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過幾次。」
氏原思考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還是有人會摘的，這位客人可能也是這樣，反正我不是很在意這一點。」說著便走向了櫃檯。
「多餘的話？可那個人就是常客吧。而且是『GOLD』級的。感謝他多次光顧有什麼不好的？之前有人告訴我要那麼跟常客打招呼的呀。」
「您看怎麼支付？如果用信用卡只需要複印一下。」
「嗯？dep……？」
「原諒我們服務不周。」氏原招呼行李車旁的門童過來，把房卡遞給了他。
「正好六萬日元，現在為您開票。」
「大概就是那樣吧。不管怎樣，這些事情應該跟你們的工作沒有關係，不需要這麼在意吧？」
「以後請注意一點兒。」
「十分抱歉，曾野先生。對於首次入住敝店的客人，我們要複印一下信用卡。可以出示一下您的信用卡嗎？」
浦邊在門童的引導下走向電梯間，背影中透出不安的氣息。
「不是丈夫的提議，那就是他夫人的想法啰？」
新田回頭看向氏原扁平的臉：「啊？為什麼？」
新田被氏原明令禁止不許插手前台業務確實有點兒不爽，但他也因此躲過一劫。普通的入住手續還勉強能應付，但每位客人的住宿套餐都不一樣，需要分別應對，而且套餐種類太多，新田實在是記不住。
「見過出軌的對象嗎？」
「謝謝您。」曾野填完后，氏原說道。
「哎，說的也是。」
氏原開好票后，開始選房間。新田看了看電腦，房間號是0806。
「原來如此。」
「是不是看漏了？」
男人點頭：「是的。」
「你之前接待過他嗎？」
「沒關係，即使被發現了，我死都不會出賣酒店的。」
「您這樣我們會很難辦的。之前不是已經說過，請不要插手前台業務了嗎？」
「還真是……」
氏原支支吾吾，舔了一下嘴唇：「這一點，說實話我也想不通。正像你說的那樣，正常來說是絕對不會這麼乾的。不過我猜，看剛才曾野先生惴惴不安的樣子，恐怕這次來這裏住不是他本人的意思。」
「話雖如此，也不能說我猜的一定就對。所以我才問他是不是第一次入住，答案剛剛你也聽到了。」
氏原的回答出現了罕見的遲疑，空了幾秒之後說：「也有能用的ATM。」然後看向新田，「難道是對那位客人有什麼看法嗎？」
「這麼想比較合理。」
「沒錯，都是不過夜的鐘點房。曾野先生大多是在下午五點半左右入住，然後晚上七點半左ｈttps://ｒeａd•９９csw.ｃｏｍ右退房，而且都是周一。這意味著什麼呢？警察大人一定不會不清楚吧？」
「恐怕不只如此，管理層全部下台，我們員工大幅降薪，運氣不好可能就失業了。」
聽了這樣的對話，新田更加摸不著頭腦了。氏原應當是看到了電腦上的信息呀，為什麼又這麼問呢？曾野也是，為什麼要撒謊呢？
聽了氏原的問題，新田心裏直犯嘀咕。系統里明明都寫著客人「Repeater」和「現金支付」，為什麼又要特地去問。對於常客來說，一般是不會確認支付方式的，而且也不會收預付款。
「只是，」氏原微微抬起下巴，「我大概已經發覺了那個女人是誰了。」
氏原在為一位男性客人辦理入住手續，他把跨年晚會的門票舉到臉的高度進行詳細講解，好像在提前熟悉稻垣交代給藤木的暗號。
「好的。曾野先生，您是第一次入住本酒店嗎？」
「讓您久等了，是曾野昌明先生吧？」
氏原接過紙幣數了起來，一萬日元的五張、一千日元的十張。一千日元的幾乎都很皺。
「抱歉，是我們用詞不當，是押金的意思，在結算的時候會將差額返還給您。」
