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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畫中的神鷹 3

第二章 畫中的神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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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糖一聽這個「死」字,登時躥出一股子無名之火,瞪著眼破口大罵:「去你小妹妹的!搶東西還有理了?還他媽要弄死我們?世界上平均一秒鐘就死一個人,哪天不死個十萬八萬的?你告訴告訴我,這裏邊哪個是你弄死的?你弄死過幾個?」
張保慶也上前跟「黑雨衣」說話,進一步分散著對方的注意力:「別衝動,別衝動,咱有話說話,有理講理對不對?你想收過路費,也得有發票啊……」他一邊說一邊往旁邊湊合,迂迴到「黑雨衣」的另一側,想與白糖形成夾擊之勢,抽冷子奪下「黑雨衣」的獵槍。
白糖不屑地說:「他一個盜獵的,還敢來找咱們?瞧見車上的野麝和獵槍沒有?不來這是學費,來了就是舉報他的證據!」說著話猛踩油門兒,車子加速駛入了白茫茫的雨霧之中。
白糖一聽又不幹了:「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得輕巧,我們怎麼知道你賣了多少錢?到時候你不分我們錢,我們上哪兒掏你去?要不然這麼著,我拿個主意,你聽聽行不行,咱先把野麝抬上車,你跟我們把車上的貨交了,然後我們再跟你去賣麝香。汽車四個輪子,肯定比你兩條腿走得快,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哥兒倆看了個目瞪口呆,待得緩過神來上前察看,見這個野獸長得十分兇惡,乍看是一頭鹿,卻有一對猙獰的獠牙。張保慶在長白山的獵屯住過,覺得這是山獐子,也就是野麝,而這野獸肚臍上確實有個拳頭大小的肉囊,湊近了一聞,甜中帶read•99csw.com臊,有幾分辛辣,又帶著幾分草木的清香,不是麝香又是什麼?白糖也知道野麝香價格極貴,這得論克賣,這麼大的麝香,無異於一個金疙瘩。二人相互遞個眼色,上去就摳野麝的肚臍,卻聽灌木叢中又是一陣響動,心說:時運來了擋不住,又來了一頭野麝!怎知草叢中鑽出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身穿暗綠色叢林迷彩服,腰上掛了一捆繩索和一柄開山刀,腳穿戰地靴,披著黑色長雨衣,雨帽罩在頭上遮住了半張臉,可以看到下巴上雜亂濃密的短須,手中握著一桿老式雙筒獵槍。
張保慶替白糖捏了把汗,因為事發突然,摸不清對方底細,真給你來上一槍怎麼辦?不過「黑雨衣」並未動怒,他放低槍口,看了看死麝,指著那輛金杯問道:「這是你的車?」白糖理直氣壯地說:「沒錯!別人是守株待兔,我們這叫守車待麝,你眼紅也沒用!」「黑雨衣」不屑地嘁了一聲:「守車待麝?不是我把它追急了,它怎麼可能撞上你的車?」
「黑雨衣」向前走了一步,腳下「噗嘰、噗嘰」直響,濺起一片泥水,槍口對準白糖,操著一嘴外地口音,冷冰冰地說道:「把我的野麝擱地上!」
老槍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雙方達成共識,就地給野麝放血,開膛破肚摘取心肝內臟,否則容易腐爛,並且腥氣太重肉也不能吃。老槍手底下麻利,三下五除二收拾妥當。白糖打開後車門,老槍把野麝https://read.99csw.com搬上車的時候,看到了那口舊棺材,吃驚地打量二人。白糖趕緊說:「你別多想,這是送去成親的。」老槍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罵聲晦氣,他問白糖:「你們要把這個木匣子弄去啥地方?」白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眨著眼說:「沒多遠,咱別跟傻子似的站在雨里淋著了,有什麼話上了車再說行不行?」經過改裝的金杯麵包車,僅留了正副駕駛兩個座位,白糖和張保慶一人坐一邊。白糖以前邊太擠為由,讓老槍把雙管獵槍放在車后的棺材旁,以防半路上走了火,背包和雨衣也扔在後頭,否則濕漉漉地擠在一起,三個人都難受。張保慶一聽白糖說話這意思,就明白他憋著壞,所以沒吭聲。老槍雖不情願,也只得一一照辦,放好了槍支和背包,上車跟張保慶擠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白糖不緊不慢地把車子打著火,又為難地說:「哎喲,這可不行啊!你們倆這麼擠著坐,我換不了擋了,路上容易出危險啊!對不住了槍哥,要不……你先委屈委屈,在後頭將就一下怎麼樣?」老槍實在懶得跟白糖廢話,嘬著牙花子點了點頭,開門下了車往後走。怎知白糖一腳油門兒,車子立刻沖了出去。
