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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其鬼真耶 4

第七章 其鬼真耶

4

「行了。」劉思緲心煩意亂地打斷了她,「我只要白天的天氣情況。」
劉思緲抬起頭,看到徐冉驚惶的眼神,這樣的眼神她見過很多很多,大多是備受戕害而走投無路的受害者,在看到警察的一刻,雙眼放射出的光芒,那光芒里除了痛苦和絕望,還有求助和希冀。
尋找證據固然重要,但有時候,尋找那些本該存在卻沒有存在的證據,更加重要。
案件發生那天的天氣預報顯示,當日白天晴朗無雲,最高溫度是35度,風力2~3級……
好奇怪的一個妙人兒,徐冉心裏暗暗感嘆,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兒,不做模特做刑警,已經夠不可思議的了,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女人在照鏡子時想的竟不是自己,這才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那又怎麼樣?
站在牆角的徐冉聽得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攏嘴巴。
結果算出來了!
正在這時,徐冉那邊查完了:「思緲,我進入了本市氣象局的網站,查詢了7月20日的氣象記錄,當日白天晴朗無雲,最高溫度是35度,風力2~3級,日晒指數非常高,晚上——」
不,我能。
用左手拉開穿衣鏡時,拇指摳住鏡面的邊沿,另外四根手指摳住背板的邊沿,一起用力——無懈可擊。
然後,電話就斷掉了。
一種心底煥發出的巨大勇氣,讓劉思緲重新振作了起來。
「就是前一所凶宅里打電話給你的那個『討厭的傢伙』啊,我看得出你們倆是在賭氣呢,可是如果沒有他的幫助,你也不會那麼快發現那兩個女孩死亡的真相吧。」徐冉說。
目光如凝,長長的睫毛偶爾一扇,濾去更多的旁蕪。
話筒的另一邊沉寂了許久許九*九*藏*書久,才聽到蕾蓉重重地喘了一口氣:「須叔應該很快打過電話來了,你等我的消息。」
是的,無論如何,這個時候我都不能放棄,要知道身邊的徐冉、楓之墅里的蕾蓉,還有不知身處何方的唐小糖,我是她們三個人共同的、唯一的希望。
劉思緲對自己的臉蛋一向沒什麼欣賞的興緻,現在她所思考的,是疑點究竟在哪裡?假如倪兵不是自殺而是他殺,那麼真兇可能犯下哪些暴露真相的錯誤:打結方式?沒有問題啊。凳子高度?也沒有問題。縊索特徵?那只是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黃色麻繩。室內痕迹?屋子裡沒有搏鬥的痕迹和其他人的足印,不正說明倪兵是自殺而不是他殺嗎?難道是……指紋?
「日晒指數非常高。」
萬里無雲,晴朗無雲……我總不能讓天空現在變成萬里無雲的大晴天啊。
然而話筒里只傳來了四個字,應該也是呼延雲用盡全力喊出來的:「你……現場還原……」
「他怎麼可能知道倪兵不是死於自殺呢?除非他就是殺人兇手,或者目擊了倪兵遇害的全過程……」
饒是劉思緲一貫冰雕似的冷靜,也按捺不住因屢屢失敗而心生的焦躁,她看著反射著刺眼燈光的白色牆壁,感覺自己好像置身於熱鍋的氤氳之中,不禁大步走到門口「啪」地摁滅了日光燈。
「怎麼說?」蕾蓉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接著,她看到了那枚指紋,就在自己的指紋的正下方。
「我剛才跟你講過,很多罪行的最終暴露,都是時間軸和空間軸沒在同一個坐標點上……我查過案件發生那天的天氣預報……那天是個萬里無雲的大晴https://read.99csw.com天……」
猛地,徐冉剛才向她彙報天氣預報查詢結果時的一句話,在腦海中電光火石般地閃出——
半月形的一痕,應該是大拇指摳住的鏡子邊沿往外拉的時候留下的。
背景音傳來飛速行駛的火車劃破空氣的嗖嗖聲和有節奏的「咯噔咯噔」聲,這麼晚了,這個笨蛋要坐高鐵去哪兒啊?
「很多罪行的最終暴露,都是時間軸和空間軸沒在同一個坐標點上!」
不過,管不了那許多了,劉思緲大聲問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自殺?」
「那天是個萬里無雲的大晴天……」
「所以,一定是有個人勒死了倪兵,再偽造成他上吊自殺的模樣。兇手採取的是『套白狼』的殺人手法,即從後面突然勒住倪兵脖頸后,轉身背著倪兵在屋子裡兜幾圈,等倪兵斷氣后再將他吊到暖氣管下面,這樣縊索就顯示『八字不交』。兇手十分狡猾,甚至沒有忘記在倪兵死後,捏著他的手指拉開穿衣鏡這樣的細節,只可惜他百密一疏,沒有把窗帘拉上……」
她無力地垂下手臂,手機屏保上的時鐘一蹦一跳的秒針,像正在倒計時卻又無法拆卸的炸彈一樣,讓她感到絕望。
該死,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倪兵因自縊而死都毫無破綻!
我做不到了……
劉思緲看著鏡子,燈光下的鏡子和黑暗中的鏡子,照射出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景緻:前者能讓近景纖毫畢現、遠景無跡可尋,後者卻在忽視了近景的同時讓遠處的、深邃的和一切虛無縹緲之物都有了形骸和輪廓,此刻,鏡子中最清晰的,竟是半落地窗如骨架般的窗框和天空上滾滾流動的濃雲……
