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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3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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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賀一時語塞,因為照他的推理,背叛朋友的人就在他們幾個之間。
「用藥。」
加賀把從矢口那兒聽來的事告訴了沙都子:M大學的清水在比賽前身體忽然不適,她以此為自己辯解過,說實力因此沒有發揮出來。
從加賀家出發去波香家尚且要一個小時,若從T大前站出發更是要換三趟車,大約需要兩個小時。距離這麼遠,依波香的性格,自然不會住在家裡,每天這麼往返。
「恭喜你!幹得漂亮!」
什麼叫「可能在那兒留宿」!加賀憤憤地想,每次都寫「可能」,卻沒有一次見他回來過。
「更何況場上是自己的女兒。」加賀補充道。
老闆一見加賀立刻說道:「恭喜你了!」接著努了努下巴指向裏面一張桌子,「從早上就在那兒等著了。」那是加賀他們幾個夥伴常用的桌子,沙都子正一個人坐在那兒。
「走吧。」若生說道。
沙都子收起笑容。加賀從沙都子身上移開目光,看著吧台說:「老闆,麻煩來杯咖啡。」
回到家還不到七點,外面已經很暗了,但玄關的燈依舊沒有打開。他和往常一樣摸黑進了屋裡,打開日光燈。矮腳桌上和以前一樣放著一張紙條。跟往常不一樣的是,那張紙上的字很多。
字條的開頭這樣寫道。
「怎麼說?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那次比賽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自己出場前,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終於,就在昨天,我忽然覺得我知道了。」
沙都子一臉愕然地望著加賀。
加賀高中學劍時曾受過惣吉的啟蒙。或許是看到了加賀的天分,當時惣吉指導得很是熱心。正因如此,這次加賀奪冠對惣吉而言也是一個好消息。
我從沒有參加過雪月花之式,但我在學習茶道時,曾參加過幾次花月之式。我想你應該知道,在花月之式中,用花月牌決定的只有沏茶的「花」和喝茶的「月」。參加花月之式的共有五人,牌也是「花」、「月」、「一」、「二」、「三」五張。步驟跟雪月花之式一樣,前一輪沒有抽到「花」或「月」的人必須在後一輪中從折據里抽牌。也就是說,后一輪的折據里有「花」、「月」和一張數字牌。這就跟那次雪月花之式不同,每一輪,並不一定所有抽牌的人都會充當「花」或「月」的角色。
「波香?」
「她問九-九-藏-書有沒有隊員的履歷表,又抓著一個大一隊員問了許多奇怪的問題,總之一切都很莫名其妙。但是如果考慮到這個假設,一切就都可以說通了。」
「我也這麼覺得。」
「嗯,我會努力的。」
波香父親經營的建築事務所是一幢兩層建築,上面掛著「金井工務店」的牌子。後面便是金井家了。加賀到她家時,波香的母親先是一愣,繼而微笑著把他迎了進去。加賀表明想和波香的父親聊聊,波香的母親說他應該一會兒就回來吃午飯,並問要不要打個電話叫他現在回來。加賀客氣地婉謝了。
就算是這樣,謎團還是太多了,波香。
加賀完全沉浸在字條里,連坐下都忘了。字條上寫的戲法確如父親所說,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甚至可以說是個很幼稚的方法。但他在思考這次的雪月花案時,根本就沒有從這個角度想過。
「你問了她爸爸?」
「真是打擾你們了。」
「都是托波香的福。」
「你是說,三島亮子讓以前的學弟幫她搞鬼?波香是為了找到那個下藥的人,才想從履歷表中調查從S高中畢業的人?」
「可她是怎麼讓她們喝下藥的?」
要到那兒,必須倒一次電車,然後再倒公交。
「操縱?」沙都子皺起眉頭,「怎麼操縱?」
「我應該跟你說過波香哥哥說的事吧。就是波香的爸爸看了比賽以後說『比賽有假』。」
說著說著,也許因為心中的遺憾再次被喚起,惣吉把還剩三分之二的香煙在煙灰缸里摁滅。加賀看著想,這也是波香的習慣性動作。
「那之後,我想了很久。那次比賽后,波香不知什麼原因,確實像是失去了對劍道的熱情。她有時也會忽然對某件事莫名其妙地冷淡下來,但在比賽這件事上,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有幹勁,奪冠的願望可能比我還要強烈。那麼,那次比賽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惜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是不甘心輸給三島亮子,她就應該比過去更加用功練劍。我想波香一定會這麼做的,對吧?」
「唉……難題依舊沒有解開。」沙都子也垂下了眼睛。

「這有什麼?自誇又何妨?」
接下來的內容卻讓他把牢騷拋到了九霄雲外。字條里這樣寫道:
局裡讓我回去一趟,可能在那兒留宿。
他拿著字條趕忙九-九-藏-書跑向電話,匆匆轉動起撥號盤。話筒里響起了電話接通的聲音,一遍,兩遍……加賀苦苦壓抑著內心的興奮。
「我想你也知道,比賽時,三島已經相當疲憊了,而且她劍法的特點就是靠不斷運動來尋找時機。波香只要沉住氣,以靜制動,趁對方疲憊時乘虛而入,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取勝。但波香沒有抓住機會。對方並非沒有破綻,可即便是在最佳的時機,波香也沒有出手。看到如此丟臉的比賽,我不能不懷疑其中有假。所以我才會那麼說。」
「我聽你說過。」
沙都子雙臂抱在胸前,像傳統的名偵探一樣,用食指和大拇指托著下巴。
沙都子告訴過加賀,她跟警察碰面,繼而進了波香房間。
這個戲法說穿了其實很簡單。下面我就將方法寫出,也不知道能不能對解開這個謎團有所幫助。但我認為,要想操縱由花月牌得出的結果,除了這個別無他法。
「有過類似的事情。」
「是啊。」沙都子疑惑地點點頭,思忖著加賀為什麼忽然說起這個。
加賀把桶里剩餘的水一口氣全灑了上去。
「幹得真不錯!下回可就是挑戰全日本錦標賽成年組了。」
加賀打了個響指。「就是這個,事實上我也想到了那件事,所以今天來這兒之前先去了趟波香家,問過了她爸爸。」
沙都子說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咽了口唾沫。
祥子的案子,你知道些什麼嗎?
