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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終章

「暫停一下。」高間說道。
接著,她看見了從前方走來的一個人影。最初的證詞里,她說這時她自行車的燈關著,所以看不清對方的相貌。然而實際上並非如此,車燈是開著的,而她也看見了對方的臉。對方便是棒球部的須田武志。
那一球不也正是這樣嗎?武志在棒球上賭上了青春,那一球是神明賜給他的僅有的禮物……
森川正在廚房準備啤酒和酒杯。對著他的背影,高間說道:「說起來,今年夏天真是遺憾啊。」
或者說——
傍晚時分突然下起了雨。高間沒有帶傘,便將手帕舉在頭頂跑著。在泥土路面上跑動,濺起來的泥水弄髒了他的褲腳,而剛買的上衣則濕得更厲害。
高間喝了一口啤酒,因為在手掌中升了溫,啤酒變得有些微暖。
「原來如此。」高間贊同道。
「哦,突然下起雨來了。」
「這個地方也拍了嗎?真沒想到啊。」森川似乎有些害羞,將啤酒一飲而盡。

放映接近尾聲,畫面上出現了在長椅前整齊列隊的隊員們的臉。
「能。」
高間獃獃地望著黑白的影像,思考起來。蘆原也說過,武志時常會感到右臂有種麻痹般的痛感。
「那麼,馬上放映吧。」
「不好意思,我只準備了點啤酒。」
「他們用了四台攝像機,拍了很多表情。一台留在了學校,事後剪輯了一下吧。」
武志凝望著天空。
雖然她有種不祥的預感,但那時她還沒有清楚地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直到上班后得知武志的死訊時,她才意識過來。由於過於震驚,那天她早退了。
而這個球的結果……
影像慢慢地動了起來,武志抬起的手臂猛地往下落——
請給我時間——她這麼說完,九-九-藏-書就和森川分別了。
「那她那邊有消息嗎?」高間把鐵火卷塞進嘴裏,問道。
「渾身都濕透了。梅雨真讓人傷腦筋。」
接下來是大巴車上成員們的表情。與高間見過好幾次面的那些人排在一起,有田島、佐藤、直井和宮本。武志和北岡並排坐在一起,他沒有看攝像機,而是把目光投向窗外。北岡或許是遇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正快樂地笑著。想來,看見生前的北岡,對高間而言這還是頭一回。
突然,鏡頭轉到須田武志的投球動作,接著是對方擊球手揮空。這段拍得很好。比分牌上並列著「0」字。