一名坐在大堂沙發上玩手機的中年男人站了起來，開始走動。雖然沒戴對講機，但能看出是名刑警。他在走向電梯間的中途停了下來，躲在柱子一旁觀察大堂的狀況。
氏原的回答既簡明又有說服力。他不假思索就能回答到這種程度，大概是已經經歷過很多次類似的情況。
氏原把身體側向新田。
「大概會被網友罵死吧。」
新田拿起浦邊在前台填好的入住表，住址是群馬縣前橋市，門牌號和公寓名稱都寫得很詳細，似乎是201號。電話號碼填的是手機號。
刑警開始在柱子後面操作手機，想必是在偷|拍這兩個人，二人看起來完全沒有察覺。
「十分感謝。浦邊先生，您想怎麼支付，信用卡還是現金？」
「那個女的和剛才那個女的應該不是一個人吧？」
「那可真是麻煩了。」
「嗯……現金吧。」
「不好意思，」浦邊有點兒不安地拿著房卡，「這個怎麼用？」
「完全不一樣，是兩個人。」氏原斷言道，「因為小孩也一起，所以今天這位很有可能是他夫人。他的夫人自然是不會跟他一起頻繁地住酒店的。你卻說感謝多次惠顧什麼的，不撞槍口上了嗎？」
「曾野先生，您預訂的是豪華雙床房，加一張床，沒錯吧？」氏九-九-藏-書原問道。
「會是女人嗎？」
山岸尚美站起來，對著走來的日下部恭敬地鞠了一個躬。
新田也不好視而不見，便向前走了一步，笑著說：「兩位住宿嗎？」
「你好好看看數據。」氏原指著電腦屏幕，「這是入住記錄，發現什麼了嗎？」
「這種時候全家來住都市酒店，大概就是他夫人的想法吧。既可以省下年末年初的操勞，也可以慢慢享受新年的閒情逸緻。他們預約了美容沙龍也算一個證據吧。」
新田開始操作電腦，看到了曾野昌明的名字，預訂了豪華雙床房，還加了一個床位，是三人入住。也就是說，除了他們應該還有一個人。房間預約了跨年料理、新年料理、美容沙龍，沒有申請參加跨年晚會。
「我很仔細看過了，確實沒有。」
「啊……說的也是啊。」
氏原讓自己的表情沉靜下來，轉向新田。
氏原慢慢地閉上眼，然後睜開：「也要分時間和場合。」
「我明白了。」新田再次低下頭。
有位客人從正門走了進來，是個穿著深藍色粗呢大衣的男人。大衣裏面好像還穿了件夾克，看起來四十五歲左右。酒店門童推著行李車跟在後面，車上放著高爾夫球包和旅行包。
「只是忘了取錢了吧，也是常有的事。」
「有什麼奇怪的嗎？」新田稍有不悅。
「請您填一下單子。」氏原把入住表遞到曾野面前。
「如果是新年去旅行打高爾夫的層次，不用信用卡也就罷了，帶的現金也太少了吧。剛剛我就覺得，他身上剩的現金連打車都不夠了。」
「好的。話說回來……剛才的客人……接待剛才那位客人的時候為什麼那麼奇怪？而且，為什麼要踩我的腳？」
「那是自然，如果酒店公開承認偷|拍客人，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沒問題。」曾野答道。不知怎的，表情逐漸變得僵硬。
「姓名牌，」新田說，「我在他的高爾夫球包上沒看到姓名牌，一般不會有人故意摘下來吧。」
「原來是這樣。那個男的在搞婚外情啊。跟出軌對象來這家酒店開鐘點房。」
新田低下頭：「感謝您每次——」「光臨本店」還沒說完，就被人踩了一腳。新田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發現氏原來到了身邊，踩腳的不會是別人。氏原一邊笑對著曾野，一邊在櫃檯後面把新田推走，新田一臉不解地退了一步。
「那麼曾野先生，您是用現金還是用信用卡呢？」
正巧又來了一位女客人，氏原立馬變出一張熱情的前台服務生的臉，開九九藏書始接待她。看著氏原的背影，新田內心無比訝異。雖然這人說話不怎麼中聽，可看客人的眼力確實沒的說。
