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就喜歡拿嬸兒說笑，我不要。」

面對女司機的咆哮，一群人紛紛妥協，自覺排起了長龍。

「啥東西？」

「撲哧。」車門重新打開，乘客按照上車的先後順序將兩元錢扔進了司機事先準備好的塑料盒內。

「『三子』是個啥？」

「房子、車子、票子。」

吳軍在家排行老小，上有3個哥哥，全都是分家產的主兒，兄弟4個按照年齡依次婚配，等吳軍娶媳婦時，他爹娘只剩下了5畝水田和一棟小瓦房。這個條件可算是愁壞了同村的媒婆。

「我說嬸子，你還跟我客氣什麼？」

「那是，孝敬您的哪兒能用孬貨？」

「唉，誰說不是呢，我爹媽都愁死了。」

「就是，就是，那麼有本事，別來咱山裡開小巴車啊。」

「行，包在我身上。」

「吵什麼吵？要坐就坐，不坐就走！」女司機用力帶上了車門，小巴車隨後發出了「嗡嗡嗡」的啟動聲。

「我聽嬸子九九藏書的，出去拼兩年，回頭還要麻煩嬸子呢。」

「不是嬸子說，你看這方圓30里，跟你差不多年紀的女娃娃基本上都沒啥姿色好的了，我估計再過一年，胖丫都有人要，咱們農村男娃那麼多，能找個合適的，太難了。」

「虛歲20整。」

「對了，你今年多大了？」

吳軍當晚把媒婆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傳達給了爹娘，雖然在父母眼裡，他早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但現在這個社會一天一個樣兒，他們不得不同意了兒子的提議。

「算你小子有良心。」

「我都跑壞8雙鞋了，就是沒姑娘願意，你說咋整？」

20世紀70年代初，吳軍出生在一個貧農家庭，這個家到底有多「貧」？用吳軍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大姑娘都不敢多看一眼，怕流了口水后營養不良。

那個年代穿梭在山區的交通工具以小巴車居多，這種車的設計可不能和現在的投幣公交相提九-九-藏-書並論。那時候絕大多數的車都還要配置一個售票員，但是到了山區，因為乘車人員較少，司機的收入本來就不多，再配個售票員，那就基本上等於白乾，所以為了節省開支，跑山區專線的小巴車，駕駛、售票基本上都是由司機一人完成。

「現在都流行『三子』。」

面對女司機的蠻橫，趕早的乘客紛紛抱怨。

「開車之前指不定是幹什麼的呢！」

「難不成湊不齊這三樣，還就討不到媳婦了？」

「那敢情好，年紀不大，其實你還不如去闖兩年，家裡的田讓你爹媽種，這萬一闖出個名堂，回頭嬸子就能給你介紹個水靈的；就算退一萬步，你混不出人模狗樣，到時候再找個胖丫那樣的，你也算是死心了不是？」

土生土長的山民都知道，早上樹林中的氧氣不足，長時間的運動很容易引起窒息，所以除非迫不得已，否則山裡人沒有起早的習慣。也正是因為這種習九九藏書慣，上午這趟車從頭到尾也拉不了多少人，這眼看就要到發車時間，坐車的乘客用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哎，我說嬸兒，村裡可都傳，說你和李叔是老相好，說他那小兒子是你的私生子，到底有沒有這麼一說？」

他循聲望去，一位穿著時尚的中年女子已經打開了駕駛室的車門。

「你個小兔崽子，拿你嬸兒開涮，看我回頭不收拾你！」

當最後一位乘客上車時，女司機把錢盒塞在駕駛室的座椅下方，然後擰動了點火鑰匙，朝下個站口駛去。

「哎哎哎，嬸兒，你咋說生氣就生氣呢？我這不開個玩笑嘛，咱這村裡，誰不知道嬸子疼我？」吳軍說著嬉皮笑臉地從身後拿出一個竹籃子，「嬸子，給，這是我孝敬您的。」

「那你說人家都要啥條件？」

吳軍居住的村落位於山間，要想坐上去城裡的汽車，首先要翻越一個山頭，接著再步行5里山路，最終才能到達車站。

「一九_九_藏_書看穿衣打扮就是城裡人，狂什麼狂。」

眼看車輪轉動，嘈雜的人群立刻變得安靜，眾人紛紛背起竹簍，擁到車門前。

「她肥得跟老母豬似的，娶回來5畝地的糧食都不夠她一個人吃的。」

說是車站，其實就是一個用廢舊木頭搭建的小涼亭，整個車站一天就兩班車，上午8點一班，下午3點一班，為了能趕早，吳軍5點便起床翻山越嶺，一路揮汗，跑到車站時，已經過去了兩個半小時。

「撲哧！」小巴車的氣門被關閉了。「有沒有素質？排隊上車！今天要是不把隊排好，我絕對不開車！」

「對啊，你李叔家的小兒子比你還大一歲呢，人家現在不是在城裡幹得風生水起的，我年初還準備給他張羅一個呢，可人家說自己還小，死活不願意找，你說這孩子。」

「你掀開看看。」

「能，隔壁村你劉嬸家的胖丫，你願不願意要？」

「你可別後悔，這可是我攢了半年的鴨蛋，10九九藏書0多個呢。」

「快點兒上車，時間過了不等人！」吳軍剛飲了口水把卡在喉嚨里的饃饃送下，緊接著就聽見一個女人的咆哮。

「對呀，其實有句話，嬸子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這開車的脾氣咋這麼差？」

大山的阻隔，讓山裡人相互沒有打招呼的習慣，吳軍從旅行包里掏出早上母親烙的鍋貼饃：「唉，也不知道這次一走，啥時候才能吃上。」他邊念叨，邊把饃饃一口一口地塞進嘴裏，饃饃回味的甘甜，被他細細地留在舌尖，從他離開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在心中默默發誓，不混得出人頭地，絕不厚顏愧見鄉親父老。所以他不知道自己這趟出去要幾年，那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家味兒」，他還是想讓它消失得慢一些。

「鴨蛋？這可是好東西。」

「好像是這個理，俺爹媽現在年紀也不大，5畝地他們應該應付得過來。」

「這娘們兒，絕對吃錯藥了！」吳軍罵罵咧咧地站在隊尾等待上車。