「夏天?啊,你是說大賽的事嗎?」帶著稍顯落寞的笑意,森川把啤酒拿了過來。他一邊往高間的杯子里倒酒,一邊說道:「算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在我心裏,高中棒球也結束了。我已經收穫了許多快樂的回憶,之前我也這樣說過吧?」
然而現在沒有人能找出真相了。
「聽你說了。」高間也往森川的杯子里倒了酒。
「工作呢?」
一開始的畫面上,是一張眼熟的臉孔特寫。那是開陽高中的校長,正在召集棒球部的成員叮囑著什麼。
此後武志連續快投,鏡頭顯示比賽進展到了第九局下半回合。己方連續失誤,武志面臨著滿壘危機。第一球、第二球投了出去。到此為止,比分為二比三;兩個好球,三個壞球。
「平時我穿的都是淋濕了也無所謂的衣服。對了,今天我買了瓶威士忌。」高間拿出酒屋的袋子。
與此同時,森川辭掉了棒球部領隊一職。田島等三年級學生也比往屆稍早些退出了棒球部。
壽司吃到一半,森川站了起來,從壁櫥里取出一https://read•99csw.com個像皮包一樣的東西。打開蓋子,裏面有台放映機,還有八毫米膠片。高間今天正是為看這個而來。
畫面上全是武志投球的場景。接著擊球手揮空,球落在地上滾動著。北岡追著球,跑壘員滑壘——
媽媽著實老了,現在帶著第三個孫子生活。雖然孩子十分調皮搗蛋,但她看上去還是很高興。
「刑警是東奔西走的職業,帶把傘出門是常識啊。」
據棒球部的田島說,她將這句話也告訴了武志本人。武志應該知道她說了謊,而他也應該確信她看見了自己的臉。
她考慮著要暫時休息,思考一下。她已經無暇考慮與森川結婚的事,也沒有那個心情。一想到森川也同是教師,光是看見他的臉,她也會覺得難過。
「不,我想再看一遍。能回放一下武志投出最後一球的場景嗎?」
自己的做法是不是錯了?麻衣子得不出結論。因為又招致了一場悲劇,這總說不上是對的吧。
「接下來你想做什麼?」高間問道。
那天晚上,麻衣子從這裏回家,騎著自行車走在沿河堤的那條路上。她先看到了北岡的身影,從後面追上了他。
事情發生后不久,她就知道兇手是誰了,然而她迷惘著要不要把這一情況告訴警察。武志也是她的學生,她覺得想辦法讓他自首是教師的義務。但如果她單單隻是向警察告密,那些有著固執偏見的老教師一定會非難她。他們會說,果然是年輕女教師,都沒有認真考慮過教育的問題。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來承擔責任。為了我的家人,那件事請不要說出去。拜託了!
「行。」森川將膠片倒轉九*九*藏*書回去,畫面停在了武志即將投球的時刻,「從這裏開始,行嗎?」
魔球還沒有完成吧,高間想。雖然沒有完成,最後的那個局面里,他仍孤注一擲地試投了一下嗎?
「奇怪的傢伙。」
「不,」高間搖搖頭,「沒怎麼,只是稍微有些在意罷了。」
四月十日,星期日。
「她來了封信,大概在一周前吧。信上說她現在生活得很安逸。」
「還沒決定呢。」森川說道。
究竟武志有沒有完成魔球?是因為完成了,相信了它的威力,才投出去的嗎?
武志的屍體被發現的那個早上,一封信寄到了麻衣子家裡。是武志寄過來的,上面寫了如下內容:
這樣一來,只要他自首就沒問題了。但武志採取的卻不是這個做法。
就在這時,輪到她接受詢問,向警察說明那天晚上的動向了。於是她想了一個自認為不錯的主意。她想,只要只有武志一人知道她看見了他的臉就行了。而這個主意實施起來就是那段證詞:
「這是去甲子園之前的動員大會。」森川解釋道。
誰都無從知曉了。
森川繼續操作放映機運轉。影像中的甲子園,因為大阪亞細亞學園隊戲劇般的逆轉而一片沸騰。
「太暗了,沒有看得很清楚。要是開了車燈,一定能看到對方的臉。但那時我沒有開。」
哥哥的選擇是否正確,我決定不去思考。如果哥哥認為他做出的是最好的判斷,那就確實如此。同時,我對自己的行為也沒有後悔過。對那個時候的我來說,那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嗯。」不知道該抒發怎樣的感想,高間只得吃著壽司喝著啤酒。
那件事把許多人都捲入了悲傷九-九-藏-書之中,手冢麻衣子就是其中一個。如果那天晚上她沒有碰見武志和北岡,也就不會和森川分開了吧。
接著拍的是宿舍,還有森川。成員們正表情嚴肅地聽他講話。這應該是比賽前的訓示了。
到達要去的公寓后,他胡亂敲了一陣門。裏面傳來大聲的回應,接著森川打開了玄關處的門。
進了屋,高間把上衣掛在衣帽架上,用森川拿來的毛巾擦了擦頭髮和褲子,盤腿坐在了榻榻米上。
「馬上就結束了。」
高間拿著酒杯,身子向前探去。
距那件事已經過了二十四年。
「這是從攝影部那幫人手上拿到的。他們說本打算在文化節上放映,因為案子的關係也放不成了。於是交給我保管,要我送給須田的母親。」
「啊,行。能慢放嗎?」
「聽說是在一個曾經受過照顧的嬸嬸家幫忙,做蕎麥麵。」
畫面突然轉向了教室裏面,同學們正一臉認真地聽著校內廣播。和他們在一起的老師是手冢麻衣子,她擔心的表情也給到了一個特寫。
森川將推拉門當作屏幕,調整了一下光的角度,然後關掉了燈。對焦過後,推拉門上浮現出很大的毛筆字樣,寫著「勢頭強勁 開陽棒球部之戰」。
——摘自須田勇樹的日記
開陽高中棒球部退出了自今年夏天的大賽起一年之內的所有公開賽,聽說理由是接二連三的案件帶來了不小的衝擊,令各方都遇到許多麻煩。輿論似乎對這些事抱有深切的同情,但結果是在高中棒球聯盟做出判定之前,校方自己決定退出。
「停!」高間喊道。森川慌忙操作了一下。影像定格在剛剛投完球的武志身上。https://read.99csw.com
「應該是。」
很快,壽司店的人送來了裝著高級壽司的大盤子。這家店的食材很新鮮,森川邊說邊將壽司放在了矮桌上,接著又往高間的杯子里倒了酒。
他在天空的彼方看見了什麼?
然而我知道,媽媽會不經意地將目光投向遠方。我也知道她看見了什麼,因為我和她看見的是同一樣事物,從今往後,不管時間過去多久,都絕不會在我們的心中消失。那個賭上青春,賭上性命,拚命守護我們的人,永遠不會消失。
「武志的臉。你沒看見他的臉正痛苦地扭曲著嗎?」
「怎麼了?」森川問道。
高間想起蘆原有關他創造的魔球的一番話。他說,他也是因為指尖受傷,不由自主地創造出了魔球。而他還說,那是神明一時高興賜給他的禮物。
那一瞬間,武志是不是感受到了右臂劇烈的疼痛呢?
「臉?」森川直起身注視起畫面,「我不是很明白。我也不是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但這又怎麼了?」
現在的畫面是球場。開陽隊的三個擊球手都未打出安打而出局了,畫面拍攝的是長椅上眾人的表情和失望的啦啦隊。
那怎麼才能敦促武志自首呢?直接見面說服他——她最先想到的是這個。然而她又感覺命令他去自首會傷害他的自尊。她想盡量讓武志自願去自首。
最近,我老是想起哥哥的事來。恐怕是長子加入了初中棒球部的緣故吧。他穿著球服的身影一出現,常常要讓我吃一驚。
「緊張的氣氛恢復了。」森川說的是開陽隊奪得寶貴一分的場面。因為對方第四球出現失誤,適時安打而得了分。長椅上的隊員們和觀眾席的觀眾欣喜若狂,學校里的學生也在歡呼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