說起來還真是這樣。新田雖然覺得有點兒不甘心，但也無話可說。
「你覺得，搞婚外情的男人會跟他出軌的對象一起出現在前台嗎？」
「什麼事都有第一次嘛。」氏原堅持自己的猜測。
「這樣啊。」
新田偷偷地瞄著曾野。後者左顧右盼，似乎忐忑不安。相反，他身後的女人卻幾乎一動不動。她的年齡大概在三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短髮，妝容很淡，略顯土氣。
男人走向前台，在氏原前面停了下來，抿成一字形的嘴微微張開：「我是浦邊。」
「反正不會發生在你身上。」氏原瞥了新田一眼，面向前方。
「好的，我們會向客人收取150％的房費作為deposit，按您的房費計算大概是六萬日元，您看可以嗎？」
「啊，可以。」曾野從錢包里抽出卡片，放在了檯面上。
新田走出辦公樓，回到主樓的前台，看了一眼禮賓台，發現山岸尚美正在邊打電話邊記些什麼，可能是日上部在催之前交代的事情。
「也就是說，決定住這家酒店的也是他夫人。雖然曾野覺得有點兒難辦，可也找不出換酒店的理由。」
「剛才說的不是時候嗎？」
「曾野先生退房的時候，一定會有一個女人從電梯間走向正門的玄關。我看到過好幾次，說不定她就是曾野先生的出軌對象。大概是為了避免被別人看到他們倆在一起，所以才比曾野先生稍晚一點兒離開房間。」
氏原無視一旁困惑的新田，只是淡漠地辦理著入住手續。他的樣子真的就像是面對一位首次入住的客人一樣。
「真是學到了。還有一件事想請教。帶著老婆孩子來平時偷情的酒店跨年，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畢竟有可能被酒店的人記住臉，正常來說應該要避免這麼做吧。」
氏原沒說出的那句話，新田也是認同的。
「可能是第一次預訂的時候沒想太多就用了真名，畢竟要想個假名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或者當時他要用信用卡。不管怎麼樣，只要用過一次真名，第二次入住就很難再用別的名字了。」
「說的也是，對不起。」
「不，還是現金吧。」浦邊把手伸進大衣內側口袋，拿出了錢包。錢包是皮質的，看起來用了很久。他拿出幾張紙幣：「這些夠了吧。」
辦完入住手續的男性客人走向坐在沙發上的女人，邊說著什麼邊拿起了一旁的旅行包。女人也站了起九-九-藏-書來，二人有說有笑地走向電梯間。
「希望不會被客人發現。」氏原看了看新田的方向，嘆著氣。他好像對刑警的行動有所察覺。
「這種情況下只要假裝忙著操作電腦，然後讓客人稍等一下就好了。客人也不傻，不會因為有前台人員不辦入住手續就感到奇怪。」
既然這樣，被踩腳也沒辦法呀。新田心想。
「那用信用卡吧。」曾野答道。新田一下皺起了眉頭。
氏原叫住了新田。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來住店的客人裡邊，有不少是有難言之隱的。作為酒店服務生，接待他們時必須要以己度人。不能因為自己知道了點兒皮毛就粗心大意。今後一定不要這樣做了。明白了嗎？」氏原的眼睛已經眯得像一條線那麼細了。
「可是出了狀況，我也沒有辦法。剛才他看著我，我也不能無視他。」
此後，辦理入住的客人絡繹不絕，大部分都是連住兩晚或三晚，大概是想元旦前後在酒店好好放鬆一下吧。酒店也為這部分客人推出了初詣之旅、特選新年料理套餐、日本橋七福神環遊等一系列活動，其中的第一場便是跨年晚會。
