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水穗放低了視線，「我在澳大利亞待了一年，最近剛回來。先父的朋友在澳大利亞開了分公司，我在那兒工作。出去是為了多體驗一下社會。」

警察點點頭問：「您知道宗彥先生昨晚打算去音樂室嗎？」

松崎蹲下撿拾，水穗也起身過去幫忙。拼好的鵝媽媽拼圖只剩一小部分，絕大多數拼圖片都掉在了地上。

二月十一日，星期日。

一時間沒人出聲。人人有話想說，但都不知如何開口，只得沉默。

水穗搖頭說：「沒有，完全想不到。」

水穗看了看表，已經是早晨七點多。她爬起身，迅速穿好衣服出了房間。佳織剛好坐著輪椅從走廊經過，水穗從她身後說聲「早上好」后，問道：「剛才是什麼聲音？」

「我們去查過竹宮先生的房間，那裡也有個拼了一半的拼圖，名叫『拾穗者』。」

勝之和警察正要離開，有人「啊」了一聲，接著傳來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只見松崎拿著拼圖板愣住了，腳下是一地掉落的拼圖片。

水穗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假如真是這樣，自己如果能夠早點下樓拿啤酒，情況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原來如此。最近的女孩子的確都很有闖勁啊。那麼，直到最近一段時間您和其他人都沒有見過面？」

「是的。我和佳織聊天聊到十一點半左右，然後我送她回房，接著就洗澡睡覺了。」

勝之有些氣惱，說：「現場情況不是很明顯嗎？社長側腹被捅，三田又用同一把刀插|進自己的胸口。」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勝之好不容易才擠出聲來，其他人無言以對。不一會兒和花子也下來了，她只看了一眼，便嚇得尖叫起來。

「那之後一直到您睡著，沒有聽到任何聲響嗎？」

兩名警察坐在水穗對面。一名是剛才那位胖警察，姓山岸；還有一名瘦瘦的警察，姓野上。山岸看起來四十齣頭，野上看上去三十歲左右。兩人的表情都十分嚴肅。

「你不是也去音樂室看了嗎？真相一目了然。社長是被三田理惠子殺的https://read.99csw.com，然後她又自殺了。這是一起殉情案。」勝之把所想說出來后，似乎更堅定了自己的觀點，連連點頭。

「這是拼圖吧。」警察看著他們說，「案發現場也有拼圖片散落，是個名叫拿破崙肖像的作品。據說這是竹宮先生的愛好？」

水穗用手指抵著嘴唇，回憶昨晚的情形，說：「晚飯後，他很快就去了會客室。」

「昨晚您是幾點回到房間的？」山岸問，聲音低沉而威嚴。

「怎麼回事？」勝之又說了一遍，接著又問道，「三田理惠子怎麼會死在這裏？」

「不清楚……也就十幾秒吧。」

警察沒想到她會提問，有些意外地答道：「其他人都知道他有睡前一到兩個小時去音樂室聽古典樂的習慣，只是大家都說昨晚他應該沒打算去，因為好幾個人都看到他離開會客室后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可沒這麼說，只是說警察會考慮所有可能性。」

「不能說沒有動機，他們倆……有很多事情。」或許是考慮到佳織的感受，勝之沒有明說，用咳嗽掩蓋了過去。

「不知道。」

「有。」

「您對宗彥先生的印象怎麼樣？和以前相比有沒有變化？」

「不，和佳織一起。」

「目前看來是這樣。剛才您說半夜三點前宗彥先生的房間亮起了燈，也許他就是那時離開的房間。」

「我不確定準確時間。醒來之後讀了會兒書，然後去廚房拿了一聽啤酒，回來時已經三點了。」

「大概是十一點剛過吧。」

「您自己回去的？」

「是啊。他讓三田從後門進來，兩人在音樂室里見面，有時還一起待到第二天早上……」彷彿為了壓制激動的情緒，她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我聽鈴枝說，有時大清早會發現三田的車在車庫裡。還以為昨天是賴子的七七，他會收斂些。」

勝之與和花子對視了一眼，問警察：「我們倆一起去嗎？」

「您知道他有這樣的習慣嗎？」

「昨晚的行蹤？」勝之不解地問，「是社長的，還是……」

現在應該是靜香和發現屍體的鈴枝在接受問訊。

「那麼，宗彥姨父是等大家都睡下后，再偷偷去的音樂室？」

宗彥倒在房間一角的唱片架前。他上半身趴在地上，腰部以下則微微朝向側面，睡袍的右腹部已被九_九_藏_書鮮血染紅。片片拼圖彷彿裝飾般散落在他身上和四周，看來是放在架子上的拼圖掉了下來。裝拼圖的盒子也落在地上，只有盒蓋還留在磁帶箱子前。那裡放著小丑人偶，盒蓋就是扣在了人偶的玻璃罩上才沒掉下來，上面寫有「拿破崙肖像」字樣。