當時那個惡作劇很輕易就成功了。那個人不管怎麼抽始終都是數字牌,一次也沒輪上泡茶或喝茶。茶會結束后我們還好好笑了一番。
不出加賀所料,惣吉落寞地說道:「嗯。」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
然後是你的案子……
「下次來的時候就是疑團解開的時候,真希望如此。」
「她應該是在比賽前喝下了什麼葯,那葯可能會讓身體乏力。」
加賀沒想賣關子,只是嗓子已經幹了,需要咖啡潤潤喉嚨。嗓子之所以干,一半是說話說得比較興奮,一半是昨晚的酒還殘留著些許酒力。
「問題就在這裏,」加賀停頓了一下,喝水潤了下嘴唇,「那次比賽后,我聽說波香每次去劍道社,都會調查一些奇怪的東西。」
「後來警察說過什麼嗎?」
加賀一聽到聲音便立刻滔滔不絕地read.99csw.com說起來:「沙都子嗎?是我。有事跟你商量,明天見吧……明天早上,九點行嗎……在搖頭小丑?不行,見面之後我還想去個地方,去小丑不方便。對了,去上次那個地方吧,是叫記憶吧……什麼?你也有事?先見面再說吧。我要跟你說的可是雪月花之謎……」
關於你留給我的「作業」,到現在還沒有解出來。只是回想起了經歷過的一些事,就寫在這裏吧。
那邊傳來啜泣的聲音,估計是華江。她好像邊哭邊說著什麼,但加賀聽不清楚。
「她給波香下藥那次,藥效很及時。而對清水下藥,效果恐怕有些延遲。」
「那時他哥哥說過『自從全國錦標賽預賽之後,波香的舉動就有些奇怪了』?」
加賀感覺到兩人腳步漸近,忙把身子彎得更低了。他屏氣凝神,只見華江在若生攙扶下從他身邊走過,華江急促的呼吸聲也傳進耳朵。
「那這件事就正合你的推理。」沙都子盯著什麼也沒貼的牆壁,「你覺得誰會是下藥的人?還有,這跟祥子和波香被殺有什麼關係?」
有人接起了電話,聽聲音是個年輕男子。加賀自報姓名,對方立刻便知道是找誰了。
這個案子的特點也是作案手法不明,因為這點沒有解開,現在連你是自殺還是他殺都無法判定,而且還要確認「比賽有假」與你的死有沒有關係。
「你僅此就推斷她是喝了什麼葯,這不是亂來嘛!又沒有證據!」
兇手、動機、作案的手法,一切都還未解開。特別是弄不清兇手出入白鷺庄的方法,這是延誤推理的主要原因。
惣吉穿著事務所的夾克,矮胖渾圓的身體往下一坐,沙發便陷了下去。平頭上雖然增加了幾根白髮,但臉色明顯比為波香舉行葬禮的時候好了許多。
「葯?」
兩人走遠后,加賀來到波香墓前。眼前幾根線香好像剛點上火,飄著幾縷細細的煙。
加賀思索著,拿著字條的手顫抖起來。
惣吉輕輕搖頭說:「好像進行了很多調查,但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說是也有他殺的可能,可這樣一來也就懷疑到了相原小姐和藤堂君身上。但怎麼可能是他們殺了波香!」
「那場比賽引起了很多人議論,多數人都覺得很出乎意料。特別是波香到後半場忽然發揮失常,更是引人注目。」
「說這些簡直是自誇。」
「你倒是說九_九_藏_書點什麼呀……」加賀對著墓碑喃喃地說著。波香一定知道什麼,但現在,她顯然不會回答加賀任何問題了。
這句話戳到了加賀的痛處,他撇了撇嘴說:「問題就在這兒。首先得找到下藥的人。我一直堅信這一系列事件必然存在某種聯繫。」
星期一,加賀鑽進搖頭小丑那個狹小的入口時,剛過下午兩點。彎腰走進時,他感到頸背處陣陣疼痛:昨天確實喝過頭了,到現在酒精的作用還沒消失殆盡。
兩人交談一陣后,加賀巧妙地引開了話題:「多想讓波香也看看啊。」
「可是,你居然能在矢口面前用上段攻擊,這個戰術很厲害,不是嗎?」
「怎麼會……」
加賀又叫了一杯咖啡,然後說起了當時的情形。
