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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蘑菇調兵 2

第五章 血蘑菇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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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仨這一次下山貓冬,收拾了厭門子,得了不少財貨,既是打著綹子旗號得來的東西,就該按綹子的規矩分贓,大局歸山頭,小局歸自己。爺兒仨過了一個肥年,開春之後,將劫掠來的大局帶上山,原封不動交給大當家的遲黑子,又把這件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遲黑子聽罷拊掌稱快,說:「這爺兒仨幹掉了作惡多端的雞腳先生,大鬧龍江縣城,替綹子揚了名、立了威,還掠來許多財貨,此乃大功一件!」在場的四梁八柱和一眾崽子紛紛道賀,挑著大拇指稱讚老韃子爺兒仨有勇有謀。大當家的遲黑子一高興,就派血蘑菇和白龍去縣城「走親戚串門子」!
正晌午的時候,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叫買叫賣的十分熱鬧,聽得槍聲大作,又哄傳土匪打進了縣城,到處殺人放火,全都嚇壞了,女人叫孩子哭,躲的躲藏的藏,各個商號忙著上板關門。有在路邊拿兩條長凳支塊門板賣乾鮮果品的,還有支起爐灶賣饅頭、包子、烤地瓜之類的小販,東西也不要了,抱著腦袋紛紛奔逃,蘋果、鴨梨、花生、核桃、地瓜、土豆子、包子、饅頭、錢匣子里的散碎銅子撒了一地。老實巴交的都嚇跑了,卻有膽大的二混子、討飯的叫花子、歪毛淘氣的嘎雜子琉璃球,恨不得天下大亂,以便趁火打劫,壯著膽子出來,划拉起地上的東西就往兜里塞。保安隊收拾不了土匪,對付這些二混子的能耐可大了,舉起槍托沒頭沒臉一通亂砸。這麼一鬧騰,龍江縣城裡更亂了。白龍和血蘑菇扯下蒙面的黑布,混在奔逃的老百姓中間,跑到四味居門前,跟老韃子碰了面。爺兒仨來不及多說,趁亂跑過十字街,如脫兔奔鹿,無人可擋,直奔城門口。老韃子對縣城保安隊的路數一清二楚,只要沒打死當官的,城門關不上。很多做買賣趕集的不在縣城住,擔心讓保安隊當成土匪砍了腦袋,連人帶牲口,爭相往城門洞擠。保安隊有意不關城門,但是許出不許進,他們存心把土匪放出去,以免受困的土匪九-九-藏-書狗急跳牆。都是混口飯吃,誰願意跟土匪拚命?留著脖子上的腦袋吃飯不好嗎?
爺兒仨不動聲色,但見雞腳先生挺賣力氣,圍著八仙桌子閃轉騰挪折騰了半天,突然往飯莊子門口那黑底金子的牌匾上一指,斷喝一聲:「妖物在此!」幾個夥計搬梯子上去,摘下匾額一看,匾后空無一物。雞腳先生一張臉由黃變紅,又由紅轉青,心知有人攪局拆台,卻不知是何方神聖。他畢竟闖蕩江湖多年,見過大風大浪,仍故作鎮定,不慌不忙地念了幾句口訣,走到供桌前放下法印,手指蘸上幾滴酒水,抹在雙眉之間,抓起令牌點指門頭:「別以為我看不見你!念在你修行不易,不想趕盡殺絕,再不退去,定以天雷殛滅!」隨即一抖袍袖,打出一道掌心雷,霹靂炸響,驚得圍觀之人一片嘩然。
雞腳先生在飯莊子門口作法,擺的陣勢不小,吃飯的不吃了,走路的不走了,全擠在周圍賣獃兒看熱鬧。老韃子爺兒仨混在人群里,就聽有個賣獃兒的議論:「這耍啥呢?耍大刀呢?」另一個跑單幫打扮的買賣人搭腔道:「一聽這話你就不懂,這是陰陽仙兒作法降妖,前兩年我在省城瞅過一回,那傢伙,老厲害了!」剛才那個人又說:「我就不信了,飯莊子是吃飯的地方,能有啥妖怪?」不知其中門道的老百姓,以為這是看熱鬧的說閑話,東扯葫蘆西扯瓢,老韃子可是心知肚明,江湖上管這叫「托屜的」,又叫「貼靴的」,在一旁裝作互不相識,敲邊鼓膩縫兒接下茬兒,推波助瀾打圓場,這兩人都是厭門子里的同夥!