很快,蕾蓉就read.99csw.com回了信:「指紋系倪兵的左手拇指指紋。」
劉思緲在椅子上坐下,望著對面的鏡子。
呼延雲的聲音有點斷斷續續的:「思緲,我在高鐵上,手機信號很差……倪兵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徐冉使勁點了點頭,劉思緲的複原,讓她也精神抖擻。
「喂?喂?」劉思緲聽到話筒里一陣噝噝聲,信號像要中斷,不禁急得叫出了聲,這可是一線牽機的關鍵時刻,絕不能話說半路啊!
她拿出手機,也許是太激動的緣故,哆哆嗦嗦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好幾遍才撥打出去,剛一接通,她就忍不住喊道:「蕾蓉,我知道案件的真相了,倪兵之死肯定不是自縊,而是他殺!」
徐冉以為劉思緲又要用魯米諾噴劑查看血跡了,卻發現這位女警官回到窗口,重新坐在椅子上,繼續獃獃地看著那面鏡子。
彷彿洞穴探險者,在黑暗和幽邃中,看到了前面一縷光芒!
這個念頭在腦海里冒出來的時候,早已疲憊不堪,一直苦苦強撐著的身體,突然一晃,險些栽倒,旁邊的徐冉趕緊扶了她一把:「別硬撐了,趕緊給你男朋友打電話啊!」
濱水園小區的樓層高度、室內面積與進深,省城的地理坐標、太陽入射角、正午太陽高度、緯差……
「兇手設計了一個幾乎完美的犯罪,但他騙得了人,騙不了天!」劉思緲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大,「7月20日是個大晴天,萬里無雲,35度的高溫,日晒指數極高,這間屋子位於12樓,正南無任何遮擋,半落地窗,窗帘也沒有拉上,死亡時間是上午10點到12點,這一切說明什麼?」
只剩10分鐘了。
時間一分一九_九_藏_書秒地過去。
劉思緲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想象著她站在7月20日的這間凶宅里,彷彿站在只有黑白兩色的素描畫中,凳子、繩子、鏡子和倪兵扭曲的屍體,都有著粗細不同的投影,窗外,是萬里無雲的大好晴天……
「思緲!」耳畔傳來一聲輕呼。
劉思緲反覆撥打回去好幾遍,結果都是「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劉思緲差點哭出來,正待解釋呢,手機又振動了起來,一看居然是「男朋友」打來的,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送上來,劉思緲接通手機,氣呼呼地說:「呼延雲,你又想幹嗎?!」
她頓了一頓,才把最關鍵的話說了出來:「說明案發時,太陽光對這間屋子形成進深非常深的斜射!我計算過,灼|熱的、猛烈的太陽光至少能射進屋子三分之二深的區域,換句話說,假如當時開著一面朝向正南的穿衣鏡,鏡子里是白花花一片的反射太陽光,因為入射角比較高的緣故,倪兵瘦小的身體完全形成不了遮擋,不要說面對著鏡子看著自己自|慰了,坐在椅子上不用半分鐘就得被反射光耀瞎了眼!」
呼延云為什麼要強調這樣一句話?
劉思緲一愣:「什麼男朋友?」
「徐冉,你馬上上網查一下7月20日的天氣情況,越詳細越好。」她說。
劉思緲站了起來,走到鏡子旁邊,蹲下身仔仔細細地查看鏡子的邊沿:她先看到了自己的指紋,像白紙上的羽毛一樣清晰。倪兵的個頭瘦小,甚至比自己還要矮一點,如果他把攥住鏡子邊沿拉開的話,應該在自己的指紋下面或附近找到他的指紋——要知道指紋的保存時間比絕大多數添加了防腐劑九_九_藏_書的食物還要長,一兩個月根本不會影響可見度——如果沒有,就說明鏡子是當天有人戴著手套拉開的,而倪兵的屍體沒有戴手套,一個人也不可能戴著手套自|慰。
她有些沮喪,用手機拍照發給蕾蓉,讓她傳給濮亮查一下是否是倪兵的指紋,如果是,那就是又一個死胡同。
萬里無雲,晴朗無雲。
呼延雲最後一句不完全的話,意思是讓我做現場還原,可是我已經還原了現場啊,凳子、繩子、鏡子、打開窗帘的窗戶……還缺少什麼呢?
無論怎樣也排解不了這樣的思緒,一種被真兇戲弄卻無可奈何的憤怒,使她定不下心,集中不了精力。
劉思緲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衝到門口「啪」地摁開電燈的開關,打開犯罪現場勘查箱,拿出激光尺,在屋子裡測量了起來,然後又跑到電腦桌前,一面用手機上網查詢著什麼,一面從筆筒里抽了一支筆,在一張白紙上刷刷刷地計算了起來——
說完,劉思緲拉了一張凳子,就放在現場圖片顯示倪兵「自縊」的位置,然後將衣櫃打開,拉出內儲式穿衣鏡,接下來把一根從櫥櫃里找到的繩子搭在暖氣管上,繫上扣子。
重新回到1202房間,劉思緲站在主卧門口,一雙眼睛像掃描儀一樣細細地查看著這間屋子,邊邊角角也不放過,然而這樣的觀察只是走過場,紛亂如麻的心彷彿蒸騰的大霧,讓她雖然瞪圓了雙眼,卻什麼都沒有看見,也什麼都看不見,簡簡單單的傢具和一目了然的陳設,根本不能發現什麼新的東西……
鏡子里照射出一張美麗而蒼白的容顏,秀髮掩映的臉龐具有無與倫比的線條,一雙眼睛里的霜波冷霧,此時此刻有如針刀一般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