「踩你是因為你說了多餘的話。」
對方點點頭：「嗯。」
新田連連點頭，望著如同帶著能劇面具一樣毫無表情的氏原：「很有道理。一瞬間就能作出這麼深入的判斷，不愧是專業的。」
曾野和女人朝電梯間走去，男孩也跟在他們後邊朝電梯間走去，他們似乎是一家人。
「可今天已經是十二月三十日了，明天開始有的ATM機就用不了了。」
「或許明天還有人來，他只是在這兒等人而已，然後元旦再一起出遊。」氏原馬上給出一個答案。
新田在氏原身後操作電腦，有位叫浦邊干夫的客人預訂了兩晚的標間，沒有預約跨年晚會。
「讓您久等了。」氏原說完，把房卡和優惠券遞給了曾野，接著向曾野進行說明。可曾野似乎完全沒有在聽。
「有這個可能。」
「這樣可以嗎？」
「嗯，第一次。」
「他平時用現金結算，大概是害怕被他夫人看到信用卡的賬單明細。不過這次情況不同，我才跟他確認支付方式。」
氏原跟客人確認了預訂的詳細信息后，請客人填寫了入住表。浦邊寫字的動作不那麼流暢。
新田將視線移到櫃檯上，上邊放著曾野一家read.99csw.com的入住表。他拿起入住表看了起來。住址欄里寫的是一個東京的地址。這個地址大概跟名字一樣也是真的。因為他夫人就在一旁看著，應該不會寫假地址。
新田眼角的餘光看到有人從正門玄關走了進來，正是日下部篤哉。他一踏進大堂，就毫不猶豫地走向禮賓台。
氏原微微閉上雙眼：「幹了這麼多年的酒店服務員，能做到這種程度也是自然。」
男人看起來五十歲左右，體形微胖，西裝外披了件駝色大衣，濃眉方臉。
新田重新看了一遍屏幕上的數據，發現自己剛才並沒有確認入住記錄。
說明結束后，曾野拒絕了門童帶路，帶著房卡和行李離開了前台。幾乎同時，坐在稍遠處沙發上的一名少年站了起來，湊到曾野身邊。少年約莫初中生模樣，衛衣外套著一件羽絨夾克，手裡拿著類似遊戲機的東西。
你要是當警察，說不定也能很優秀——新田對著氏原的背影心中默念。當然要真說出來，氏原可能也不會覺得高興。
聽了新田的問題，氏原忍不住笑出來。
備註欄里寫著「R：GOLD現金支付」。「R」是「Repeater」的縮寫，也就是回頭客。之後的單詞代表入住頻率，是酒店獨創的標記方式。「GOLD」代表每月入住一次以上，頻率更高的是「PLATINUM」，「DIAMOND」則代表每周入住一次以上。「現金支付」不用多說，就是現金結算的意思。
「這是高爾夫之旅，還是打高爾夫回來了呢？不過為什麼要從元旦的前兩天開始在東京的酒店連住兩晚呢，而且還是一個人？」新田充滿了疑問。
櫃檯前又來了一對男女。氏原正在接待客人，前台還有一名叫吉岡的年輕服務生，也在為其他客人辦理入住手續。這對男女彷彿看到新田手頭有空便走了過來，事實上，兩個人一直在觀察新田。
拍到的圖像會通過特搜總部發送到所有刑警的手機上，待命的刑警會把圖像里的人像和之前搜集的監控圖像進行比對，看是否有同一人物出現。
「都是……Day-use。」
「了不起。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男的跟情人一起來的時候為什麼不用假名呢？」
「既然是這麼浪漫的安排，氣質應該更優雅些才對。現在看來他似乎還沒住慣酒店。」
新田向前走了一步，視線落在行李車的高爾夫球包上。他在確認著什麼。
氏原把票據和房卡、早餐券一齊遞給浦邊。浦邊不參加跨年晚會，所以不需要打暗號。大堂的刑警若無其事地看著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