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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血蘑菇封神 7

第七章 血蘑菇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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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頂子上冰天雪地,樹梢上掛滿了幾尺長的冰凌,獵林隊在宿營的地方點了篝火取暖,留下兩個放哨的守夜,負責給火堆添柴,也防備有人偷襲。因為天太冷了,各人身邊只帶短槍,長槍都架在火堆旁,以免凍住了難以擊發。獵林人個個嗜酒如命,整天半醉半醒,喝完酒裹著獸皮蒙頭大睡。為首的莫老蓋也是一時大意,以為獵林隊守著篝火,槍都在火邊烤著,至少有一半可以用,縱然金匪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膽,敢摸著黑找上門來偷襲,手上的槍肯定也凍住了,那又有什麼可怕的?怎知當天夜裡冷得邪乎,等到黎明之前,天色將亮未亮,正是鬼齜牙的時候,獵林隊的篝火已經熄滅,守夜的也都打上盹兒了,血蘑菇這伙金匪突然圍了上來,獵林隊猝不及防。這又是一天當中最冷的時候,篝火滅掉之後,連槍栓帶槍管子全凍住了。日本人佔據東北以來,奪取了張作霖設立的奉天軍械廠,改為關東軍野戰兵器廠,獵林隊手上的長短槍支,都是這個兵工廠造的,關東軍配發給他們的槍油,也是裝在鐵盒裡的日本槍油,並不適應高緯度地區異常寒冷的氣候,氣溫一旦降到零下四十攝氏度,槍油就凍得跟鐵疙瘩一樣,拿刀子剜都剜不出來,所以塗抹過槍油的槍支很容易凍住,啞火、卡殼是家常便飯,揣在皮襖中也沒用。關東山的金匪卻有一件法寶——老母雞油,下山搶來老母雞,燉湯時撇出上邊一層黃澄澄的雞油,存到空心牛角九_九_藏_書中。在極端寒冷的情況下,老母雞油也會凝固,但是凍不硬,摳下一小塊在手心裏一焐就化了,提前用它擦拭槍栓、彈倉等部件,並將一粒粒子彈搓得油光鋥亮,可以確保槍支在嚴寒中正常射擊。獵林人的槍法再好,摟不響的槍也不如燒火棍子好使,又讓金匪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慌了手腳,沒一支長槍打得響。有人身上帶著日軍的「香瓜手雷」,手忙腳亂地扔出去。因為小鼻子的手雷投擲之前,不僅要拔掉拉環,還得使勁兒在硬物上磕一下,才能打著緩燃火藥,出於保險起見,撞擊這一下的力度必須足夠大,通常是往自己的頭盔上撞。獵林人頭上都是皮帽子,便在槍托上釘了一塊鐵皮,專門用來砸手雷。這時候被打蒙了,拉環都沒拔就往外扔,結果沒一個炸得響的,包括首領莫老蓋在內,全死在了亂槍之下。血蘑菇終於出了一口惡氣,上一次還是收拾厭門子那伙人,心裏才這麼痛快過。不僅是他,其餘金匪也覺得幹了一件大事,恨不得讓關外的老百姓都知道。
關東軍持續在東北增兵,為了對付抗聯,全面施行「歸屯並村、保甲連坐」制度,完全斷絕了山區的糧道,深山老林中的金匪徹底沒了活路。金匪多是認錢不認祖宗的亡命徒,不堪忍受凍餒之苦,均有投敵之念,血蘑菇這個匪首如有二心,扭臉就得讓人打了黑槍,再加上那時候心灰意懶,徹底斷了給自己正名的念頭,也為了九*九*藏*書繼續尋找馬殿臣的《神鷹圖》,索性破罐子破摔,終於在一眾金匪的唆使下投了偽滿。關東軍也對金王的寶藏垂涎已久,將這伙金匪編成「飛行隊」,憑著熟悉山林地形,重點討伐馬匪,搜尋天坑大宅中的寶藏。日本無條件投降之後,關外土匪武裝蜂起,時局越發撲朔迷離。血蘑菇無處容身,只好帶著飛行隊再次上山為匪。又聽一個叫塔什哈的手下跟他說起「老爺嶺地底有一片黃金森林」,血蘑菇以為馬殿臣是挖出了黃金森林,才當上了東北的金王,躲入長白山天坑避禍只是掩人耳目,於是根據線索,率領手下金匪沿水路進入地底的黃金森林,卻在一場遭遇戰中全軍覆沒。血蘑菇倒地詐死,僥倖活命。他從黃金森林中死裡逃生,意識到自己找錯了地方,馬殿臣應該仍躲在長白山,乾脆冒用朴鐵根的身份,謊稱打狐狸崩瞎了一隻眼,輾轉至長白山一帶的東山林場中看套子為生。由於一個人住在林場小屋,成天鑽山入林獨來獨往,當地人叫他「老洞狗子」。大伙兒都以為他是個性格孤僻的老光棍兒,不願意跟人打交道,其實他進山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繼續尋找馬殿臣的寶畫《神鷹圖》!
