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每年都會去看，據說一年比一年辦得大，很值得一去。」

「多少還是有些議論的，像是最近沒怎麼見到之類的話。但不會多說，可能是不想跟她扯上什麼關係吧。」

「這個嘛，」內海薰又操作了一番手機，「據說本來是叫『菊野商業街秋季祭典巡遊』，以前是請全國各地想要參与的人聚集於此，邊走邊展示自己的裝扮，後來考慮到光這樣恐怕沒什麼意思，就辦成了比賽的形式。」

「也就是在冒領退休金啊。」

草薙雙手叉腰，再次望向那片廢墟。「從調查報告來看，兩具屍體不是同時發現的啊。」

「蓮沼芳惠的人際關係查到什麼程度了？」

「我看他就是懶。對了，他現在跑到菊野幹什麼？」

望著被燒焦的廢墟，草薙輕輕地搖了搖頭。「難以想象，這裏曾經也是一戶人家。」

「就是大家一起換上裝扮，重現故事中的某個經典畫面。比如扮成浦島太郎和龍宮公主的兩人品嘗著山珍海味，周圍有一群穿著鯛魚或比目魚服裝的人翩翩起舞。」

草薙不禁咂了咂嘴。「這樣啊……」

「壞了的電器、傢具、被褥和垃圾把這裏堆得滿滿當當的。還有很多捆紮起來的報紙和書，估計都是從某個垃圾回收站里搬過來的。」

草薙只知道菊野市位於東京西部，他曾經坐車路過，但從來沒有在那兒逛過。

「沒想到，他居然會用那種方式抵賴。」

「沒錯，」上野掏出一個小小的記事本，「蓮沼夫婦以前住在濱松，三十五年前搬了過來。那個時候，蓮沼寬一已經離開了家。」

內海薰迅速地在手機上操作了一番。「有了，就是這個——『菊野·物語·巡遊』。」她將手機上的照片轉向草薙，照片中有人打扮成桃太郎，有人穿著鬼怪的服裝。

檢方對此會採取何種行動引發了外界的廣泛關注，最終，檢方決定不再向最高法院提起抗訴。在仔細分析了判決理由后，他們認為按照憲法的規定和此前的案例，他們缺乏再次抗訴的材料。

「說實話，現在還沒有查清。她有幾個遠房親戚，但似乎都已經沒了來往。蓮沼芳惠的丈夫在二十五年前已經過世，如您所九九藏書知，她家裡就只剩下了蓮沼寬一這一個兒子。不過準確來說，這個兒子也不是她親生的，而是死去的丈夫帶過來的孩子，所以她其實是蓮沼寬一的繼母。」

「是岸谷副組長，說是菊野警察局的副局長想確認一下今後的調查方向。」

在進入聯合搜查本部之前，草薙與內海薰二人先與靜岡縣警碰了個頭，順便來到了火災現場查看情況。

「我也想象不到。」站在一旁的內海薰說道。

「第二具屍體就是並木佐織的？」

這次的案子告一段落之後就聯繫他，草薙想道。喝著威士忌蘇打水聽他講講在美國的生活倒也不錯，問題在於，這個棘手的案子能否順利解決。

草薙對此也早有耳聞。「這裏其實不是蓮沼寬一的老家吧。」

內海薰眨了眨眼睛，用力地點了點頭。「您的推理非常有說服力。那麼我們必須先證明藏匿屍體的事是蓮沼所為。」

「沉默不語？」

「巡遊？」

靜岡縣警已經審訊過蓮沼寬一。從訊問筆錄來看，蓮沼與繼母已經多年未見，二人之間並無聯繫。他說對垃圾囤積房的存在全然不知，那個家也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對於房內的屍體，他自然也說毫不知情。雖然與十九年前的徹底沉默相比，他能夠配合審訊，已經算稍有進步，但在不配合調查這一點上，他並沒有任何變化。

「十月份。」

「你剛才說全國各地的人都會參加？這個活動真能招來這麼多人嗎？」

「所以是要決出全日本最厲害的裝扮嗎？」

「他在菊野啊……」

「我猜到您會這麼說，已經答覆對方了。」內海薰語氣乾脆地說著，坐到了草薙旁邊的座位上。

「可能是猜到我會轉告給您，所以覺得沒必要發吧。畢竟他是個理性主義者。」

「這次他也會使出同樣的招數嗎？」

「而且他還意外地發現，那棟房子居然還可以用來藏屍。事情應該就是這樣。雖然在靜岡縣警查清楚芳惠的銀行賬戶之前，一切都沒有定論，但我覺得這個思路應該不會錯。」

判決結果是被告無罪，草薙怎麼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他一遍遍地翻看著判決書。從上九*九*藏*書面的內容來看，儘管法官判定蓮沼極有可能與本橋優奈之死有關，但在眾多的間接證據中，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表明被告蓄意殺人。檢方提出蓮沼意圖性侵，在遭到對方的反抗之後痛下殺手，但最終也被法院駁回，理由是除了在被告房間發現的大量成人錄像帶之外，再無其他相應的證據，該主張缺乏說服力。