「想到什麼了吧?」看到沙都子這個反應,加賀滿意地抬眼看著她。
「不,我現在要說的事比那個更重要。」加賀說完,四下看了看。剛過正午,正是顧客漸多的時候,但他們附近的座位都還空著。「你說跟波香的哥哥碰過面,對吧?」
加賀在入口處買了一捆線香,在手提桶里注滿水,靜靜地走進墓地。夕陽把西邊天空染得通紅,大大小小的各種墓碑的影子詭異地搖晃著。或許是星期一的緣故,四周沒見一個掃墓的人。
「你知道清水在半決賽時的對手是誰嗎?就是那個三島亮子。波香跟三島亮子對戰時沒有發揮出實力,而M大學的清水在跟三島對戰後,發覺自己身體不適。你能簡單地說這隻是偶然嗎?」
原來爸爸也做過這麼無聊的事。
他在墓地中走了幾步,發現了一塊有印象的墓碑。那是塊兩米高的氣派墓碑,看到它,加賀便記起來了:好像就是從這兒往右拐。他剛要轉身便停住了腳步,匆匆藏了起來。波香墓前有兩個熟悉的身影,若生和華江。
加賀灑過水,點上香,雙手合十。他今天來這裏,是要告訴波香自己在全國大賽上奪冠的喜訊。
「為什麼?我就是為了聽才來的。」
「哪裡,應該先恭喜你!」
上午十一點,加賀到達車站,坐上跟學校方向相反的電車。昨天在從東京回來的列車上,加賀決定今天要去波香家。
好像就是在這附近了。
「對了,我從相原那兒聽到了一件事。」加賀問起惣吉說過「比賽有假」的事情。惣吉從夾克口袋裡取出香煙,點上一支,臉色有些不悅。
「是啊,見了他,跟read.99csw.com他交流了一下。而我對自己的推理也更有自信了。」
加賀舔了舔嘴唇。「波香一直對自己輸掉比賽抱有疑問吧?」
加賀稍稍歇一口氣,這時老闆也將咖啡端了過來。濃香的蒸汽從杯中騰起,加賀湊近聞了聞,什麼也沒加,喝了一大口。
加賀把右手攤在沙都子面前,直言道:「今天我不想談劍道。」
加賀合掌,回想著一連串的謎團。
又是一陣華江的嗚咽聲,加賀還是聽不清楚她說了什麼。
「那個大一隊員畢業於S高中,而三島亮子也是S高中畢業的。若考慮這一點,你應該能猜到我想說什麼。」
「不愧是金井六段,觀察得這麼仔細。」沙都子說。
「別太放在心上了。」若生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波香不會是那樣的人。」
「你是說在那兩場比賽前,三島亮子都給對手下了葯?」
兩人聊了聊昨天比賽的事,大約過了三十分鐘,玄關傳來了開門聲,波香的父親金井惣吉回來了。波香的母親迎過去告訴他加賀來訪,接著便聽到金井惣吉大喜過望的聲音響徹整個房子。他大步走進客廳。
「對啊。」

離開搖頭小丑,在學校上完第四節課,加賀沒有去劍道場,而是徑直去了車站,這對他來說可是少有的事。今天他想去一個地方。
「您的意思是……」
「怎麼回事?」沙都子問道。

「波香可能認為,整場比賽從頭到尾都有人在幕後操縱。」

「喂?」
這是加賀第二次給波香掃墓,上一次是和沙都子一起來的。
就算如此……
「也不是說比賽有什麼假,只是我無法接受那場比賽上看到的一切。」
「清水在決賽中意外地被輕易擊敗,這事我也聽說了,可是她跟波香也沒什麼關係啊。」
沙都子不經意間用了「下藥」這箇舊說法。
「你是說她一直都覺得自己不可能輸?」
「不,是更具體的疑問。」
事實上,以前在花月之式上,我們曾用手法故意讓某個人始終抽不到「花」或「月」。那時跟我一起學習茶道的人中,有一個人很會變戲法,他便是這個惡作劇的始作俑者。我已經記不太清當時為什麼要那樣做了,可能就是一時興起吧。我們的茶道老師是個漂亮的寡婦,有人試圖接近她,我們就是為了捉弄那人才使出這一招。畢竟那時我們還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