對了，那個人偶師似乎今天還要來，只是現在無暇去理會什麼人偶的所有權了。

水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乾脆沉默不語。

「三田理惠子女士，就是死在宗彥先生身邊的那位，您和她見過嗎？」

「因為死者的身份地位高嘛。」青江坐在沙發上蹺著腿，煞有介事地說，「今天是周日，沒有晚報，但明天的晨報一定會用大標題著重報道。一旦引發社會關注，警方就會更想早點破案，所以從一開始就會徹底調查。像這種案子，據說初期調查最重要，問訊的時候也一定會事無巨細全部審問。」

「應該是鈴枝吧。」佳織不安地答道，「出什麼事了？」

水穗看了看山岸。山岸也直視著她，似乎在觀察她的反應。

胖警察看了看屋內眾人，視線停在近藤夫婦身上，問：「有話想問兩位，不知是否方便？」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勝之，他推開鈴枝，用和他那壯碩身軀毫不相稱的敏捷身手衝下樓梯。永島和青江也跟了下去。水穗跟在他們身後，只聽佳織在後面帶著哭腔說道：「怎麼會……」

「不是。不知為什麼就醒了，也許是暖氣太熱了吧。」水穗仔細回憶著，謹慎地答道。

「我本來覺得放在這裏礙事，想換個地方……」

「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比較大，不過得先看看門窗有沒有關好再說。」

正如剛才青江所說，警察準備逐個分別問訊。

山岸點了點頭，又問：「您對這起案子有什麼想法嗎？比如……」說著，他搓了搓放在桌子上的雙手，「有沒有人十分憎恨宗彥先生？或者，有沒有人視他為眼中釘？」

「時隔一年半，您見到宗彥先生時聊了什麼？」

警察搜查地下室時，水穗等人都待在會客室。勝之跟和花子九-九-藏-書並排坐在沙發上，水穗、永島和青江坐在他們對面。佳織把輪椅挪到水穗身邊。佳織剛才的臉色白得發青，現在總算恢復了一點血色。松崎則稍稍遠離眾人，站在窗邊的架子旁。那裡放著宗彥拼了一半的鵝媽媽拼圖。他低著頭，無所事事地擺弄著拼圖。

宗彥的死狀已經夠駭人了，但令眾人震驚的還不止這個。除了宗彥的屍體，屋裡竟然還有一具屍體。那具屍體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姿勢看上去像蹲在宗彥旁邊。

聽到青江同意永島的觀點，勝之不高興地吐出煙霧。

一旁的野上也邊記錄邊點頭。

「夜裡有沒有醒來過？」

「恨宗彥姨父的人啊……」水穗的腦海里瞬間浮現出幾張人臉。

「沒有。」

過了一會兒，靜香回來了，和她一起的還有一個留著平頭的胖警察。靜香一言不發地坐下后，就緊閉雙眼一動不動，似乎在拒絕別人和她說話。

青江聽了搖搖頭，彷彿認為這是無稽之談。他說：「這種程度的偽裝太容易了，粗製濫造的推理劇里比比皆是，而且，動機是什麼？」

「叫她過來……來家裡？」

「坦率地說，我認為不光是您，其他每個人都有點過於平靜。當然，對於宗彥先生的死，各位還是感到悲痛的吧？」

「趕緊去看看吧。」

「你這麼說，好像我們當中有人殺了他們倆一樣。」勝之繃著臉，直直地盯著青江說。

「那回到剛才的話題，昨晚十一點您回房間前，宗彥先生在哪裡，在做什麼？」

「但這並不是決定性證據。」

水穗回憶起昨天中午來到這個房間時的情形，就是在這裏見到了人偶師悟凈。水穗不由想起他所說的小丑人偶那不祥之兆。

「肯定是宗彥叫她來的。」一直沉默不語的和花子淡淡地說。她從不叫宗彥姐夫。

他們探出身子，問：「燈大概亮了多長時間？」

山岸沒能馬上明白水穗的意思，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明白了。案件發生在北側的地下室，離您的房間最遠。」

「沒有，很抱歉。我的房間在南側。」

「可是……」松崎小心翼翼地開口，「為什麼三田會在那裡呢？昨晚她應該已經回去了啊。」

「是的。每個人都非常悲痛，發自內心地深深悲痛。」水穗平靜地答道。

「也不知道。」水穗搖頭答道，接著她又看著警察九_九_藏_書，問，「其他人……比如近藤姨父他們是怎麼說的？」

「剛醒來之後打開窗戶時，倒是看到了讓我有點意外的情形。」水穗告訴警察，宗彥的房間里好像亮起了燈。

「有沒有什麼被偷走？」永島試探著插話。在水穗看來，與其說他是在表達自己的想法，不如說是為了緩和兩人對話里的火藥味。勝之和青江都望向他，他舔了舔嘴唇，接著說：「我是說，有沒有可能是入室盜竊殺人……」