「活動是什麼時候？」

「報名的團隊太多，還要進行預選呢。據說是要先把自己拍的視頻發給活動執行委員會，再從中選拔。這上面寫著，委員會去年收到了近百條視頻，而且每條視頻都十分出彩，挑選起來很費勁。」

「應該是有的。因為就算水電費扣了錢，銀行賬戶里的存款也沒有見底。」

「還有其他的存取款情況嗎？」

「我也這樣認為。假裝人還活著，就可以繼續領取退休金了。能想出這種主意的人只有一個。這個人既要拿到芳惠的銀行賬戶，又要知道賬戶的密碼，想來也只能是蓮沼寬一了。」

當然，這並不是最終目標，而是調查的起點。不能再重蹈十九年前的覆轍了，必須查清並木佐織之死與蓮沼究竟有何關聯。草薙喝了一口罐裝咖啡，將目光投向窗外，看到了很久之前的回憶，當時那強烈的挫敗感到現在都沒有減輕分毫。

「聽你這麼一說，這個活動的規模相當大啊。」

草薙睜開了眼睛。「誰打來的電話？」

「您說的那種比賽有太多類似的了，為了能體現特色，他們辦的是團體賽。」

「是的。那這樣做的理由呢？你覺得會是什麼？」

草薙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湯川是他大學時代的朋友，是一名物理學家，卻擅長推理斷案，協助調查也不是一兩次了。不過，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面了。

從上野的描述來看，將第一具屍體的主人蓮沼芳惠的死因歸結為六年前的自然死亡，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此後又過了大約三年的時間，並木佐織的屍體才被藏在了地板下面。

「這附近我曾路過很多次，可現在不走近看，根本認不出這裏曾經有戶人家。」說話的是一名隸屬於當地警方的刑警，姓上野。此次也是他九九藏書帶著草薙二人來的現場。上野三十齣頭，體格頗為強健，看起來活力十足。

請上野將他們送到靜岡站之後，草薙與內海薰便搭乘新幹線準備返回東京。在新幹線的自由席上，兩人並排而坐，喝著罐裝咖啡。

「菊野市雖在東京，但我基本上，不，應該是完全沒去過，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是的。當時是先在一樓和室一堆被燒毀的被褥中發現了一具屍骨，隨後警方和消防員又搜查了其他地方，這才在之前應該是地板下方的位置發現了第二具屍體。」

「現在還在確認。」上野答道。

副組長岸谷等人已經趕赴聯合搜查本部去了解案情了。

聽著上野的描述，草薙不禁回想起十九年前見到蓮沼芳惠時的情景。當時他就覺得老太太有些奇怪，看來之後是越發怪異了，也許與兒子被捕有關吧。「據說大概六年以前就沒有人再見過蓮沼芳惠了，難道大家都沒有起疑嗎？」草薙問道。

「團體賽？」

「他？」

草薙將喝完的咖啡罐塞進前排座椅的網兜，回頭確認過身後的座椅沒人，便將椅背稍稍放倒，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惡戰在即，必須要抓緊時間休息才行。

這裏與其說是房屋燒毀后的廢墟，不如說是一片垃圾焚燒場。數不清的木材、塑料和金屬製品全都燒成了一團，已然無法分辨開來。一想到伴著濃重的黑煙產生的還有大量有毒氣體，草薙不免對趕來滅火的消防員們有些同情。

「那些都按時交了。老太太的銀行賬戶還在，水電費都是直接從裏面扣的。她家的水電其實沒有人用，所以只要交一個基本費用就行。正因如此，自來水公司和電力公司的人也都沒有上門找過她。」

「失陪一下。」內海薰掏出手機，站起身來，沿著過道走了出去。似乎是來電話了。

內海薰微微傾著頭。「如果沒有死……可能假裝人還活著對他更有利吧。」

草薙點了點頭，將咖啡一飲而盡。他右手狠狠捏扁了空罐，緊咬著嘴唇。「當時沉默權還不太為人所知，所以嫌疑人通常都會覺得，面對警方提問時必須回答。但蓮沼一直沉默不語，他不說過去的事，甚至連閑話也不聊。在reaｄ•９９ｃｓw.ｃｏm整個庭審過程中，他一直都是這種態度。雖然這種說法不太妥當，他的意志力確實令我很驚訝。」

