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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看著向索道滑去的入江的背影,根津想起去年噩夢一般的事故。
「沒辦法呀,我答應倉田先生了!」
「那我們也必須要做些什麼呀!」
「只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要是像現在這樣,他就成了個逃避現實的人。去年在這裏發生的事情,有必要讓他回憶一下!」
「我覺得雪道沒有問題,滑雪場對事故的處理也沒錯,你們做得很好。我滑雪也這麼長時間了,很理解所發生的一切。所以我不恨滑雪場,也不恨滑雪這項運動。我和妻子原本就是在滑雪場認識的。」
女人名叫入江香澄,前天和丈夫、兒子在新月高原酒店住下。兒子達樹兩年前開始學滑雪,一家三口來這裏滑雪度假。她的滑雪技術是中級水平。在事故發生前,他們三個人一起在新月區域滑行。丈夫義之提議到北月區域看看,於是他領頭,三個人一起進入便道。義之的滑雪技術是一級水平,因此他們三個人滑雪經常採用他在妻子和兒子前頭先行,然後在某處等他們的形式。
入江的臉上露出落寞的笑容。
根津正要騎上雪上摩托的時候,有個穿著深藍色外套的雙板滑雪者停在了他身旁。
「這樣啊。我個人的意見,倒不覺得……當然,滑雪場有自己的考慮,不過還是覺得有點遺憾。剛才也說了,來這裡是想讓達樹接受現實的。」
「那我們去巡邏吧!」
「說實話,是我把他硬拉來的,也沒有告訴親戚。要是告訴他們,一定會被他們責怪我到底在想什麼呢。」
滑雪場一方,即新月高原酒店與度假村株式會社的應對措施是及時的。社長筧純一郎召開了記者會,詳細說明了事故,九-九-藏-書還宣布事發地北月區域暫時關閉。面對「暫時是多久」的疑問,公司明確表示「直到能夠確認安全為止」。另外也表示如果受害者一方有什麼補償要求,也會認真對待。
「達樹君還是不願意來這裏嗎?」繪留問。
繪留問。
「我還沒有決定,酒店方面也很體貼地說沒關係。雖然這麼說,但也不會整個冬天都留在這裏的。」
女人一動也不動,毫無血色的臉頰近乎灰白。
根津問少年,但是少年還是一動不動地蹲著。他戴著大滑雪鏡,雖然看不清表情,但能明白他已茫然不知所措。不一會兒,巡邏隊同事騎著雪地摩托也到了。女人馬上被送到最近的醫院,但送到醫院后很快就被確診已死亡,原因是頸動脈被割破導致出血過多。
「達樹君出什麼事了嗎?」根津問。
「謝謝你們!知道今年你們還在這裏,很放心。」說完之後,入江試探著說,「剛才我去了山頂,去北月區域的路還封閉著。」
「你叫巡邏隊是……」
根津和繪留對視了一下,然後很快看著上山,點頭說:「聽說了。據說今天『皮斯坦』(Pisten)出問題了。」
根津沉默地點點頭,義之帶有恨意的話也不過分。事故發生后,根津把自己放在辦公室里的單板收了起來。他是巡邏員,也是單板滑雪越野大賽的選手。他還取消了自己的所有參賽。這個事故被定為刑事案,警察也進行了搜查。但是因為是在很少有人去的北月區域發生的事故,幾乎沒有目擊者,線索非常少,結果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嫌疑犯。而這個冬季,根津一次也沒用過單板。
https://read.99csw•com跟我說我也沒辦法啊。」
「啊……是呀,現在還在關閉中。」
「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這怎麼回事啊?今天的雪壓得可真奇怪!」
「還請您不要著急!要是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還請您吩咐!」根津說。
「我去滑雪場巡視一圈,要是有些地方因為沒有壓雪而變得危險了,我也要想想辦法。」
「皮斯坦」是德國凱斯鮑爾公司(Kassbohrer)產的壓雪車。
入江猶豫了一下說:「這一年他幾乎沒有上學,也不願意和人接觸。我帶他看過心理醫生,據說可能是因為他還不能接受現實。」
根津咬著嘴唇。看到恐嚇者在雪下安置的精巧設備,負責雪場整備的辰巳立刻動搖了,他說自己沒辦法在埋著定時炸彈的滑雪場上開著壓雪車壓雪。他說得沒錯,但領導們卻不接受,而且恐嚇信上說壓雪不會引發爆炸。實際上,直到昨天人們還是什麼也不知道地一直在壓雪。所以領導們要他跟平常一樣壓雪,但辰巳希望盡量縮小壓雪的範圍。
「什麼現實?」
「達樹也一起來了,不過那小子在酒店的休息室里打遊戲。他說他不想來滑雪場啊!」
「怎麼了?」
「這是不是還是因為那個事故?」
「您保重!」
話到一半,根津說不下去了。倒地的女人,脖子以上的部位已經被鮮血染紅。根津再看看四周,數米之外,一條血路蜿蜒到眼前。因為一直在下雪,僅看這些還清晰的殘跡,就知道女人的出血量可不小。根津急忙卸下滑雪板,在女人滿是血的耳邊喊著:
便道在狹小的林間的坡度並不大。因為雪量少read.99csw.com,沒有很大的坡度,有時會出現雙板和單板滑雪者被迫在途中停下來的情況。這種情況下,有雪杖的雙板滑雪者可以藉助雪杖滑下去,但是只靠重力當推進力的單板就沒辦法了。大部分情況下,他們要一隻腳離開雪板,蹬著雪地前進,因此這條雪道在滑單板的人中評價特別差。但是有可以避免麻煩的秘技,在雪道進入上坡之前,離開雪道,進到森林里,會有新雪覆蓋的下坡,從那裡一口氣滑下去就可以到達北月區——其實這就是抄近道。
那天從早上開始雪就下得很急,能見度很差。因為不是假期,那天酒店的住客也少,滑雪場里也很空。根津是從北月區域的巡邏員那裡得到通知的,說是在從人行道剛進入北月區域的地方發生了事故。那時,根津正因為別的事情在纜車山頂站。得到本部的指示之後,他就馬上去了北月區域。
「真是吃了一驚呢!您是一個人來的嗎?」
「對同事有所隱瞞,到底還是很辛苦啊!」
發現異常是在進入北月區域之後,下滑了一段距離之後。義之等著他們兩個,但是過了好久還不見妻子和兒子滑下來。他因為擔心,就摘掉了滑雪板爬上坡來。不一會兒,他就聽到了「爸爸!爸爸!」的哭喊聲,是達樹的聲音。義之不顧自己在雪裡如何寸步難行,拚命爬了上來,看到了達樹,香澄則倒在一旁。好不容易走到兩人身邊的義之才意識到事情比自己想得嚴重,問達樹出了什麼事情,達樹說:「突然不知從哪裡出來了人,撞到了媽媽。」義之這才想起來,自己在等香澄和達樹的時候,曾看到兩個人用極快的速度滑著單板下來。義九-九-藏-書之叫兒子不要離開媽媽,自己快速地滑了下去。五分鐘后,他衝到了北月區域山麓的巡邏隊分所,那裡的兩個巡邏員正在喝咖啡,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事故,而那兩個肇事的單板滑雪者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但是這個方法不僅違反規則,而且很危險。進入北月區域的時候,因為坡度變化的原因,會有一瞬間無法看到前方。倘若這樣急速滑行,就成了從陡坡飛降的狀態了。要是自己受傷大不了是自作自受,但問題出在下面還有人的情況。雖然暫時還沒有發生事故,但根津他們已經在考慮要採取措施。
根津想不出要怎麼回答,他知道這一年裡,這父子倆還在繼續承受煎熬。
根津拿著對講機,站了起來。他一出辦公室繪留就追了上來。
「『皮斯坦』?要是壞了一台,也不至於沒辦法吧!」

「入江先生,您會在這裏待到什麼時候呢?」
「媽媽死了的現實。」入江說,「只要和人接觸,就一定會想起這件事。他的朋友大部分母親都還健在。」
上山摘下滑雪帽歪著頭一副搞不明白的樣子。
「呀,這倒不用。那回頭見!」
「啊,是啊!」上山聳聳肩。
巡邏隊辦公室里,根津和繪留也在同樣等著結果的時候,上山祿郎走了進來。
「根津先生、藤崎小姐,好久不見了!」看到男人摘掉滑雪鏡,根津瞪大了眼睛,「入江先生……您也來了呀?」
「您說的這些情況,我會向領導轉達的。」
「怎麼了?」
「問題在於這麼做的人的心呀……」說完之後,義之輕輕歪了一下頭小聲地嘟囔著,「但我到底還是有點兒恨單板……要說那個東西,就https://read•99csw•com不應該允許他們玩……」
「嗯,是的。」根津說,「領導們很謹慎。」
「今天每個地方的壓雪範圍都明顯小了,平常應該壓雪的地方今天全都沒有壓,索道下面特別明顯呢!已經被客人抱怨啦。也不知道辰巳先生、倉田先生知道不知道。」
「但也不知道要瞞到什麼時候啊!就連上山君也發現壓雪不對勁兒了。」
根津聽了之後,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單板滑雪者沒有走便道,而是強行走了被禁止的近路,猛地撞上了在雪道上正常滑行的入江香澄,單板的板刃割破了頸動脈,釀成了大事故。雖說一點過錯都沒有的被害者死了是場悲劇,但讓根津更為心寒的是肇事者逃走的事實,就算是犯了大錯,要是馬上去求救,人還有救,也許入江香澄就不至於喪命。
根津低下了頭,倒不覺得是入江在責怪自己,而是無法消除事後的內疚。
但是,入江義之並沒有告滑雪場。事故發生兩周之後,他一個人來了,說想到事故現場放花祭奠。因為那條雪道已經關閉了,是根津帶他過去的。放好花之後,義之說自己並不恨滑雪場。
根津在能見度很差的便道上小心地滑著,然後進入北月區域。從那裡下滑的時候,看到前方有人影,好像是個孩子蹲在那裡,有人倒在一旁,用兩隻滑雪板做成「X」形立在雪上。根津滑到跟前。那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抱著膝蓋蹲在那裡,看也不看根津一眼。
「能聽見嗎?」
「我剛到,還沒辦入住。」
根津和少年說話,他也沒有反應。
入江改變了雪板的方向。
「還有這樣的故事啊……那你恨滑單板嗎?」
根津飛快地看了一眼繪留,她也一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