哥兒倆用黑布蒙了面,各自拔槍在手,踹開屋門闖進去。一屋子人一愣,看著這兩人不知所措。白龍和血蘑菇二話不說,劈頭蓋臉一陣亂槍打下去,疾如迅雷閃電,厭門子這夥人橫七豎八死了一地。雞腳先生從炕上蹦起來,想要跳窗逃命,血蘑菇甩手一槍打在他后腰上。雞腳先生挨了這一槍,趴在炕上嘴裏直哼哼,鮮血洇紅了炕褥子。血蘑菇搶步上https://read.99csw•com前,一把拽住他的腳腕子,從火炕上拖下來,又往腦袋上鑿了一槍。與此同時,白龍跑到煙館前邊,結果了老闆和那個夥計,卷了柜上的錢鈔和幾包上等大煙膏。血蘑菇也搜出不少財物,像什麼鑲著白玉、象牙的大煙槍,金絲邊水晶片的眼鏡,雞腳先生身上的銀圓、鈔票、洋火、洋煙、純金懷錶,手指上帶寶石的大金鎦子,全擼了下來,又扯下炕上的被單子,將財貨裹成一個大包袱。正當此時,門外的碎鑼聲、叫喊聲響成了一片,原來縣城保安隊長聽見槍響,以為是鬍子劫城,趕緊傳令抵禦。哥兒倆背上大包袱,順手放了一把火,爬上屋頂,朝天開了幾槍,高聲叫嚷:「孤山嶺的綹子進了縣城,大當家的和四梁八柱都到了!想活命的任你縱橫,不怕死的放馬過來!」保安隊一聽真是鬍子,還是孤山嶺的綹子,那可惹不起啊!登時亂成一鍋粥,誰也不敢上前。又怕長官責罰,只得亂放空槍,但聽槍聲四起,更不知來了多少鬍子。
左師傅明白自己上了當,心裏立馬敞亮了,眉頭也舒展開了,對老韃子抱拳作揖,千恩萬謝:「得虧老哥哥來得及時,我得好好請您喝幾杯。」招呼夥計們把買賣做起來,在飯莊子二樓收拾出兩間屋子,備好全新的枕頭被褥,安排爺兒仨住下,沒事就在屋裡喝茶嘮嗑、到點吃飯,都是左師傅親自掌勺。左師傅熟知這爺兒仨的口味,炒的時候浪蕩著點兒,火大油大多放蒜。當土匪的都是牛腸馬肚,逮著好酒好肉可勁兒造,吃得腦門子直往外冒油。
爺兒仨一路逃出縣城,躲到貓兒山下一片老林子里,清點劫掠來的財物。銀圓、鈔票揣入懷中,金懷錶、金鎦子、大煙膏之類的東西,以及他們仨人的短槍,全藏在樹窟窿里,等來年開春再帶回山上。血蘑菇從包袱里撿出一個油布包,這是從雞腳先生屍身上搜出來的,裡外三層裹了一本古書,紙張泛黃髮脆,殘破不堪,書皮上寫著四個字《厭門神術》。老韃子拿過來九*九*藏*書看了一眼,說這是厭門子的妖術邪法,告訴血蘑菇千萬不可翻看,趕緊拿去燒了!
老韃子低聲罵道:「損王八犢子,掌心雷有從袖子里打的嗎?」雞腳先生借這一招下了台階,走到左師傅近前打個哈哈:「老左啊老左,你也挺厲害啊!我讓你這飯莊子生意興隆!」說著話在左師傅兩肩和頭頂各拍了一下。這三下瞞得過老左,可瞞不過老韃子。俗傳人的頭頂和兩肩各有一盞燈,稱為三昧真火,這麼一拍就把三昧真火拍滅了。厭門子這麼干,暗指取人性命。老韃子心說「水賊過河,甭使狗刨」,立刻擠上前來,將煙袋鍋子擺在左師傅頭頂上,吧嗒吧嗒緊抽了幾口,等於給左師傅的「火」續上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雞腳先生被煙熏得直咳嗽,瞥了老韃子一眼,已然看出這才是對頭,只是大庭廣眾之下不便發作,就用黑話低聲問道:「哪路的合字兒?是韭菜是苗兒?」老韃子冷笑道:「吃生米兒的,就瞅你不順眼,你能咋的?」雞腳先生眼中凶光一閃,卻不再理會老韃子,沖左師傅一抱拳,臉上擠著笑說:「老左啊,在你飯莊子里作祟的東西,已經被我嚇跑了,我一念之仁,放它一條生路,也不收你的錢了,山不轉水轉,咱們後會有期,告辭告辭!」說罷瞪了老韃子一眼,帶上跟包的揚長而去。
不待圍觀的人群散盡,老韃子就對血蘑菇和白龍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倆隨後跟上。雞腳先生手段非常,既然被戳穿了壞門,必定回來尋仇,他們爺兒仨不可能天天守著左師傅,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不如來個快刀斬亂麻,今天就送雞腳先生上西天!