事情的經過雖已明了,野麝應該歸誰,卻仍是個問題。野麝一頭撞死的車,確是張保慶和白糖的不假,不過沒有老槍的追趕,野麝也不可能撞到車上。雙方各執一詞,沒人願意讓步。按白糖的意思,他並不是不講理的人,山裡打獵的https://read•99csw•com規矩是見者有份,那就按人頭來分,他和張保慶佔三分之二,老槍佔三分之一。老槍端起手中獵槍說:「你們都是講理的人,我也不欺負你們,要分的話可以啊,我拿走一半。」白糖一聽急了,貓下腰用腦袋頂住對方的槍口:「你小妹妹的,讓你三分你還蹬鼻子上臉了,來來來,你先把我打死!」他見老槍不接話,一把推開槍口,從車裡拎出祖傳的棗木杠子,上前就要拚命。
老槍也急等錢用,就接了這個活兒。不過野麝非常難打,也不容易見到,他一個人在山裡貓了三天三夜,終於等來一頭野麝。老槍屏住呼吸舉槍瞄準目標,身旁草叢中突然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探出一條二尺多長的大青蛇,老槍稍一分心,野麝已經鑽入了密林。他在後邊緊追不捨,說起來也是要多巧有多巧,野麝慌不擇路,一頭撞在張保慶和白糖的車上,擋風玻璃都碎成了蜘蛛網。
張保慶緊著勸白糖:「別爭了,一半就一半吧,貨還在車上,咱們耽誤不起這個時間!」白糖一拍腦門子,這才想起開車進山是幹什麼來的,可別落個雞飛蛋打,只好就此作罷。老槍見二人做出妥協,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白糖又擔心老槍會臨時變卦,畢竟槍在人家手上。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走到野麝跟前,準備割下麝香,當場一分為二,然後各走各的路。老槍攔住說:「哎哎哎,你可別胡來,麝香得整個兒賣,切壞了不值錢了。我身上沒現錢,等下山交了貨再給你九九藏書們。」
張保慶鑽到駕駛座上看了看油表,多虧來得及時,油耗子還沒得手,才稍稍鬆了口氣。人冷車也冷,連續發動了幾次,終於把車子打著了火。擱在平時,免不了掛上空擋原地熱一會兒車,現在可顧不上那麼多了,一上路就放到一百多邁。兩人一個囫圇覺也沒睡成,開著車鑽進了大山。雨仍是下個沒完,連綿不斷的山嶺和林海都被籠罩在雨霧中,山口轉彎處沒有護欄,懸崖下深不見底,掉下去就別想活命。深山中雨霧瀰漫,道路濕滑,車燈又不太亮,不得不減緩速度,小心翼翼地駕車行駛。
白糖也是當過兵的人,向來吃順不吃戧、吃軟不吃硬,別人越是脅迫他,他就越較勁兒,瞥了那人手中的獵槍一眼,冷笑道:「這都什麼年頭兒了,還有佔山為王、落草為寇的?你拿個燒火棍子嚇唬誰呢?你剛才也說了這是野麝,既然說是野的,那就沒主兒,它一頭撞死在我的車上,那就是我的,怎麼成你的了?你叫它,它答應你嗎?」說話一抬手,撥開了「黑雨衣」的雙筒獵槍。
兩個人按地圖上的路線,在山裡開了幾個小時,雨霧非但不散,反而越來越濃。他們身上濕答答的,凍得嘴唇發青,都盼著儘快趕到地方。不過霧氣太大,岔路又多被林木遮蓋,很難確定方位,只得先把車斜停在路邊,等到天氣好轉再走。他們倆吃了點兒餅乾,縮在駕駛室中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蒙蒙亮,霧也小得多了,不過雨還在下。兩個人打開門從車上下來,走到灌木叢邊撒尿。read•99csw•com忽然傳來一陣噼里啪啦草木折斷的響動,由遠而近沖他們來了。沒等張保慶和白糖反應過來,樹叢中已然躍出一頭野獸,後腿粗壯,蹄小耳長,黃面獠牙。它驟然見了人,也嚇了一跳,使勁兒往前這麼一躥,竟一頭撞到了汽車的前擋玻璃上,當場撞斷了脖子倒地而亡。
張保慶問白糖:「這麼干合適嗎?雖說兩條腿跑不過四個輪子,可是車牌號都被他看見了,不怕他來找咱們?」
老槍被車輪捲起的泥水濺了一身一臉,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上當了,野麝、獵槍、背包、雨衣全沒了,在雨中跳著腳破口大罵。
「黑雨衣」立即瞧出了這兩人的用意,向後退了兩步,舉槍喝道:「別動啊!信不信我弄死你倆?」
張保慶把白糖拽到身後,扔給「黑雨衣」一支香煙。「黑雨衣」一抬手接住煙,點上火深吸一口,吐出一串煙圈,氣氛有所緩和。張保慶搭上話才從「黑雨衣」口中得知,此人綽號「老槍」,退伍之後當了這一帶的護林員。前些時候,有個老闆急需野生麝香配藥救命,可是山裡頭的野麝越來越少,有錢也不一定找得到。市場上賣的麝香幾乎沒真貨,即使從黑市上買,風險也非常大。正所謂「窮人愛財,富人惜命」,當大老闆的不在乎掏錢,就怕不是真貨耽誤治病,託人找到老槍,雇他進山打一頭野麝,只有這樣才放心。
白糖從後視鏡看到老槍氣急敗壞的樣子,譏笑道:「就這麼個貨,拿個破燒火棍子就以為自己是特種部隊了,他媽的大蘿蔔坐飛機——愣充進口大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