「殉情？在這個年代嗎？您有什麼根據？」青江語帶嘲諷。

「老爺他……」她顫抖的嘴唇發出近乎凝固的聲音，「老爺他……死了！」

如果悟凈知道發生了什麼，會作何反應呢？水穗一時間陷入這不合時宜的想象中。

昨晚晚餐后，宗彥和勝之等人就到會客室里喝酒。水穗昨晚也聽鈴枝說，勝之和松崎被宗彥拉著一起玩智力遊戲。

警察說完又催勝之出門，勝之微微點了點頭，離開了會客室。

「幾點醒的？」山岸問道。

音樂室的門半開著。勝之、永島等人先行走進，水穗也跟了進去。一看屋裡的情形，水穗嚇得立刻伸手捂住了嘴，永島等人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這句話彷彿立刻讓時間停滯。誰都沒有說話，個個呆若木雞。

「沒有看到人影嗎？」

山岸聽罷保持著探身的姿勢，盯了她白皙的臉龐一會兒，又重重地坐回沙發上，說：「您很冷靜啊。那位……青江先生，也很冷靜，但您又和他不同。」

「話雖如此，但我想這是最有可能的情況了。」

「要花這麼長時間啊。」首先開口的依舊是勝之，看到大家把視線轉向自己，他又解釋道，「我是說警方的問訊，要這麼長時間嗎？」

之後每個人都被單獨叫走，最後被叫走的是水穗，她在餐廳一角接受問訊。

「這……」水穗歪著頭想了想，「不知道。我沒注意到。」

「社長叫她來？大半夜的？」勝之問道。

「應該是人際關係和伯父最近的言行吧。」又是青江開了口，他接著說，「松崎先生大概會被問及公司里的情況，比如最近是否有異常情況，以及昨晚的行蹤。」

山岸刻意清了清嗓子，又問：「聽說您有一年半沒有來這裏，一直在國外？」

「昨晚他還在這裏拼呢，」勝之說道，「一邊喝酒一邊拼得入迷，連我們跟他說話他都心不在焉。九-九-藏-書也不知這東西哪裡好玩。」

離開音樂室時，拼圖盒蓋仍舊掛在小丑人偶的玻璃罩上。水穗沒有取下，她有點不敢看人偶那詭異的表情。

「昨天是第一次見面，互相介紹了一下，沒有說別的話。」

山岸彷彿通過她的神情看出了微妙的心理變化，探身問道：「有嗎？」

「當然是我們各自的行蹤了，這還用說嗎？他們會審問每個人，仔細分析有沒有互相矛盾之處，如果有任何異常行動，一定會被刨根問底。這就是警察的查案方法。當然，不管怎樣，說真話就對了，只要沒做什麼虧心事。」青江邊說邊環視眾人。

「這樣啊，這兒的確很暖和。」山岸說著環顧室內，又問，「您下樓拿啤酒時，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比如聽到什麼聲響、看見什麼東西、碰見誰等等。」

「都是些無聊的話。他問我什麼時候結婚，我搪塞過去了。他也不是真的關心。」

水穗和佳織乘坐電梯下了樓，幾乎所有人都聚在客廳里，青江、靜香、永島……還有近藤夫婦。他們站成扇形，視線都對著中間的鈴枝。她似乎剛從地下室跑上來，面色慘白如蠟，身體僵硬得彷彿被魔鬼附身。

聽到尖叫時，水穗還在被窩裡。半夜醒來后她就沒有睡好，半睡半醒中天就亮了。

「剛才就差一點了，我本想拼拼圖換換心情。本來剛剛拼好……實在可惜。」松崎一邊用粗短的手指撿著拼圖片，一邊小聲說道。

胖警察想了想，說：「還是請男士先來吧。」

「現在先不說這些了。」勝之對她使了個眼色，瞥了一眼角落裡的佳織。佳織雙手合攏放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是的。有時佳織會給我寫信聊聊近況。」

「那到底會問什麼？」松崎停下擺弄拼圖的手，不安地點了支煙。眾人里只有他和勝之抽煙，但僅僅他們二人吐出的煙霧，便足以讓房間蒙上一層陰影。

「您醒來是因為聽到了什麼聲響嗎？」

和花子垂下頭，但又點了點頭說：「她的公寓離這裏不遠。宗彥時不時會叫她過來。」

水穗再次意識到宗彥的所作所為相當肆無忌憚。母親琴繪說過，幸一郎死後，宗彥就有出軌行為。看來賴子死後，他更加恣意妄為了。

山岸點了點頭，這些情況他應該已經問過佳織。「之後您就一直待在房間里？」

水穗的話讓兩名警察眼裡放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