獵林隊在荒草頂子上全軍覆沒,震動了整個偽滿洲國,關東軍都以為是抗聯大部隊乾的,東北老百姓也覺得是抗聯打的埋伏,沒人相信是金匪所為。有一次血蘑菇帶人下山買糧,途中在一個大車店落腳。大車店裡魚龍混read.99csw.com雜,進進出出都是跑江湖的、做小買賣的,堂屋裡擺著桌子板凳,不少人坐在那兒喝酒吃面。血蘑菇要了一盆大醬湯、一盤鹹菜疙瘩、六七個烤餅、兩斤燒刀子。幾個人埋頭吃飯的時候,聽旁邊那桌有幾個人喝多了,低聲議論此事,說獵林隊在荒草頂子遭到伏擊,全讓抗聯整死了,太解恨了,就得這麼整,整死一個少一個!血蘑菇少了個眼珠子,耳力卻格外出眾,旁邊那桌人說的話,一字不落鑽進他的耳朵,但聽其中一個歪戴狗皮帽子的說:「可不咋的,還是抗聯厲害!」血蘑菇氣得夠嗆,綠林道上的人不在乎掉腦袋,只怕傳歪了名號。他忍無可忍,壓低帽子擋住那隻瞎眼,轉過身來說:「老哥,你聽誰說是抗聯乾的?我咋聽說是金蝎子所為呢?」東三省淪陷以來,到處是便衣隊的眼線,誰敢說反滿抗日的言論,一旦讓他們聽見,拉走就給斃了,還得割下人頭,掛在電線杆子上示眾。其餘幾個人自知酒後失言,都閉上嘴沒接血蘑菇的話,只有那個狗皮帽子還藉著酒勁兒嚷嚷:「你快拉倒吧,誰還不知道金蝎子啊?就那個一肚子壞水的金匪頭子,販過大煙、掏過墳,燒殺搶掠啥缺德事兒沒幹過?當年讓馬殿臣追得屁滾尿流,就這包蛋,能有那個膽子?你瞅著吧,這小子蹦躂不了幾天了!」
血蘑菇讓這一番話戳中了肺管子,牙咬得咯嘣響,當時就炸了,挑起壓低的帽檐,眼眶中的金琉璃寒光一閃,拔出槍來頂在那個狗皮帽https://read.99csw.com子頭上,怒不可遏地吼道:「金蝎子在此!」在一旁吃飯的,連同大車店的老闆夥計,這一眾人等全驚呆了,那個狗皮帽子也嚇尿了褲。兩個金匪怕首領惹禍,忙摁下血蘑菇的槍管子,拽上他奪門而出。儘管血蘑菇沒開槍,但他這麼一拔槍,在老百姓口中就徹底變成了屠戮無辜、投敵賣國的賊匪,人人皆說「該殺」,從此惡名更甚,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全佔了,不僅讓老百姓戳透了脊梁骨,以至於抗聯都想消滅為害一方的金蝎子。
一眾金匪大驚失色,忙對血蘑菇說:「大元帥,趕緊撂杆子吧!」血蘑菇知道獵林隊的厲害,即使逃入深山,只怕也擺脫不了追擊。他那一個眼珠子轉了兩轉,已然有了計較,獵林隊都騎著馬,到了密林邊上,就得從馬上下來,步行追擊金匪。那是幾十匹全鞍馬,不可能扔下不要了,一定會留下三兩個人守著馬匹,充當「馬樁子」。所以他當機立斷,先帶手下逃入密林,引著獵林隊追進來,隨後在山裡兜了個圈子,繞回林海邊緣,來打獵林隊的馬樁子!留下守著馬匹的幾個獵林人,均是老弱之輩,如何對付得了二十幾個窮凶極惡的金匪,轉眼橫屍在地。血蘑菇一揮手,一眾金匪或用噴子,或使青子,將那幾十匹馬全宰了。等獵林隊再追出來,金匪早已跑進了山裡,莫老蓋看著一地死馬和族人的屍首,氣得暴跳如雷。土匪說黑話,稱馬匹為「壓腳子」,獵林隊都是住在原始森林中的獵人,沒了壓腳子,照樣九*九*藏*書可以追擊金匪,但是捨不得扔下馬具,正所謂「買得起馬置不起鞍」,馬鞍子、馬嚼子、韁繩、馬鐙一整套馬具,不下三十斤,可比蒙古馬值錢多了,獵林隊只得拆下馬具,各自背上馬鞍子,然後才進山追敵。
獵林隊的追擊有所遲緩,血蘑菇才得以喘息,帶著手下金匪翻過荒草頂子,一頭鑽進了野豬鼻子溝的山洞。那一帶洞窟重疊、孔穴交錯,幻如迷宮,存在多個出口。獵林人迷信鬼神,不敢追入深山古洞,天黑之後,便在荒草頂子的密林中宿營。眾金匪驚魂未定,仍想繼續逃竄。血蘑菇卻轉上一個念頭,他三歲上山落草為寇,沒什麼國難當頭的意識,不過他也恨極了小鼻子,自從日俄戰爭以來,日本小鼻子沒少禍害東北老百姓,更恨給小鼻子賣命的獵林隊。血蘑菇打一生下來就不受待見,從小落在土匪窩,家裡人都不願意贖他,當上土匪以來,又背了「扒灰倒灶、橫推立壓」的惡名,所以他心裏一直憋著口氣。他尋思:以前常聽乾爹遲黑子說,禍害老百姓的都叫賊匪,劫皇綱、盜御馬、玩娘娘,那才夠得上英雄好漢。我乾爹和我老叔,雖也頂個匪號,可是一貫鋤強扶弱,白山黑水間的老百姓提起來,哪一個不挑大拇指?我這輩子東躲西藏,沒幹過幾件像樣的事,這一次下山砸窯撲了個空,又被獵林隊追得如此狼狽,將來去到九泉之下,有什麼臉見我乾爹、見我老叔?倒不如趁機干他一傢伙,露上一把臉,揚一揚我的名號,才不枉在綠林道上走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