三天之後的晌午,四味居飯莊子里鬧鬧哄哄,夥計跑前跑后,左師傅在灶上掌勺,老韃子爺兒仨在一樓喝酒。這時進來兩個人,其中一個陰陽仙兒,留著山羊鬍子,穿一件皂色長棉袍,腳下一雙翻毛皮鞋,頭髮梳得挺順溜,面黃如蠟,進得門來挺胸昂首,踱著四方步,手裡揉著倆鐵球,一雙鬥雞眼四處踅摸,九*九*藏*書誰也沒放在眼裡。身後一個跟包的,一身靛藍色棉褲棉襖,補丁摞補丁,邋裡邋遢,背著大包袱,扛了個陰陽幌子。老韃子爺兒仨相互使個眼色,甭問,厭門子的首領雞腳先生到了。
雞腳先生一邊抽著大煙,一邊罵不絕口,說今天出師不利,有對頭擋道拆台,險些栽了跟頭,這個仇不可不報。另一個人勸道:「咱在煙館熬了那麼多白面兒,也是沒少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悶聲發財為好,免得耽誤了盜取魘仙旗,那才是頭等大事。」雞腳先生大怒:「光棍不擋財路,不讓他們領教些個手段,如何咽得下這口氣?今夜三更,你們摸入四味居,給他來個雞犬不留!」血蘑菇和白龍聽得分明,以往只知道厭門子坑蒙拐騙、偷竊訛詐無所不為,居然還躲在煙館熬白面兒,挨著茅房准長狗尿苔,雞腳先生身邊能有什麼好貨?乾脆來個一勺燴,結果了這幫鬼頭蛤蟆眼的壞種!
雞腳先生找張桌子坐下來,蹺起二郎腿,掏出盒紙煙,抽出一支在桌子上蹾了幾下,裝上翡翠煙嘴,划洋火點著,深吸一口,煙盒和洋火盒「啪」的一下拍到桌子上,顯得派頭十足。跑堂的上次見過這個陰陽仙兒,站在跟前點頭哈腰地伺候。雞腳先生慢條斯理地問道:「老左在不在啊?」跑堂的忙去灶上通稟。左師傅挑簾出來,快步走到雞腳先生面前作了個揖。雞腳先生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老左啊,錢備好了?」左師傅恭恭敬敬地說:「備好了、備好了,您放心吧,等您捉了妖,自當拱手奉上!」雞腳先生又問:「是我說的數兒嗎?」左師傅連連點頭:「當然、當然。」雞腳先生慢悠悠站起身來:「行了,我讓你開開眼!」說罷吩咐跑堂夥計,在大門口擺上一張八仙桌,讓跟包的打開包袱,取出一應之物,將一塊寫有「道炁長存」四個大字的壇布圍在桌前,立好牌位,擺上素酒、供果,以及硃砂、黑墨、毛筆、玉笏、黃表紙、三清鈴、五帝錢、八卦鏡、龍角吹等法器,往香爐里插了三炷香。雞腳先生一手持九-九-藏-書令牌,一手舉法印,踏罡步斗,念念有詞:「兵隨令轉,將逐令行,敢有不從,寸斬分形……」
血蘑菇和白龍點頭會意,摸了摸揣在身上的短槍,遠遠跟著雞腳先生和那個跟包的,見這二人七拐八繞,連同那兩個在飯莊子門口打托的,魚貫進了一家煙館。哥兒倆互相遞了個眼神,並肩邁步,大搖大擺走入煙館,瞅見前邊四個人穿過前堂直奔後院,煙館夥計和掌柜的如同沒看見他們。當土匪的眼賊,一看就明白了,這個煙館是厭門子落腳的地方。大中午的正趕上飯口,一個煙客也沒有,掌柜的和夥計見這二位飯都顧不上吃就來抽大煙,準是憋得夠嗆了,開門做生意,進來的都是客,忙上前招呼。哥兒倆一人伺候一個,打倒了夥計和掌柜,又關上大門,穿堂過屋,溜到後院,趴在後院正房窗戶根兒下,手指蘸唾沫點破窗戶紙,見屋內有十多個人,或盤腿坐炕頭上抽煙,或蹲在地上愣神兒,或在屋子裡來回走溜兒,穿著打扮各不相同。其中有窄衣小帽的飛賊、有打把式賣藝的、有搖串鈴賣野葯的、有治瘊子點痦子的游醫、有那個跟包的,還有那倆在飯莊子門口打托的。雞腳先生煙癮不小,正躺在炕上抱著大煙槍噴雲吐霧。
此時節天乾物燥,林子里不能點火,血蘑菇走到後山,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將《厭門神術》扔在一旁,掏出一根洋火划著了。許是前世因果,驀地颳起一陣怪風,卷著白霧將火吹滅,合上的古書也被風吹開。血蘑菇明知不該看,可是好奇心起,忍不住一頁一頁翻看。書中所載,儘是搬財、借壽、缺天、損地之類的術法。血蘑菇看得入神,不知不覺翻到最後一頁,猛然記起老叔的話,忙點上火將妖書燒成灰燼。回去跟誰也沒提,尋思只是一目十行地翻看一遍,過幾天就忘光了。怎知打這天開始,血蘑菇三天兩頭做夢,總能夢見《厭門神術》,一頁一頁的殘書歷歷在目,不但忘不掉,反倒越記越牢,如同印在了腦子裡,自知這本《厭門神術》定有古怪,更不敢對老韃子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