租住的房間里留宿時,夜裡聽見了隔牆傳來哭聲和咒罵聲,他從牆上的窗口往下看去,發現封閉的小巷裡有三個血淋淋的鬼影子。等到早晨,鬼影子消失了,小巷的地上出現了一塊生鏽的鐵蓋子。刀疤臉懷疑三個小孩子的屍體就埋在鐵蓋子下面……
小青的大拇指在繪著半扇蝴蝶翅膀的藍冰打火機上一撥,火苗騰起,點燃了圓桌上一根粗粗的白色蠟燭。
老甫連忙打圓場:「一帆你別生氣,小青你也別那麼多牢騷,咱們現在就開始,現在就開始——」
「不行!」樊一帆攔腰斬斷了他的話,「我說等,就得等!老甫你最好別惹我不高興!」
老甫忙不迭地說:「那只是一次偶然的事故……一帆經常贏,不是還讓我從三樓陽台上跳下去嗎?多虧下面是草坪……總之,贏家的提議,被提議者必須完成。」
老甫挑了挑眼皮,不再說話。
「開始嗎?」老甫問。
小青拒絕:「咱們開『恐怖座譚』,不是玩命,這種遊戲,你自己玩吧,我不參加。」
「我操!」剛進來的女人對著迎上來的老甫說,「瞧你丫住這地方,我每次來都走錯。剛才進了旁邊單元,敲開一家門,一糟老頭子開的,提著褲子,估計正拉屎呢……」她邊說邊狂笑,幾乎說不下去了。
從前,有一個女人……女人有許多種,好的壞的美的丑的貴的賤的纖細的豐|滿的清純的成熟的貞潔的放蕩的,但是這個女人,她不屬於上面任何一種,她就是喜歡玩兒。她什麼都玩兒,過山車沙狐球老虎機PSP撲克麻將感情,甚至性命,因為她沒別的事兒可干——什麼?老甫你說這種女人現在滿街都是,嗯,那就滿街都是好了。
「我沒覺得有什麼樂兒!」小青狠狠地頂了他一句。
濃眉大眼,鼻樑如雕刻一般完美,性感的嘴唇,襯衫下隨著呼吸起伏的發達胸肌,像NSK的軸承一樣堅實的腰部,被牛仔褲綳得有些隆起的臀部——這是個完美的運動型男孩。
睜開眼,黑暗。似乎還能看到殘存的最後一縷煙,那是燭光的骨灰——幾乎每個人的心中都浮起一絲不可名狀的墜落感。
「湯姆嚇壞了,他仔細檢查傑森的屍體,沒錯,死得透透的。他又拿著槍圍著科考站巡查,想看看還有沒有別的人,結果連只企鵝都沒發現。他困惑不解,瞪著傑森的屍體看了一天,只好把僵硬的屍體又埋了回去——這次他特意把原來的坑挖得更深了些。回到房間,湯姆反鎖好門,把桌子推到門前堵住,抱著上了膛的槍,靠在牆角打盹。
大部分人的喉嚨都咕嚕一聲,唯獨樊一帆笑了:「不錯啊,還能補鈣呢!」
「我凍僵了——
老甫關上門,把厚重的窗帘也嘩啦啦地拉上,小小的房間頓時成了一個不透風的密室。然後,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所有的人都閉上眼睛,胳膊肘支在冰涼的桌子上,把兩隻手抱成一個拳頭,頂住下巴,沉默不語。這是每次「恐怖座譚」開始前的固定儀式,用意是集中精力,召喚出內心的「魔性」。
下一個輪到老甫講了。他慢條斯理地說:「有個大學生來到一個小城鎮,租到了一套很便宜的住宅。兩層小樓,只住著母女兩個人。據母親說,他們家的男主人失蹤了,只有上中學的女兒與自己相依為命,她讓大學生住在二樓女兒的房間里,女兒搬到一樓和自己一起住。
老甫見夏流兩個拳頭越攥越緊,讓他去洗手間擦把臉,夏流這才悻悻地走開。
「真沒勁,以為你準備了這麼長時間能講出什麼嚇破膽的東西來呢,原來是個老掉牙的故事。」樊一帆不屑地說。
「我凍僵了——
周宇宙笑了笑:「好吧,你先想著,下一個輪到誰講了?」
她把腰靠在白瓷洗手池的邊緣,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感到全身都要虛脫一般,沒有一點力氣。
鏡子中的恐怖景象,令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凍僵了——」
老甫笑了笑:「一帆,我說你和宇宙怎麼這麼晚才來,原來是走錯門了。」他把大門關上。
「不能開燈。」老甫說。
樊一帆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