「這種樣子的巡遊啊？聽起來挺難的。」

女刑警皺了皺眉，小聲嘟囔道：「是因為……退休金？」

「燒得這麼嚴重啊？」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內海薰問道。

「組長，」內海薰的聲音突然傳來，「您在休息嗎？」

「就是湯川老師啊，帝都大學的湯川學老師。去年年底我還收到了他的郵件。」

「郵件里說，菊野市建了一個新的研究所，他要在那邊做研究，但沒有寫具體做什麼。」

「當時覺得有棄屍的證據作武器，盤問之下蓮沼肯定會招。這是我們十九年前最大的失誤。」草薙望著窗外說道，「不過這也不能怪當時負責調查的人。我們確實在冰箱里發現了屍體的痕迹，按理說兇手肯定抵賴不了。」

「啊，說起來，」內海薰將手機收起，大聲說道，「他現在不也在菊野嗎？」

「肯定要花很多心思，聽說還有用花車的呢。使用大型機關道具時需要遵守的事項，也都有著詳細的規定。」

「沒發。怎麼回事啊他，太不像話了。」

法官認為「被告致使本橋優奈死亡的嫌疑極大」。儘管該說法加強了一審判決中的表述，但法院仍舊認為檢方提交的新證據不足以表明被告蓄意殺人，由此駁回上訴，維持了原判。

「他應該是去年回的日本，那時他發郵件告訴了我。我以為他也給您發了。」

「哦。」草薙放下心來。還有半年多的時間，應該沒什麼問題。到那個時候，調查估計也告一段落了。

「對，首先要證明這一點。」

「我知道了。你告訴他，一到東京我就直接趕去搜查本部。」

「要真是他乾的，那肯定……」

可能是覺得寫了我們也看不懂吧，草薙不禁回想起湯川用指尖推眼鏡的習慣性動作。

對於這名剛剛調進搜查一科的年輕刑警來說，眼前的事情只讓他覺得天旋地轉，猝不及防。

那倒也是，草薙暗暗想道。「退休金呢？有嗎？」

事到如今，草薙依然清楚地記得在參加記者招待會時，副檢察官臉上流露出的懊惱之情。

面對草薙的問題，上野顯得九九藏書有些為難。

「那水電費之類的公共費用怎麼辦呢？」

如果以殺人的罪名將其逮捕，需要找到哪些證據呢？警方發現的那具骸骨的顱骨存在凹陷性骨折，所以兇手是用兇器猛擊受害者致死的嗎？要是能在搜查蓮沼房間的時候找到兇器，那就再好不過了。

「您說得沒錯。」

「誰知道呢。」上野歪著脖子答道，「根據周圍的鄰居反映，大概十年前就是這個樣子了。聽說這個老太太不愛與人來往，就算有人抱怨臭氣熏天她也充耳不聞。政府的人也來過很多次，他們告訴老太太，要是不好處理，政府可以幫忙解決，結果每次都被她趕跑了。她還說，這些東西是她的個人財產，絕對不會扔，讓他們別管。」

判決結果出來后，本橋優奈的父親本橋誠二召開了記者招待會。當時的情景，草薙同樣記憶猶新。在攝像機前，本橋誠二努力保持鎮靜，但他的身體和嗓音還是因為憤怒顫抖不已。「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被判無罪。難道無論做了什麼，只要保持緘默就能被無罪釋放了嗎？對此我無法接受。我會繼續戰鬥下去，也希望檢方和警方無論如何都要徹底查明真相。」

「將並木佐織的屍體藏在垃圾囤積房的人應該就是蓮沼吧？」內海薰問道。

面對草薙的疑問，年輕的刑警點了點頭。

「那傢伙自從去了美國后就一直聯繫不上他。」

「這是什麼啊？變裝巡遊？」

「如果沒記錯，那個巡遊還挺有名的。」

然而，滿腦子案情的他壓根沒有入睡的跡象。

目前面臨著一個與十九年前相同的問題——這次依然很難以棄屍罪將蓮沼寬一逮捕歸案。並木佐織失蹤的確切時間是三年兩個月以前，棄屍罪的時效已經過了。

如他所言，檢方果然提起了抗訴。十個月之後，他們等來的卻依舊是一份讓受害者家屬心灰意冷的結果。

「正是。」

「很有可能。蓮沼芳惠在六年前已經死亡，屍體就在被子里，將並木佐織藏在那裡的人，必然對這一點心知肚明。人死了三年都沒被發現，用那個地方來藏屍再好不過。只是他明知蓮沼芳惠已經死了，為什麼沒有報警呢？」

草薙點了點頭，心想這個年輕人果然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